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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微看向母亲，似是再问：他是在同我说话吗？
侯夫人掀开了车门，看向魏明霁：“守灵的规矩我们都知道，无需魏将军操心了。”
母亲说话太硬，林星微趴到车窗上，浅浅一笑：“我们知道了，谢谢魏将军。”
魏明霁目不斜视，轻哼了一声，两腿夹了一下马肚，走到前头去了。
以往进宫的马车都要在宫门前停下来，再步行入内，丧仪期间专门设立了宫内停靠马车的地方，离太后灵堂不远。
林家一行进了宫门之后，魏明霁带人就离开了，再由内侍引着车驾往停车的地方去，下了马车又有人引他们去灵堂。
灵堂内外皑皑一片白，各个都猫着腰往前走，灵堂外面的院中一个大大的香槽，插满了香烛。上香磕头的就在此处了，磕完头上了香后，不需要守灵的就可以离开了，需要守灵的由内侍引去用膳，用完了膳食再进灵堂跪拜。
道乐不断，还有道士不停歇的诵经。林庭屿磕完头，轻拍了一下林星微，低声道：“我们先走了，你照顾好大伯母，该休息的时候提醒她休息。”
林呈桉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今夜也轮到曹家守灵，估计是去找曹瑞岑了吧。林星微如是猜着。
三叔父和三叔母寻不见林呈桉的人，宫内也不敢乱走，是以先回马车上等着去了。
二叔父和三叔父他们已走，林星微跟着侯夫人去了宴堂用了晚膳。丧仪上的伙食跟员工食堂似的，有人要吃饭，便在旁边拿了盘子和碗筷，排队走过去，有仆妇和内侍帮忙舀菜和送馒头，取好餐之后入内自己找位置坐下。晚膳相当朴素，全是素菜，一点荤腥都没有，好在味道还算可口。
环视一圈，在座的林星微大多不认识，也有寥寥几人过来同侯夫人轻轻打了招呼。母女俩斯斯文文吃着，宋安端着几个菜碟和两个馒头走过来放在了侯夫人和林星微的食案上，很自然的坐到了侯夫人的身边。
虽说这张食案够大，可挤三个人还是有些不妥，林星微很识趣的端着自己的食盘换了旁边一张空食案，偷偷瞥了母亲几眼。
看不出母亲脸上是何神色，两人皆一本正经吃着饭。林星微环视四周，好像拼桌的不在少数。
林星微慢条斯理的嚼着菜，又喝了两口汤，忽然眼前多了个食盘，有人跪坐到她的身旁，星微本能的抬眼一看，是温林。
“你也是今日守灵？”林星微轻声问道。
温林摆正了自己的食盘，拿出帕子在箸上擦了擦，轻声道：“我不光要守，还要守两夜。昨夜已经守了一夜，今夜是第二夜，后面送丧还要来。”他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才开始吃饭。
此处人多，并不方便说话，侯夫人和宋安吃完先出去了，林星微慢慢等着温林，等温林用完膳，她默默地跟在温林身边，跪在了文官的守灵队伍里。
第72章 将军兄长是道士
要是搁在平时，一个女子待在男子队伍里甚是惹眼，可眼下大家都穿戴一样的哀服，皆低头肃严哀啼，也不四处张望，是以没人发现林星微。
陛下皇后携众妃嫔及众皇子公子、肱骨之臣跪在最前。太后的丧仪由太尉主持，林星微有些心疼外祖父，六十多的老头儿了，还要陪着一群年轻人熬夜，还不止熬一夜，怕是直到整个丧仪结束，外祖父都无法好好的休息。
神仙道士绕着整个灵堂敲着木鱼念经，一圈又一圈，七七四十九圈后，今日的法事结束了，留下几个道士在太后牌位前轮流诵经，跪经者可以轮流休息了。
在陛下和皇后退下后，林星微悄悄戳了一下温林，两人悄然在人群中起身，低着头出了宫院。四处三三两两的结伴者，或举着陶罐喝水，或举手吃着点心，或嘀嘀咕咕说着话。
后宫的道路林星微比温林熟，两人前后到了太后宫苑后的一处小花园，找了一块石头并肩坐下，此处并不僻静，只是风景宜人，微风沿着宫墙吹过能得一丝凉爽。
“喝水吗？”温林解下腰间一个牛皮水袋，递向林星微。
