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老者，温乘风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打量。
灾祸在平民百姓的眼里，大多都会认为是人做错了事儿而惹怒了老天爷。而在皇帝在位期间，如果较大或者持续时间较久的灾害，那么很可能被看作是不祥之兆。
一旦百姓们认为这是上天预示给天下的信息，碰上个激进的可能就会招来各地的揭竿起义，影响统治。
换而言之，这也是最好的利用百姓舆论，动摇民心的时候。但看这老者的神态和额头上的冷汗都不似作假，温乘风给江德海试了一个眼色，让他去请医馆的人。
江德海离开后，温乘风就打算上前稳住局面，然而他的脚步才走了几步，很快就戛然而止。
“都让一让，我们户部尚书大人驾到。救人如救火，都让开！”
听到了风声的孙有才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甚至还贴心地带了医者打扮的人，透着几分有备而来的模样。
考虑到孙有才本身就是贪污军饷军粮案子的凶手之一，温乘风默默地退回了人群之中。只见所谓的医者，煞有介事地挤压着老者的腹部，在反复的按压之中，老者哇的一声就把吞下的粥给吐了出来。
“老先生，你这身子骨啊，得少吃点，肠胃受不住，毕竟人老了，食量有限……”
孙有才装出一副好官的模样，亲自扶着老者起身，嘴上还不忘给起筋的大米打掩护。
其实他的心里和明镜似的，早在一开始决定以次充好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医馆的人问过了。
起筋的大米是不能吃的，因为已经发霉的关系，要是只是少量的摄入，身体好一点短时间内不会出现明显的不适症状。
但是一旦摄入的时间一长，或者量一大，呕吐腹泻、腹痛反胃等问题就会接踵而来。因为一开始的难民都是雇佣的青壮年居多，所以压根不用担心问题暴露。
可人算不如天算，真难民成了绊脚石。
“谢谢尚书大人救命之恩……”
老者拱了拱手，一脸感恩戴德的模样，孙有才显然很受用，这怎么看都是官民其乐融融。
可混在人群中的温成云耳朵里却捕捉到了不听的声音。
“靠，这大米绝对有问题。老的小的全遭了，还不是仗着我们中间的身体好。什么破活儿，我们乞丐的命不是命吗？”
“想也知道，官府哪有什么好人，明天我就罢演了，我还是老本行乞讨吧，至少自己讨来的干干净净，不用担惊受怕的！”
温乘风不动声色地往声源的位置靠了靠，内心则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221章 敲山震虎
温乘风的衣着明显还是和难民们有些出入的，伪装成难民的乞丐很快就发现了靠过来的温乘风，停止了交谈。
而这简单的牢骚却给了温乘风不小的线索，由此可以得知，京城的难民数量其实并没有那么庞大，其中有浑水摸鱼的乞丐。
这些乞丐都是受人雇佣，而且是官府方面，再加上孙有才这到达的时间点实在是巧合开仓放粮的提议又是他提出的。
这一环环相扣，真是老谋深算！
温乘风气的脸色发黑，而江德海带着医馆的人赶来的时候，老者已经苏醒，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老爷，我们先走吧，再不走，孙大人就该注意到我们了。”
虽然救人晚了，但医馆的人毕竟是跟着自己跑了一趟，江德海塞了银子后就悄悄拉了拉温乘风的袖子，小声地提议。
主要因为他观察周围的人潮正在逐步消退，这正是撤退的好时候。
“好。我们先回，找机会拿一碗菜粥回来，生米也行。”
温乘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不是和孙有才撕破脸皮的时候。
孙有才越是兵行险招，越是代表廖宇那条线的落网已经对幕后之人的正常运营造成了阻碍……自己得保持耐心！
做好了心里建设后的温乘风返回了皇宫，他为了放松孙有才的警惕，这些天一直都去的是孙婕妤的宫里。但是一想到今天孙有才的可疑举动，他的眼里后就涌起了一股子厌恶感。
因此当天直到安寝的时候，六宫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而蒋梦媛则是以为皇帝终于从孙婕妤的温柔乡里醒来，眼巴巴地就差了人过去请。
不过派来的宫女刚刚走到门口就被外头候着的江德海给拦了下来：“皇上今日不见任何人，替老奴问皇后娘娘安好。”
得到了回复的蒋梦媛秀眉微蹙有些挫败，但考虑到温乘风多半是在处理政事，索性也就睡下了。
她虽然人在后宫，但是民间的风言风语还是听说了不少的。传的都是君王统治不当，不配为君，所以才天降祸端……
一味地被动受敌显然不是温乘风的做事风格。他固然要钓鱼，但也并不妨碍他敲山震虎。
因此翌日早朝，他一早就换好了朝服，精神抖擞地看着一众朝臣鱼贯涌入。
“户部尚书何在？开仓放粮已有时日，如今灾情如何？”
孙有才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中了毒的老弱妇孺，本来就有些心神恍惚。没想到一上朝，皇帝首当其冲就点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隐隐感觉到袖子被轻微的拉扯，一抬眸对上温乘风那双犀利的眼睛，孙有才这才战战兢兢地出列回话。
