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嫽还是闷头,“嗯。”
谢屹支笑笑又摩挲一下,离去。温嫽待他的脚步远了,才翻身看他。看了不知多久,又躺回原地,自己一人望着书房里的空间。
……
“何事?”谢屹支出来,看向虎贲。
“是桓使那边……”
“嗯。”谢屹支关门。
……
后面的话没再听见,温嫽也不知道是那位使者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听到谢屹支已经关门出去,之后没再回来。
温嫽看了看四周,书房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睁眼望了许久。
倒也不是才杀了人温嫽害怕,只是忽然不大适应周遭静的只有她一个人。
轻轻呼一口气。
谢屹支从桓使那回来是半个时辰之后。
谁也没想到这位使者不过白日见了剖鹿的场面,当时呕了不说,事后夜里还能发起高热来。
他还是头一回见一个使者这样见不得血腥。
“除非病情恶化,稍后不用再向我报了。”谢屹支淡淡对主父刻说。
主父刻点头,表示明白。谢屹支推门便要进书房,但主父刻突然想起一事,又低声道了句什么。谢屹支一顿,改了方向,变成往旁边的屋子去。
主父刻说得事需要好好商量一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既如此,谢屹支还是去旁边的屋子。
温嫽应该已经睡着,谢屹支不想进去将她吵醒。
……
地上的血一滩又一滩,温嫽起初以为是那男子阴魂不散,竟然想死后向她报复。温嫽面无波动,他以为她会怕?
温嫽不怕,任由男人在梦中如何嘶吼狂叫,如何在她面前鲜血淋漓的张牙舞爪,温嫽面上一点波动也没有。
忽抓了抓,还见手上又多了把匕首,抬手便要朝他刺去。一团血糊的男人一个惨叫,顿时在温嫽眼前破灭。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
男人在梦中,吓不到她的,温嫽对此问心无愧。
她垂垂眸。
可转而,温嫽眼前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看到地上仍是一滩一滩血时,温嫽还以为又梦到了牢中。但忽地一怔,手中的匕首摔了。
温嫽慢慢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牢房,而是她的家。
眼前一幕幕,是温嫽自小就无比熟悉的场景。
忽看到一个小郎君向她奔来,口中稚嫩呼唤阿姐,兴奋大叫。温嫽手心一抖,蹲下想抱他。
眼前一换,又见小郎君身后出现一男一女,男子俊美,女子出色,两人一个抚须笑,一个笑眼柔柔看着奔向温嫽的小郎君。
“慢些慢些,姐姐就在那不会跑,莫跌倒了。”女人柔声笑语。
温嫽泣不成声,是阿母,是她自小眷恋的母亲!提了裙快跑过去,但眼前两人忽地散了,刚刚的小郎君也散了,眼前只剩下一滩滩的鲜血。鲜血中,又慢慢具现出三具尸体。
一个倒于门中,是她的阿父。一个倒于门里,是她的阿母。一个倒于屋中一个暗格外,是刚刚那个小郎君。
那三人发现了屋中的端倪,把小弟找到了,长刀直接把小弟穿透。
屋中凌乱不堪,能被搜刮的全部被搜刮走。
温嫽颤抖蹲下,把小小的人抱入怀中,低头哭泣。
明明家里没有一点对不起他们,父亲曾经还把其中一人当做兄弟。
可那人竟找人一起谋划,要杀人夺财!
男人赌输了家财时,曾经父亲还借过他银子。他便是如此待她们一家人!
温嫽恨不得将三人全部撕碎了!
手心一紧,猛地自榻上起身。
愣了一会儿,先往四周看。
发觉自己从梦中已经醒来,温嫽无声闭眼,擦拭眼角。
一言不发,忽随意披了件披风下榻,便快步出门往外去。
门开之后,她不顾任何仆从愕然望过来的眼神,快跑朝一个方向走。
众人:“……”
怎,怎么了?
好一会儿,一人忽道:“快跟上夫人。”
另一人赶紧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主公只是刚开始在书房隔壁,一刻钟前便去了前院,人已不在书房。他得赶紧去报主公。
温嫽一路畅通无阻,跑到牢狱外。
紧紧盯着这阴森森的地方,温嫽不顾身后已跟来的越来越多的人,答了几句虎贲的问话,便大步往里走。
……
“主公,夫人深夜疾跑,往牢房去了。”
“何时的事?”
