兆何是一点都躺不住的。
谢屹支指指一个方向,兆何看去,看到自己帐下一个小子。这小子正站的笔挺,一动不动。
兆何不解,“主公为何叫我看他?”
谢屹支:“今日我夫人出行,回程时他跟了一路。”
兆何:“……”
微妙说:“果真?”
“不假。”谢屹支又说,“他可有成家?”
兆何:“……尚未。”
谢屹支皱眉,果然。那就是春心萌动了,谢屹支有点脸沉。
他捏捏眉,突然觉得,知道温嫽的人还是太少了,否则他军中之人看到温嫽,不至于认不出来她。
还以为她是哪家未出嫁的女子,追上去想问对方可有嫁娶呢。
谢屹支的眉更深,“他年岁几何了?”
兆何:“比您只小一岁,二十有五。”
主公今年二十六了。
谢屹支:“他家中可还有人?”
“有,父母俱在,出生北方数郡之一。”
这小子还时时对主公表示钦佩呢。
谢屹支:“家中未为其说亲?”
“听说是有,只是后来他从军,姻缘也就散了。”已经郎无情,妾也无意,谁经得起这么长时间的等。人家女孩也是要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的。
如此,谢屹支负手。
“待此番事罢,我让主父刻看看,郡中可有适龄女子。”
兆何意外,“主公想为他说亲?”
谢屹支转身离去。
“然。”
不然还让尤通的眼睛继续盯在温嫽身上?
且还有另一件事,谢屹支要主父刻去办。
命身边一掾属快马回府,让他去将主父刻叫来。主父刻到来时,天色不早不晚,军营里架起火光照亮夜色。
“主公。”主父刻揖一礼。
“坐。”
谢屹支一句之后,第二句就是,“犒赏之事已经准备好?”
原定八月二十八犒赏三军,日子已经很近了。
主父刻:“事情已备上八成,剩余两成,只需一日便能全部到位。”
“善。”
谢屹支道:“回头你找尤通谈一谈。”
主父刻最善与人谈心,这事由主父刻去办最好。谢屹支望向他,“问问他可是想成亲了,你帮他牵个线搭个桥,找个适龄女儿。”
“若他有合心意的,我调他回后方守城,给他一段时间和新妇好好相处。”
主父刻眨眨眼睛,主公这是?谢屹支一句废话也没有,又说:“两日后你去找他谈。”
到时尤通正好挨完了罚。
主父刻愣了愣,只得道:“……是。”
“还有一事。”谢屹支说,“犒赏那日,我多饮些,届时你叫温嫽过来一趟。”
嗯?
主父刻挑动了目光,主公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怎么接连两件吩咐他的事,都叫他摸不着头脑。
主公从前从来没提起过主动为人说媒,今日破天荒,却特地叫他去找那个叫尤通的小将谈心。紧接着又说犒赏那日让他领夫人来找主公……理由还是喝醉。可主公酒量好,主父刻就从没见主公醉过。
谢屹支却见他愣着,黑眸望来,“未听清我的话?”
主父刻:“……是。”
谢屹支:“她一定得来,不可忘了。”
主父刻:“属下明白。”
主父刻离开军营往回走时,依然没太明白谢屹支的深意。不过,倒是忽然停住。
视线中看到了尤通。
军中所有将领他都认得,不论大将小将。
驻足看了对方好一会,忽然看出,对方是在受罚,主父刻忍不住又挑了下眉。
八月二十八。
温嫽这日正巧忙着府里新烛台点帐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帐要对,从早到晚就没抬过几回脖子。
忽有一事想找主父刻时,温嫽被仆妇告知,主父刻不在府里。
且一大早主父刻就已经不在了,今日未回来过。
不禁找来一虎贲问:“先生忙什么去了?”
主父刻基本是常驻这边的,只有有要事时,谢屹支才会派人叫他去军营,怎么今天一天,主父刻都在军营?