“臣在。如今开仓放粮已有三日，粮仓储存量充足，灾民们的温饱有了保障，相信家园重建之后很快就能发还原籍……”
温乘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孙有才，这人也算是在朝多年了，要不是廖宇的事情，他真的不会怀疑这种老官。
可事到如今的地步了，他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里给自己知情不报，甚至假报。由此可见，官场还真是一个大染缸啊……
“皇上？”孙有才察觉到了温乘风的注视，有些忐忑地开口询问。
“可是朕怎么听说赈灾的粮食有问题，吃的人上吐下泻，奄奄一息呢？”
温乘风淡然地收回了视线，开启了拷问模式。
这话语一出，孙有才的脑子瞬间就宕机了一半。主要还是因为温乘风这话说的很模糊，他不能确定皇帝是真的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
“民情失察，臣惶恐！下朝之后，臣便立刻前去查验，要是确有其事，必然追责到底！”
权衡了一下利弊后，为了保险起见，孙有才也给了一个中庸的答案，认了一个小罪名在身上。
“好，既然如此，朕便再请几位爱卿与你共事，人多力量大。”
温乘风的内心默默地骂了一句老油条，再开口就给孙有才制造了难度。他金口玉言点出来的几个都是武将，自古文官和武官就是看不顺眼，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矛盾点。
孙有才笑得比哭还难看，但这是天子的指令，不得不为，也只能乖巧地谢恩。
不过温乘风所点的武将都是深思熟虑后的人选，冲劲十足的武将一下朝就堵住了孙有才的去路，笑眯眯地发出了邀请。
“孙大人，难得咱们也能一起做事，走啊，上粮仓看看？到底是粮食有问题还是难民们的身体不行？”
孙有才的心中警铃大响，而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趟。只是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对着陆续走出的朝臣中的一人发出了求救的目光。
京城的局势有些动荡，青石镇的日子同样也不安稳。
“这青石镇的米价怎么越来越贵了？这情况下，顺天酒楼居然没调价，还得是咱们吴七大掌柜和摊主夫人大气啊！”
“你没听说吗？京城饥荒，正在开仓赈灾呢，听说粮仓告急，这绝对是不祥之兆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们这儿，都抓紧屯粮屯米呢！”
程蔚瑶在二楼给食客们上餐，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内心有些警觉。不太对劲，京城的选址非常考究，青石镇那么偏远，今年的粮食收成尚且明朗。
哪怕是真有什么其他天灾造成大量难民，怎么也不可能无粮可济，闹饥荒啊……
地处天子脚下，而且能生出温成云那么聪明的儿子，能坐上皇帝位置的老子绝对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程蔚瑶的眉头紧缩，她正打算上楼去掌柜房找温成云商议的时候，却正好和下楼的温成云装了个满怀。
“夫人找为夫有何事？风风火火的，仔细着脚下的路。”
温成云一把将程蔚瑶的细腰带到了怀里，避免了她跌落的意外。他的语气虽说温和，但眉宇却和程蔚瑶一样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愁意。
“京城的事……”
程蔚瑶刚说了几个字就住了嘴，毕竟身处酒楼，双刃剑。想要谈话还是得回到掌柜房中。
第222章 请君入瓮
回到了掌柜房，看着桌面上一摞粮食铺子的价格统计表，程蔚瑶这才知道不用自己提醒，温成云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京城方面的粮仓可能真出了问题，这是飞鹰捎来的米粒，我看着不太对劲。粮仓的库存确实是告急了，可能需要我们的支援。”
温成云从飞鹰的竹筒里倒出了一部分捎来的米粒。根据京城的书信显示，武将确实是按照皇帝的算盘跟着户部尚书去了粮仓。但毕竟是一介武夫，对于粮食方面的认知少之又少。
部队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东西没吃过，所以孙有才那一批轻微起筋的大米在武将眼里看来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偷摸地抓了一把，递给了江德海。
而江德海则是第一时间就把这部分样米转交给了温乘风，温乘风毕竟是多年锦衣玉食惯了，看不出所以然来。
他身在紫荆城中，自然可以呼太医前来查看，但宫中人多眼杂，不想冒险。索性就把这米给温成云捎了过来。
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程蔚瑶作为现代米其林大厨，对于各个种类的食材都是信手拈来。她一看这桌面上的大米，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京城粮仓的米？这米不能长期吃，会死人！你看这侧面，虽然霉变情况还算轻微，但明显已经起筋了……”
