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场会议,一共涉及到十几个汤之念先前几乎不会接触到的英语词汇,全是与动画电影制作相关,和她之前工作所涉及的领域完全不同。
庆幸的是,这个时候的靳于砷倒也没有摆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他甚至还会在她不理解的时候从嘴里蹦出一个单词,告知她正确的释义。
汤之念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虚心下来。
她知道学无止境,有机会学习就尽快把握,无论教她的那个人是谁,这个时候也必不在意彼此之间的地位悬殊或者矛盾。
“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靳于砷问。
汤之念还真有不理解的地方,身体自然而然地靠近靳于砷:“他们这样吵架真的没有问题吗?”
看起来,靳于砷并非这次会议的核心人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一旁安静聆听,将近三十个人的会议厅,有两派的人在积极发言。
吵得还挺厉害。
但是从始至终,靳于砷不发一言。他真不像是一个领导,反倒像是个来看大戏的路人,一只手撑着下颚,
汤之念看着两边的唇枪舌战,有些目瞪口呆,这和她在外企工作时的氛围全然不同。
靳于砷反问:“探讨问题,自然是要大声探讨,难不成都坐着不说话?”
汤之念点点头:“哦。”
“别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在一个团队里需要你表达的时候,你的沉默只会让进度不前。”
汤之念多多少少有些动容,仿佛在Edie身边工作时。精明能干的上司愿意浪费时间去提点下属,她心里是感激的。
“嗯,我知道了。”她的温热的气息第无数次喷洒在靳于砷的脖颈处。
坐了一个多小时,靳于砷面上又明显的躁郁浮动,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但很快又放下,清了清嗓。
作为下属,汤之念自然注意到老板的异样,贴心地询问:“Zak总,你怎么了?”
靳于砷侧头看一眼汤之念,喉结滚了滚,问:“能抽烟吗?”
第069章 O++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他是上司, 需要询问下属意见?
换成以往的会议,靳于砷多数时候都是老烟枪的做派。他闲散地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眯着眼, 偶尔曲起修长的手指弹弹烟灰, 浑身上下大少爷玩世不恭的气质冲了天。
或许, 此时的某人就像是被放在温水里的动物,在温热的水源中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这个水坑却是他自己跳进去的。
现在的靳于砷急需一根烟去按捺身体里不断升温的血液。
不等汤之念回答,靳于砷推开椅子,起身离开会议室,面容严峻。
原本还争执不休的会议室,因为靳于砷的离开, 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不免有些惶恐,Zak总是不是不满意这一次的会议?
甚至连站在台上的叶开畅都用眼神询问汤之念:发生了什么事?
汤之念也很懵。
她不知道靳于砷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烟瘾的, 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 在现在这个社会, 男人和女人抽烟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汤之念可以确定的是,她很讨厌烟味。
靳于砷要抽烟是他的事, 完全没有必要询问她, 她也没有资格替上司做决定。
只要别在她面前抽烟就行。
她不抽烟, 更讨厌抽二手烟。
因为靳于砷的离开,会议暂停。
事实上, 靳于砷并不是一位专横的独裁者, 从他在会议上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更多的时候他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 虽然一言不发,可是他的存在让人难以忽视。
在工作上, 靳于砷不喜欢独揽大权,也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包揽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合则来,不合则散。他喜欢去利用人才,发挥每个人身上的优势。有的人喜静,适合做沉浸式的工作。有些人外向,适合接触客户和媒体。
自己舒服轻松永远是最重要的,毕竟他什么都不缺,何苦要给自己找这份罪受。
休息间隙,汤之念点击会议记录,再仔细看了一遍,又将那些专业的词汇记了一遍。
不多时,靳于砷折返回来。
昏暗的会议室里投影屏幕上折出厚重光线,经过时,像是一面照妖镜,让人无处遁形。但他永远都是我行我素的调子,眉眼里是慵懒的神色,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靳于砷再次坐在汤之念身边时,身上有明显的烟味。
汤之念下意识皱了皱眉,倒不是说他身上的烟味难闻,这种气息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其实淡淡的烟草味反而是香的,靳于砷也是如此。他一贯洁癖,身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与烟味夹杂,形成了他独有的气息。不过现如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被烟味给腌入味了,就像是陈年的一块臭抹布,日积月累那些污渍和细菌,味道简直堪比核武器。
汤之念讨厌烟味还有一点,有些应酬的场合,密闭的场合往往都是乌烟瘴气,让人头晕目眩,呼吸吃力。碰到一些绅士的男人或许会避让一些,但是绝大多数的上位者和位高权重者并不在意别人的观感,他们全然不会理会一旁捂着口鼻的女士,嘴里吞云吐雾,嘴上说着自以为有趣的荤话。
会议重新继续,汤之念明显离靳于砷远了一些。她也没有再贴近他耳边画蛇添足地翻译,因为比起她的诠释,他自己理解的可能更到位。
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汤之念跟随靳于砷的身边回顶楼办公室。
一起出会议室的人不少,可能是靳于砷的身份和气场摆在这里,没有人主动靠近。
这次上电梯,只汤之念和靳于砷两人。
汤之念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缓缓上升,忽然听到身边的人问:“晚上有没有安排?”
