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修仪叹了口气,“你说的自然是,先皇后是我的姨母,心里自然是更中意我的。就算代家出事,也得保住代家的血脉。怪就怪在这儿,陛下兵变之后,先皇后曾亲口说过,要将金钗传给我。可那日午后,卓氏与先皇后一起去了灵山寺拜佛,路上先皇后遇难了,只有卓氏拿着金钗回来了。”
穆清柳眉轻蹙,下意识看了殷修仪一眼,想必殷修仪已经猜出穆清心中所想。但二人心照不宣,没有将怀疑卓皇后的话说出来。
回到宣室殿后,莫太医已经等了良久。
“公主,这是今日的馄饨。”
穆清坐在软塌上,捧着那碗馄饨吃了一干二净。最近也不知怎的,穆清总觉得胃口不错,吃得挺多,人却不见胖。她盯着桌上空空的碗,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揪在她的心头,空空的,是思念的情绪。
愣了片刻,她拿起纸笔,写下了一封信,递给了莫太医。
“莫太医,劳烦将这封信送给齐宣王殿下。”
“是,公主。”
傍晚的凉风又起,穆清站在长乐殿前良久,仍没有得到萧九辰的召见。她紧紧的抱着双臂,搓着手心。
周长生从殿中出来,上前说道:“贵妃娘娘,陛下今日怕是不会见您了。春夜风凉,您早些回吧,当心着了风寒。”
穆清道:“周内侍,我有急事想跟陛下说,劳烦再去通禀一声吧。”
周长生叹了口气,“娘娘,您也该瞧出来了。陛下这是同您赌气呢。陛下这几日本就因为卓国公的事情头疼,您就别来添堵了,不如过几日,等陛下气消了,自然就去找您了。”
“这样吧,你帮我给陛下说一声,明日是三月十五,我想到灵山寺去拜佛,忘陛下恩准。”
周长生点了点头,“灵山寺是皇家寺院,要说也没什么不妥,奴婢这就进去给陛下禀报。”
长乐殿内,烛光在黑夜中跳跃着。萧九辰冷眉凤目,面容英俊,倚坐在软榻上批阅奏折。
“她走了吗?”萧九辰见周长生进来,用平淡的嗓音问道。
“还没有。”周长生道,“贵妃娘娘说,明日是三月十五,想到灵山寺拜佛。”
“拜佛?”萧九辰放下奏折,朝窗外看了一眼,“她就是来说这件事的?当真是个蠢女人,朕已经如此生气了,不来哄朕开心也就算了,还要逃离朕的身边。拜佛是吧?去,让她去。最好永远别回来。”
萧九辰沉着脸,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
周长生见状,急忙将奏折捡起来,放到桌案上。继而笑眯眯的说道:“陛下在意贵妃娘娘,怎会舍得娘娘永远不回来呢?奴婢这就去回娘娘的话,就说陛下应允了。”
第七十六章 密会
三月的清风微凉,吹落了枝头的花瓣。萧辙眉目舒逸,面容俊朗,身着一袭青衣,坐在沉香榭院内的树下。早晨的日光斑驳,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添了几分静态之美。他右手拿起一枚白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左手又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半天也分不出胜负来。
忽而间,萧辙站起身来,围着棋盘观察起来。他眉眼之间若有所思,却又淡然自若,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洛瑶拿着一根蓝色的祥云暗纹腰带,静静的站在一边的回廊下。她眼底染着几分喜悦,像是春日里采花的蜜蜂一般,甜甜的。
“殿下,自己和自己下棋,是左手赢了还是右手赢了?”洛瑶轻声问道。自打知道了萧辙的身份,洛瑶便总觉得有些别扭,见面了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叫他锦书,每次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殿下。不过萧辙倒没觉得什么,还是同以前那般云淡风轻,让人捉摸不透。
萧辙仔细地盯着棋盘,淡淡的回道:“还没有分出胜负,右手每攻一步,左手总是能找出化解之道。”
洛瑶浅浅而笑,“那是自然,想必殿下在进攻之时,便已想好了退路。”
萧辙微微一笑,“你这话说得不错。”
洛瑶和萧辙聊了两句,便走到了雪峰仙居的大堂内坐下。她在等,等萧让过来喝茶。其实萧让是喜欢来这儿喝茶的,有那么几个下午,他总是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饮茶,就那么一个人孤独的沉思着。洛瑶其实不相信萧让会喜欢去那些烟花巷柳之地,因为他之前从不这样。
果然,萧让出现了。他还是一个人,坐在了窗边的位置。
洛瑶心下一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拿出腰带,“让哥哥,我见你的腰带有些陈旧了,便又绣了一条。我特意问了你身边的下人,他说你最喜欢祥云的图案,我便照着绣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萧让见洛瑶出现,心中有些欢喜,却又不敢表达出来。只好将唇边的笑容淡去,眼底染上了几分无奈。他刚想开口,便听洛瑶说道:“我帮你带上吧,也不知道长度合不合适。”洛瑶说着,便伸手去解萧让身上的腰带。
