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衍转过头,望着穆清。他的眼中带着恳切与期盼,那种期盼更是一抹平定天下的希冀。“穆清,朕与你同为皇室之子,当肩负起天下苍生的安危,生逢乱世,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朕希望能与你一起,平定这乱世,换得百姓安居乐业。”
秋日的风又凉又涩,吹落了穆清眼中的热泪,“穆清的责任,便是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换得天下的太平吗?”
陈鹤衍望着穆清眼中的热泪,心中不免疼惜。那一刻,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穆清是他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他怎么能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有些心软了,正想开口说什么,却看见穆清转身而去的背影,那句“冉冉”哽咽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了。
中秋佳节如约而至,宫中各处都挂上了五彩的灯笼,好一番过节的气氛。唯有穆清窝在清凉殿的软榻上,整日闷闷不乐。
陈婉儿坐在清凉殿的椅子上,见穆清很不高兴,便轻轻凑到绯鸾耳边,小声问道:“穆清公主怎么了?怎么这几日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绯鸾用手掩着嘴,对陈婉儿低声耳语道:“公主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前两天跟皇上出宫了一趟,回来之后就这样了,连平日里最喜欢的抢花球也不玩了。”
陈婉儿起身,走到穆清身边坐下。她拉起穆清的手,轻声细语的说道:“穆清姐姐,今日是中秋节,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宫里到处都挂了彩色的灯笼,可好看了。”
穆清白了陈婉儿一眼,淡淡的说道:“不去。”说罢又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陈婉儿浅浅而笑,又道:“姐姐就和婉儿一起去嘛,你这么闷闷不乐的,对身体也不好,我们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穆清趴在桌子上看了陈婉儿一眼,见她的眼中无比的真诚,便应下了。秋日的御花园不甚萧索,园中的万寿菊与秋海棠开的甚好。假山奇石之间,有一蓝一黄两抹身影。
“婉儿见姐姐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可是为了和亲的事情忧愁?”
穆清微微嘟了嘟嘴,也不应声,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忽然之间,她好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点子,只觉得眼前一亮,笑着对陈婉儿说道:“婉儿,你说我要是告诉皇兄,我喜欢薛胜寒,让皇兄给我们两个赐婚,你觉得好不好?”
陈婉儿闻言,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那股厌恶之情好似令人捕捉不到。她旋即嫣然而笑,试探着问道:“姐姐当真喜欢薛将军吗?”
穆清好似没听到她说话一般,自顾的往前走着。就在这时,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桐树下,站着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的脸好生眼熟。穆清定睛看去,那男子分明是驿馆的梁国人。
“锦瑟,你看见前面那个男人没?”
锦瑟顺着穆清的目光看去,“嗯,看到了。”
穆清嘟着嘴,眼中的怒火燃了起来,“就是他,把我绑了起来扔到了驿馆的柴房里,还让他的手下拿剑威胁我。”
青鸾和绯鸾凑了上来,轻声问道:“公主,您看清了吗?”
陈婉儿道:“那位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穆清双手环在胸前,冷“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春子小夏子。”
“奴才在!”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凶手给本公主绑起来。”
“是。”
中秋佳节,萧辙应邀而来,与南陈皇帝陈鹤衍商谈联姻事宜。此时的他正站在御花园的桐树下,等待着皇帝的仪仗。谁知他等来的,却是两个小太监的五花大绑。
清凉殿里,萧辙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他的眼中丝毫没有畏惧,反而面带微笑的看着穆清。
穆清面色严峻,眼中端着几分嫡公主的架子。她围着萧辙转了一圈,冷声喝道:“大胆狂徒,当真是胆大包天。你上次绑我了,把我扔到了柴房里,今日竟敢擅闯宫廷。怎么?我跑了你很沮丧,竟敢跑到宫里来害我。你们梁国人,都是这么野蛮和粗暴吗?”
萧辙面色淡然,眼中的带着饶有趣味的晨光。他环顾四周,细细的打量着清凉殿里的摆设,暗暗想道:这女人竟然是宫里的人,莫非是皇帝的妃子?他思虑了几分,开口说道:“冉冉,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坏人,我……”
萧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周围的众人面色一惊,瞪大了眼睛。
陈婉儿打断他的话,冷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唤嫡公主的乳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呐,掌嘴。”
萧辙一听,那个女人竟然是南陈的嫡公主,心中莫名的有些欢喜,原来她就是自己要娶的南陈公主。他自顾的想着,根本没听到“掌嘴”二字。
“慢着。”穆清冷喝一声。她面带微笑,眼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继而凑到萧辙脸前,冷笑着说道:“我来。你不是说要我报答你吗?今天,本公主就好生报答你。”
说罢一巴掌下去,清脆的一声,萧辙的脸上便落下了五个指头印。
“公主,你没事吧。”锦瑟上来拉住穆清的右手,见她的手心又红又肿,不由得一阵心疼。“这种粗鄙的事情,还是让下人去做吧。”说罢看了小春子一眼,“小春子,掌嘴。”
“是。”清脆的声音又在清凉殿中响起。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在软榻上坐下,“这小子,皮子还挺硬,打疼了我都。”
萧辙被打的一脸懵,眼中早已泛了金星。过了半晌,好容易才听到一声“停!”
