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财筠青半点不怕,只静静地盯着夏槐,待她笑够了,方才轻声叹口气:“夏姑娘,别闹了。”
财筠青的年纪,夏槐虽不知具体,但是大体也能猜个大概。再老也老不过三十岁,正是男人正值青春的年纪,再加上那张雌雄不变的皮囊,放在外头,大把的女娘要呢!
要说古代的女子也不都是矜持的,起码往年有些女子,对那些科考出来的,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不是抛手帕便是抛果子,行为举止相当大胆直白。
只能说,从古至今,评价人的永远不是时代,人的性格千千万,世界之所以精彩,便是包容人的各种性格。
“好吧,财公子,财大夫,财神医,可以告诉我了吗?”
财筠青也不藏私,他心知夏槐这人不会告诉他实情,既然确定了夏槐的目的并不是去伤害严大将军,那他也不需要知道太多。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伤及两人的感情。
“将军这人,十分忠心。为人爽直、大方,最要紧的,十分体贴手下。他治下的士兵更是对他忠心耿耿、誓死不渝。”
“他这人还有个最大的特点,认定的理儿不会改口,认定的事儿更不会半途而废。前段时日,我听闻他在与外来的倭寇打仗,又好似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想来严将军此时相当棘手。”
闻言,夏槐立时明白,这厮果然没听到刚刚她与旁桌大哥们的聊天,不然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夏槐也没有多嘴,只将财筠青说的每句话的重点记下来,万一将来有用到的地方呢?
“...大致就是这些了,夏姑娘,财某没别的要求,只希望姑娘和严大将军均平安归来。瑞哥儿这边,夏姑娘放心,但凡财某在的一天,瑞哥儿指定没有任何闪失,若有,姑娘随时可以拿走财某的项上人头。”
夏槐冷笑:“你倒是懂的真多,你也见过我手上沾过血...谅你也不敢整出什么幺蛾子!”
转身挥手间,夏槐便只身离开这个小村镇,走向未知的旅程。
这次,她的目的不甚清楚。她自己也不知,这一行是为了大将军,还是为了谁。
或许,只有她的内心深处,那块最柔软的地方,方才知道她究竟所为何人。
此时,边境。
远处一片黑暗,虽已到夜晚,可战火正酣。时不时有火光闪烁,刀光剑影在月色下闪烁出冷漠,士兵们的吼叫、痛呼,夹杂在一起,竟分不清孰才是我方阵营。
黝黑的杂草丛中,一双清冽的眼里盛着满腹心事,却一眼不眨地盯着远处。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满脸糊了泥巴的人影悄悄潜来,附耳道:“严将军那边,那边沦陷了!”
他声音虽小,可音色里的焦急却显而易见,若不是到了穷途之境,又怎会铤而走险过来传信?
毕竟,沈嘉和所处的位置重中之重,轻易不可暴露。
沈嘉和坚定的双眸微微闪动,轻声道:“莫管,继续盯着。”
“沈公子!”那人眼神里的责怪溢出:“严将军待你亲同手足,你,你怎能...”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毕竟有些僭越了。毕竟沈嘉和再怎样,也不是他一个小兵可以指手画脚的。
沈嘉和却不以为意,只冷声坚持:“回去盯着。”
士兵死死盯着沈嘉和看了会儿,似乎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两三息。他咬牙转身,走出几步后,方才再次转头放下狠话:“若这次未能大捷,将军又...我定不放过你!”
“好。”沈嘉和从未认为对方有病,他知道的,严将军的手下向来赤胆忠心,眼睁睁看着严将军败北又陷入危难,很难的。
毕竟,沈嘉和以前也是如此。
可严将军说了,大局为重。
也告诉他们,没有严将军的时候,让他们听沈嘉和的。甚至危急关头,可以置将军不顾,只要能胜仗。
这次对打的是倭军,虽说是倭军,可沈嘉和确定,对面的,有他们国家的逆子。
上头的不忍心绞杀,那没关系,他来。
倒不是多忠心,只是沈嘉和觉得,和平的年代与国家,更能避免麻烦,也更能,换取自己与心爱的人美满的结局。
想到此,沈嘉和沉寂许久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为了全身心投入战事,他的脑子里多日没有出现的身影再次浮现。想到姑娘动人曼妙的身影、温柔和煦的笑容,一时间,沈嘉和很想勾起嘴角。
但还没勾起,便听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声痛呼传来,属于他的兵大叫起来:“糟糕,暴露了!沈公子,快撤离!”
沈嘉和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一队敌军正手拿砍刀、长枪朝他们这里奔来。
不会怀疑出现内鬼,只能是刚刚那小子来时的踪迹没擦干净...
