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长公主往日并无仇怨,虽是表亲一同说过的话还没有同太子殿下说得多,说来她和魏明霁议亲的各种原委长公主是知道的,如今却挡在此处出言侮辱,林星微心下咽不下这口气。
她也不躬着身子了,挺直了脊背,许是这两年猛长了个头,竟然比长公主高出了两寸。
林星微凝视着长公主,沉声问道:“为何你要替我臊得慌?我和魏将军议亲不议亲又关长公主什么事?反正一开始圣上从未想过将你许给魏将军,三公主都没说什么,长公主在此处蹦跶作甚?”
长公主倏然立住,阴恻恻道:“你竟敢羞辱我?”
“不是长公主先羞辱我的吗?”林星微道。
长公主:“你……”
苏玑赶忙道:“好了好了,都是亲姊妹,何苦这般。长公主也是见三公主受了委屈,心头气儿不顺,并非故意针对冉冉妹妹,冉冉莫要往心里去。”
三公主受了委屈?那日在皇宫大殿上,三公主一口一个贺郎,巴不得和魏明霁退亲嫁给贺郎呢,哪里受委屈了!
苏玑打圆场,林星微便也不言语了,微微躬身站在一侧了。
长公主狠瞪了一眼林星微,愤愤转身往宴堂方向而去。
苏玑朝那小侍卫道:“你不必跟着郡主了,我们一起回宴堂。”
小侍卫躬身退回,苏玑拉着林星微绕道儿走了。
“你胆子也忒大了,都敢顶撞长公主了,背后有了魏将军,你当真要骄横起来了么?”苏玑斜睨着她,埋怨道。
林星微蹙眉,长叹一口气,脚下踢飞了一粒石子,低声道:“我也后悔呢,不该和长公主拌嘴,可我这人性子急躁,脾气上来了就把持不住了,待会在宴席上多敬公主姐姐两杯酒吧。”
苏玑放缓了脚步,轻声道:“她原也不该如此说你,你气她也是对的,不过人家是公主,我们不能顶撞皇权。”
她侧过身来,牵起林星微的手,柔声又道:“有件事我要同你说一说,当初皇后和我父亲盘算将长公主许给魏将军,被陛下极力反对才没了下文,可长公主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她害怕陛下将她远嫁,是以一直惦记着魏明霁。”
林星微轻笑一声,“为了一个魏明霁,皇后和舅父竟将咱们姊妹盘算了个遍。”
苏玑微微叹了一个口气,又道:“为着让上都府为太子所用,又或者让我们打探上都府所谋之事,皇后和我父亲也是绞尽了脑汁。长公主嫁不成魏明霁,轮到了你,你没嫁成魏明霁,又轮到了三公主,三公主不成,现下又轮到了你,三公主心甘情愿嫁给姓贺的,可长公主心里头不一样想呢!”
“长公主所嫁的大驸马,偷偷纳了妾还有了身孕,为着长公主府的声誉,她敢怒不敢言,连帝后都瞒着,看见魏将军将你放在心上,她心里自然就有气,你最近也少在她眼前晃悠。”
两人缓缓往前走着,林星微淡淡一笑,道:“还真是好笑,我先前和魏将军退亲,长公主对我也是冷言冷语的,还说我舍下一表人才的魏将军是我命不好,如今我又和魏将军议亲了,她又嫌我臊得慌,原来症结在这里。”
“魏明霁长得好,不滥情又专一,位高权重天子近臣,自然是很多女子的梦中之人,长公主也不例外。魏将军连番两次在陛下面前向你求亲,第一次也许是被逼无奈才选的你,这一次却是诚心诚意,谁人不羡慕啊。”苏玑悠悠地道。
林星微突然驻足,沉声问道:“那表姐你呢?当初舅父定也是想过你的,如今许给了丞相长孙,你心头是如何想的呢?”
苏玑眼中泛起了泪花,抿着嘴久久不言,良久之后才道:“我真盼着这日子过得慢些,我一想起太后孝期一过我就要嫁给那样的人,我这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我没有你那样的魄力敢去悔婚,我真的害怕的很。……实话与你说,我心头是欢喜过魏将军的,可一想起若嫁给了他就要受皇后和太子的利用,我就怕了。当初我听说陛下和皇后将你许给了魏将军,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林星微随手揪了几片菊瓣在指尖搓出汁来,闷声道:“你们都觉得我找到了天下第一好郎君,可只有我知道这其中的不得已。魏明霁喜欢我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受旁人拨弄,表姐没看见那日在皇宫,魏明霁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向我求亲,皇后和太子殿下高兴得合不着嘴了。”
“嘘!长公主也就罢了,你竟敢连皇后和太子都敢非议。”苏玑睨了她一眼,“此处人多,不聊这些了。”
两人步入宴堂,林星微一溜拉着苏玑缩到了曹瑞岑的食案旁,苏玑怕长公主不高兴,起身坐到长公主身后去了。
陆府的赏菊宴办得比曹府的雪梨宴丰盛多了,各类美食应尽应有,还拿菊花点缀餐盘,别有一番情调。面对美食,不可辜负,林星微和曹瑞岑说说笑笑吃了个饱。
席间,长公主冷眼瞧了好几次林星微,林星微过去敬了两杯酒,口头上赔了不是。
长公主面上愤愤,当着众宾客的面也未再为难林星微。
上首席位空置,陆夫人挨着侯夫人说说笑笑,看得欧阳夫人后牙槽都紧了。
若说刚才在花园赏花时只是猜测,如今欧阳夫人更加确定陆家和林家结亲了。
当初退亲时义愤填膺,好似她们曹家欠了林家天大的人情,这一扭头就又和陆家攀上亲了!
