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叫褚氏穷呢,哪怕是大哥,也要靠着佃方家的田,才能养活一大家子,与他们一样,都是方家的佃户。
是以这小子的身份,实是他们的东家少爷。
所以他便是不敬老,不尊长,又有谁会说什么呢。
唉,人穷就是没地位啊。
褚平章与褚平召正百般不是滋味,就听方盛宇说什么褚大郎是方氏罩着的人,不由得精神一振,心情大好。
有大郎在,早晚有一天,他们褚氏会赶超方氏,成为十里八村最强盛的家族。
黑三轻飘飘地瞥了褚大郎一眼,沉声将事情的原委说与方盛宇,“……褚老五借了银子迟迟不还,主子便吩咐咱们兄弟来收帐……”
方盛宇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
他伸手虚点了点老陈氏手中的银锭,“即是这样,拿了银子走人就是,何必闹成这样?”
黑三就道,“他们有银子捂着不还,兄弟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老陈氏瞧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还聊得挺亲热的,便不高兴起来,“方三少爷,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让人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褚大郎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说什么。
然而褚守仁却是个沉不住气的,他先前没有急着开口,那是没摸准方盛宇的态度,可他刚刚即然说了,要罩着大郎,那自然是站在他们褚家这头。
即如此,那还客气什么。
于是,他紧跟着老陈氏也叫器起来,“就是!方三少爷不必跟他们这种人多废口舌,没的失了身份,直接打出去就是。”
黑三简直都要气笑了,“方三少看到这家子的德性了吧,欠债不还,还胡搅蛮缠,就是些泼皮无赖,呸!还什么耕读人家呢,比二流子也强不到哪里去。”
褚大郎脸色大变,褚平霖亦沉了脸,“年青人,不可妄言啊。”
老陈氏要不是怕凑上前去,会被人趁机抢走银子,她早就挠花黑三的脸了,“方三少爷可是我们这头的,你敢骂褚家,就是骂方三少爷,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方盛宇轻咳了一声,“老太太不要乱说,褚家是褚家,本少爷是本少爷,可没关系啊……”
“喛?怎么没关系了?咱们可是一个村的,本就亲近,大郎又是方老秀才的学生,叫你一声族叔,可是实在亲戚,怎么就没关系了?
你刚不是也说了,会罩着他的吗,当然是自己人啊。”
褚守仁也是急道,“是啊,方三少爷,你是大郎的长辈,就是咱们褚家的亲戚……”
方盛宇没想到褚家人顺杆爬的本事这么厉害,他不过就是那么顺口一说,他们竟还当真了。
脸皮可真厚。
方盛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褚大郎,“呈衍是方氏弟子没错,可我几时与褚家成亲戚了,我怎么不知道。”
褚大郎被他瞧的脸皮发涨,刚要转圜几句找回些颜面,老陈氏已咋呼上了,总之就是逮着方盛宇的话头大做文章,要借这个由头,死死扒住他,将他与褚家捆在一起。
方盛宇冷笑道,“想与本少爷套近乎攀关系好沾光得好处的人,我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你们这般器张的,当着我的面就借着我的名头行事的。
呵,这样的亲戚我可不敢认。”
褚大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羞又窘的恨不能找个地洞藏起来。
老陈氏与褚守仁却是气的头顶冒烟,这小兔崽子合着是耍他们呢,前头说得那么好听,结果到了办正事的时候,他却翻脸不认人了。
真不是东西。
“行了,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现在热闹已经看过了,我便回去了,你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吧……”
正嘀嘀咕咕暗骂不已的老陈氏见他真的要走,立时就急了,“哎?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就算、就算褚家跟你没关系,可大郎总是你的晚辈吧,你不能任由着这些混蛋欺负大郎啊……”
方盛宇奇道,“他们怎么欺负呈衍了?”
“他们抢大郎的银子!”
老陈氏理直气壮的吼道,“这些没规没矩的东西,连童生老爷的银子都敢抢,真是翻了天了!”
方盛宇笑了,“童生老爷?”
褚大郎脸涨的通红,“奶,你别乱说……”
“我怎么就乱说了?你身上有功名,当得起他们叫一声老爷……”
黑三冷嗤,“一个小小童生也敢自称老爷,真是狂妄至极。”
褚平霖眼瞅着不对劲,连忙上前劝道,“陈氏,你少说两句……”
“要你管!”
老陈氏呸道,“刚才有事时,跟个缩头乌龟是的不露头,现在倒出来装好人,什么东西!”
