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被他的歪理气得一时想笑。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洗不干净可以再洗,蹦蹬仓了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损失。
刚才在房间里,冯镜衡便看到了她把床上的四件套换掉了,换成她带来的。
眼下,厨房冰箱里也有一堆她的补给。
栗小姐甚至不厌其烦地还带了家庭的土特产。冯镜衡拎出一个保鲜袋来,里头几个小脑袋模样的东西,恕他无知,他当真没见过。
栗清圆在边上狠狠鄙视他,“你再说你没见过。我不相信你没吃过榨菜。”
榨菜原本的样子。这是隔壁嬢嬢送给栗家的土特产,自己家里腌的榨菜头。
早上配粥吃,很好吃的。
冯镜衡对这些街坊风味并没有多大异议,而是笑话栗清圆,“你是来度假的,还是来出嫁的?”
栗清圆脸上一时自作多情的难堪,嘴硬道:“我带着自己吃的,关你什么事!”
冯镜衡一副却之不恭地收下嘴脸,“嗯,明天早上尝尝。怎么不关我事,我都答应你邻居请他们喝喜酒的。女婿也是半个子,建设我有份,自然,福利也有我的份啊。”
“神经病。”
外面捎起了老大的风。栗清圆连忙去关北面的玻璃门。
有点遗憾,她还想等着冯镜衡过来,趁着天凉了下来,出去走走的。
栗清圆这种怕热怕太阳的人,永远衷爱城市的夜晚,郊区的晚上空气质量更好些。
她跟冯镜衡说,他没过来的时候,她看了下地图导航,这里附近还有个乡镇,说是乡镇,然而却是个不锈钢的龙头企业汇聚地。
有生产的地方,一定有人家。
她还想去逛逛的。可惜太晚了。
冯镜衡便说,明晚去。
他洗完锅碗那些,再出来抹桌子。有条不紊地,颇有点走马上任的人夫既视感。
栗清圆盘腿坐在沙发上,回头问他,“你这两天确定都不用回去吗?”
“我有嘴,有脑子,有通讯设备。弹性办公,怕什么。”
有人不禁艳羡,“真好,给自己打工的人就是任性。”
冯镜衡听着,来同她玩笑,叫她以后也不必兼顾两头了,就认认真真同罗汉松那头联络稳固好了,做个自由译者。也叫她放心,他会襄助罗汉松,叫她和她师兄做比较稳固的联盟者。
栗清圆听着,不以为意,“我以为你要叫我别上班呢。”
“那不行。我喜欢的栗清圆,她读了那么多的书,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有名有姓有本事的。嫁给我,变成个只能守在家里的女人,某某太太,那才是真正的鱼眼睛了。”冯镜衡再道,“经验也告诉我,任何人都不能闲着,一来会生病,二来会生变。”
栗清圆一秒听出玄机来,“你说你哥嫂?”
冯镜衡不置可否。放下手里的东西,抽湿巾擦手,走过来,站在沙发后头,看她在看的电视,“朱青读书不差的。生下家家,就一直待在家里。”
越高床软枕,越疑心生暗鬼。
冯镜衡擦拭过的手,来摸栗清圆的头顶,他冷静的声音,寂寂传来,“那样还不如你父母这样呢。”
天太晚了,外面也风声紧得很。实在不便出门,冯镜衡为了陪栗清圆看电视,心血来潮,要给她调酒喝。
栗清圆笑着问他,“你会吗?”
“把吗去掉。我喝酒的时候,你还缠着你小舅哭鼻子要跟人家孔颖和好呢。”
栗清圆骂他不学好。
冯镜衡痛快点头,问她要喝什么?
听到栗清圆说,玛格丽特。
他就知道她连酒吧都鲜少去。就知道个玛格丽特。
然而还是很认真地去准备了,这里的HomeBar,基酒应有尽有。甚至冻杯与冰块都是现成的。
冯镜衡三下五除二的给栗清圆调好一杯玛格丽特,迁就她的口味,甚至杯口的滚盐也只滚了一半。
龙舌兰与君度橙酒被青柠的酸与香激发着,啜一口,配合着一点盐边,口腔辐射到脑海的瞬间记忆是无穷无边的。
栗清圆甚至觉得他调得跟外面卖的也没多大区别。
冯镜衡给自己调了个shot,经他改刀过的冰块甚至还带着一层霜,最佳口感的时候,投进shot杯里,无任何利口酒、糖浆,纯饮加冰的龙舌兰。
这是他一向饮酒的习惯。
一齐回到沙发上小酌看电视的时候,栗清圆拿他的火机点蚊香,因为她开窗许久的缘故。
屋子里当真有蚊子飞来飞去。
冯镜衡再一次笑话她,怎么想得起来这些犄角旮旯的东西的。
栗清圆穿着自己的睡衣,一只手里点火,一只手里举着盘最朴素的蚊香,明明最寻常的场景,被她散发、赤脚,不声不响认真对待着,生生折腾出点天荒地老的意味。
火点着了,她甚至对着那燃着的猩红再吹了吹,最后架在蚊香盘上。
栗清圆的解释是,她爱这种蚊香的味道,无来由地,好像直接代表着夏天。
冯镜衡提醒她,“放高点。待会七七被烫到了。”
还真是。
最后没办法,两个人把蚊香端回了房里。
栗清圆也改成了用她的平板继续看剧,明明是个再老不过甚至风靡一时的电视剧,冯镜衡说他没看过。
等栗清圆洗漱完回来,听到短暂观剧人的刻薄点评:
既然这个妃子有这么起死回生的药,那她爹为什么不上供这个药作为休战讲和的条件呢,
要上供她。
而且事实也证明了,皇帝压根不缺她这一个。瞎折腾。
栗清圆烦死商人理中客了,说那就没这个故事了呀!
