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信她的美言才怪。
……
颜鸢被医徒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御医院,她说明了来意后,又被指引着去了御药房。
御药房的管事御医看完颜鸢手里那一卷过于长的药方,咽了口口水:“……回娘娘,这些药……”
颜鸢抬眼:“怎么,御药房没有么?”
御医慌忙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些药中珍稀众多,微臣官位低微,开不出这些药材……”
这倒是颜鸢没有想到的。
上午时尘娘说要在药方里面加一些药,尽量遮住药材真正的用途,她便让尘娘什么值钱加什么,能加多少加多少。
横竖都要跑一趟御医院,趁机充实一下尘娘的小药库也是极好的。
当时的尘娘犹犹豫豫,最后在她的鼓励之下写红了眼睛,两眼发光地交给了她两个手腕粗的卷轴。
没想到倒弄巧成拙了。
但当着御医的面反悔,好像也不合适。
颜鸢干咳了一声道:“那这些药谁能开?”
御医抱拳行礼道:“掌事穆连城穆御医,副职洛子裘洛御医。”
颜鸢:“……”
御医道:“不知娘娘属意哪一位?”
颜鸢迟疑片刻道:“还有没有第三人可选?”
这两个人一个是太后眼线,一个是狗皇帝心腹,不论哪一个她都不想招惹啊!
御医为难道:“娘娘恕罪。”
颜鸢:“……”
骑虎难下,颜鸢站在原地踟蹰,她在心中反复权衡了一阵子,最终狠了狠心道:“带本宫去见洛御医。”
融园沐浴,原本要隐瞒的就是太后,穆御医知道了那太后也就知道了。如果是洛子裘的话,他必定不会把她的用药告知太后,就算是真的被他推算出什么,也并非不能解释。
打定了主意,颜鸢便跟着御医的步伐,走进了御医院的深处。
御医院的院落不小,兜兜转转也需要很长时间,院内亭台楼阁,清雅别致,看起来不像是医所,倒像是一处庄园。
过了许久,御医终于在一处独立的院中院前停下了脚步,躬身行礼:“此地非微臣所能入,娘娘请进。”
洛子裘区区一个医官,竟有这么大排场吗?
颜鸢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院落中闪过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那是洛子裘。他身上穿着医官的官服,见到颜鸢眼睫弯弯,先是笑了笑,才躬身行礼:“微臣洛子裘,见过娘娘金安。娘娘驾临,蓬荜生辉。”
他笑起来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
颜鸢冷眼看着他,若不是亲眼看过他陪着狗皇帝为非作歹,她还真的会信洛子裘只是一个斯文恭谦的医官。
她不想与他客套,干硬道:“本宫前来问药。”
洛子裘接过了卷轴,温和道:“娘娘所求,微臣自当配合。”
他盯着颜鸢,话锋一转:“只不过是药三分毒,不知娘娘可否跟下官入内,让下官为娘娘诊一下脉?”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条件。颜鸢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跟着洛子裘的身影,走进了小院的屋内。
把脉她向来是不怕的。
反正病是真的病,虚也是真的虚。
颜鸢坦坦荡荡落座,把手腕伸到了洛子裘面前。
洛子裘的目光低垂,细长是指尖落在颜鸢的脉上。
他的神情专注,连眼睫都不曾眨一下。过了良久,他才抬起眼:“娘娘近几日来,可有坚持服药?”
颜鸢抬起头:“有。”
她确实在一日三餐坚持吃药。
虽然洛子裘摆明着是狗皇帝的爪牙,人未必是好人,药倒是好药。
她吃了他开的新药方后,确实感觉身体比往日要好一些,在御庭山这几日又是下水又是吹风,身体竟也没有垮。
洛子裘点点头道:“微臣所开之药中,有几味药药性极烈,娘娘若是多梦,可以让那位叫尘娘的医女开一些安神方。”
颜鸢点点头:“好。”
洛子裘把完了脉搏,打开了早已经搁置在一旁的卷轴。
颜鸢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洛子裘的目光落到卷轴上,扫了一眼,略微的诧异过后,他抬起头问:“娘娘有所需求,御医院自当配合,这些药娘娘只管取便是。只是这些天漏数量……”
颜鸢硬着头皮道:“我寒疾缠身,需求量大。”
天漏草是治她寒疾的药引,自然是能多弄一些就弄一些,储备在那边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万一狗皇帝反悔了呢?