褚平章与褚平召齐齐变了脸,怒斥老陈氏没有规矩,然而老陈氏哪把他们放在眼里,三角眼一瞪就骂了回去。
好家伙,跟外人的帐还没撕扯清呢,现在自己人又干上了。
真是叫人无语。
方盛宇拍拍黑三,“你是喜欢听泼妇骂街,还是喜欢喝冷风?都这样了还不拿银子走人,也不嫌耳朵疼。”
说着他斜眼细细打量起来,“龙爷不是说你做事最是果断利索吗,怎么如此拖拉不决?”
黑三被他挤兑的黑脸一红,“非是我拖拉,而是他们没个准主意,一会这个说卖人,一会那个说要给银子……”
方盛宇拿眼横他,“鸿运赌坊什么时候做起了卖人的勾当?”
“……”
黑三心里计较了一翻,方说道,“方三少是笑话咱们呢,哥几个就是想早点收回银子,好向主子交差,哪有心思管别的。
还不是他们不舍银钱,要拿人抵的……
不过,现在他们即原意还银子,哥几个自然是乐意早些回去了。”
说着,黑三微扬了扬下巴,两个汉子立时上前夺走了老陈氏手中的钱匣。
她刚趁着褚宁楞神的功夫将钱匣抢了过去后,便一直紧紧的抱在怀里,却不想被人轻而易举的夺走了。
“把它还给我!你们这些强盗……”
对上黑三幽深的眼眸,老陈氏骂声顿停,“方三少爷,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抢银子不管啊……”
方盛宇奇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怎么是抢呢?”
老陈氏一噎,“那银子是大郎的,不能给他们……”
说着他一把拖过看戏的褚宁,“说好了,用这几个丫头还债,那就不能反悔,赶紧将银子还我,把人带走。”
方盛宇看向褚大郎,“呈衍,是这样吗?”
褚大郎气得想吐血。
这小子怎的这般爱管闲事!
第12章
银子都被黑三抢走了,褚大郎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打落牙齿肚里吞,他别无选择。
褚大郎强挤出一抹笑,“哪能呢,褚家虽穷,却也是清清白白的耕读之家,岂会卖儿卖女……”
老陈氏尖叫,“大郎!”
“奶,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褚大郎暗暗咬牙,偷偷扯了扯他爹的衣袖,示意他赶紧拉住老陈氏,别再乱说了,不然丢人的还是他们。
但褚守仁不愿意。
他与老陈氏一样的心思,都是想着把银子抢回来。
褚守仁自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坚持卖二房的孩子,会遭到什么样的非议。
可、可那是银子啊。
而且是他们大房的银子。
凭什么给老五那混帐东西还赌债?
褚守仁越想越是不甘。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是整整五十两啊!
五十两白银!
他活了半辈子,都没有见过,也是刚知道大郎竟有这么多银子,他还没来得及稀罕稀罕呢,就要给别人。
那不是剜他的心吗?
褚守仁与老陈氏心疼银子,小陈氏亦是,眼睁睁的看着银子被人抢走,她快要气疯了。
恨不得一把再给抢回来。
但她没胆子对上黑三,就指望着老陈氏能拿出平日里骂人的气势和劲头,一鼓作气把银子抢回来。
黑三自顾自的取了五个十两银锭后,将欠条往钱匣里一塞就随手扔给了褚大郎,“行了,这笔帐就算是清了,咱们也该回去交差了。”
老陈氏见状,不顾一切的冲上去阻拦,却被人随手一挥甩了出去,“啊——,哎哟,我的老腰啊……”
“娘!你没事吧?”
褚守仁本也是上前拦人的,结果差点被与他娘迎头撞上,得亏他闪得快,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不过腰好象扭了。
“老大!快去拦人啊!还楞着做什么?”
见衬守仁跟定住了是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得她嗷嗷骂,“快些去啊,你耳朵聋了!”
不管母子二人如何闹腾,也影响不到黑三,他挥挥手让人放了褚守信,便准备回镇上。
临走时,他对方盛宇客气的道,“方三少哪日有兴致了,就到赌坊玩去,咱们随时恭候着。”
方盛宇笑道,“别,我家老爷子要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腿给废了。”
黑三就笑,“方老太爷治家严谨。”
昏迷中也未得一时安静,被外面鬼哭狼嚎吵到噩梦不断的褚平贵,之前是活活气晕的,现在是则是被活活吵醒的。
睁开眼睛时,脑子还有些懵,不过在听到老陈氏的嚎叫后,他立时清醒了,不由的心急如焚,实在是老陈氏哭的太凄惨了,搞的他还以为褚守信又被人收拾了。
褚平贵忽的坐直了身子,结果一阵天眩地转,差点没把他送走。
稳当了许久,感觉没那没晕了,他才强撑着身子下了炕。
脚底下象是踩着棉花般轻飘飘的没有真实的触感,他每走一步都要晃几下才能保持平衡。
好不容易走到屋门处,他正待要扶着门框歇口气,就被黑三这句话刺到了。
治家严谨!