“你是什么人呐?还不快报上名来,又有什么图谋,老实交代!”
第九章 离间计
萧辙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不由得剑眉轻蹙,沉声说道:“我叫锦书,是我们圣上派来与南陈联姻的使者,此番前来,便是要迎公主去大梁。”
穆清闻言,不由得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你说,你是谁?”她话音刚落,便听到清凉殿外一声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穆清一下子慌了神,暗道“不好,一定是皇兄听闻自己绑了大梁来的使者,兴师问罪来了。”她眉眼之中掩饰不住的仓皇失措,对着小春子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使者大人松绑。”
那绑着萧辙的麻绳才刚落到地上,陈鹤衍的脚步已然踏进了清凉殿。一时间众人仓皇跪下,“恭请皇上圣安。”
陈鹤衍面色凝重,直勾勾的瞪着穆清,冷声说道:“穆清,大梁的使者大人,怎么会在清凉殿,你倒是给朕一个解释啊?”
穆清跪在地上,手心早已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她不敢抬头看陈鹤衍,只吞吞吐吐的说道:“额……这个,啊,我见使者大人在御花园散步,便请他来清凉殿喝杯茶。穆清对大梁很是好奇,便想同他询问一番。”
陈鹤衍瞪了一眼地上的绳子,又道:“那这绳子,你作何解释?”
穆清抬起头来,眼中的清泉细细转动着,“这绳子,绳子是小春子变戏法的道具,可好看了,穆清想让使者大人也看看。”
萧辙跪在地上,见穆清撒谎的时候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浅浅而笑,轻轻点了点头。
陈鹤衍在软榻上坐下。他望着萧辙红肿的双颊,便关切的问道:“使者大人,你这脸,是怎么……”
“他过敏了,花粉过敏……”穆清打断陈鹤衍的话,一把抓住萧辙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是吧,使者大人,你过敏了。”
萧辙强忍着心中的笑意,说道:“是,在下对花粉有些过敏。”
陈鹤衍白了穆清一眼,说道:“如此,便请太医院的御医给使者大人看看,还请大人移步崇德殿,稍作休息。”
萧辙俯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皇上。”
“皇上起驾!”
穆清追在萧辙的身后,轻声唤道:“使者大人请留步。”说着就把手中准备好的冰袋递给萧辙,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说道:“大人,方才多有误会,还请大人莫要见怪,穆清真的不知大人的身份,还请在我皇兄面前,多美言几句。”
萧辙微微而笑,眼中的晨光熹微,带着几分流光溢彩,饶有趣味的说道:“你刚打完我,就想让我帮你说好话,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说罢,笑着转身离开了清凉殿。
穆清眉眼一横,在原地气得直跺脚,“你也绑我了啊,我们扯平了。你听见没?”
傍晚时分,一轮胧月升上天空。那明月好似挂在树梢的玉盘一般,光亮圆润,淡淡的月光似水、似纱一般轻柔,倾泻在崇德殿的琉璃瓦上,散发出淡淡光晕。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
崇德殿上歌舞升平,陈鹤衍设宴款待大梁使者,共赏中秋之月。只见他一袭明黄色的妆纱游纹缀珠龙袍,顶双龙为冠。他的眼中带着威严,浑身散发出一股王者的霸气。
萧辙说道:“萧某的马车在路上出了状况,耽误了数日,今日才得以进宫拜见,还望皇上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朕是没有想到,此番联姻竟是五殿下亲自来了。朕本在鸿胪寺设下了最高礼遇迎接诸位,谁知殿下一声不响住进了驿馆。”陈鹤衍举杯朗声而笑。
“本王亲自过来迎娶公主,显得更有诚意不是。”
萧辙脸上的红肿尚在,不过已然比下午的时候轻了许多。他眉目舒朗,浅浅而笑,“萧辙在此敬皇上一杯,愿大梁与南陈共结百年之好,愿天下战事早日平定,早日攻下北齐。”说罢将自己的生辰贴递了上去。
陈鹤衍见状,吩咐人将穆清的生辰贴递给萧辙。
“好!这生辰贴一换,这婚约就算是定下了。”陈鹤衍朗声说道。
萧辙接过生辰贴,拱手一礼道:“皇上放心,萧辙不负所托,定会照顾好穆清公主。”
陈鹤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祺贵妃一袭流彩暗纹云锦宫装,坐在陈鹤衍的身边。只见她弯月眉,桃花眼,浑身上下有着端庄大气的姿态。她眉眼带笑,看着萧辙说道:“早就听闻长安城的五殿下棋艺高超,人称锦书公子。不知臣妾可否有幸看到锦书公子与皇上对弈呢?”