虎贲答来:“今日主公犒赏三军,先生前去帮主公处理杂事。”
这样的场面,必须有人忙前忙后。
知道了,温嫽点头。
但温嫽夜里正要歇了时,身边一仆妇却快步向她走来,说主父刻在门外求见。
温嫽诧异。
只得又把头发重新梳起,素面朝天出来见人。
“先生深夜何事?”披着披风过来。
主父刻拱手,先道声歉意。
“深夜扰了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是主公那边饮酒饮的多,已喝醉了需您亲自过去一趟,刻这才来惊扰。”
温嫽挑眉,“郎君醉了?”
主父刻:“是。”
“酒过数巡,难免。”
温嫽:“……我能过去?”
主父刻:“无妨,您又不是要长住军营,只是过去接主公,并无大碍。”
好吧,温嫽只好吩咐仆妇,让她重新找身衣裳来。主父刻这时上前建议,“您穿的寻常些便可。”
温嫽:“嗯。”
一刻钟后,温嫽坐上马车,前往军营。
到达军营时,被人拦下盘问了一番。
主父刻亲自出面,“是主公府上的温夫人。”
拦人的守将:“……”
愣了愣,主公府上的人?这,他们倒是从来不知道。
谢屹支从前根本没有宣扬的意思,他们自然不知道。
温嫽冲他们颔首笑笑,在主父刻解释过后,弯腰下马车。
数名守卫垂眸后退,不再拦路。温嫽畅通无阻,进入第一道大门。
第二道时又是同样,先由主父刻解释了,她才继续往里走。
这样一路停一路走,最终来到谢屹支正儿八经宴饮的帐中。
将士们的犒赏已经全部派发下去,现在已经是犒赏尾声。
温嫽还未靠近那顶大帐,已经隐隐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主父刻再次上前,让一名守将进去通报。
守将下意识看了眼温嫽。
撞见温嫽的正脸时,不知为何迅速低了头,朝主父刻答一句是,飞快便往帐中去。
几乎是疾奔着来到单手撑膝的谢屹支身边,语速奇快,“主公,先生带了夫人过来,候您回府。”
谢屹支淡淡移了移下巴,或许真是醉了,他眯了下眼睛,低沉说:“嗯,迎进来。”
守将答是,飞跑出去回复主父刻。
他跑动时,毫不意外的,帐中人的目光全部追随他离去。
所有人都听到了谢屹支的那一句迎进来。
顿时都想,要迎谁?
都已经到尾声了,还有人要来?还有人需要迎?
……
守将面向主父刻,“先生,夫人,主公唤您二人进去。”
主父刻颔首。
摆手向温嫽:“夫人先行。”
温嫽笑笑致意,从帐门中穿进。入内,不期然对上数十双眼睛。
轮到她一愣。
数十双看她的眼睛也俱是一愣。
呆了,呈眼睛不知往哪看状。这,这谁?怎么跑军营来了?
尤通闷哼一下,口中的酒差点喷出来。好在他忍住了,咽下去当无事发生。
他可不能再露出异样。
上回主公才罚过他。
温嫽大大方方撇开了头,装作没注意到这些将领注视来的目光。向左走,朝谢屹支的方向去。
谢屹支的目光也是盯向温嫽的。
他盯的最久。
不过和他平常盯温嫽的模样又不大相同,温嫽能感觉出谢屹支确实是有点醉了。
谢屹支的眼睛是微微眯着的。
迎着他眯起的目光,温嫽最终在他跟前站定。
谢屹支微微抬起眼睛,温嫽弯腰,伸出手来搀扶,低声:“郎君这边的事可已经妥当了?”
如果妥当了,那就直接走?
早已犒罢。
谢屹支不动声色动了动五指。
目光忽然看向左右,谢屹支扫视了一圈。果然见他帐下这些人都微妙的看来,全都好奇温嫽的身份。
谢屹支不疾不徐,抓了温嫽一只手。
微微扯了扯,抓于掌心。
温嫽本来弯腰的姿势被他扯的一歪,于他身边一空着的座位坐下了,与他并排而立。
谢屹支是想向众人宣告温嫽的身份,说她是他府中一名夫人。但这样,好像又过于刻意了,倒显得他没醉似的。
这事还是不适合他来说,适合从主父刻口中告诉众人。
几不可察捏了捏温嫽的手,便又改了主意。
松开,淡定站起来。
“今日已晚,除了值守之人,各位都去歇罢。”
“是。”
但因为对温嫽的出现过于诧异,这一声倒是应的有点稀稀拉拉。
谢屹支看一眼温嫽,不稳走了一步,温嫽赶紧搀扶。不想,谢屹支差点撞了她。温嫽正想扶他却差点被他撞了,便冷不丁跟空转了一圈似的。转完,又被谢屹支压了下肩。
温嫽差点不小心吃力的上下牙碰了碰,好在谢屹支瞥瞥她,淡定又装成没醉样,自己站稳,在温嫽又要抓一抓他的手臂前,谢屹支大步离去。
“回府。”
温嫽快步追去,两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眼中消失。主父刻未走,留了下来。
众人纷纷看向主父刻。
“先生,刚刚那位?”
