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我是他，要做这样的一幅画，我会将画纸也延用前朝的旧纸。
袁明真人隐居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他对当时的时局不满。他晚年死的时候很惨，相传他隐居的茅庐家徒四壁，所写的字也是用他隐居一带的普通生宣。
而这幅画的纸质虽然与生宣接近，但是颜色偏黄一些，最是受作假之人的喜欢，因为不需要特别处理，看起来就有年代感。”
慕子易说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各自消化着慕子易刚才说的话，鸦雀无声。
戚无影看着慕子易，她虽然脸上顶着易容，不是本来的面目。但是他还是透过无法伪装的双眸与她往日侃侃而谈的笑脸叠加在了一起。
他发现慕子易平时看起来散漫，俏皮，就如寻常她这般年纪的姑娘一样，偶尔还会犯傻。但是只要说到她熟悉和擅长的事情，她便会显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严谨。
她清澈的双眸好似星辰一样光亮闪耀。
不知不觉中，戚无影的眸光不似平时那样深邃冷然，带了一些柔和的暖意。
“我说完了，这画是真是假，各位心里应该有了判断。”慕子易说道。她不直接点出这画的真伪，只是提出了质疑。但也就是这些质疑，也足以让人心中有了方向，判断的出这画作的真伪了。
这位老板因得了这幅画，平日在同行里甚是得意，时常炫耀一下。
实在是袁明真人晚年存世的画作太少，所以即便是行家也难以从画面上看出真伪来。画作上的题字用印，也都难以分辨出是不是假的。
一时间，画商们都纷纷看向那拿着假画当真画的老板，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目光比比皆是。
“唉，真是......”那位老板僵了半响，这才颓然长叹一声，对着慕子易拱手作揖，“这位小少年不愧是跟在云公子身边的，见多识广。就连这位小书童都能有如此独到的目光，可见云公子的眼界之高。在下佩服之至。这张画既然是假画......”
老板心中说不惆怅那是假的，可就是自己珍爱多年的，无比信任的一幅画，却将他彻彻底底的打入了深渊。让他成为了同行的笑柄。
“唉，烧了吧，免得祸害下一家。”老板叹息道。
“别烧别烧。”慕子易赶快阻拦，又道：“这画虽然不是袁明真人的画，但是这画笔触细腻，意境深远。再看这字，这印，都是用了大心思的。而且这画功真的很好。
既然是作品，都有存在的价值。不如老板还是留着吧。挂于店中，以警世人。做临摹品卖，也是不错的。”
“呃......”其实老板也不想烧这画，这画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但是现在是书画大会，若是他店铺里出现了假画，岂不是影响了生意......被慕子易这么一说，他当下犹豫了。
“对啊，这幅画如这位小书童所言，是幅好画。能让这么多行家都走眼了，也实属难得。算上是临摹的佳作了。别烧了。”
“好。”老板重重的点了点头。“多谢这位小书童了。以前只听说过云氏的大名，如今有缘得见云氏一族的风采，实乃三生有幸。多谢云公子了。”说罢他还朝戚无影揖了一礼。
古代人的脑回路，啧。
拜托，他有什么好谢的！出力的是自己！
“无妨。”戚无影淡然的挥了挥手。
“云公子，小店也有几幅字画，能不能请这位小书童品鉴一二？”旁边看热闹的一个老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拱手作揖道。
戚无影慵懒的说道：“今日就算了，本公子赶时间，还想到处转转。
我们住在城中醉仙居的天字第一号院中，你们若是真的想让木易给你们看看，就等明日，带画前来。
若是寻到什么传世佳作，亦可以拿来。若我看的过眼，也就一并收了。”
“是是是。”众位老板喜笑颜开，免费的品鉴，谁不去谁是傻瓜。
谁家店铺里没收过几幅值钱的古画，若是能得云氏一族的肯定，日后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眼前这可是出名的好机会啊。
戚无影起身，迈步向前。这书画大会在茗月楼设立了三层，这才逛了第一层。见戚无影走了，慕子易也快步跟上。
三层是最热闹的，它的位置也是最高端的。按照书画大会的惯例，摊位费也是最高的。
云氏有人前来书画大会，并且还露了一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了出去。
不多时，整栋楼的人都听说了。尤其是云氏公子的手下还认出了一张许多鉴赏大家也没认出的假画，人群就炸了锅了。
之前那老板炫耀那张画时候，大家都多少看过。谁都没看出问题来。如今确被人家的一个书童看出来有假，所以大家纷纷带着好奇心跑去那个摊位看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
那老板没有烧掉那副假画，非但没让生意变差，还让门前人山人海，好多文人雅士前去观赏。
甚至有人说要将那幅假画买回去，顿时将老板雷了个外焦里嫩！