林星微还没注意到温林腰间竟然还藏了水袋，眉头一挑甚是惊喜，“兄长何时藏的水？”
“来时就带了的。”温林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星微拔开木塞，尝了一口，睁大了眼睛，“甜的，是蜜水！”
温林嘴角上扬，笑道：“这是我母亲从北海郡带来的崖蜜，夏日里喝可解暑降温，冬日里喝可镇咳养肺。”
“兄长还懂养生呢。”林星微喝了几口后塞回木塞，还给了温林，温林接过很自然的拔出木塞喝了起来。
林星微一楞，问道：“你不嫌弃是我喝过的，你不擦一下就喝？”
温林睨她一眼，道：“这话说的，自家妹妹嫌弃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嫌弃我？”
林星微讪讪一笑，“不嫌弃不嫌弃。”
一队人快速从两人眼前的宫墙下而过，为首的几位身姿皆高大挺拔，步伐铿锵有力，虽穿着一样的哀服，可一眼就能看出是他们是武将。暮色已至，林星微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
林星微嘀咕道：“法事都结束了，他们才来？”
温林喝完最后一口蜜水，将水袋挂回腰间，皱眉道：“是陆将军和魏明霁，太后丧仪期间，他们事杂繁忙，是不用守灵的，得空时向太后上一炷香就行。”
林星微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魏明霁也是北海郡人，兄长可曾听说他的兄长也被父母送了人？”
“谁说的？”温林转过脸来，惊讶地看向林星微，“子虚乌有吧。”
林星微左右看看，周遭的旁人离得较远，便压低了声音道：“没谁说，兄长只说知不知晓这回事儿吧。”
温林眉头紧蹙，似是不情愿，道：“说旁人的家事不好吧？”
见林星微瞪他，他只好道：“那魏家二房只有两个儿子，送走了幺儿魏明霁，怎会再将长子送走？只是么……这送没送走，无甚差别，这魏明霁兄长叫魏明煦，这兄弟俩是一胎双生，容貌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魏明霁这些年在军中闯荡反而比不上他兄长好看了，他兄长心许了道家，一心求仙问道，魏家长辈要死要活不许他出家，魏明煦倒好，直接在家弄了一个小道观，成日里闭门不出，魏家二房有子如同无子了……”
“哦……”林星微唏嘘了一声，原来当初魏明霁说他父母将他们兄弟都送了人是这个意思，一个送进军中，一个送进了仙门，其中可能有外人不足道的缘故吧。
温林继续道：“他家的事在北海郡不是什么隐秘的事，魏明煦十五岁时结过一门亲，不过一年这新媳妇就得病身死，魏明煦年纪小受了些打击，便对世俗失望了，心许了道家，也是个可怜人。”
林星微搅着腰间的麻绳，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世间幸福的模样大抵都是相同的，父母在堂，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家世盈富，可这可怜的模样却有千万种不同，仔细比较，我们这样的还是幸福的，至少没有对世俗失望，还想着成家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温林抬手刮了一下林星微的鼻头，笑道：“我从前自认是不幸的，可自来到都城，得到你这个妹妹，我便觉得比谁都幸福了。”
林星微高兴地嬉笑了一声，“我也一样。”
一个白色的人影恍然坐在了林星微身侧，林星微一惊，两人仔细去看才发现是魏明霁。
魏明霁斜乜着两人，嘲讽道：“两位还真是亲密无间啊，知道的晓得你们是结义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宁郡主弃曹意不要了，移情了温侍郎。”
林星微和温林起身，向魏明霁行了个礼，魏明霁堂而皇之受着，坐着朝两位拱了拱手。
