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凡不禁被气笑,不管不顾,拉起狗一刀,就敲响了鸣冤鼓。
狗一刀见状,正要脱开余凡的束缚,没想到官差的动作如此快。官府大门打开,走出两个捕快,见到二人拉拉扯扯的模样,一脸严肃,“你们二人有何事?”
狗一刀一个猛力,脱开余凡的手,指着他道,“官爷,他来自首!”
捕快皱眉,“那你来干嘛的?”
狗一刀反手把余凡的手往后一掰,抵着余凡胳膊作扣押状,“押送他来自首的!”
余凡也不言语。
捕快见二人奇怪得很,想了想还是进门通传。
不一会儿,张县吏出来将二人带进堂前,堂上坐着的男人看着一脸正义,狗一刀见着就觉得亲切,这位大人看模样就是个好官。
这进了衙门的规矩,狗一刀还没忘。
“噗通”一声跪在堂前,开始喊,“青天大老爷,大江帮占人田地,您可得给小民作主啊!”
县官看了看堂下二人,方才张县吏已经提前告知,这男人是大江帮帮主余凡,只是不知道这女人是谁,背后背着把刀,分明是个江湖客的打扮。
只是,二人都是江湖人,怎么还会来报官。
县官总觉得此事古怪,加之今年评核,他刚刚给上面递了无纠纷的帖子,现下就来了这么个事,若是上面问起来,他的政绩可就不好看了。
县官捋捋自己的黑髯,沉思半晌,“大江帮可是占了你的田地?”
狗一刀摇头,“不是。”
县官心下大定,“那你来告的什么状?”
狗一刀挠头,“我做好事,帮人告状。”
“那你所帮之人何在?”
狗一刀想到那个白头老翁,“大概现在在家里?”
县官冷笑一声,“空口白牙,岂能作为凭证。若你当真想要告他,便将证人、证据统统带来再说。”
余凡也是个死性子,“大人,我认罪。大江帮的事我都知道,您按律处置吧。”
县官没想到余凡这人也跟着搅合,惊堂木一拍,怒目圆瞪,官袍加身,威严更是放大了好几倍,“一切事件均依照大宋律法来办,哪里是尔等小民说谁有罪便有罪的?”
狗一刀见状,拉起余凡就跑。
倒霉!今天遇到的官不是个好东西。
“就知道吃!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呢。”
余凡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这个还吃着热汤圆的女人,有些气恼。
他余凡好赖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如今被一个女人理直气壮的带去坐牢,都做好了正月蹲大牢的打算,结果还被狗官赶出来。
“江湖事江湖了,你干脆砍我几刀,泄完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此别过。”
狗一刀咽下最后一个汤圆,被烫的嘴里直冒热气,哆嗦着嘴说着话,“你急什么,我们要相信官府!不就是缺个人证嘛,我知道哪儿有。”
第26章 找人作证 努力坐牢
狗一刀回忆着遇见白头老翁的地方, 带着余凡一路找过去。
远远瞧见林子有几个正在拾柴的老人,几人都干瘦的不像话。
狗一刀凑上前, “老人家,劳驾问一下。你们认识一位白头发的老大爷吗?”
此处难得有年轻人过来,纷纷凑拢来。
“她说的是刘大福吧?”
“应该是,就老刘头那头发白的最显眼。”
几位老人看着狗一刀,“今早我们出门的时候,他说是不舒服,就没一路, 现在估计在屋里睡着呢。”
余凡说话恢复了先前的彬彬有礼,“不知老人家可否为我们引路?”
几位老人看着眼前人, 脸上一道刀疤,再仔细看狗一刀,背上背着把刀,脸上不免有些警惕, “你们找老刘头干嘛?”
狗一刀道, “找他帮忙去官府讲理。”
几位老人颦眉,“什么意思?”