现如今想这些也没用,只能尽量渡过眼前的难关。
他不想严将军那里失陷,自己这方也落了下风。
总要有一方能创下好消息吧,这样一方的牺牲也显得不那么悲凉。
思及此,沈嘉和猛地从草丛跳出,抽出锋利无比的砍刀挥向往这方奔来的敌军,眼神冷冽,目标紧锁:“传令下去,三队撤离,二队协助,一队随我杀出包围!”
第251章 撤离
军令一出,刚刚还在抱怨、担忧、恐惧以及犹疑的士兵均脸色肃穆,整齐划一地吼道:“听令!誓死捍卫领土!”
沈嘉和心脏猛然一热,望着眼前乌泱泱的士兵。其中不乏平日与他嬉笑打闹的,亦有平日沉默寡言的、害羞内向的、调皮蛮横的...
可这一战,注定死伤无数。可又能如何?沈嘉和作为临时的指挥,只能保持强大的冷静,头脑足够清晰方能为战士们指出最为准确的生路。足够勇猛,方能鼓舞士气。
死,谁不怕?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
可如果让沈嘉和自己选择,那沈嘉和宁愿选择不死。活着不好吗?
活着。且要打了胜仗活下去。抱着这样的信念,沈嘉和目光如炬般地看着黑墨般的夜色,轻声呢喃:“且等我,很快了。”
随即,沈嘉和如同黑夜里窜行的猎豹,挥着砍刀,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但凡是敌军,一律杀无赦。
他的行动无疑增大士兵的信心、鼓舞士气的同时又叫人热血沸腾。
这一刻,他们没有自我,只有整体。为了国家,为了天子,为了百姓。要捍卫他们的领土,要整治外敌、消灭内忧。
火,刀剑的残影。血,尸身的残肢。吼,对胜仗的渴求以及对死亡的不甘。
通往成功的路上,注定要有人牺牲。
沈嘉和清冽的双眸逐渐被鲜血染成血红色,他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不知疲倦又如同行尸走肉的机器,不停地挥动、砍杀。
有人倒下了。敌军有之,友军又有之。
他就那么看着,看手下的士兵,昔日笑着称他‘沈公子’的兄弟,就那么躺在冰冷的泥土上,甚至眼睛都闭不上,还要睁大双眼,有些不能瞑目地望着天空。
沈嘉和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天还是那个天,可有些东西,一旦不能掌握与守护,可能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温热又有些黏腻的血液洒在他的胳膊、脖颈,甚至脸上,沈嘉和根本没空去擦脸上被溅到的血迹。他不停地砍,不停地杀。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兄弟便能少失去一些。
突然,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嘉和下意识扭头看去。竟是严大将军,他怎会在此?不对,他怎会来此?
来不及想太多,因为这一闪神的缘故,沈嘉和差点被人砍中胳膊,迅速闪开后,沈嘉和加速往严大将军身旁赶,想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眼看便近了,突然,沈嘉和猛地瞪大双眼,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一个纵身飞身朝严大将军扑去。
‘唔’,猛烈的痛感传来,沈嘉和的背部像是要裂开了,可他紧咬着牙,愣是冲严将军吼道:“将军,快带士兵们撤离!”
严将军目眦欲裂,咬着牙,额角都是隐忍的汗,他一手握住沈嘉和的手,一手挥着刀,将那个偷袭的小贼如同砍瓜切菜般解决掉,大吼道:“太医呢?快传太医!”
一边又冲旁边的士兵说些什么,可沈嘉和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他的眼皮沉甸甸的,背部火辣辣的,似乎那小贼在刀上做了手脚...眼前越来越黑,沈嘉和努力睁大眼,可仍旧强撑不下去,最终还是合上双眸,有些不甘地躺在地上。
“将军,我们必须快些撤离,东边又来了一波敌军,我们的支援迟迟不到,恐怕撑不下去!”
严将军鲜少说脏话,此时却忍不住连连骂娘,嘴里甚至大不敬地骂当今天子:“该死!早知上面是个不靠谱,怪不得小子造反,果真当老子的不行!”
这时候,士兵们也不会多么惊异。毕竟,他们自个儿心里更想骂。可不敢。
因为上头的不作为,导致他们那么多兄弟都死无葬身之地。是以,不把造成这一切的人生吃活剥掉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因为旁人替他们说出心声而责怪吗?
做人可不是这样做的。
“将军!快撤吧!”
“将军,撤离吧!”
随着一声声的恳求,严将军终于塌下肩膀。今日,看来是不可能拿下胜仗了。为了避免更多的兄弟成为牺牲品,也是为了日后做打算,必须撤离。
“撤离!”
刚跑出没多远,便听身后‘咻咻咻’的声响,伴随士兵的呼痛声。
严将军没有回头,他握紧了拳头,闷头带领士兵撤离。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大局为重。
就在这时,马背上的沈嘉和被颠簸醒来。只一眼,他便猜到此时是何种情形。沈嘉和默默忍着疼痛,翻身跳下马背,身形微微颤抖,手里却握着刀,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你小子!”严将军发觉沈嘉和的动作,大惊失色下怒吼:“回来!”