“就在一刻钟前。”
谢屹支沉沉眉猛地起来。身边这些人,谢屹支一人也顾不得,迅速出门。
……
至牢房外时,谢屹支过来的时间比温嫽要短。瞥见这边竟守了数十人,谢屹支明白温嫽肯定是已经进去了。
果不其然,一虎贲才见到他就上前来报,“主公,夫人进去了。”
“进去多久。”
“约一盏茶。”
谢屹支快步又往里走。
一路走去,牢中已灯火通明。
忽地,谢屹支停住。
看到温嫽披风上沾了血,已往回走。
脚步走得更快,温嫽却愣住了,愣愣看着他不动。忽然,温嫽眼前打下阴影,谢屹支立于她跟前。
温嫽眼睛望着他,谢屹支看了看她手上,她手上也有血。
什么也未说,谢屹支只牵了温嫽的手,往回走。
温嫽开口,“你不问我?”
没什么好问的。谢屹支猜得到,绝对是温嫽难以放下心中仇恨,想将人再鞭尸。
这些不要紧,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不拦她。
只是……
谢屹支也怕温嫽其实太执念于此。
抚抚她的手,沉了眼,“嗯,不问。”
“先回屋。”谢屹支说能。
“好。”温嫽慢了好几声才应。
……
门在眼前关上,屋中只剩两人。
谢屹支如先前一样,很有耐心,替温嫽把身上污血洗净。
在他擦干净温嫽手上最后一滴血时,温嫽向他怀中靠来。谢屹支只慢了半步,便搂了她,吻吻她耳朵。温嫽眼睫颤一下,抓住谢屹支一截袖子。
“我梦到了我父母的惨状。”温嫽说,“所以他就算死了,我也不能让他死的安生。”
“刚刚我又给了他好几刀,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
“郎君……”
谢屹支嗯一声,摸摸温嫽的背,“我在听。”
手掌上的温度让温嫽不如之前那样轻颤了。
“我甚至恨不得请些道士来。”温嫽闭眼,“若真有魂魄,我要让他们将他的魂也打散打灭,叫他生生世世都生不如死。”
可其实,若真有那等手段温嫽也就根本不会执着于死后还要折磨对方,温嫽会想方设法安亲人的魂魄,让三人以后投胎转世时能平平安安,再不会遭受厄运惨死。
温嫽失魂落魄说:“可哪里有。”
世间真有的话,以后便是生怕生时,死又俱死后,手段越多,越叫人害怕。
谢屹支安抚,“你觉得会有就会有。”
“你若真想,我可以叫人去请些道士来,让他死后也进十八层地狱,日日受刑罚折磨。”
温嫽抬眸,“你不觉得我刚刚的话是疯了?”
他竟然还应和她的话?
谢屹支笑笑,笑得很薄。
深深看她,“不觉。”
一点也不觉得。
只要她能放下心结。
竟然真不觉得,温嫽抿了抿唇。半晌,摇一摇头,“罢了。”
男人死也就死了,温嫽不想花无谓的时间再来做这等鬼神之事。
斩下男人的头颅,已经够了。
温嫽又抓了抓谢屹支的袖子。
袖子被谢屹支抽走。
温嫽正觉手中空落,却被他用手十指紧扣。每一根手指,都扣的十分紧。
温嫽的额头抵向谢屹支的肩。
今夜,温嫽是真想有一个人伴在身边。谢屹支摸摸温嫽的脸,她的脸仍是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皱起了眉。
温嫽不知他为何反而皱眉,一抬头看见时,温嫽用指尖抚了抚。谢屹支眼底一分分变深,他将温嫽这只手也扣紧,转身抱她回榻中。
“既已放下,便莫要再想。”谢屹支低声说,“你好好睡一觉,明日,便再不要将那个人当成心里的疙瘩。”
温嫽已经放下了。
她想杀的人只剩最后一个,当下,她在乎的是别的。
后脑才沾枕,手上迅速伸出,温嫽轻声问:“郎君过会儿还要出去?”