欧阳夫人嫌弃的睨了一眼南阳侯夫人,闷闷地吃了一口酒。
自和林家退婚,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曹荣父兄几人被罚俸也就算了,原先看好的方家遭贬斥,曹意的前途怕也彻底完了。
第142章 我应该对我的男朋友好些
宴罢回府,林呈桉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大堂兄从陆府出来,脸色红的跟烤红薯似的。
林呈桉往大堂兄身后一瞧,浅紫色姑娘正对着大堂兄的背影莞尔轻笑,面若桃花般粉嫩,林呈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看,快上车走了!”
林庭屿害羞慌张不已,一抬臂,宽袖遮了林呈桉的脸,被林庭屿架着脖子押上了马车。
两人还没坐定,林呈桉抢先一步掀起了车窗,看着窗外一脸痴心的女子,笑着问道:“堂兄,这是哪位大人家的姑娘?先前投壶时就看见她站在你旁边。”
“快走!”
林庭屿不搭理堂弟,朝车外的车夫喊了一声,马车缓缓而动。
林呈桉放下了窗扉,一脸坏笑,继续追问:“堂兄,你这是千年铁树开了花,这么好看的姑娘看上你,你就不说两句?”
“说什么说!”林庭屿瞪他。
又骂道:“这个冉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又关冉冉何事?”林呈桉不解。
庭屿气鼓鼓道:“她说我近来会走桃花运,还会被陛下责罚。今日我一来陆府,就被御史大夫秦大人的女儿秦怀柔给缠上了。”
林呈桉挑挑眉,一本正经道:“冉冉的卦象一向准,两个预言实现了一个,还剩一个,兄长要当心。”
庭屿瞪他,“你信她的!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勤勤恳恳效力朝廷,圣上怎么会责罚我?”
“那兄长要不要同我打赌?若都被冉冉说中了,你娶了秦姑娘,若是不中,我请兄长去静水楼台听关行云的戏,……”
庭屿拍了一下呈桉的肩膀,勉勉强强应下了。
这妮子也不知从哪儿学的哄人把戏,好像很多事都能被她说中。
仔细回想很多事,林庭屿不由也信堂妹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
陆府门口的马车都走光了,罗浮等在最末将马车吆到了陆府正门前来。
林星微才蹬上马车掀开车门就看见一张俊美异常的脸盯着她轻笑,光线本暗,那脸太白,阴森森的,林星微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倒吸一口凉气后才坐了过去。
“我想送你一程,你放心,我从后门上的马车,除了你家罗浮没人看见。”魏明霁很自然的握起林星微的手,放在自己膝上轻轻摩挲着。
林星微抚摸了一下自己突突跳的胸口,道:“你一个武将,长得这么白作甚?吓我一跳。”
“你的意思是我该长得黑一点?那样岂不是更吓人。”
魏明霁冷冷睨她,“你对我是百般挑剔,如今嫌我长得白,过阵子是不是还要嫌我五根手指长得不一般长了?”
林星微忍俊不禁,强憋着笑大喊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只是随口一说,在你这里怎的变成随意挑剔了!”
“你就不能对我好些,多说两句哄我夸我的好话让我高兴高兴?”
魏明霁此刻的神情幼稚得像个五岁的孩童,何妇嘴里那双如鸱鸮般的凌厉双眸此刻变得楚楚可怜,还露着丝丝水光,“你尽说些挑剔的话我听着难受。”
魏明霁是武将,性情应当粗犷爽朗才对,竟然如此敏感,倒在林星微意料之外。
从前曹意看似性格软弱,始终在林星微跟前表现出大男子的一面来,她不会骑射,曹意手把手教她,她想要习琴,即使曹意擅长的是笛子也会形影不离的陪她练琴。
曹意在林家人跟前发下豪言壮语般的誓言,即使入仕之途艰难险阻,从不在她面前抱怨一句。
魏明霁就不一样,一个武将在林星微面前变得娇滴滴的,展露伤口给她看,要她治疗包扎,几句话不对,就委屈巴巴的,实在有负他“魔鬼将军”的名号。
为了向她求亲,使尽各种计策谋略,林星微实实不喜欢太粘人的男子,她倒是喜欢行事各方面都大方些的男子。
林星微板着脸道:“将军今年贵庚几何了,还要人哄?”