汤之念摇摇头,回答没有。
靳于砷淡淡“嗯”了一声,“把时间空出来,陪我去应酬。”
汤之念没有理由拒绝:“好。”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白色的瓷砖上响起整齐的步伐声,是皮鞋和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平稳而有力。
靳于砷再次开口:“下次少放点醋。”
汤之念后知后觉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上一闪而过惊讶,下意识问:“原来你吃了?”
“味道一般。”他下结论。
汤之念要为肉片正名:“你不爱吃醋,可能对你而言味道太酸了,而且放的时间也太久了,影响口感,刚出锅的比较有劲道。”
“是吗?”靳于砷走到办公室面前,伸手退开,微微侧头看向汤之念,倒也没再说什么,推门,进了办公室。
汤之念没有再跟着进办公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下午的工作内容除了开会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靳于砷的身边工作,没有想象中艰难。
半下午的时候,顾邢给汤之念发了条短信,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如何,又约她晚上一块儿吃饭。
汤之念如实告知,她正在适应这份新工作。
很不凑巧的是,她晚上要跟靳于砷去应酬,只能婉拒了顾邢的邀约。
顾邢这个人并不胡搅蛮缠,说,那就下次再约。
汤之念对顾邢的情感非常单纯,她欣赏这个人,也很喜欢这个人,但仅仅只是朋友之间的欣赏和喜欢,不涉及一点男女情感。她在感情上并不迟钝,看得出来顾邢对自己的情感可能要更加复杂。可是她懒得去猜测对方的心思,为了避免造成双方的困扰,她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汤之念始终觉得,做单纯的朋友比做恋人更好。
*
晚上的应酬设立在一家农家的私房小院,距离园区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汤之念作为秘书,很理所当然地与靳于砷随行,坐他的车。
当看到那辆车牌号为6666的劳斯莱斯时,汤之念有一瞬讶然。那日她同Mill来FLF大楼参观结束,就坐在街对面的咖啡馆,当时她注意到这辆车,甚至还想过车主人的身份。
没想到还真是靳于砷。
汤之念上车,自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令她意外的是,坐在驾驶位置的司机居然还是李叔。
“李叔。”汤之念眼底一亮,脸上难掩惊喜。
“念念,好久不见。”李叔对于见到汤之念一事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他脸上带亲切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变化不大。
汤之念夸李叔越来越帅气了,李叔乐呵呵地说:“都快六十了,老了老了。”
靳于砷不像Edie,他有自己的司机,多数时候他都懒得自己开车。但他也不是什么日理万机的大总裁,基本不会在车里办公。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上车他就捧着游戏机或者手机,坐姿慵懒,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不用条条框框去束缚自己。
FLF涉及到的产业丰富,游戏的板块这几年在国内也算是小有成就。现在各大应用软件上有关游戏类排名前十的几款游戏中,有三款是出自FLF。
靳于砷和吸血的资本家不同,在他的生命里,赚钱永远不是排在第一位。
他有丰富的爱好,爱电影,爱运动,爱游戏。他从来不觉得玩游戏是一件幼稚的事情,因为他一直尊重游戏文化。
车辆上路,坐在后座的靳于砷单手拿着时下最新款的游戏机。有关游戏的音效声便在小小的车厢里漂浮。他目前在玩的这款游戏就是出自FLF,只有自己亲自体验过,才能更加清晰游戏的吸引人之处,需要改进之处。
曾经有一位优秀的男士来FLF面试,他有傲人的学历、GPA、外形、口才、能力。这些光环足够让任何一家企业热烈欢迎,毕竟这个社会上精英人才是稀缺资源。
这位年轻的男士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资料到靳于砷的手上时,他只是好奇问对方:你喜欢玩游戏吗?
