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留香还是猜不到狗一刀是如何知道霍休与祆教的联系。
“没想到金鹏国的大臣没好好复国,反倒信上外教。”
霍休道,“此乃圣教,国主可换,圣教不灭!”
狗一刀瞧着霍休如此作态,不仅有些好奇,“你给我下毒是想要我去做什么?”
霍休也不隐瞒,“自然为圣教服务。”
狗一刀轻嗤一声,转头拎着还在沉思的阿飞,与楚留香离开此地。
临了还不忘再转头补一句,“你若在汴梁生事,祆教必灭。”
第122章 鬼方女 旧情人
狗一刀提着阿飞出来, 纯粹是因为看他可怜,像条无家可归的落汤野狗。
楚留香看着阿飞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 再想到他当初一剑传九州的英姿,不免惋惜,但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阿飞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混蛋。
只是楚留香没有半点资格去劝慰别人,毕竟他自己就是个情场上的混蛋。
走到巷尾,狗一刀松开阿飞,还贴心的帮他理了理被自己捏皱的衣襟领口, “玩儿去吧,有缘再会。”
阿飞神情麻木, 直到现在,他除了在提到林仙儿时脸上的神色有所变化外,其他时候像个提线木偶一般。
沿着长街走了一路,楚留香忍不住问道, “一刀不知道阿飞还跟在身后吗?”
狗一刀不在意的摆手, “大路朝天,谁都有走的权利。”
阿飞一路默不作声, 跟着狗一刀走进鬼樊楼。
一进鬼樊楼, 本就漆黑阴森, 狭长的通道寂静无比, 只有“嗒嗒”滴水声和脚步声不断回荡。
脚步声起,身后的脚步尽量同步跟随, 一旦前面的脚步声停, 便立即停下。
狗一刀扯了扯楚留香的袖子, 楚留香立马会意,笑着搂住狗一刀调整气息, 脚下步伐加快横点,身后脚步声果然乱了。
阿飞心知自己已被发现,索性走出阴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活像个索命鬼。
狗一刀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好声好气劝道,“你今天也听见了,我没多少日子的活头了,不如你先回去找仙儿姑娘说明这个情况,不用现在拼着命的来杀我。”
阿飞一声不吭,微微摇头。
狗一刀没了办法,期待的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不仅不帮着劝阿飞,反倒蜷起指节狠狠敲了狗一刀脑袋一个爆栗。
狗一刀暗道坏了,满嘴没个正形,一说起来就忘了楚留香听不得这个,只能悄声安抚道,“不死不死,我就瞎说的。”
楚留香朝阿飞微微颔首后,眸若寒冰,双唇紧抿,牵着狗一刀的手往前走。
狗一刀低着头跟在身后,趁楚留香不注意还转头瞟了眼阿飞,发现他又默默跟了上来,高傲的做了个抹脖子吐舌头的动作。
楚留香头也不回的将她的脑袋掰回去,沉声道,“好好走路。”
狗一刀立马听话的跟个狗腿子一样掂着脚蹭到楚留香身边复述道,“好好走路!”
楚留香叹口气,“至少今天听话些。”
至少今天之内他不想再听见关于她死的这件事。
狗一刀立马道,“今天一定听话!”
说完接着讨好的凑上去,“能抵消三天吗?”
……
鬼樊楼四通八达,但总有中心交汇之处,那里便是鬼樊楼最热闹的鬼集。
楚留香对这里十分熟悉,原因不可细说。
道旁几人显然是初探鬼樊楼,行事颇为生涩,一人悄声道,“我上次来时听说鬼樊楼的首领是个女人。”
楚留香听见这话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后将狗一刀的手拽紧几分,“但凡在鬼樊楼扎根的人一律都会听从鬼方夫人的命令。”
狗一刀还没理解楚留香这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旁边那人接着道,“一个女人能吃得下这么大的势力?”