这假画的价格虽然比不得真画，但也卖了个不低的价格。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如今书画大会讨论最多的就是他们主仆二人。在三层也没有找到他们要的字画。又去二层碰碰运气。
进了二层，两人看了每一家的书画铺子，都没有看到他们要找的。按理说宫里流传出来的画当属高端的，应该在三层。
再往前一些，慕子易一眼就看到了老板苏亦青，他也在这里。他租下了二层最好的位置，整整两个大摊位。一个用来卖画，一个用来卖书。
醒目的店招挂在摊位之上。今日还请了伙计来招呼客人。他的摊位前围了不少客人。苏亦青找人翻译编著的外帮地理风景区卖的很好。
尤其是慕子易给了他一个配图的提议后，卖的更好。
苏亦青想着应该出一本画册，专门用来展现北边异族风光。画还来不及收集，所以苏亦青现只卖纯文字版的。
见慕子易一进来，目光就落在苏亦青身上没挪开，戚无影冷哼一声，朝前迈了一步，直接挡在了慕子易前面。阻挡了她的视线。
“不要忘了你今天的身份。”戚无影低声警告慕子易，“谁家的书童会死盯着一个不认识的书画老板看。”
“噢，是卑职大意了。”慕子易低头说道。
“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回去。”戚无影沉声道。
“啊？”慕子易一怔，不还是有几家没看么。
“可是......”慕子易想把这几家的看完。
“本公子乏了，回吧！”
说谎也要说个靠谱的啊，这一上午站着的都是自己，而戚无影都是坐着的。他有什么好累的？
戚无影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52章 关心我？这次不算
茗月楼虽然距离醉仙居不远，但是现在是风雪天，路上上因为积雪也变得十分难行。马车行驶在路上颠簸得厉害。
忽然之间，车身一个剧烈晃动，慕子易的脑袋就要往车厢壁上磕去。
没有她预料的疼痛感，她似乎撞上一个柔软又冰凉的物件，带着酸酸甜甜的清香。
慕子易疑惑的用手一摸，冷冷的汁液。
一个橘子！
“你太过分了！我一脑袋的橘子汁。”慕子易面有怒容道。
“撞坏了脑袋，怎么查案。”戚无影忍着笑意，他都有些意外自己会如此多事。
慕子易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京城抓逃犯的一幕，有人扔了果皮在她脚下。
她猜测是他，但并没有实锤。
“说，上次在京城，是不是你。”慕子易愤愤不平，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嗯，那人虽然肥胖，轻功有所打折，但依然不弱。”戚无影回想了一下，很客观的说道。
“你这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虽然不会什么轻功，但是也马上就要追上了。”哪里还需要你多事的扔了一块橘子皮！
“当时你若不提东城卫，可能会少跑两圈就......”
“停车！”
简直就要气炸，如此看不起人，如此捉弄人。亏得刚刚自己还那么卖力的演好书童。
“卑职身份卑微，不适合跟戚大人同乘一辆马车。”
慕子易叫车夫停了车，欲跳下马车。
戚无影拦在了她的面前，一把按下她的肩膀，迫使她重新坐下。
谁知这丫头竟是属狗的，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我自己回去，戚大人先走吧。”
知道她是生气了，也不勉强，冷静一下也好。
看着风雪中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剩下一个点消失在视线之中。他还真的走了？
看着白茫茫的大路，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前行。
来到这个大魏朝，数次死里逃生，每天都是惊心动魄的日子，今天还被人捉弄，简直无语。
茗月楼相对的一条街上，一处灯火通明的精致院落。
灯光下，一个威严中略带傲慢的墨袍男子坐于紫檀雕花大茶桌的边上，手中轻轻的拿着一个官窑青花瓷盏细细的品茗。他狭长的双目中透着些许笑意，“听说今日书画大会来了对有意思的主仆？”
“回卢大人......”下首的属下恭敬的回道，“据说是云氏家族的公子，眼光独到犀利。”
“哦？怎么个犀利法。”墨袍男子淡淡问了一句。
“他的书童看出了钱中堂收藏的看家画作是假的临摹品。”
“嗯，那确实是犀利。他那幅画经过了很多大家鉴定过，都没有问题。那书童是怎么看出来的？”墨袍男子问道。
“那小书童侃侃而谈，属下也没全部记住。只记了要紧的两条，一是装裱技艺非当时的技艺，二是画纸也不是前朝初期的画纸。”
墨袍男子摆了摆手，“没关系，云氏一族可是潜在的大主顾，我们卖的都是真画，还就怕他不犀利呢！”
“那属下去会会那个云公子。”
“嗯。”
醉仙居天字一号院。
辽东往来的富豪多，醉仙居又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能住在天字一号院，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若不是提前预定，书画大会这时候是定不到房的。