“大江帮占了他的地, 把他赶走还不给补偿。我要帮忙去官府告状, 县官说得有他在才行。”
几位老人没想到江湖人还管这事儿, 一时间喜笑颜开, 一个大娘上前拉着狗一刀的手摸了又摸,“这小囡, 心真是善。”
几人将狗一刀和余凡引着往现在住的地方去。
一路上二人才得知, 他们竟然都是被大江帮赶走的失地农户, 家里的青壮劳力全都离了家,到外边谋生, 就剩他们一群老人和几个孩童,捡拾薪柴度日。
不仅与儿孙分离,住的也极为简陋。只因劳力不在,手中也无银钱。
小径上跑来几个小孩,孩子头大身子小,显然是常年营养不良的缘故。
虽然身体不大好,但脸上的笑容仍旧带着几分孩童的纯真满足。
“爷爷!”
“奶奶!”
余凡看着眼前的小孩,与不远处的茅草棚子有几分错愕,心中本来潜藏的愧疚此时才彻底显露。
他原已经说服自己,方鲁所做之事救了更多的孩童,但如今才真实见到,他们造就了更多的孤儿。
“老刘头,老刘头!有人找你。”
一群人上前拍着刘大福的房门,半天不见人来开门。越拍越急,都是知天命往上的岁数,日子过的也苦,睡一觉人就没了也是常有的事。
狗一刀见他们如此着急,推开人群,一脚踹开了门。
几人急忙涌进屋看,却见屋内早已空空如也。
“老刘头遇贼了?”
“谁会来我们这儿偷东西。”
狗一刀眉头紧皱,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余凡心思细腻,见狗一刀的苦恼模样,转了个脑子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余凡看着几个还着急着的老人,“莫不是他家中孩子来接他去团圆了?”
几位老人听了着话,原本有些悲伤的情绪被打散。
扫了圈这空荡荡的屋子,说服自己带着几分嫉妒的口气,“他老刘头倒是会享福的,听说他儿子前两年在松江府买了宅子。”
狗一刀还是没忘找人证的事,“他虽然不在,你们不也是大江帮圈地的受害者吗?不如你们跟我一道去县衙。”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余凡从怀里掏出银子,“愿意跟我们去的,一人十两银子。”
县官看着堂下一圈人,着实厌烦。
他从没见过这么积极坐牢的人!
张县吏从袖筒里摸出个金锭边角露给县官瞧了眼,县官暂且咽下心口那股气。做什么也别和钱过意不去,方鲁倒是个懂事的。
县官一指狗一刀,“你是什么人?”
狗一刀抬头,“大人,我叫狗一刀。”
“籍帖递上来。”
狗一刀从不知道进官府原来要递籍帖,摇头,“我没有籍帖。”
县官一拍惊堂木,“你是打哪里来的黑脚?聚众闹事,诬陷良民。来人,把她带下去,收监!”
县官再一指点那群老人,“看在你们愚昧无知,年岁已高的份上,便不难为你们,速速归去!”
余凡就这样,亲眼看着狗一刀被收进大牢,而自己则是想去坐牢却坐不进去。
狗一刀坐在牢里,透过窄窗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天。
“姐姐,你是怎么进来的?”
狗一刀进来的时候听牢头说了,隔壁是个话很多的小混混。
狗一刀不想回应,她现在有很多问题需要思考。
为什么承认自己有错也决定去坐牢的余凡没有进来,而她却进来了。
为什么她给了刘大福一百两银子,让他分给同样落难的人,他却一个人消失了。
为什么明明逼迫农户看起来像恶霸的大江帮,却会为了民族之义杀了辽国探子。
“姐姐在想什么?不如说出来我帮你想想?”
“我瞧姐姐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但是我脑子转得快,姐姐说出来让我帮你多好。”
狗一刀知道自己脑子不聪明,但是她不喜欢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狗一刀从身下的垫子里抽出一根茅草,随手一扔。茅草擦着小混混的脸颊过去,竟然还划出一道细碎的血痕,而飞过的茅草则竖直的钉在小混混背后的墙上。
没想到这一招并没有震慑住小混混,反而令他兴致更高,“别人摘叶飞花便是高手,你随意取根茅草也能当作暗器!”
小混混声音激动,但嗓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声音一高,说起话来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叫,“我叫陆小凤,你叫什么名字?”