她只喝了一杯酒,闹得脸上红扑扑的。再嫌弃人的样子,冯镜衡只觉好笑,他坐在被子上,栗清圆掀不动,就要他起开。
外面风声四面八方般地来,试图瓦解这座风雨花园般地摧枯拉朽。
然而,屋子里的主人,岿然不动。
他依旧坐在软被上,任由身边人拉不动。
身上沾着薄薄的一层酒气,也逐渐习惯着她口里代表着夏天的古早蚊香。
房里只开着两端的床头灯,这对称的两束微弱光芒,像极了对称的两个人。
冯镜衡难得的沉默,是认认真真甚至带着些遐思缥缈的样子。
这样的对阵里,栗清圆本不该败北的。她纯粹鄙夷某人的一些伎俩,比如这样撒娇卖乖地不作声。
他再不让她掀动被子。
于是,先破功的人拿枕头扔了他。
“你起来呀,像只狗一样,盯着人,干嘛。我脸上有字还是有钱?”
冯氏的狡诈说来就来,“嗯,你不盯我怎么知道我盯你呢。”
“少来。我累了,要睡觉。”
有人即刻乖张地笑了笑。
栗清圆便是在这无法无天的笑里来推倒他的,她原本只是想推搡他一下,没想到人高马大的人一下就被放倒了。
还反过来怪她,“吃什么了,力气这么大,怎么这么壮实的啊。”
栗清圆更气了,拣起那个枕头,赤脚爬上床,便要来“捂死”这个人。
躺着的人,如同在浴缸那会儿一样,他甘愿死在她手里,为她奄奄完最后一息。
于是,任由栗清圆把羽绒枕头捂在他脸上。
栗清圆也不知道胡闹了有没有一分钟,总之,谁捂她三十秒,她都受不了的。
她看枕头下的人当真全无挣扎,终究还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栗清圆才揭开枕头,只看到里头的人慢怠的笑吟吟,“再坚持十秒,我就要投降了,宝贝。”他说着话,手来揽她的腰。
感受到她撤退的痕迹,冯镜衡翻身压制住人。
不等她说什么,上位的人先抢白了,“别怕。我只想这样抱抱你。”
“冯镜衡,明天早上不要叫我起床,我也不是来度假的,我是来过周末的。周末不能没有自然醒。”
“嗯。哪怕你一天都不想下床,我也陪你。”
栗清圆气得一噎,他俩说的不是一回事。
正式躺下了,栗清圆才是真正失去“人身自由”的开始。
她无论是平躺着还是侧躺着,身边的人一定要当她人型抱枕。
尤其是侧躺着,栗清圆只觉得两个人像两只勺子一样并列着。
他再那样抓着她,她只能控诉,“你这样我怎么睡啊?”
有人无辜得很,“你睡啊,我没拦着你啊。”
他是没拦着,他……总之,栗清圆没法说。“我气都不顺了。”
有人在后面笑出声,撑手来看她,看她两只眼睛睁得滴溜溜的,哪里有半分睡意。
他再那样挨着她,栗清圆就得是个傻子,才能装糊涂。
冯镜衡客观澄清自己,“你睡你的,他与你无关。”
他这样说,栗清圆倒不开心了,“那和谁有关啊?”