洛子裘又问:“这些南洋珍珠……”
颜鸢面不改色:“美容养颜。”
洛子裘又问:“那这些人参鹿茸……”
颜鸢道:“补气益血。”
洛子裘沉默了会儿道:“气血不可乱补。”
颜鸢熟练地推诿:“多谢洛御医提醒,本宫会让尘娘好好斟酌药方的。”
她的脸上写满了真诚,盯着洛子裘目光灼灼,眼里盛满了希冀的光。
洛子裘与她对视。
手里的扇子忽然摇不动了。
他感觉到锋芒在背,无奈笑了下,躬身行礼道:“那些药草颇为珍稀,每一株都是登载在册,配齐可能需要一些时辰。娘娘可否容微臣去药库查验一番,黄昏时候再送去望舒宫?”
“无妨。”
颜鸢笑得通情达理。
“那本宫就先回宫等着了。”
颜鸢站起身来,目光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屋子,果然看见屋内有个架空的二层。
二层开着下合的窗,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方才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有人在看着她。
会是谁呢?
楚凌沉?
不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颜鸢没有在屋子里停留,径直离开了那儿。
她一走,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只残存了淡淡的药香。
洛子裘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颜鸢不会再折回,才捧起两个卷轴缓缓走上楼梯,进到楼上的房间。
楼上是一个书房。
洛子裘把卷轴在书桌前缓缓摊开,叹息道:“半个御药房的珍贵药材,陛下真是舍得。”
皇后娘娘的药方,实在是太惊天动地。他方才有意拖延了片刻,想着皇帝会不会出言阻止,结果出人意料,他竟是真愿意给的。
半个御药房啊。
洛子裘的心在滴血。
楚凌沉看也不看药方一眼,只是随手拨开了卷轴。
颜鸢入宫已有月余,从前没有求过药,忽然之间却列了长长的两卷药方,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都需要这些药,想必她真正所需的药应该就藏在这些药中。
既已达成合作,不过是些药而已。
只要她想要,只要御药房有。
只不过他需要知道缘由。
楚凌沉抬起头,淡道:“看出这些药是做什么的了么?”
洛子裘勾了勾嘴角:“祛疤的。”
第67章 温泉水暖
虽然药方已经被打散了,藏在各个角落极为隐秘。
但可惜了,他是洛子裘。
洛子裘的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这些药里,有几味特殊的药材,涂抹了之后能够能使人的皮肤延展,略微浮肿。”
楚凌沉抬头道:“那又如何?”
洛子裘道:“那样疤痕就不易被觉察了。”
“人若受伤损了皮肤,伤口初为红色,时间久了便会变成暗沉的紫色,经年累月之后,紫色褪去,就会留下或内陷或外隆的疤痕。”
“疤痕一旦产生,很难恢复,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障眼法。”
“比如用这两卷药材中的某几味特殊药,使药膏抹过之处肿胀软化一些,如此操作便可使皮肤延展,不论是何种疤痕都能变得平整。”
“若再用银针封一些血脉,或是涂抹上遮瑕的膏药,非近身不易察。”
洛子裘的声音和缓,娓娓道来。
楚凌沉的目光顿了顿,迟迟明白过来洛子裘的猜想。
他的眼睫低垂,声音淡薄:“你的意思是颜鸢的身上有伤痕。”
洛子裘道:“十有八九。”
说是十有八九,其实还是保守了。
沉船那日,他第一次见到颜鸢,就曾经在她的手心看到过奇怪的旧伤口。只不过手掌裸露在外,她没有刻意遮挡过,这些药想来也不是为手心伤口准备的。
莫非她身上还有别的伤痕?
洛子裘低着头沉思。
楚凌沉已经皱起了眉头:“只是疗伤,何必遮掩?”
洛子裘愣了愣,抬起头望向楚凌沉。
此刻楚凌沉的脸上写了淡淡的疑惑,似乎是对颜鸢偷偷祛疤的事情充满了的疑虑,分毫之间就要出动灰骑去探查背后的阴谋。
心思阴沉如楚凌沉,竟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洛子裘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
他轻声叹息:“女子都爱美,太后赐浴融园,娘娘不想在人前曝短被人瞧见伤疤,也是寻常事。”
楚凌沉淡道:“她不会。”
那个人入宫以后,便时常穿着硕大的皮袄,没有半分在意容貌的举止。后山温泉,她形容狼狈,发丝凌乱,她更是没有露出过任何难堪的表情。
她明明满脸都是无赖的算计,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卖惨上。
这样的人,会认为几道疤痕,便是需要遮的丑么?
