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现林中不止一拨人在搜寻,他便清理得越发小心了,得了空他就顺道伪造一些线索,把那些人引到南辕北辙的地方去。
秦见岳道:“有我在那帮废物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带他们兜了三年圈子。”
颜鸢:“……”
秦见岳默默移开视线。
颜鸢:“…………”
时至今日,颜鸢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不论是定北侯府还是楚凌沉,派人进雪原八百回都是一无所获。
全拜这个夯货所赐!
她咬牙道:“闪开。”
秦见岳理亏,默默松开手。
打猎是打不成了。
颜鸢掸落身上的雪,揉着酸痛的肩膀往山洞走。
秦见岳捡起雪上的长枪,垂头耷耳地跟在颜鸢的后面。
一路上他眯着眼睛看颜鸢。
他刚才就觉得宁白这身衣服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的奇怪,现在看他衬着皑皑白雪,却越显得那身浅色的衣裳轻软精细。
这是发达了?
秦见岳揉着鼻子想。
……
颜鸢带着秦见岳回到了山洞。
秦见岳一路耷拉着脑袋,就像是一只大狗一样跟着颜鸢,直到他走进山洞看到了季斐。
他的呼吸一滞,一双眼珠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老、老大……”
季斐的脸上也露出震惊的神色:“秦见岳?”
秦见岳瞬间挺直了身体:“是!属下……秦见岳!归……”
他想说归队。
但是已经没有队伍了。
只能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僵硬地挺着身体,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季斐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了神来,两三步上前,重重拥抱住了秦见岳。
“好!”
季斐重重捶打秦见岳的脊背。
跨越生死,阔别重逢,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唯有拥抱能够表达心中的激越。
终究……还活着。
没有什么再比这更加令人振奋的事情。
颜鸢站在距离他们七八步开外的地方,忍着肩膀上不断传来的肩膀刺痛感,红着眼睛看着他们。
楚凌沉站在阴影里看颜鸢。
看着她湿红的眼眶,僵硬的肩膀,还有显而易见的压抑着的呼吸。
楚凌沉缓缓走到了她的身旁,看着她苍白的唇尖,低道:“可以。”
颜鸢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楚凌沉抬起手,用袖子一点一点擦干她额头的汗珠,低声道:“可以上去拥抱。”
这本就是属于宁白应得的。
无关男女之别。
颜鸢抬起头看着楚凌沉,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她点点头,用胳膊随意擦了一把眼泪,然后笑着上前和季斐还有秦见岳抱成一团。
楚凌沉就站在篝火的暗影之中,看着昔日见薄营仅剩的三个幸存者彼此相拥,想象着当年他们入雪原时的模样,在心底轻轻地喘了口气。
篝火明灭。
三个人抱够了,就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季斐与秦见岳促膝而坐。
颜鸢被楚凌沉揪到了另一边,距离季斐他们有点远,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
秦见岳把这几年来的事情,三言两语概述了一通:“我花了一些时间,找全了其他人的尸体,除了元起孙h还有路程驿,其余人都已经入土为安。”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听者都知道,那必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艰难不足为人道。
颜鸢轻轻叹了口气,问:“那元起他们呢?还没有找到吗?”
秦见岳摇摇头:“找到了,被抢了。”
颜鸢的呼吸一滞:“被抢?”
秦见岳道:“他们三个落入了冰湖之中,我找到他们时晚了一步,他们被皇帝的灰骑抢先带走了。”
颜鸢愣住:“灰骑?”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知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生了根,即将要发出芽来。
灰骑……尸体……
她的脑海中忽然电石火光――
温泉小屋内的三具尸体?!
颜鸢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仓皇望楚凌沉。
楚凌沉迎着颜鸢的目光,点了点头。
一时间久远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复苏。
温泉边的小屋,灰骑押解着离开的身影,还有皇陵山顶上那一缕随风飘荡的白色缎带……
秦见岳没有觉察,他低着头自顾自说下去:“后来我一路追踪他们,一时失手被他们逮到。”
颜鸢踟蹰道:“御庭山?”