兔子再一次走进了狐狸的陷阱里,浑然不知。
冯镜衡身上的香气很好闻,明明是栗清圆用惯的洗发水与沐浴露,偏偏呈现在别人身上,她才真正闻到了更客观的姜气和玫瑰香。
还有牙膏的香气,薄荷混合着龙舌兰的霸道余劲。
这一股脑的香气,来含糊地试探了两回,她都是模棱两可的,起码没有严阵地拒绝。
第三回 ,他才动了真格。
用行动告诉她,跟不跟她有关。
栗清圆晕晕乎乎又想起妈妈的那句,热恋的人都没脑子的。
偏偏这样不管不顾的冯镜衡,她又拒绝不了。
或者,他只是言行合一的比较坦荡罢了。
栗清圆相较,就有点口是心非的嫌疑了。
才一点点,她已经有了反应。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悄然地催化出了雨,一阵又一阵地,有规律有步伐地敲打在光洁透明的钢化玻璃上。
栗清圆嗷呜了一声,因为这里真的名副其实地成为了风雨花园。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若干年前的小女生,一夕间长大了。
从前懵懂天真,
现在骄矜妩媚。
她更清清楚楚知道与她缱绻颠倒的人是谁。
“冯镜衡,下雨了。”
“嗯,别管,天亮了它们就走了。”
第61章
◎我要把你留在我每件外套上。【微修】◎
凌晨五六点的样子,栗清圆短暂地醒了一下,外面的雨并没有如冯镜衡说的那样,走了。
相反,如火如荼,如墨如烟。
这间主卧带着一片朝东朝南的筑高开放式鸟瞰阳台。木制的栈道上全是风雨斑驳的树叶与花瓣。
栗清圆擎着一把伞站在看台上,眺望这座庄园对面无穷无尽的山与林。甚至能听到松涛的声音,那成片的绿跌宕起来,像倒戈的战士,也像遇到猛虎而仓促收屏起飞逃离的孔雀身上那抹失真的羽。
时隔这么多年,栗清圆才真正发现,也许她一直没有变,她就是喜欢这样阴贽带着些破坏欲的美。
只是那时的她,只晓得躲雨,并不懂得,有人蹈在深海里,看落雨不过是场春天里的哭泣。
赏雨的人,最后把伞搁在阳台外。
擦干净脚重新爬进被子里时,睡得香甜的另一半只觉得有个冰疙瘩钻了进来,他闭着眼睛胡乱地摸了摸她,问她是掉进去马桶才爬上来,还是真的家已经被淹了。
栗清圆怪他说话真不中听,手脚冰凉,当他恒温的热水袋。
冯镜衡也不恼,只是嫌她脚太冰,她蹬在他腰腹上,他拿自己的手隔档,嘴上嫌弃着冷,掌心来给她捂。
他始终没有睁眼。太困了的缘故。
一直到两个人的温度过渡到一样了,冯镜衡才问了句,刚才干嘛去了?
栗清圆猫在被子里刷手机,探出头来告诉他一声,“外面还在下,今天不能出去了。”
“谁说的。”
她看他一眼。
冯镜衡依旧不睁眼,栗清圆干脆来手动叫他开眼,被玩弄的人不禁笑一声,他来挣脱她,口里喃喃,“只要不下刀子,都能出门。晴天有晴天的好,雨天有雨天的好。”
“比如?”
“比如重熙岛那次,不下雨,公众号就不会临时发顺延的紧急通知,我就不会临时起意要出岛。”
栗清圆再问他,“那如果没有岛上那一次呢?”
“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也许我不去找你,你也会来找我。”
夜里两个人闹到很晚才睡。冯镜衡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然而,他的行踪一向备份给他的一助知道。杭天联络不上他,干脆就打了这里的座机。
冯镜衡起身出来接,说了没几句,便撂了听筒。
他再回房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上床。而是去洗漱,顺便问栗清圆早上要吃什么。
他还惦记着昨晚说的那个榨菜头。
栗清圆没什么胃口,她只想吃清淡的糯米粥。
然而,有人煮粥都未必上手。他洗漱过后,去淘米、放水,最后拿不准,甚至端着电锅胆过来,给床上的人检查,这样差不多吧。
栗清圆彻底没睡的念头了。要不怎么说自信的男人最迷人的,相反,笨拙的男人真的叫人提心吊胆。她多生怕他不小心给厨房闷声炸掉了。
她起来洗漱完毕,把他准备在电锅里的水米重新转移到铸铁锅里,开煤气用明火煲粥。
这样快且热滚过的粥也更有劲道。
栗清圆叮嘱他就这么看着,煮沸了,锅盖揭开,移出个三分之一的出气口,调小火慢熬。
她去把中午要吃的食材准备一下。
就在栗清圆去冰箱拿食材出来的时候,她瞥到的冯镜衡站在明火灶台前,不多言的样子,然而思绪是转动着的,仿佛被架着火熬的,不只是锅里的水与米。
察言观色的人这才试着问他,“杭天电话里说什么了?”
栗清圆昨晚便感知到他心情不大好,说是生意上的事,但他没有说的样子。栗清圆便也没有追问。她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问,女友的身份,自觉没资格过问涉及到他家族利益的事情,也不想多发表无用的主观意见。
然而,看着他心神不定的样子。栗清圆心里也不大舒坦,尽管他保证过陪她两天,但是如果叫他不得已地放弃什么决定或者利益,她宁愿他坚持自我吧。
将心比心。如果换作她,她也许也会两难。但是人是个很忘性的动物,有时候明明当下是自己的决定,时过境迁,他们就会逃避起来,逃避乃至避险的本能就是推卸责任,如果当初我不是为了你……
栗清圆很怕这样的罪名,这样的以爱之名。
冯镜衡专注地守着锅,出口的话像似宽慰她,“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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