萧让故意表现得有些恼怒。他不耐烦的伸手去挡,却看见洛瑶不小心扯断了自己腰上的荷包。
洛瑶有些内疚,小心翼翼地捡起荷包,“呀,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帮你缝一下吧……我……”
洛瑶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荷包便被萧让一把夺走。只听他冷言冷语道:“洛姑娘,上次本王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若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再做这些没用的事情。在本王发怒之前,立刻、马上从本王面前消失。”
洛瑶闻言,眼眶一酸,落下一滴泪来。
“好,是殿下上次说得太含糊,才让洛瑶误会了。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洛瑶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殿下。”说罢便转身跑了出去。
萧让独自站在原地,眉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云雾。他痴痴的望着洛瑶远去的背影,然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祥云腰带。他心中知道,若想明哲保身在长安城活下去,便不能与洛瑶有任何瓜葛。陛下向来疑心重,若是娶洛瑶为妻,陛下定会认为他与洛家勾结,到时候,洛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萧让看着洛瑶离开的方向,眉间锁上了一个结。洛瑶,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元珩端着水果从后院过来,见洛瑶哭着跑开了,便急忙将手中的果盘递给身边的侍从,继而追了上去。
“洛瑶。”
就在这时,一辆简贞古朴的马车从街道上缓缓驶过。穆清一袭白衣,头戴面纱,发间插了一枚白玉兰簪,静静地坐在马车内。通往灵山寺的路本是不经过雪峰仙居的,无奈到路口时,穆清便吩咐说有些口渴,绕路到了雪峰仙居门前。
随穆清一同前来的只有锦瑟,和一个赶马车的小内侍。
她下了马车,便同锦瑟使了个眼色,锦瑟便对着那赶车的小内侍说道:“公主口渴,进去喝杯茶,你就在外面等着吧。”说罢,二人便一同进到雪峰仙居去了。
等再出来时,锦瑟的身边早已换了一个人,因为戴着面纱,所以小内侍也没认出来,只扶着那替身上了马车。
穆清换上了侍女的衣服,穿过雪峰仙居的大堂,一路往沉香榭走去。谁知她刚进雪峰仙居,便碰上了洛瑶。穆清兴冲冲地叫了一声:“洛瑶。”可洛瑶好似没听到似的,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洛瑶刚走,元珩便迎了上来。
“冉冉来了,快进去吧,锦书等你半天了。”
穆清拉住元珩,疑惑地问道:“洛瑶怎么了?我叫她也不理我,谁惹她生气了?”
元珩面色沉沉,眉眼有些凝重。他轻轻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回头再跟你说吧,我先去看看洛瑶怎么样了。”
穆清以为是元珩惹了洛瑶不悦,便没多问,只是说道:“快去吧。”
沉香榭的树下,萧辙安静的坐在那里研究着眼前的棋局。顺风和畅,吹起他翻飞的衣角,看上去俊朗不已。
穆清扭手蹑脚地走到萧辙的身边,见他专心致志的研究棋局,便心下有几分不悦。她扬起下巴,故意咳嗽了两声。
萧辙眉目俊逸,眼底姿态淡然以为是白子佩来给自己送茶水,便淡淡的说了一句:“子佩,轻一点,别打扰本王下棋。”
穆清见萧辙将自己当成了白子佩,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了,便嘟着嘴说道:“既然齐宣王殿下要专心下棋,我看我还是识趣些,安心礼佛去吧。”
萧辙听到穆清的声音,眼底染上了一抹柔情,浅笑着抬头说道:“冉冉来了,你一向风风火火的,这么安静的过来,倒有些不像你了。快过来坐下,你渴不渴?我让子佩给你送一碗茶水过来。”
萧辙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穆清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哪里敢劳烦殿下的贴身侍卫给我倒水,我还是不在这里扰了殿下清净,早些回我的宣室殿去吧。”穆清瞪着眼,故意赌气的说道。
萧辙拉着穆清的手,笑着说道:“我错了冉冉,方才下棋太过专注,没发现你过来,你就原谅我吧。你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我怎么能轻易放你回去呢。这样吧,你说你中午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满足你。”
穆清闻言,眼底带着晶莹剔透的光来。她眉梢微挑,浅笑着问道:“此话当真?”