要知道，不管在什么时代，一旦大米一旦出现发霉的现象，是绝对不可食用的，轻则会引起肝脏损害，人体中毒，重则两腿一翘，癌症离世。
温成云本打算去叫霍元风来把把关，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眼光犀利，一下子就点出了结论。他拿起了米粒，仔细观摩着程蔚瑶所说的情况，确认无误之后便想将辨认的方法给传书回去了。
“夫君不着急，如此大规模的陈年旧米想要收集也不是容易的事，必须联合京城的粮食铺子拿到铁证……”
程蔚瑶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温成云先不着急。辨认方法一出来，虽然可以确认孙有才有重大的失职，不过想要一锤把他敲死，估计是够呛。
温成云点了点头，除了程蔚瑶补充的这条线之外。如此大规模的偷梁换柱，粮食的用途必然不简单。近期可以再叮嘱父皇关注一下孙有才的动向，看一看和朝中那些官员有所往来……
而京城方面，温乘风在接到了飞鹰的时候就笑开了颜，他当即让江德海传旨宴请大臣。
“朝中三品及以上大臣，无故不得缺席。尤其是孙有才，哪怕是病了都得给朕过来。你亲自跑一趟去请！”
江德海虽然有些不解其意，但是这些日子皇帝一直都是愁眉不展，如今兴致颇高是好事。
很快，圣旨便下发到了各个官员的府邸。而江德海则是换了身便服，亲自跑了一趟尚书大人的家。
孙有才跪着听圣旨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如今京城之中的粮食告急，一直以仁君示人的温乘风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办宴会呢？这不是直接露出小辫子让别有用心的人去揪吗？
“尚书大人，愣着干什么？接旨吧。”
江德海看着表情僵硬的孙有才，内心则是有些起疑。寻常的官员看见自己带着圣旨过来不知道有多荣幸，可这孙有才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江总管辛苦着呢？一点也不识趣，是不是惦记着你半夜私会的狐狸精呢！还不快谢恩！”
尚书夫人从身后抬手恶狠狠地揪了一下孙有才腰上的软肉。自从以次充好的计划开始后，孙有才没事就往外跑，问起来也不说，尚书夫人的忍耐已经在边缘地带了。
如今就连宫中宴请，这男人都犹犹豫豫的，是怕耽误了和小妖精的约会么！
“哎哟！谢江总管，您慢走，我送您……”
孙有才被自家夫人那么一掐，快速地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脸热切地送着江德海出了门。
而宴会也在黄昏时分正式拉开了序幕，宫殿之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表面上看是其乐融融。
而身为皇后的蒋梦媛自然是陪侍君侧，她看着底下的酒肉有些迟疑地询问了一句：“皇上，民间百姓尚且食不果腹，宫中如此……”
蒋梦媛这话看似为温乘风考虑，实则是想通过这个小动作来试探帝王的心思。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如此奢靡的理由。
“皇后安心便是，朕自有打算。”
温乘风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蒋梦媛的手以示安慰。很快，各式各样的菜肴被端了上来，他这才咳嗽了一声，公布了宴会上大米的来历。
听到白米饭居然来自粮仓，孙有才嘴里的米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他很清楚粮仓里的米都是有问题的，尤其是老人小孩，一个不好是真会要命。
孙婕妤都入宫多年了，他年纪自然也不算小了。
“孙爱卿这是怎么了？朕这宫里的饭菜不合胃口？”
温乘风慢悠悠地发问，他的语气显得有几分微醺，实则却是眯着眼睛把每个人的模样都尽收眼底。
“微臣不敢，圣上设宴必然是美味佳肴，臣之荣幸……”
孙有才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那孙爱卿可要多吃几碗，爱卿吃的多，朕便给孙婕妤的位份再进一进。”
温乘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孙有才明显是知情者，所以不敢多吃，操纵以次充好的事情多半就是这个老匹夫的主意！
这话一处简直是把孙有才整个人架在火上烤啊，最近皇上常去孙婕妤的宫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其他的大臣都纷纷自觉的拱手祝贺。
“老孙加油吃啊！这一看就是皇上的恩典，变着法的找理由给婕妤娘娘涨位份呢！”
“果然宫里的话也不是全然不可信，恭喜老孙啊！”
邻座的同僚纷纷拱了拱手，看着孙有才的眼睛里满是羡慕。
第223章 察觉
众目睽睽之下，孙有才哪里敢表现异常？只能多吃菜少吃饭的应付着。
蒋梦媛听见温乘风这个决定，整个脸色都黑了下了下来。她也怀疑温乘风是借着这个机会给孙婕妤涨位份。
婕妤再往上就是嫔，嫔位上头就是妃，每一个跨越和晋升都是有着考究的，可如今竟然成了吃饭多少的问题。
89/100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