这话就象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呼在他脸上。
他越想越是羞愧,越想越是恼怒,一股邪火直往天灵盖上冲,然后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滑了下去。
那头老陈氏还躺在地上又哭又嚎的乱扑腾,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去,也就没注意到身后的褚平贵。
还是带着郎中回来的二郎发现了他。
“爷!”
看着面色青灰的老爷子,他惊得声音都止不住的发抖。
“爹!大伯!你们快来啊,爷不好了!”
褚平霖大惊,“怎么回事?老五怎么倒在这里了?”
“快!老章,你赶紧给老五瞧瞧。”
眼见着褚平贵的情况不好,褚平霖急了,一迭声的催促着郎中快些给他诊脉,一边喊着褚守仁哥几个,让他们都过来帮忙。
褚守义与褚守智还有杨氏、白氏等人在震惊过后,都围了过来,然而身为长子的褚守仁,却不管不顾的跟在黑三身后跑了出去。
他魔怔了是的,两眼死死的盯着黑三,眨也不眨一下,配上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好似要把人盯死。
莫名的瘆人。
“三爷,要不要小的给他点教训?”
黑三说道,“等出了村再说。”
“知道了。”
干嚎了半天的老陈氏,终于明白银子是抢不回来后,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尖叫一声就冲着褚宁去了,“老娘打死你个小贱人!”
小陈氏满含怨念的看着这一幕,直恨不得褚宁被老陈氏扒皮抽筋了才好。
褚大郎自然也是恨不得褚宁死,不过他毕竟是读书人,要顾忌名声,且方盛宇还在这里呢,他更不能由着性子来。
但他是不会去阻拦老陈氏的。
于是他便装出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匆匆跑去上房,做孝子贤孙去了。
秦氏被老陈氏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了,她哆里哆嗦的搂抱着迎娣和来娣,眼泪汪汪的不知所措。
还是盼娣大着胆子冲过去,想要拦下面容狰狞、凶神恶煞的老陈氏,“奶,求求你别打二姐。”
褚宁挑眉。
目光滑过小姑娘的脸,却未做停留。
下一息,她真诚的看向老陈氏,当然如果忽略掉她那如铁钳般死死控制住老陈氏的手,她的眼神,真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奶这是做什么?”
老陈氏用尽全力也没有把手抽回来,气得脸都红了,“小贱人!还不放开老娘!”
口中骂着,她人也没闲着,挥起左手就向褚宁头上抓去,结果却被褚宁轻轻松松的捏住了手腕,“奶,爷又不好了,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她一脸平静的说道,“我刚听大爷爷喊着快些抓药去呢,听着声音都不对劲了,怕是不大好,奶快些拿银子吧,不然耽搁了爷用药,以后想要后悔都没地儿。”
银子!
又是银子!
一个个的当她会拉钱呢,哪有那么多银子给他们祸祸!
老伴病倒了,老陈氏当然心疼,可她最在意的还是银子,想到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被人抢了去,她就感觉一颗心被人生生剜走了。
疼的她快要疯掉了。
这会又跟她提银子!
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褚宁叹息道,“唉,爷那么壮实的一个人,说倒下就倒下了,真是……,不过奶别太担心,有大伯和大郎哥在,爷不会出事的……”
老陈氏霍然转头,双眼喷火的看向小陈氏。
第13章
当年褚大郎拜入方秀才名下后,褚家亲戚还有村里的人便动起了心思,话里话外的都是想与褚家结亲家。
也不是看好褚大郎,主要是想借着他这层关攀上方家。
后来褚大朗以十五岁的年龄中了童子试,动心思的就更多了,十里八乡的冰人闻风而动,差点没把褚家门槛给踏平了。
褚守仁夫妇得意之余挑挑选选的,就想给褚大郎找个家底丰厚的岳家,但老陈氏说什么也不同意,执意要让自己的侄孙女做褚家长孙媳。
倒不是她不想找个富裕的亲家,只是怕褚大郎将来出息后,不带携家里,所以才要找个自己人看着他。
最关键的是防止孔氏背后搞小动作。
所以不管褚守仁夫妇如何反对,最终她还是做主让小陈氏进了门。
差点没把孔氏给气死。
老陈氏自觉手段高明,颇是洋洋得意,有嫡亲的侄孙女帮她监视着大房,就不怕孔氏总偷偷教唆儿子和孙子了。
且有她时不时的吹吹枕边风,大郎便会更加敬重她这个祖母,将来出息了,做官了,第一个要孝敬的人也只能是她这个祖母。
孔氏那个当娘的也得靠边站。
老陈氏算盘打得哗哗响,而小陈氏也配合,事事都听她的,哪怕得罪婆婆也不在乎,始终站在她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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