毕竟鬼樊楼掌控着整个汴梁城的地下生意,每条水渠勾联之处都被他们占了去,因此暗杀、窃听无所不能。
“嗤,那女人是楚留香的情人。”
其余人恍然大悟般的长叹一声,“怪道呢。”
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才从一侧暗道中走出,笑道,“我睡过的男人无数,不如一一说了名字给你们听,叫你们好知道世上的男人并非只有一个楚留香。”
狗一刀被这话吸引,不由转头看去。
女人身着红色襦裙,臂间环着条青绿披帛,红绿的配色却被她穿的毫不跳脱,甚至隐隐显出贵气,额间鲜红的花佃添了几分妖娆。
女人的眼神从那几人的身上逐渐落到楚留香与狗一刀交合的手上,视线灼烫,楚留香不得不回应道,“鬼方夫人,久见了。”
鬼方夫人坦然的抬头与楚留香对视,终归还是禁不住红了眼眶,声音极力压制着颤抖,“楚香帅,近来可好?”
楚留香脸上笑得云淡风轻,手里却使劲攥着狗一刀企图脱开的手,就在即将被狗一刀挣脱之时,楚留香不得已在她手上点了一下。
狗一刀立刻会意,反过来点了两下。
楚留香只能轻声“嗯”了一生,狗一刀这才将手上的力道因此松了几分,楚留香心里暗自松气。
但凡她要是再稍加一分力道,就当真让她跑了。
楚留香看似淡然,轻挑眉尖,回着鬼方夫人的话,“一切安好。我娘子昨日放了个小孩到此,今日打算领走,还望鬼方夫人相助。”
鬼方夫人随手吩咐下面的人将龙小云带来,半晌后才意识到楚留香如何介绍的狗一刀,不免有些愣怔,“你的娘子?”
狗一刀感受到鬼方夫人在她脸上不断扫视的目光,说不上来恶意与否,更多的是带着好奇与探究,甚至还有隐隐地钦佩。
狗一刀想到刚刚换来的两天,生生顶住了鬼方古人直白的视线,没有说话出声,也没有出格行事,只偷偷挪着步子往边上躲了躲。
狗一刀自然知道这位姑娘之所以这么看,多数是因为楚留香曾经的多情声名,心里暗自做好了打算,要是这位姑娘继续看下去,她就开口解释其实她与楚留香并没有婚宴婚书,刚刚都是楚留香诨说的话。
这样既解决了楚留香的烦恼,也解决了这位姑娘的烦恼。
好在鬼方夫人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回楚留香,“没想到你最终会找一个这样的姑娘。”
楚留香轻轻摇头,笑着将狗一刀的手握紧几分,“她是我此生至幸。”
狗一刀听见这句话,莫名心脏一跳,手缓缓摸上心口处,反握住楚留香的手掌,在他掌心轻点。
鬼方夫人并非瞎子,看着两人的互动颇觉好笑,“没想到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狗一刀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无论是她被自己的视线逼得退后,还是与楚留香的互动,都叫鬼方夫人觉得眼前这人与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狗一刀憨实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这么有名吗?”
鬼方夫人没想到狗一刀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不禁被噎了一下,回过神后随即笑道,“旁的不说,光是闯大内、斩奸佞已经传遍四野,谁能不知?”
全天下还能有谁不知道这个胆大的疯子。
鬼方夫人的手下拎着伤痕累累的龙小云过来,“夫人,小孩儿带来了。”
狗一刀紧走两步到龙小云跟前,双手轻轻拨开他的头发,露出两只已经肿的睁不开的眼睛,再往下看,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龙小云本以为自己这样的惨样能忍得狗一刀怜悯,虚弱道,“狗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狗一刀却压根没听,双手一合掌,高兴道,“楚留香,再借我几两银子吧!”
楚留香一步一缓走到她身旁,凑在耳边轻声说了句,然后就听狗一刀中气十足道,“相公,送我些银子使使吧!”
楚留香被气笑,无奈的点了点狗一刀的额首。
狗一刀摊开手理直气壮,“说好是送我的,可不兴转过头再去记在账本上!”
楚留香递出荷包,笑叹道,“冤家。”
狗一刀接过荷包转手就双手奉给鬼方夫人,“姑娘,这个银子是我送给那些石板下小孩儿的,劳你转交给他们,他们自己知道如何分钱。”
鬼方夫人看的莫名,但还是点头接过荷包。
龙小云怒道,“他们将我打成这样,你却反倒给他们银子?”
狗一刀道,“原就说好了,谁每日得了魁首就给油饼。只是我失了诺,没买来油饼,因此拿银子弥补一二怎么了?”