林星微看了一眼温林，向魏明霁道：“魏将军，我们出来的时间长了，该回去了。”
魏明霁含笑没有说话，林星微扥了扥温林的哀服袖子，先一步走了，温林便也回身跟上。
温林笑着脑袋靠近林星微，细声问道：“魏明霁对你还有意？他这是要撬曹大人家的墙角啊！”
林星微狠厉地瞪了他一眼，又垂着头长长叹息一声，“这三番五次、回回阴阳怪气，我也是怕了他了，真想赶紧和曹意成了婚随他到任上去。”
温林望着深蓝色地天空，神色很是惆怅，悠悠地道：“我也后悔没有早早和姝宁成婚，这下要等到三年后了。”
林星微一脸诚恳地望着温林，问道：“兄长，反正都已经定亲了，待你未来岳母身体好全了，让姝宁嫂嫂到都城来照顾你，即使没成亲也没什么吧？”
温林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骂道：“你想现在就跟着曹意，可别借着我说事，我可是儒生文官，是要循规蹈矩遵循礼节的。”
又转而道：“你想躲开魏明霁，大可闭门不出，不过依你的性子大抵也是关不住的，不如去三叔父的任上，他在蒙县，又离都城不远，你想回来看望侯夫人也甚为方便。”
林星微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今日我三叔父赶来给太后进香，明日就要回蒙县了，今夜一过我也不用给太后守灵了，那明日我就随三叔父一起去蒙县。”
温林双手交于腹部，斯文儒雅，缓缓道：“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待太后丧仪过了，你再去也不迟。”
林星微点了点头。
第73章 去蒙县躲躲清闲
两人回到灵堂，温林跪到文官队伍里，林星微望了一圈没有看见母亲，碰见皇后身边的内侍，问了后才晓得侯夫人被皇后叫去说话了。
林星微看见了欧阳夫人和曹瑞岑以及曹家的几个媳妇，便悄声跪在了曹瑞岑身旁。
鸡鸣后，这一夜的守灵便结束了，回侯府的路上，依旧是魏明霁率队护送，林星微头靠着车壁没有说话，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侯夫人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到了侯府门前，看着母女俩进了府门，魏明霁才率队离去。
林星微打着哈欠想要进屋去睡觉，被侯夫人抓着衣袖拎去了后院小堂。
房门一关，侯夫人脸上肉眼可见的生怒，斥道：“你怎可在太后丧仪上和温林形影不离？那么多人看着，你还跪在了文官队伍中，你让别人如何想？”
林星微低着头，小声嘀咕道：“我是想找母亲的，可母亲不也跟着宋伯父走了么。”
“你……”侯夫人气得语塞，“我同你宋伯父话都没说两句，用了晚膳就各自去了该去的地方，可你呢？”
林星微偷眼看了下母亲，小声道：“我后来不也去找我未来家姑去了么。”
侯夫人没有听到林星微说了什么，气急败坏失手将案上的一个酒樽打翻，“你的名声是不想要了么？为了你的亲事，我头一次求了你舅父和皇后给曹意许了官，才让你和曹意顺利定亲，曹意现在远在江南，你若让人再传出闲话，你还想让我去求谁？”
温林的事林星微不想过多解释，就算母亲知道她和温林是亲兄妹，旁人未必能知，若旁人知道了，肯定会传出更大的闲话来，届时整个林家、温家都会陷入流言漩涡，牵连更多的人，这不是林星微想看到的。
她扬起脸来，诚恳道：“母亲莫要生气了，我知错了。……母亲，我想去蒙县陪三叔父……”
侯夫人一个眼风扫过来，斥道：“你三叔父有你三叔母，要你陪？”
林星微上前两步，跽坐到侯夫人身侧，笑着道：“我是想在三叔父身边学习一些政务，将来我和知昂成婚后也能帮到他，我离开都城，正好避开了魏明霁和温林，免了旁人闲言碎语，岂不两全其美？”
