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如故里》作者:梅开99
简介:
她曾是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是尊贵的嫡公主,是兄长宠爱的妹妹,那时候的她还太年轻,不知道公主的身份是荣耀也是责任,不知道皇室的亲情会是如此凉薄,命运赠送的所有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楔子
清明总是多雨,一下就是好多天。穆清回长安这日,雨下的正大。春日的雨丝轻柔,烟雾弥漫,整座长安城被烟雨笼罩着,好似少女的面纱,几许深邃,几许神秘。
“公主许久都不曾回过长安了。”锦瑟站在穆清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悠悠的感叹道。
雪峰仙居茶楼前穆清望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不由得感怀,“是挺久的。”穆清说着,便抬脚进了茶楼,在靠窗的一个桌前坐下。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清风穿过雕栏映花的窗子吹进屋内,轻轻地掀起穆清的面纱,眉目如画一般的面庞,清秀淡雅,明媚而又高贵。
茶楼的大厅里,常有三五一群的客人,津津有味的听着台上说书人的讲话。
“话说这中原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岂不快哉。可是这想当年,咱们这位皇帝并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稳坐帝位,统一中原,当真算得上是一位狠角色呐……”
穆清听着门帘外嘈杂的声音,偶有看客的欢呼声传来,一切恍若隔世一般。是啊,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自己所求的吗?
“雪峰甜茶,味道香甜醇厚,也只有这长安的雪峰仙居才有,公主快尝尝。”锦瑟坐在穆清面前,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穆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味道香甜,确实不错。”穆清说着,便又对锦瑟吩咐道:“去买些水果和点心来吧,样数要多,每一样可以少买一些。”
锦瑟闻言,眼底的光收敛了几分,三年了,每年的清明节穆清就会带着她回到长安,只为了去那个地方。她早该猜到,这次也是。
“公主是要去看他吗?”
穆清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茶碗,回道:“在他身边那些年,却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每一样都买一些吧。”
“是。”锦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包间。
雨后,天还是阴沉沉的,几穗百合在风中摇曳着身姿,好似娇羞的少女。天空上,浓厚的墨色云朵,恰似宣纸上浓墨重笔的山峦,带着微不可察的惆怅。
大梁朝的皇陵外,重兵似乎已经撤走了一半。正殿的庭院外,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清扫门前的积水。那男子看到穆清过来,面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情。
“穆清公主年年都来,是来耀武扬威的吗?你是有多恨我皇兄,才会年年清明节来祭拜他。这可是前朝的皇陵,你也不嫌晦气。”
穆清双唇轻抿,也不气恼,也不反驳,只淡淡的问道:“他可曾来找过你?”
那男子冷笑一声,“你每年都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好笑吗?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活着?”
穆清轻轻舒了口气,也不理那个男子,径直朝正殿走去。
雨后初晴,天亮堂了许多。穆清从皇陵出来,也不打算在长安多待,便带着锦瑟出了长安城。谁知二人刚到城门,就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下了。
穆清刚想同那人争论一番,便瞧见薛胜寒一袭白衣,扬鞭而来。
“来长安也不说来找我,当真是叫人伤心。”薛胜寒说着,便解下身上的外袍给穆清披上,“雨天风冷,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穆清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得回想起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经长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但他同自己说话的口吻,还是那般的亲切。
穆清浅浅而笑,说道:“我不冷。”
“皇上知道你回来,特意派我前来接你。如今迁都长安,你倒是一次都没进宫瞧过他,你知道的,他很想你。”
穆清眼目微垂,轻轻扯了扯嘴角,“我早就同他说过,世上再无穆清公主,只有穆清。是他一直揪着我不放。”
薛胜寒眼底沉沉,低声说道:“这些年你出去游历,皇上没有一天不担心的。”
“你不必多说,我不会回去的。”穆清说着,便拉着锦瑟往城外走去。
薛胜寒紧紧地跟在穆清身后,一步都不敢远离,这些年,一直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他早已习惯了。
穆清见薛胜寒跟来,便又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皇上还说,若你回去,就让我接你回去。若你不回,就让我送你到想去的地方,再回去复命。”
就这样,薛胜寒一路护送着穆清南下,来到了健康。
健康城中,繁花似锦,颇有江南水乡的风味。街边的一处馄饨摊上聚满了粉粉嫩嫩的少女们,看上去生意相当的好。
“这家生意这么好啊,馄饨一定很好吃吧。走,我们去尝尝。”薛胜寒说着,拉起穆清的手跑了过去。
穆清坐在椅子上等馄饨上桌,偶然间发现来这家吃馄饨的人大多数都是女子。不禁疑惑的拉起旁边那桌的姑娘问道:“怎么来吃这家馄饨的都是女子呢?”