龙小云冷哼道,“你怎知道我不是魁首。”
狗一刀一戳他脸上的乌青,疼的龙小云龇牙咧嘴。
“都被打成这样,就别逞强了。”
龙小云冷傲的将头扭向另一边,忽然一个弱弱的声音从石壁后传来。
“小云哥哥是好人,你为什么打小云哥哥?”
狗一刀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因为瘦弱导致她看起来走路都有些问题,狗一刀甚至怀疑她是因为瘦的站不起来,才一直扶着石壁。
“你说什么?”
小丫头听到狗一刀的问话,大着胆子走近半步,深吸一口气,结果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大了多少,“我说,小云哥哥是好人!”
狗一刀将小丫头揽在怀里,但目光却如剑一般射向龙小云。
不得不承认,龙小云的确聪慧,否则他当年也不会被称作武学奇才,但他的聪慧中裹挟着龙啸云天生带给他的伪善劣根。
他爹龙啸云当年将李寻欢骗的团团转,如今……
狗一刀掐住龙小云的下巴,“你好像,还是没有认清你究竟错在哪里。”
没有任何一个生活在石板之下的女孩被暴露自己的性别。
但眼前这个丫头却扎着两个羊角辫,甚至特意用水清洗了脸上部分泥土,叫人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女孩。
狗一刀很清楚,龙小云这是企图找一个当年被他杀死小女孩的替身,借此让她觉得因果循环,让她发现他身上的善意善心,然后放过他。
狗一刀抱起小丫头,将龙小云扔给还跟在身后的阿飞,“一路回去?”
阿飞半晌才反应过来,“嗯。”
第123章 飞鸟使 去霸州
永历四年, 六月十八,宜祭祀。
太阳还未升起, 四面幽蓝。
一阵急促马蹄踏碎寂静,飞鸟使高呼,“北辽来犯,天子亲征,加祭四方神!”
三刻之后,汴梁公布处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只听一书生唱着告辞, “今爰整干戈,正□□名分, 警小丑跳梁。朕亲率六师下临硙穴……”
“官家要御驾亲征!?”
“咱们大宋,这,太祖太宗之后可……”
说话的人吞吞吐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大宋虽以武建朝, 但向来重文轻武, 自太祖太宗之后,军队诸多问题暴露, 同时崇文风气日盛, 再没哪个帝王敢亲至战场。
何况, 北辽叩关并非罕见, 历朝都以钱帛换安宁,如今皇帝骤然提出御驾亲征, 究竟意欲何为?
有人低声道, “说句大不敬的话, 若是官家没了,咱怎么办?”
一人嗤笑道, “官家亲征自然安排好朝堂事宜,就算官家到时没了……”
那人打断,“我的意思是,官家没了,城门破了,我们可怎么办?”
“就算官家……”说到此处,那人硬生生吞下后半句话,重新接到,“这里也不会有事,你要时刻记清了,这儿可是汴梁。”
太阳将将升起,得胜桥的郑家油饼开了灶火,炊烟混同着面香溢散。
店门前数十人为了吃上一口油饼排起长龙,整个汴梁未曾因为宋辽开战,御驾亲征之事有半点慌乱。
酒楼二层临街雅座里的公子斜倚窗台,轻轻缓缓倒上一盏热茶,瞧着楼下排队买饼的平民,嗤笑道,“庶民无知,不识国恨。”
桌侧,一蓝衣公子夹了颗豆子,嘎嘣嚼着,“朝中怎么会同意官家亲征?”
那公子轻抿茶水,“官家不走,春雨不来,笋尖怎么冒头?”
蓝衣公子恍然大悟一抚额首,随即摇着脑袋,学着朝中大臣的持重语态,“国家兵甲精锐,人心忻戴,若行吊伐,如摧枯拉朽,何有不可哉?”
一时间屋内笑作一团。
“关心这些,倒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爬上好好的床。”
“嗤,从前她是良家子无法可寻。现如今,但凡给老鸨砸够银子,她还不是得乖乖来伺候你我?”
自蔡晋没了后,人走茶凉,祆庙的香火越发惨淡。
只今日一反常态,人头攒动。
宋老九收到消息带着徒弟前来,板着脸拨开人群,瞧见是一伙流民与人在此斗殴。
说是斗殴倒不如说是单方面挨打,毕竟相比流民的面黄肌瘦,那群人个个强壮。
北辽侵边的消息虽然是今日才昭告,但往来行商百姓不少,消息早在坊间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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