“狗一刀。”
陆小凤双手把着两人之间的木栅栏,一脸渴求的看着狗一刀,“一刀姐姐,你再扔一次茅草行不行?求求你了。”
狗一刀觉得这个陆小凤属实聒噪,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话这么多的人,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要被吵的开裂。
狗一刀实在不耐烦,随手扯了根茅草又扔了过去。但这次茅草飞出去不久,却停住了。
“一刀姐姐,你看!我夹住了!”
狗一刀转头过去,看见陆小凤竟然手中夹着那根茅草。
陆小凤语气间满是骄傲,“一刀姐姐,我这招厉不厉害?”
狗一刀老实的点点头,她扔出去的东西,虽然有人能够躲开,但她肯定,绝对难有人可以接住。
狗一刀这才仔细打量起栅栏对面的这个少年。
只见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锦衣,脸上的笑容干净爽朗,狗一刀很轻易的透过这抹笑想到楚留香,他似乎和楚留香有着哪些说不清的相似之处。
陆小凤见狗一刀总算转过来看他了,这才将手里的茅草扔开,“一刀姐姐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烦心事了吗?”
从狗一刀一进牢门他就看出来,她虽然看起来呆傻,但一定有着想不透的麻烦事。
而恰巧,陆小凤喜欢听故事,尤其是江湖人的故事。
陆小凤摸着下巴,听完了狗一刀的困惑。上下打量着狗一刀的衣着,眉间微蹙。
“冒昧一问,一刀姐姐是哪家门派的小姐?”
狗一刀不解的摇摇头。
陆小凤状若恍然,“难道是关西苟鸿光大侠的千金?”
狗一刀仍是摇头。
“莫非是塞北孤狼苟雁回先生家的闺秀?”
狗一刀道,“我无父无母,是狗养大的,所以姓狗。大黄狗的狗。”
陆小凤一噎,沉吟片刻,话还是出了口,“既然混迹市井,你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
陆小凤自幼流浪江湖,受尽冷眼风霜,向来最懂的看人识意,许多人都道他是圆滑世故。他向来以为,再蠢的人如他一般被扔进市井街巷摸爬滚打几年,都会长几个心眼。
但如今见了狗一刀才知道,原来心眼这个东西是需要天生就有的。有的人就算被扔进炼狱,也不见得能多出个心眼来。
狗一刀现下也不生气,“那你跟我讲讲。”
“大江帮与官府勾结多年,你以为你拉着他来便能坐牢?就算他们诚心想坐牢,收钱的人也不会让他们进来。当初谋钱一路,如今一人却想抽身洗白?事情哪儿那么容易。”
狗一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见那白头老翁可怜,便给了他一百两。你知道一百两有多少吗?”
狗一刀坚定的点点头,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一百两有多少。但是狗一刀不仅嘴硬,脑子也硬,心里努力说服自己,不过区区一百两,倒夜香、收泔水,不吃不喝也就三十来年就攒够了!
陆小凤恨铁不成钢,“穷人乍富,你还指望他会给别人分钱。要是你饿的快死了,有人给你一大碗红烧肉,你不告诉别人就可以独自霸占一整碗,你还愿意分给其他人吗?”
“为什么不分?”
狗一刀这句反问反倒让陆小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达则兼济天下,想来姐姐如今发达了,自然心怀广阔。”
狗一刀乖巧的把荷包翻出来给陆小凤看,里面比陆小凤的脸还干净。
“那你为什么要把钱给他?”
狗一刀挠挠头,自己也在反思为什么,思量许久,“他劝我别去大江帮,是好人。他需要钱,我有。”
陆小凤没见过这么简单的逻辑。
他也全然理解不了这样的人。
因为他从未见过用这样逻辑思考的人。
狗一刀觉得陆小凤好像的确很聪明的样子,至少他说的话听起来很有学问。
“那我的第三个问题呢?”
陆小凤想到这个,背对着狗一刀躺下,捡起方才那根夹住的茅草叼在嘴里,“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狗一刀没想到陆小凤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思考,“好人。你帮我解答问题。”
陆小凤嗤笑一声,“可我是因为在街上殴打老头才被抓进来的。”
狗一刀颦眉,“欺负老人,你不好。”
陆小凤嘴里的茅草被他咬的晃悠两下,“但我打那个老头,是因为他奸辱幼女。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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