那姑娘面若桃花,话语中有几分激动,“姑娘还不知道吧,这家卖馄饨的小哥,那模样长得,那叫一个俊俏,你就是瞧上一眼,也能高兴一整天呢。”
“有这么好看?”穆清半信半疑道。
“那当然了。”
薛胜寒听得似乎有些不高兴,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那姑娘瞧见薛胜寒,不禁又泛起花痴来,急忙拉住穆清的手说:“不过你身边这位公子,长得也是蛮俊俏的嘛。”
穆清微微一笑,偷瞄了薛胜寒一眼,见他洋洋得意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来。
锦瑟也在一旁笑起来,“是啊,还有什么样的公子,能比我们薛将军还要俊俏呢。”
三人正说笑着,只听旁边那桌的一个姑娘说道:“看见没,我身上的这件衣服,锦绣苑的新品,轻纱萝烟裙,看看这袖口的刺绣,看看这领子上的荷花,也只有锦绣苑的梁三娘才能有这种手艺吧。”
“哇,你这裙子也太漂亮了吧,我也好想要啊。”
“你怎么知道你这件衣服就是梁三娘亲手做的呢?说不定是她徒弟做的。”
“我这件可是样衣呢,第一件啊,自然是梁三娘亲自绣的了。等皇上今年选秀的时候,我就穿这件。”
“我好想去锦绣苑当学徒啊,可以跟着梁三娘学习那么好的手艺。如今锦绣苑遍布大江南北,招收学徒。而且啊,这么好的料子和绣品都给我们老百姓穿。”
“是啊是啊,梁三娘真是个好人呐,从不做皇家的生意,处处为我们百姓着想,而且每年都会拿出银子救济贫苦的百姓,当真是个活菩萨呢。”
穆清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着,不仅嫣然而笑。锦瑟闻言,轻轻扯了扯穆清的衣角,低声笑道:“公主,她们都在夸你呢。”
穆清微微侧目,看着锦瑟,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馄饨来了!”小二的一声高呼,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穆清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馄饨,恍然之间,只觉得味道如此熟悉。一时间思绪翻涌,倒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第一章 (上)烽烟而起
嘉康年间,暮春,长天澄澈,不见半缕浮云。霞光万丈,泻了满地的金光闪闪。大梁皇宫,红砖灰瓦,那瓦片上散落的,是碎金一般的日光。偶有几只洁白的大雁,经过长乐宫的上方,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萧辙一袭茶花罗绮仙鹤长袍,顶白玉东珠为冠,坐在长乐殿外。只见他眉眼俊逸,风度舒朗,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他的面前放着一盘棋,棋盘上黑白纵横,咋一看去,黑白旗鼓相当,分不出胜负来。
坐在萧辙对面的白眉长者,正是大梁皇帝萧允之。
“长安城内的锦书公子,以棋致胜,手落之处没有败局。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倒是要输给朕了。”萧允之的唇边煦风和畅,不时的用手拨弄着下巴上的胡须。那二人之间的氛围轻松愉悦,没有半分君臣之道,倒像是平常人家正在对弈的父子。
萧辙微微俯首,羞愧的说道:“是儿臣的棋艺不精,让父皇见笑了。”
萧允之抬头,意味深长的说道:“锦书,朕知道这不是你的实力。北齐屡犯边境,朕派你皇兄前去抗敌,大胜而归。可朝中,你皇兄势力渐长,流言四起。朕心中烦闷,你与朕下棋,不过是在哄朕开心罢了。”
萧辙低下头去,沉声说道:“儿臣惭愧,不能为父皇分忧。只想尽绵薄之力,让父皇开心。”
萧允之轻声叹了口气,手执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枚,“其实这下棋便与天下局势别无二般,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
“今天下三分,动荡不安,不知父皇有何良策,得以收复西南腹地?”萧辙沉声说道。
萧允之眉目微沉,眉宇之间不怒自威,只拿了枚棋子放在棋盘上,淡淡的说道:“我大梁地处中原,西临北齐,与南陈隔江而望。南陈是鱼米之乡,擅长水军作战,而我们大梁多以铁骑为主,若是强攻,也没有几分胜算。今北齐屡屡挑衅,有天下一统之势。依你看,以为如何?”
萧辙眉眼舒朗,唇角边上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严肃,“北齐高氏,善用阵法,用兵出其不意,南陈与北齐对峙,几次三番败下阵来。弱者为盟,攻其强者,而后取其弱。为今之计,儿臣以为,唯有连陈抗齐,才有我大梁天下一统之势。”
萧允之面目威严,眉宇间多有王者风范,“朕也有此意。如此,你便前往南陈,挑个喜欢的公主娶回来。此事不必声张,朕会派人护送你前去。”
萧辙拱手行了一礼,恳切的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暮春时节,长乐殿后的榕树落叶枯黄,日复一日似有枯败之意。春日的阳光好似打碎了的金子,散落在大梁的皇宫内。长风穿墙而过,吹落了那榕树枝头的枯叶。一切都平静如常,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平静。
邱内侍站在长乐殿后的榕树下,唉声叹道:“明明是春日,这榕树怎么就枯萎了。”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继而转身,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明日去请花房的姑姑来看看吧。”
“是。”
是夜,春雷滚滚,刮起了大风。长乐殿的寝宫里烛光昏暗,死一般的寂静。萧允之倚靠在龙床上,正闭目养神。忽而一阵大风,吹开了东面的窗子,狼嚎一般的狂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殿内的几盏烛火,吹倒了桌上的晏华瓷瓶。“当啷”一声脆响,惊扰了床上假寐的人。
邱内侍闻声,急忙将窗子关上,又吩咐几个内侍,将殿内收拾干净。
萧允之轻咳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
“陛下,是奴婢鲁莽,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邱内侍跪在龙床前说道。
萧允之微微侧目,瞥了一眼站在殿内良久的代泉,沉声道:“老二那边可有动静?”