“你倒是好盘算。”侯夫人斜乜了她一眼，沉思半晌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都城离蒙县也不过一天半的路程，太后丧仪结束后，两位堂兄依旧回了燕山书院，裴夫人也想去蒙县小住一阵子，林星微便带着罗浮，轻装简行跟了去。
抛开别的不说，蒙县真是个好地方，不光风景宜人，民风也淳朴，生活休闲又重教育，小小一个县城稚子学堂竟然上百个，处处有茶社及书画表装坊。
林星微突然觉得并非是三叔父故意不求上进，而是喜欢此处不想离开了。
林怀岳沉着脸色站在县衙门口，看着林星微从马车上下来，便问道：“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好事，你母亲打发你到我这里来避风头来了？”
裴夫人笑睨了一眼林怀岳，道：“你这说得什么话，侄女还不能来看看她叔父了？”
林星微浅浅一笑，向林怀岳行了个礼，道：“三叔父，我未来夫婿也是做县丞的，我母亲让我在三叔父这里学习学习，将来成婚后好帮到知昂。”
“不知羞！”林怀岳斜乜她一眼，从林星微手上接过行囊，一手牵起裴夫人，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县丞，比不上县令大人有大排场，你的住处就在我卧房隔壁，也好能时时看着你点，日后也好同你母亲好交代。”
林星微随着林怀岳往里走，嘀咕道：“谁要叔父看着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林怀岳呵呵一笑，“那是最好，我这里清苦，你又没带婢女，那一切都要事事亲力亲为了，缺什么用什么你同三叔父讲就是。”
林星微笑得眉眼弯弯，“三叔父就别自谦了，我看这里一点都不清苦，你看这花园假山，打理得井井有条，定不是三叔父亲力亲为的。”
林怀岳又沉了脸，“少贫嘴！我先带你去住处收拾一下，等会儿随我去拜见县令大人。”
夏侯县令看起来是个及其随和的人，林星微奉了侯夫人准备的礼，夏侯县令客套的道：“郡主来就来了，带什么礼？我和你三叔父如同亲兄弟，南阳侯夫人还这般客气。”
林星微看着林怀岳一笑，朝夏侯县令笑道：“我到蒙县来，定会打扰到夏侯大人，夏侯大人收了我的礼就要多多包涵我。”
林怀岳神色一愣，“冉冉，不得无礼！”
夏侯县令哈哈一笑，道了声“无妨。”坦然收下了林星微奉上的礼，还拨了两个小丫头照顾林星微，要林星微有什么帮忙的地方直接同他说。
休息了一日，林星微便开始正式上班了，林怀岳交给她的第一项任务就是体察民情，即：满街转悠，考察物价，体验蒙县百姓生活，回来写成“调查报告”给林怀岳看。
搞市场调研这种活还是蛮有趣的，大学时期暑假实习打工皆都是做过的。
日日带着罗浮走街串巷，晃悠三个月下来，城中的各个情况倒打探得七七八八，调差报告写得详尽细致，优缺点一览无余，林星微还在文末附上了自己的一点点小建议。
林怀峰沉着脸让林星微如实调查就好了，至于那些建议都删掉，一县政令不该是她一个小姑娘该置喙的事。
林星微撅着嘴，“三叔父既让我调查，我定会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结论，若是只调查而得不出结论或想不出更好的改良法子，那我岂非同骡马无异？”
裴夫人坐在一边做着手上的女工，原也没打算参与他们叔侄之间的事，听到林星微将自己比作骡马，竟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放下手上的活，裴夫人起身责怪起了林怀岳，“你这人啊，一把年纪还比不上侄女，要不是你因循守旧，这官秩早就升上去了。我听着这些建议就很好，你试着同夏侯大人提提，可用不可用全在夏侯大人，你别一味地训斥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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