楚凌沉的脑海中记忆闪回,依稀看见了马车上那个毫不顾忌形象,抱着膝盖打瞌睡的蘑菇,顿时他的脸上又露出嘲讽之色。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洛子裘脸上的调侃之意渐渐褪去。他正色道:“听说太后还邀了陛下去融园赴家宴。”
昨夜帝后同归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前朝后宫,自然也传到慈德宫里。是以今天清晨,太后宫里便传出了两道懿旨。
一道是给皇后的赐浴融园。
一道是给皇帝的家宴邀请。
融园乃是先帝为太后修建的私池。两座院落内里相连,慈德宫后院花墙纱帐之后,便是融园浴池。融园没有自己的院门,要想入内,必须先穿越慈德宫。
洛子裘的声音徐徐响起:“太后此举,真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啊。”
二人同归,不知情谊进展到什么程度。
太后只怕不仅仅是想要撮合,更想要的是试探,试探自己的棋子是否真的忠于自己,试探皇帝是否对定北侯有拉拢之意。
房间里药香弥漫。
楚凌沉的眼睫低垂,修长的指尖落到药单卷轴上,指腹划过卷轴上的纹理,目光幽幽。
……
三日之后的黄昏,颜鸢在慈德宫女史的接引下,进入了慈德宫。
这并非她第一次来慈德宫,却是第一次深入这一座僻静的庄园。她在慈德宫中穿行了许久,才走到了一处花墙边。
花墙边有一座连通主院的连廊,连廊边际悬挂着月白的纱幔。孝慈太后在连廊内摆了一方小小的席座,此刻风动,她的身影便在纱幔之中隐隐约约闪现。
彼时夕阳已经西下,落日的金色余晖洒满了大地。
颜鸢被带到了纱幔前。
女史盈盈行礼:“回禀太后,皇后娘娘到了。”
纱幔内静默了片刻,太后声音才缓缓响起:“鸢儿来了,无须多礼。”
看来沐浴之前,还有鸿门宴。
颜鸢只能硬着头皮掀开了纱幔,一边入内一边暗自祈祷,希望太后不要耽搁太久。
尘娘的药虽然这两日经过了改良,但也勉强只能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如果她还留在这里,就要原形毕露了。
纱幔内,太后满脸慈祥道:“听闻皇陵祭祀一路颇为不顺,鸢儿的身体可还好?”
颜鸢低眉顺耳:“回太后,鸢儿的身体还好。”
太后的打量的目光落在颜鸢的脸上,似是无意道:“听闻鸢儿此次与皇帝携手同归,一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增进了情谊?”
颜鸢迟疑道:“遇到了一些危险。”
太后笑道:“怪不得沉儿前后判若两人,原来是共患难,生死相依了一回。”
颜鸢轻道:“是。”
颜鸢在心底翻了无数白眼,脸上熟练地挤出了一丝温婉的笑意。
生死相依?
差点丧命还差不多。
哪里来的共患难,她这一趟的危险全部来自楚凌沉,差一点点小命就要折在他的手里了。
太后的眼波流转,又问:“既有情分,其余的事情也该抓紧一些了。”
颜鸢一怔,不是很明白太后所指“其余的事情”是什么。她奉的命令不是只是接近楚凌沉么?难道还有别的任务?
太后看着颜鸢满脸懵懂的表情,叹了口气:“哀家给你的月下,你是不是忘记用了?”
颜鸢:“……”
颜鸢的脑海里记忆瞬回,想起了房间里三个木箱子锁着的那盒香粉,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能干巴巴解释:“臣妾只是想要顺其自然……”
太后笑了笑,循循善诱:“月下也并非什么登不得台面的东西,自古儿女情长,花前月下,美酒暗香,皆是过客春风而已,鸢儿不必介怀。”
颜鸢:“……是。”
消极怠工被东家逮到,说不慌张是骗人的。
她的局促被太后看在眼里,自然而然地,就被理解为了难为情。
太后看着她一副少女无措的模样,眼里的戒备稍稍减淡了些。
她其实对颜鸢的情感终究是复杂的,既想要让颜鸢去到皇帝的身边,最好能夺了宋莞尔的宠,却又不想让他们真的成一对真心佳偶,平白为皇帝送去一对羽翼。
所以赠她月下,是想让颜鸢的争宠之路一开始便是失了真心,加之她寒疾缠身无法生育,天长日久,终归只能在她的手心里乖乖当一枚棋子。
而如今,颜鸢已经踏出第一步。
她是时候推一推了。
太后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鸢儿觉得热么?”
颜鸢一愣:“嗯?”
太后盯着她一身裘袄微笑:“融园浴池一旦启动,此处就要热一些。”
颜鸢老实答:“热。”
太后笑道:“那还不快把身上的笨重衣裳脱了。”
颜鸢乖巧道:“是。”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脱下了身上的裘袄,露出内里穿着的单衣。
这单衣她也是特地挑选过的,质地虽然薄,却密不透光,即使她背后那些疤痕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应该也透不出来。
太后的目光在颜鸢身上游走,而后朝着左右挥了挥手道:“时辰差不多了,为皇后娘娘换上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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