“我父亲都年过半百了,使起性子来我母亲像哄孩童般哄。”
魏明霁神思暗淡,淡淡道:“我养父是武将,年岁比我养母大了几岁,在我养母跟前也会顽皮,我养母也是会哄的。”
“他们这般年岁都有人哄,我才二十出头,为何不能要人哄,是你对我心硬罢了,此刻要换成曹意,你早就哄了……”
林星微抿了抿嘴,侧过了脸去,冷静道:“将军如此在意我和曹意的过往,为何还要向我求亲呢?我与曹意来往两年,若说没有丝毫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既然退了亲我也在学着放下,将军三番两次提起,便是不肯放过我了?”
魏明霁赳赳武将,竟然被这小女子将了一军,真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原也是想让林星微对他好些,软绵些,也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三言两语间竟然成他的不是了。
林星微又噘着小嘴埋怨道:“我如今拿曹意当好友,将军若再放不下,便也不必粘着我了。”
魏明霁顺势揪住了话茬,沉着脸道:“既然是你的好友,为何我提都不能提?”
林星微:“……提当然可以提,可也不能阴阳怪气的,也不能拿你跟他做比较,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为何你要同他比呢?”
魏明霁神色一松,悠悠道:“自然是怕你……怕你没将我放在心上。”
“我自然将你放在心上!”林星微脱口而出,说完怔了怔,低声缓缓道:“你是我未来郎君,我心里不放着你,难道还放着别人的郎君吗?”
魏明霁终于笑了,随即又阴沉了起来,盯着林星微问道:“那你为何不对我好些?”
“你叫我如何对你好?”
林星微抬眸凝视他,双眸如同暗夜里的清泉,亮晶晶地,她道:“你别忘了,老太后孝期未过,不宜大肆声张你我议亲之事,你我聘礼未下,庚帖未换,来往过密更是于礼不合!”
“虽然陛下破例允下亲事,可若是传扬出去,你让那些因为在太后孝期大肆议亲被陛下罚过的臣子们如何心服口服?”
“你不是叫陛下难做么?将军今日亦也不能出现在我的马车上,叫人发现了我们百口莫辩,还以为是偷情的野鸳鸯呢!”
魏明霁晓得她能言善辩,不曾想过她将这招用在他的身上丝毫也不留情。
他没有看错人,她就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从前的陈溪南、长公主还有其他一些莺莺燕燕,但凡是他相熟的,没有一人会如此对他。
许是众星捧月惯了,是以遇到林星微这种不愿被权势所能屈服的女子魏明霁便不自在了。
越是这种不自在的强度更大,他便更有征服之欲,就像看见敌人站在那里,他会不由自主挥出丈二长的睚眦火焰长钉槊去杀了他。
第143章 家中来客人了
马车行得很慢,起先还能跟在林家车队后头,慢慢地距离拉开,再拐过两道弯后便跟不上了。
穿过长街后,魏明霁才扣了扣车壁,车未停稳,他便轻推车门跳了下去,长身快速隐入人群遁入高楼亭宇之间。
魏明霁走后,林星微有些后悔,原也不该说那些伤他的心的话。
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她该对他软绵些,多说些甜腻的话去哄他开心。
转而一想,她和魏明霁相熟,却还未熟悉到可以腻歪的地步,现在表现太过亲昵,他会觉得自己太过轻浮了,身为女子还是庄重些,她没有做错,是以她也不觉愧疚了。
才到门前,就看见宋安从里头出来,神色沉沉。
啧啧啧,看他一脸晦气的模样,肯定是没有将母亲嘱托的事办好,被母亲给埋怨了。
下了车给宋安行了礼,宋安含笑问了好,林星微还想多问两句宋伯父这几日去了哪里,可宋安说有事要急走,林星微自也懂事不再多问了,目送宋安上了马车远去她才进了府门。
彩珠说侯夫人已经睡下了,叫林星微回来就自便。
林星微还想去请安同母亲说说话,现下这般情景,林星微更加确定,宋安没给母亲带来好消息。
这夜,林星微辗转反侧了一夜也没有想好如何同母亲说温林的事。
这个消息若在林家炸开锅,她不敢想象大家会是何反应,母亲又会是何反应,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南阳侯的牌位扔进粪堆里!
还有,两位堂兄仕途正盛,两位叔父也上进,此等秘辛传出,他们该如何面对众人?
温林私生子的身份传开,他又该如何面对旁人的冷言冷语?
林星微辗转到天亮还是觉得此事若传开,害大于利,是以决定天亮后再找温林商议商议。
林星微平旦时分神思朦胧了,直到过了隅中时分才醒,还是被屋外几个洒扫的婢子吵醒的。
云珠急跑进林星微的闺房,急急晃了晃还在迷糊的林星微,道:“郡主,快起了,家里来客人了!”
来就来呗,左不过是母亲那些姐妹们,又或是来了就不愿走的宋伯父,都是她见过的,大多会留下一起用午膳,待她起了再去拜见行个礼就可以了,实实不用这般大惊小怪。
林星微翻了个身,被子裹了头,喃喃道:“你先去吧,叫外头的人都站远些,我再眯一会儿……”
云珠掀开林星微的被子,将她翻到正面躺下,压低了声音急道:“来的是温夫人,岁晚公子的母亲!”
脑袋轰地一声,林星微霎时清醒了不少,她掀被下床,急急跑到梳妆台前让云珠给她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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