那位男士一脸自满,说:我从不玩游戏。
这位男士无疑是优秀的,即便以前不优秀,也在努力变得优秀、有钱、有远大前途的渴望和热爱。即便他并不喜欢游戏,可是为了工作,他也会努力去迎合这个市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爱游戏的人。
可是他从始至终鄙视一切游戏,认为那不过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他之所以会去接触游戏,只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他获得更多的金钱和财富。
比起游戏,他认为权力、管理、级别、金钱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游戏若能帮助他打成以上目标,那么他会竭尽所能去利用游戏,割韭菜、资本捞钱。
让这种人接触游戏事业将会变成一件灾难,一旦他的野心和能力得到证实,所处位置越来越高,赚得钱越来越多,他将会对破坏整个游戏行业的生态。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靳于砷一直觉得,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丰富的兴趣和爱好,否则和机器一般无二。
你完全可以不喜欢游戏,但是你不能去抨击游戏存在的价值。
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从来不是靠权力和金钱来衡量。
下午五点半,夏天的日头还高高悬挂在半空,阳光刺眼。
座位舒服,李叔开车还和当年一样稳妥。汤之念耳边是有轻缓的音乐声,可能是没有午休的原因,这个点她忽然犯困,用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切。
到达城郊的农家小院时,也才不过六点一刻。汤之念在车上短暂地眯了一会儿,醒来后有些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只不过,靳于砷口中的应酬和汤之念心目中的应酬有很大区别。因为到场的,大多都是熟人。
Mill和谢彭越似乎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他们两个人合力在农家的后院里抓住了一只六斤重的大公鸡。这只公鸡正在谢彭越的手里扑腾。
“快快快,来个人啊!我快抓不住了。”
谢大少爷到底还是缺乏这种朴实的生活经验,刚才觉得抓鸡有趣,这会儿根本牵制不住这只大肥鸡。
汤之念下车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她没多想,两步上前帮谢彭越抓住公鸡。不需要什么技巧,鸡翅膀太会扑腾,那就抓住翅膀根部,让它插齿难动。
谢彭越如见到救星一般站在汤之念身后:“还得是我汤妹。”
汤之念朝谢彭越眨眨眼:“这鸡是不是要拿去杀了?”
“嗯,要吃地锅鸡。”
农家小院的服务人员紧跟着到来,汤之念把手上的鸡交给对方。
谢彭越似乎对杀鸡感到好奇,非要抓着汤之念去“涨涨见识”。
“今晚都有谁来?”汤之念问。
“我,Mill,Wilcox。”谢彭越还说了几个人名,汤之念不认识。
可以确定的是,今晚这顿饭是朋友间的聚会,和应酬扯不上一分关系。
服务人员抓住鸡,用锋利的到在鸡脖子上面抹了一刀,鲜红色的血液如水一般飞溅出来。这画面汤之念熟悉,因为她逢年过节的也经常杀鸡。
Mill的女儿这时凑热闹,跑过来围观。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肉嘟嘟的,穿一条碎花小裙子。名叫温嫣,大家更习惯性叫她英文名Elsa。
正巧,汤之念还打算跟Mill好好“叙叙旧”呢。
不过看起来,Mill有那么几分心虚。
今天Mill特地把自己那个三岁的女儿带过来,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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