陈鹤衍道:“既然爱妃想看,不如明日朕便与五殿下来上一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萧辙拱手一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穆清与陈婉儿过来的时候,歌舞宴会已经过半。她身着鹅黄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发间以镀金珠宝玉蝶钗为饰,眉目之间浅笑盈盈,那面容好似三月的桃花一般。
“穆清给皇上请安,给祺贵妃娘娘请安。”
“婉儿给皇上请安,给祺贵妃娘娘请安。”
祺贵妃见穆清过来,便亲昵的同她招手,“穆清,快,到本宫这里坐。”
陈婉儿见祺贵妃只叫了穆清没有叫自己,心下里觉得有几分尴尬,便只好找了个后排的位置,悻悻的坐下了。穆清提着裙子在祺贵妃身边坐下,只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她抬眼看去,正对上萧辙的双眼,不禁心头一震,急忙看向一边。她的目光在宴席上扫视了一圈,见薛胜寒端坐在席位上,正与边上的几位大臣喝酒,便拍了拍身后的陈婉儿,说道:“婉儿,你去跟薛胜寒说一下,让他一会儿到畅心亭等我,我有话对他说。”
陈婉儿点了点头,便朝薛胜寒那边去了。她心思细腻,一下便猜到穆清想对薛胜寒说什么,便心中一沉,趁穆清不注意,先到畅心亭去了。
中秋佳节,明月当空。那月光淡淡,好似身姿绰约的女子,给这夜色平添了几分神秘之色。那月光倾泻在畅心亭的琉璃瓦上,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带着几分朦胧之美。
陈婉儿躲在畅心亭便的树影下,阴暗的光遮去了她的身姿,只有走进了才能看清她的面容。她的心中有些不安,手中攥着的手帕早已是湿津津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过了半晌,薛胜寒的身影出现在畅心亭中。他的面色潮红,浑身都带着酒气。
“薛将军。”陈婉儿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是八公主啊。”薛胜寒看了陈婉儿一眼,俯身行了一礼。
“薛将军不必多礼,穆清姐姐一会儿就来了,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薛胜寒的目光有几分游离,许是喝多了的缘故。他看着陈婉儿,轻声问道:“八公主,你与穆清那般要好,可知穆清要同我说什么吗?”
陈婉儿微微一笑,说道:“其实,穆清姐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今日将使者大人请到清凉殿,便是对梁国十分好奇。我想,穆清姐姐今日是想向薛将军告别的吧。”
薛胜寒微微一愣,不由得鼻子一酸,染红了眼眶。“她当真宁愿去和亲,也不愿嫁给我吗?”说罢只觉得头晕目眩,快要站不稳了。
陈婉儿见状,急忙扶住薛胜寒,二人的姿态看上去十分亲昵。陈婉儿更是借故倚在了薛胜寒的怀中。她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瞥,便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树影中。
第十章 应是离人照落花
晓月婵婵,应是一份离愁与感伤,笼罩在穆清的心头。她就那样站在婆娑的树影下,看着薛胜寒与陈婉儿亲昵的相拥。那一刻,穆清只觉得有水雾蒙上了双眼,眼前的一切都看的不那么真切了。
不是说喜欢吗?不是说是真心的吗?不是说一定要娶她过门吗?温润的泪水从穆清的眼中滑落,被秋风一吹,平添了几分凉意。她不知自己为何落泪,为何有种浅浅的感伤与心痛的,她不明白,“真心喜欢”这四个字竟然可以那么随意的说出口。当薛胜寒向她表白的时候,她的心中有几分犹豫,因为她不懂爱情。他们二人青梅竹马,彼此太过了解。穆清以为,他们会一直做一辈子的朋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嫁给她,也从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分开,他娶妻、她嫁人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然而此刻是否真心,已不再重要,她穆清,只把那当做一句玩笑话罢了。她擦了擦眼泪,望着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玫瑰丝帕。不由得一阵恼怒,便将丝帕扔在了地上。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去,将丝帕捡了起来。
薛胜寒好似感觉到了穆清的存在。他轻轻晃了晃头,继而一把推开陈婉儿,朝穆清的身影追了过去。
“穆清,你来了。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薛胜寒拉着穆清的手,面色泛着红晕,眼中还带着几分期盼。
穆清轻轻咬了咬下唇,伸手将脸上的眼泪拭去。她本想告诉薛胜寒,答应他的请求,让皇兄为他们赐婚,嫁给薛胜寒总好过去梁国。然而此刻,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穆清下巴微抬,眼中的傲娇的姿态清晰可见。她弯了弯唇角,说道:“嗯,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告别的,我已经决定了,要去大梁和亲。”
薛胜寒闻言,拉着穆清的那只手好似被风一吹,就滑落了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穆清,眼中盈满了炙热的水,“你真的,想好了吗?”
穆清笑着点了点头,“嗯,我想好了。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的。”说罢,便转身离去。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间,泪水顷刻而落,洒下了满地的感伤。然而,她没有看到的是,陈婉儿唇边那得意的一笑。若她再多看一眼薛胜寒的泪水,便可以明白一切。只是,一切终究都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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