秦见岳道:“对,正是那里。”
他的眼里闪过讶异的光亮,但没有细究,只是继续道:“我被抓后了,元起他们就落入了皇帝小儿的手里,不过也不算太早,听说是被皇帝小儿在皇陵的山头烧了……还算那孙子有点良心,埋历代皇帝的地方应该是风水宝地吧,也不算亏了……”
他的声音絮絮叨叨。
颜鸢听得不是很真切,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一股不真切的知觉笼罩着,一时间汗水都浸湿了脊背。
直到听见秦见岳咬牙切齿道:“我本来也不是抢不回来,本来就擒就只是权宜之计,但是那孙子居然做了个木笼子关我!关了一次不够,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当猴子关,还想老子替他卖命!”
颜鸢:“……”
所以御庭山脚下的囚车……
里头关着的是秦见岳?
颜鸢心有余悸地望向“那孙子”。
楚凌沉面无表情,往篝火堆里丢了一根干枯的树枝。
颜鸢:“……”
季斐:“……”
再让他说下去,他大概可以就近埋在同袍身边了。
颜鸢默默扯开话题:“那你怎么会来雪原?你不是被抓了么?”
秦见岳道:“和灰骑首领做了个交易,说是到雪原找几个命很贵的人。”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却没有想到,天上竟然当真能掉下馅饼来,命很贵的人里头竟然包含了季斐和宁白。
当然了,最贵的应该是坐在最角落那个黑面神。
秦见岳不在乎。
他看着颜鸢道:“小白,你怎么会知道是在御庭山?”
颜鸢想了想,决心坦白:“我当时也在那里。”
秦见岳惊愕道:“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你家里当官的?去皇陵拜先帝?”
颜鸢点点头:“我其实……不叫宁白。”
她在秦见岳疑惑的目光中,吃力解释:“我本名颜鸢,我的父亲是定北侯颜宙。”
秦见岳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灰骑首领说是贵人,原来是定北侯府里的小世子。
他嫌弃地盯着颜鸢的衣裳:“原来是金尊玉贵的小世子,我说你这一身衣服怎么娘不拉几的。”
季斐:“……”
楚凌沉:“……”
颜鸢:“…………”
季斐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秦见岳。”
秦见岳:?
季斐低道:“你的脑子是不是在雪原冻坏了。”
第158章 别动
篝火旁。
秦见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你……”
他结结巴巴“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干脆冲到颜鸢的面前,想要抓她的手腕。
只可惜秦见岳的手还没有触碰到颜鸢,就被楚凌沉挡住。
秦见岳:“……”
楚凌沉:“……”
秦见岳无奈放弃了验证的打算,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颜鸢。
他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朝夕相处的兄弟,忽然有一天变成了女孩子,这这这……这种事情不是话本里头才会有吗?
宁白怎么能是女孩子呢?
他干起架来明明下手比任何人都要黑!
全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
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只能躺在地上发呆。
呆了一会儿,屁股上就挨了季斐一脚。
秦见岳:“痛痛痛――!”
季斐冷道:“不要忘了你进雪原的任务,去找些吃的来。”
秦见岳抓耳挠腮:“是。”
他确实差点忘了,自己进雪原是要保护几个“贵人”,带着他们安全地穿越雪原。
现在看来,贵人应该指的是宁白?
确切说,是定北侯府家的千金。
以及那个不说话的男人?
“我也去。”
颜鸢主动请缨。
秦见岳行事向来不大靠谱,若是碰上追兵,难保他会先挟私报复,做些没有意义的恶劣行径,她必须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颜鸢重新带着秦见岳走出山洞。
一路上秦见岳闷声不响跟在她的身后,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脊背。
颜鸢只觉得脊背快要烧起来了。
她无奈停下脚步回过头:“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秦见岳依然是满脸疑窦:“小白,你真是女孩子?”
颜鸢叹息:“是。”
秦见岳眨眨眼:“有凭证吗?”
颜鸢:“……”
颜鸢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了秦见岳的下巴上。
猎物还没打到,颜鸢本来并不想要浪费体力,但眼下这种情况她实在忍不住,不揍不行了。
秦见岳挨了揍,摸着下巴满脸委屈。
他现在终于有些信了。
宁白的手腕纤细,手指上的皮肉纤细柔滑,确实是个女孩子的模样。
真是活见鬼了。
秦见岳低着头小声嘀咕。
颜鸢:“……”
颜鸢无奈揉了揉眉心道:“别闹了,我们还要快点找点猎物。”
魁羽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眼下当务之急是快点找些吃的。
当年她和楚凌沉两个人,也不过是打了点鸟雀,勉强没有饿死而已,现在有四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足够多的猎物……
颜鸢心中忧愁。
秦见岳揉着下巴拦住了她的去路。
颜鸢:?