他今日要忙到天亮吗?
“嗯,得去收尾。”她猜的不错。
谢屹支捏捏温嫽下颌,“莫担心,就盏茶时间我便回来。”
温嫽觉得不可能是盏茶时间,但笑笑,松了手说好。
谢屹支走后,温嫽不想闭眼。想多了魂魄的事,竟想真有魂魄就好了。那刚刚梦中,是否表示阿父阿母和小弟其实以魂魄的形态,正和和美美生活着?
翻来覆去,温嫽又下地。
梦中有一轮月亮,今夜也有月亮,温嫽快步走出了房门。
候在门边的仆从不约而同缩了眼睛。
一人扭身就跑,去知会主公。但陡然停住,见主公恰好已经回来。
主公和刚刚打开房门的温夫人直接打了照面。
第41章 41
仆从定住。
又赶紧头一低,快步往后退。
主公朝他们摆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院中无外人后,谢屹支看向温嫽。她似乎还是有些出神的状态,正静静看着他。
凝了两眼,谢屹支大步而来。瞥了瞥她单薄的一身披风,揽了她便屋往里带,温嫽的脚微微晃,不由自主,便又随谢屹支转头进入了门中。
谢屹支哑声道:“可是要去找我?夜深风凉,先回屋。”
他才说完,嘎吱,便见门要被关上了。
温嫽快快伸出手,挡住。谢屹支几不可察挑了挑眉,但一丝都没表现在脸上。不动声色只又把她的手包住,裹带温嫽往里走。
不能让她再去牢房。
不能再让她深深执念于牢房那具尸体。
谢屹支低哄:“我已忙罢,不会再走,我们先回屋。”
温嫽往后瞧瞧,扯住谢屹支袖子。谢屹支微顿。她还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牢房?黑眸微深,不知在思索什么。而温嫽,仰仰头,则说:“今夜的月色极好,我们去院中看看。”
谢屹支的指尖轻轻捻了下手背,捻的温嫽的。
“想看月色?”低头望着女人。
她刚刚出去,只是想如此而已?
温嫽白皙的脸点一点,谢屹支瞥了外面一眼。波澜不惊,便摩挲摩挲她的手道好。只是看月色的话,那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不算什么。
牵着温嫽一步一步往外走。
温嫽步到院中,仰头看向天上。不是满月,但月明星稀,今夜的月光很亮。久久看着,脖子抬起不动。
谢屹支觉得她看的有些过于入神了。有一点皱了眉,有种觉得她要被那月亮给照得痴了的感觉,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月夜罢了。忽紧了手,唤回温嫽的心神。温嫽愣了愣,看他。
谢屹支说:“看好了?我们回屋?”
温嫽:“还早,再待一会儿。”
还要待的意思,谢屹支抬头看了看。
“嗯。”很不明意味的一声。
手上将她抓得越发紧了。温嫽再看月亮,他则只垂眸看她。
似乎忽而瞧见她眼角有光点闪烁。
还不待谢屹支仔细看,温嫽合上眼,并挣脱他的手,闭眼双手合十。
谢屹支的手指微微顿,未马上将温嫽的手握回来。
盯着温嫽目不转睛,她如此虔诚,是在许的什么愿?
关于她自己,还是关于别人?
忽而,一缕风,吹动了温嫽的衣服。谢屹支抬手想将她的衣服压下,温嫽这时终于睁了眼。睁眼后,她缓慢放下手,仰头又看了看。
之后,倒是主动向谢屹支伸出之前挣开的左手,轻声说:“郎君,我们回屋?”
谢屹支一时没牵她,而是摸了摸她眼角。
眼角的光点已经消失。
但谢屹支肯定,之前绝对没有看错,她抽泣过。可无声中连看也没让他看见,便又被当时的她闭了眼。
沙哑轻声:“许的什么愿?”
温嫽的手指空空地抓了抓。谢屹支未牵她……温嫽看一看,便步来一步,主动抓了他的手。谢屹支手一紧,低头抵抵她的发顶,温嫽双手拥住。心脏处好像终于有了点暖意,温嫽想,还是身边有人的感觉好,之前一人在屋中时,总觉空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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