沈嘉和的脚步一点没停,脚步虽虚浮,可眼神异常坚定。
再这样下去,只怕手下的兄弟又要折损大半,为了大局,牺牲一下又何妨。
只有沈嘉和不知道,明明他先前还说要惜命,好好活着。可混沌下的思想,竟是以大局为重,哪怕自己牺牲。
末尾的部分士兵看到,一咬牙便跟在沈嘉和身后:“沈公子,左右我等也有可能死在那群狗贼箭下,不如陪你一起,多杀几个小贼,杀一个就是赚一个!”
一旦有一个如此想的人,便会有一串这样的人。
很快,几十人组成小队,拥护着沈嘉和。
严将军回头一看,他人已是而立之年,可如今竟有种热泪在眼眶要掉不掉的错觉。
‘滴答’一声,似乎不是错觉。他真的落泪了。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听令,全力撤退!”
尽管沈嘉和带领的只是几十人的小队,可这几十人组成一个团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竟真的为严将军一行人争取到宝贵的撤离时间。
...
再次醒来,沈嘉和只觉得脑痛欲裂,像是有个小人在他脑海里,用锤子不停地捶他的脑子。
痛,太痛了。
“你醒了。喝点水吧。”
清冷中带着些许温柔的声音,如是说道。
第252章 坚定
“唔...”沈嘉和依旧紧闭双眼,只是嘴里忍不住痛苦呢喃:“水,不,来份快乐水...”
那道温柔的声音停顿了一秒,随即,有冰凉的触感覆在他的唇上,只是刚沾了沾嘴唇,很快又被收走。不等沈嘉和反应过来,便发觉嘴唇又接触到温热的液体,一只温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的手托起他的下巴,随即那股温热的液体便滑进他干涩的喉腔。
“受这么重的伤,还想喝快乐水?且想着吧!”
虽然是恶狠狠的语气,可沈嘉和愣是从中感受到一丝温柔。
这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沈嘉和费力地睁开如千斤重的眼皮,眼睛长时间未能接触光亮,一刹那有些不堪忍受,下意识又紧紧闭上。再次睁开时,朦胧间,有张朝思暮想的脸庞出现眼前。
“唔,夏,夏槐?”
没错,这个暂时扮作田螺姑娘的姑娘便是夏槐。
几日前,她匆忙赶过来,看到的却是残肢断臂,熟悉的铠甲躺满了遍山荒野。那场景,触目惊心的同时又让人心生绝望。
她就那样,一个一个的,去辨认。心里担心会找到沈嘉和,又十分抗拒在这死人堆里找到他。
最后,当然是没能找到。
于是,她顺着四周的路线,选出最有可能逃生的路线,顺着找到了沈嘉和。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反而可以在紧急的关头发挥巨大的能量,保持最大的清醒。
唯有清醒,方能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线索。
找到沈嘉和的时候,夏槐差点没吓死。她很少这般被吓过,可是那一刻,看到沈嘉和满身是血的躺在血泊的时候,夏槐的心止不住地颤抖,甚至脸上的肌肤都跟着颤动。
害怕。这样的情绪抵达到夏槐的思维线中时,夏槐为这种想法吓到了。自己怎么会害怕呢?除却亲人陷入危难的时候,她有过害怕的情绪。但来的没有那般强烈。
因为家人就在身旁,大不了她就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亲朋扔到空间就好。
可是,沈嘉和离她太远了。不可控的情况很多,一旦天时地利人和失去其中一个,只怕得到的后果便是惨烈的、生死离别的。
也是那一刻,夏槐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沈嘉和,是她的。她,也是很想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与其相伴一生的。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的夏槐,成功化为了田螺姑娘。不眠不休给沈嘉和处理身上的伤口,外伤处理好,内伤又亲自调配了药物为其服下。
如此照料几日,那颗飘摇不定的心,总算安定了。
“能认出我,看来脑子没摔坏。”夏槐翻了个白眼,转头却又端过来一碗白粥,在沈嘉和背后塞了块枕头:“先吃点白粥吧,等你好了,别说是快乐水,什么都给你。”
沈嘉和:怎么感觉有点宠溺呢?
不对?!
“你,你怎么?”沈嘉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槐。
夏槐没有解释,只静静看着沈嘉和。就在这默默无言中,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所以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
沈嘉和憋了又憋,没忍住道:“同样都是一样的人,怎么你什么都有?”
夏槐顿了顿,忍不住莞尔:“可能,我比较幸运?”
沈嘉和:这该死的幸运buff,为什么没给我点!看来女娲不仅造人的时候偏心,随机抓人去别的时空历险也是偏心的!
可这偏心的人...沈嘉和的余光忍不住悄悄看向她,嘴角没忍住勾了勾。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句话了。跟喜欢的人,争抢什么呢?
三日后,两人收拾妥当,准备妥帖,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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