秦见岳道:“不用去打猎。”
颜鸢:“为何?”
秦见岳道:“我在雪原各处都埋了东西,只要花点时间找到标记就行。”
颜鸢愣道:“啊?”
她一时间没听懂秦见岳的话,不理解“埋了东西”是什么意思。
秦见岳已经像一只猴子一样窜到了最高的树上。
他极目远眺,大约是在判断方向,而后他领着颜鸢一路向前,弯弯绕绕到了一处断崖之下,用长枪当铲子,抛开土层,露出了深埋在雪堆和冰土之下东西。
一只……羚羊?
颜鸢目瞪口呆。
她从未在雪原里见过羚羊啊!
秦见岳一脸得意:“雪原的山坳稍微暖和一些,会有羚羊出没。”
颜鸢更加疑惑:“可这里也不是山坳……”
秦见岳道:“羚羊每年的夏天会走出山坳,到雪落时才会回去,所以我就趁着初雪的时候猎杀了一批,埋在雪原各处。”
雪原之上也有冬夏之分,真正的隆冬来临时,他便是靠着这些食物能够安然过冬,继续寻找同袍。
颜鸢看着地上冰冻的羚羊,一时间说不出心上是什么滋味。
有些震惊,更多的是心酸。
当然这点心酸,其实并没有维持多久。
她与秦见岳一同扛着羚羊回到了山洞。
她用匕首一片片割下羚羊肉,最后用树枝穿起一串串的羊肉串,放在火上炙烤,没过一会儿,羊肉上滋滋冒出油来,肉香四溢。
这时秦见岳从怀里掏出了盐和香料。
颜鸢:“……”
仅剩的心酸,消失得干干净净。
……
四人饱餐一顿,重新启程深入雪原。
有了秦见岳,雪原之行开始变得容易起来。
秦见岳熟悉雪原中的每一处地形,知道哪条道是最省力的,还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制作出许多诡异但是却有用的小玩意儿,最主要的是有他在,食物从来不是难题。
他们慢慢朝着雪原的深处行进,一开始还会遇到魁羽营的追兵,数次与他们短兵相接。
幸而有秦见岳在,大多有惊无险。
渐渐的白雪愈来愈深,魁羽营的追兵终于再也不见踪影。
雪原深处再没有敌人。
保暖与觅食成了最大的问题。
于是四人放慢了速度,白日里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收集夜晚的篝火需要的枯树枝,以及用来打猎。
季斐的伤势未愈,打猎的重担就落在了颜鸢和秦见岳的身上。颜鸢与秦见岳合作无间,天上地下追得兔子满雪地跑,说是打猎,实则玩闹多于猎食。
彼时季斐与楚凌沉则站在一旁,看着雪地里摸爬滚打。
季斐轻声道:“她好像有阵子没喊过冷了。”
楚凌沉不作声。
季斐笑了笑道:“她本可以活在光亮里,如现在这般恣意洒脱。”
季斐轻道:“小白行事向来冲动,留在宫闱想来也是为了探查魁羽营的下落,为同袍昭雪……若陛下当真顾念救命之恩,还请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低着头,向着楚凌沉深深地行礼。
楚凌沉的肩膀僵硬。
安静的目光如影随形,追随着颜鸢的身影。
雪地上的颜鸢身姿矫健,眼角眉梢尽是跳脱的笑意,确实是他从未见过的烂漫。
……
到黄昏时,颜鸢总算抓住了第三只兔子。
但只是肉终归太过腻,她又去雪地里翻了一些解腻的陈年浆果,然后带着战利品意气风发地回到庇护所。
彼时庇护所里已经升起了篝火。
楚凌沉与季斐各自低着头坐着,四下安静地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颜鸢愣了愣,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她发呆时,季斐已经抬起头:“小白,打到什么?”
颜鸢笑起来:“兔子和鸟。”
雪原何其辽阔,秦见岳埋藏的肉总是不够吃的,今日猎到的猎物足够他们饱餐一顿了。
颜鸢迅速对猎物作了简单处理,两个兔子宰杀放血,几个鸟雀拔毛,最后还剩下一只兔子,她用绳子捆住了它的四肢,把它绑成团塞到了楚凌沉的怀里。
楚凌沉抬头看着颜鸢。
颜鸢道:“大家共患难,每个人都要出力的,你负责看好储备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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