主父刻坐下,“知你们好奇,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刚刚那位便是主公府中的温夫人。”
“听闻主公喝醉,过来候主公回府。”
“便是前阵子被区伍劫了的那位?”一人问。
温夫人这个名讳他们是听过的,兆何还以此发难,屠了不少匪首。
他们只是一直没见过她的人。
今日才知,这名姓温的夫人面貌如此出众。他们刚刚看去,她仅仅是素面朝天,身上任何首饰也无,却如沉鱼落雁,十分动人。
“是。”
“夫人跟了主公已经有一段时间。”
知道了,众人各点了下头。
温嫽出了帐,见谢屹支的脚步依旧未减。只有步子偶尔停顿时,他才会慢上一些。途中,时不时有向他拱手见礼的士兵,温嫽听谢屹支会回应一声,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温嫽瞄瞄他,心想他醉了走的还挺快。
再度加快脚步,追上去。
追到营外,谢屹支突然停了。
温嫽微微气喘,也跟着停。谢屹支扭头看过来,温嫽背光,看清他的脸。
温嫽也不知道谢屹支在看什么,两步过来,搀了他。又面向一虎贲,“扶郎君上车驾。”
“是。”
“不必。”谢屹支打断。
同时也弄开温嫽的手,径自自己上了车驾。温嫽挑眉,但算了,当她省事了。
拍拍身上因为快走沾了的扬尘,紧随谢屹支之后,温嫽也弯腰上来。
车厢门嘎吱一下,关上。
温嫽冲外吩咐:“回府。”
“是。”
马车往前走后,温嫽看了看谢屹支。谢屹支闭起眼睛,一动不动。温嫽打开窗透透气,打算散散谢屹支身上的酒气,手却被抓了,一带,被谢屹支拽过去。
窗户连条缝都没能被推开。
温嫽看他,谢屹支睁了眼。手上不明意味,摸了摸温嫽的腰。举动亲密,声音却淡漠,“莫要开窗。”
温嫽问:“为何?”
“习惯。”
开了窗马车里的事可能被人瞧见不说,若是有人有心,没准还会有支冷箭射进来,谢屹支坐马车从来不喜开窗。
紧了下温嫽的腰,宽大的手掌又摩挲。
好在,摩挲的不过分。
“你来的有点晚。”谢屹支望着温嫽,说。
眼睛里的醉意好像退去了一分。
温嫽突然有点怀疑谢屹支是真醉还是假醉,他说的话句句清晰,有条有理。
他仅仅是身上的酒气重了些。
“途中没有耽搁过,这事你可以去问先生。”温嫽笑,她来的可一点不晚。
“郎君真醉了?”温嫽说。
“我不像醉?”
谢屹支淡淡倾过来。
温嫽弯弯唇,“嗯,不像。”
谢屹支浅勾一下薄唇。
“那你看错。”谢屹支淡笑,“我真醉了。”
就是醉了才要她来,斜视于她。
温嫽八分笃定,谢屹支肯定没醉。
“郎君今日怎么特地叫我过来?”
“你以为是特地?”
温嫽觉得是特地,从主父刻,到他那满帐子的人,再到他的装醉,以及随后的一举一动。
“我觉得是。”
“不是。”
谢屹支一节一节弯起手指,抓住温嫽的手。温嫽将自己的手藏起,谢屹支瞥瞥,勾住她一根指头。头一垂,眼深的吻了下温嫽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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