“陛下!”代泉一袭铠甲在身,上前行了一礼。“二殿下的兵马自长安城外攻进,一路势如破竹,建安门失守。”
邱内侍听着,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他双唇颤抖,哽咽着又道:“陛下,为了龙体的安危,请您尽快离宫吧。”
“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有匡扶天下之责。遇乱仓皇而逃,实非明君所为。”萧允之微微睁开眼睛,眼底的晶莹闪烁,带着浅浅的哀伤。他走到殿内的龙椅前,轻轻地抚摸着龙眼,叹息道:“不过是一把龙椅而已。”
萧允之又道:“代指挥使,这长乐殿的大门,朕就交给你了。”
代泉义正言辞道:“神武卫指挥使代泉,愿誓死保护陛下!”
“陛下,您不要再犹豫了,请尽快离宫吧。”邱内侍眼眶通红,颤抖的说着。
萧允之定了定心神,轻声叹了口气。“邱内侍,拟旨吧。”
阴沉的夜,冷肃的天,狂风呼嚎,吹起的兵马上翻飞的军旗。长乐殿外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士兵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际。刀剑无眼血雨腥风,一拨人倒下,又有另一拨士兵涌了上来。嘶吼声、呐喊声不堪入耳。白砖砌成的广场上血流成河,染红了东边的天际。
长乐殿前,萧九辰眼底冷峻,面上沾染着红褐色的血渍。他一袭玄衣铠甲,杀气腾腾,“今有犯上作乱者,其心可诛。本王带兵,绞杀叛贼,是为清君侧。神武卫指挥使代泉,招兵买马企图谋反。今砍下代泉头颅者,赏黄金千两。”
萧九辰高坐在马上,沉声对卓旭仍低语道:“代泉就交给你了。下手轻着点,别弄脏了衣袍。”说罢便手持长剑,杀了过去。
代泉双目微眯,手持长剑,咬牙切齿道:“二殿下休要血口喷人,我代家世代忠良,为我大梁鞠躬尽瘁,二殿下所说的罪名,臣万万担当不起。”
长剑在黑夜中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身着玄色铠甲的士兵皆手持长枪向代泉砍去。代泉拼劲全力挥动手中的长剑,眼前的人倒下一片,又有另一波涌上前来。刺目的鲜血溅在代泉的脸上,带着滚烫的杀气。他惊呼一声向前挥动长剑,似是疯了一般奋起抵抗。
就在这时,萧允之手持诏书,从长乐殿中缓缓走出,眼前的腥风血雨刺红了他的双目。谁知他刚踏出长乐殿的大门,便有一支飞箭,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心脏。
“陛下!”代泉惊呼。从包围中抽身而出,替萧允之挡去随之而来的利刃。
卓旭仍见状,在人群中腾跃而起,一刀砍下代泉的头颅。血溅三尺,仍带着滚烫的温度。
邱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伸手放在萧允之的鼻下,顿时吓了一惊,哭喊的声音惊天震地,“陛下,陛下。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刹那间,兵器碰撞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人纷纷扔下兵器跪倒在地。萧九辰杀疯了一般双目通红,眼底的戾气像是一团黑雾,吞噬着这漆黑的夜。他手中的弓箭微微震动,弓上无箭。他顺手一扔,把弓箭还给卓信冬,继而飞身上前,站到萧允之的身前。“父皇,你看到了吗?百万雄师,血染江河。他们都拥戴我。”
萧九辰说着,缓缓在萧允之身前蹲下。他眼眶通红,眼底的恨意犹如这漆黑的夜,带着藐视众生的悲凉。“为何你就是看不到呢?为何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明明我做的很好。”
萧九辰的声音很轻,带着恨意。他就那么冷冷的说着,继而左手一挥,将萧允之身上插着的长箭拔了下来。无奈萧允之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便不再动弹。
邱内侍扑在萧允之哭喊着:“陛下,陛下……”还未过片刻,便被士兵一刀毙命。
萧九辰微微侧目,眼底清光冷肃,缓缓地从满萧允之的怀中拿出那封圣旨,却在看到上面内容的一瞬间暴怒不止,怒吼一声,将圣旨扔在地上。清晨翻着微光,只见那圣旨上写着的文字像一把匕首,刺入了萧九辰的心脏。他仰天怒吼,眼底的清泪夺眶而出。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灰蒙蒙的光亮笼罩着巍峨宏大的长乐殿。那殿前的广场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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