萧辙道:“自然当真。”
穆清托着下巴,娇羞的说道:“那,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馄饨。”
萧辙闻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本以为你吃多了便觉得厌烦了,没想到你这么喜欢,那好吧,本王今日就大显身手给你瞧瞧。”
萧辙说完,便吩咐起白子佩准备食材去了。
“主要是想看一下,那么好吃的馄饨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我还真有些好奇。”穆清跟在萧辙身后说道。
“原来是想监督我啊,不是真的想吃馄饨。看来你是忘了,你给我提过多少意见,你写来的条子,叠起来都能订成一本书了。”萧辙说着,伸手在穆清的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宠溺的笑了笑。
穆清吃痛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那你还不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提的建议,你怎么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馄饨。”
第七十七章 冷到冰点
三月的阳光清碎,洒在厨房的窗台上。小厨房内,萧辙卷着袖子,正在忙碌着。白子佩则在一边为他洗菜择菜。
穆清悠闲地坐在厨房内的椅子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笑嘻嘻的看着萧辙的身影。她的心里好似吃了一罐蜜糖一般,甜丝丝的。那蜜糖清澈,从她的眼底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元珩身边的侍从裴钰端了一盘水果进来。
“穆清姑娘,这是后院刚摘得杏,新鲜着呢。少东家吩咐了,一摘完就赶紧给您送过来。”
穆清笑眯眯地拿起一颗杏放进嘴里,“少东家有心了。”说着便拿起一颗杏递给那小侍从,“这是赏你的。”
裴钰接过杏,“谢谢姑娘。”便兴冲冲地离开了。
穆清见萧辙满头大汗,便拿起一颗杏放进他的嘴里,又拿出手绢替他擦汗。
只听白子佩在一边酸声说道:“啧啧啧,殿下如今也是有人心疼的人了。这馄饨属下吃不上,狗粮却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吃。”
萧辙浅浅而笑,“得了,这儿不用你帮忙了,你先出去吧。”
白子佩放下手中的菜,喊了一声“得嘞。”便离开了小厨房。
吃馄饨的时候,左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可这做馄饨却没那么简单了。穆清无聊的坐在一边等着,很快便没了耐心。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到院子里转悠转悠,就连桌上的一盘杏,也被她吃的见了底。
就在她回到小厨房,正准备问萧辙做好了没有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一股暖流,从鼻子里流了出来。她伸手去摸,却看到手指上沾满了刺目地鲜血。
穆清脑袋一惊,低声说道:“流,鼻血了。”
萧辙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满面担忧地跑到穆清身边,“怎么流鼻血了?”
还没等穆清反应过来,萧辙便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二楼的阁楼上。
穆清捂着鼻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想着自己在萧辙面前出了丑,不由得耳根一红,说不出话来了。
萧辙端来一盆清水,又拿来手帕为穆清擦洗。
“去找个大夫看看吧,好端端的,怎么就流鼻血了?”
穆清一把抓住萧辙的胳膊,“别,别去找大夫。我偷跑来这里,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我就是杏吃多了,上火了。你把那个手帕湿了凉水,放在我的额头上冰一会儿就好了。”
萧辙一边将手帕放在穆清的额头上,一边关切的问道:“你吃了多少杏?不会吃了一盘吧?”
穆清瞪着幼圆的眼睛,嘟着嘴,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有一盘也差不多了。”
萧辙叹了口气,却又觉得哭笑不得,“杏是上火的东西,你怎么吃那么多啊。”
穆清用手帕捂着鼻子,没好气的说道:“谁让师父种的杏那么甜,那么好吃,我一时贪吃,就忘了嘛。”
萧辙坐在床边,浅浅而笑,“明明是自己贪吃,还非要怨别人。你呀!”
穆清嘟着嘴,瞪了萧辙一眼,“不许笑我。还有啊,这件事情不准传出去。我堂堂南陈嫡公主,要是被人知道吃杏吃到流鼻血,还不要被人笑话死。”
穆清话音刚落,就听到元珩的笑声在门外响起,“什么?冉冉流鼻血了?哈哈哈哈,不会是看锦书长得太过俊美,犯了花痴吧。”
元珩说着,提了一盒糕点走了进来。他一边走着,一边笑个不停。
“冉冉,你真流鼻血了?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哈哈哈。我就给你说嘛,锦书这脸长得太俊美,不能看得时间太长,看时间长是要出人命的。”
穆清怒视着元珩,冷声喝道:“不许笑了,你别笑了。我不是看他才流鼻血的,我是杏吃多了。都怨你,让我吃杏,现在还在这儿笑我。”
元珩走到床边,见穆清鼻孔里塞着一团棉布,那滑稽的样子,引得元珩捧腹大笑起来,就连萧辙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许笑了,不许笑了。你们两个人不许笑了。”穆清气急败坏的说道。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把棉布从鼻子里拿出来,结果鼻血又开始留了起来。她只好又塞了回去。
元珩笑着说道:“你还是塞着吧。哈哈哈,我本来给你买了好吃的糕点,还吩咐人去好又来饭店给你拿了几样菜,这下你可吃不成了。”
穆清嘟着嘴,板着脸说道:“不吃就不吃。我现在住在宣室殿,想吃什么好吃的都有。”
萧辙闻言,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脸上的笑容即刻冷了下来,眼底深邃,让人看不透彻。“看来陛下对你还不错啊。”
穆清想也没想,脱口说道:“不错是不错,就是天天看着我,搞得我很不自在。”
穆清说完便后悔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屋内的气氛冷到了冰点。元珩也不再笑了,尴尬地看着二人。
萧辙冷着脸,起身说道:“我去看看馄饨好了没。”
穆清见萧辙有些生气,下意识捂住了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元珩轻声叹了口气,“你提陛下做什么,你现在和锦书的身份如此尴尬,你说陛下对你好,他能不生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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