戚无影一身雪花的进了屋子，沈儒迎了出来。他看了看戚无影身后，“慕子易没回来吗？”
“她要自己欣赏雪景，走着回来。”戚无影又状似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你最好去找找她，跟她一起赏雪。”
沈儒没再言语，拿着油纸伞出了门。
远远的看见了一个漫步的人影，沈儒快行两步迎上。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想的。”沈儒不解。
他理解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嗯？”慕子易也不解了，什么怎么想的。
“戚大人说你要欣赏雪景，打算走着回去。”沈儒道。
“欣赏雪景，呵呵。”还真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慕子易都有些佩服戚无影这巧舌如簧的一张嘴了。
把自己丢下了，头也不回的走了，却说自己是要赏雪？真能编！
沈儒这小子现在是完全被戚无影影响了，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吗？就那么信他。
“既然如此，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跟你一起走走吧。够意思吧？”
沈儒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易也没有多作解释，两个人风雪中一路少言。任凭沈七说什么，慕子易都是兴趣缺缺的附和两句。
“你觉得戚无影这个人怎么样？”沈儒又问道。
怎么样？
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被沈儒这样一问，过往的种种也一一浮现出脑海来。
人犯交接，他亲自送回来的，还找了心理医生。卧底是他每天变着花样的送夜宵。自己失踪对战云图是他找回来的。今天弄自己一头橘子汁也是因为他......
关心我？
自己怎么回事，竟然觉得戚无影是关心自己。
这次不算。
前几次仔细想想，也确实算是关心的吧。
东城卫人人喊打，他好像也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
慕子易思索了片刻，“以前觉得他是金羽卫，不可信。后来的相处觉得他是他，卢忠意是卢忠意。他不一定会参与卢忠意的事。没有因为咱们是东城卫的而区别对待。”
“你怎么突然问起戚大人了？”
“没什么，风这么大，快走吧。”沈儒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暗流涌动，只是他也说不明白。
约么半个时辰后，慕子易和沈儒一身寒气的进入了醉仙居。慕子易肩头落了不少白雪，两鬓斑白的霜。
刚刚进入自己的屋中，拍落了雪花，换了一身衣服。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店小二提了热姜茶走了进来。
“公子，天字一号院的公子说若您回来了，就把姜茶送过来。”
慕子易眸中多了一些暖意，不再是冷冰冰的。她接过姜茶，“谢谢了。”
小二微楞一瞬，面色很快恢复正常。
很少有客官跟他说谢谢，不颐指气使就不错了。这小书童还真是不错，有礼貌！难怪能得他主人如此赏识！
第53章 黑市浮出水面
那主人可是个气质超然的大家公子，竟然会如此关心个小书童，还特别的叮嘱了他要在这小书童回来的时候奉上热茶，给了不菲的跑腿打赏。
“公子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告退了。”
慕子易微微颔首，店小二转身退出。
白皙的手指环绕在茶杯上，茶杯涌出的热流顿时传遍手心，暖暖的。
戚无影这是在道歉吗？道歉也这么傲娇，本人都不出面吗！
今日卖出去画的老板名叫钱中堂，他是辽东有名的几个大书斋老板之一。
他有心结交云氏的公子，自然是花了大价钱，直接在醉仙居摆下了宴席。
这样云公子大冷天的就不用移驾他处。钱中堂还请了不少自己相熟的文人，一起来招待戚无影。
戚无影换过一身鸦青色锦袍，头戴玉冠，更趁的人修长精神，俊逸风雅。
虽然是设宴，但是大家还是带了不少的自己珍藏前来，说是让云公子过过眼。
其实也是想让慕子易帮忙鉴定一下。
慕子易也一一看了，到最后一幅的时候，她怔住了。这幅画......
她画过！
她小心的看了戚无影一眼，给了他个手势。
戚无影表面上与人谈笑风生，目光中确透着冷静凌厉的光芒。
这幅画是她画过的，不过却是原画。慕子易自己做过的记号，自己自然记得。
这画从纸张到颜料，都是真画无疑。与她被关起来画的原画一般无二。真迹在此，那临摹的假画呢？
大家见慕子易一直翻看这幅画，神色有异。于是他们停止了谈话，围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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