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要用,还得高高兴兴的用,痛痛快快的用。
至于回信,且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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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前院,四爷今儿晚点用的也是槐叶冷淘。
初伏,冷淘正是时令,将极嫩的槐叶捣碎成汁水,以此和面,煮熟过冰水后放上各色蔬菜切的丝儿,再浇上料汁,青碧新鲜,清爽利口。
往年这个时候,兰院不仅用冷淘,还想出各色花样,带汤汁儿的,加冰块的。
宁宁贪凉,被他说过两回,便改成私下偷偷用,还是弘昼说漏了嘴才被他知晓。
明明都做额娘的人了,还不如甯楚格懂事。
不过,宁宁于饮食一道颇为擅长,每次用完冷食后都会煮一壶二陈汤,此汤去湿除寒、理气和中的效果甚好。
他嫌弃茯苓的味重,她便悄悄把他手边的茶换成二陈汤,说什么人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根本不知晓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虽是些歪理,但素来能起到效用,倒颇有些道理。
四爷嘴角噙笑,下意识去摸桌上,冷茶入手寒凉。
未见往日二陈汤。
外头,苏培盛火急火燎的再次找到小全子问道,“李怀仁回了没?”
小全子人都快成望归石了,只是仍未见李怀仁的身影,“怕是有什么事儿路上耽搁了罢”。
从京城到庄上,来回六个时辰足矣,如今月亮都升起一时三刻了,李怀仁若不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怎会此刻未归。
苏培盛气得捂住胸口,“你师父都快被他害死了,你还为他找理由开脱”。
小全子不服气的小声嘟囔,“若不是路上耽搁,那便是耿主子那头有事儿,否则,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耽搁主子爷的差事”。
苏培盛左看右看,从一旁的树上折了跟枝条下来,径直往小全子屁股上招呼,嘴里还念叨着,“就你聪明,就你机灵”。
这个蠢徒弟是以为旁人都不懂这个理吗?
书房里那条徽墨刚拿出来,这一会儿就剩下食指长短了,那么长一截儿,全被主子爷给磨没了。
耿主子一走当了个甩手掌柜,他们剩下的人可就遭了罪,主子爷一天发三回火,任谁也受不住。
“你就在这守着”,苏培盛打完徒弟方才觉得心气顺了不少,又交代道,“一见到李怀仁便叫立刻他去书房,别一天天的瞎讲究”。
这回小全子倒是乖巧,他老老实实应下,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盯着下人出入的角门,从星月相映到东方既白,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也没见李怀仁的身影。
他揉揉眼睛,打算找师父复命,还未走出两步,就见师父火烧屁股一样过来了,脸上还有昨晚睡觉时压出的竹席印子。
“回了没?”
小全子摇头,“连只苍蝇都没瞧见”。
苏培盛唉声叹气,如丧考批,“完了,全完了”。
不过,四爷倒没发火,只是早膳都没用就匆匆出了门,忙活了一上午,趁午间休息的时候又快马赶回府上。
这回,李怀仁终于从庄子上回来了。
他还不如不回。
李怀仁心中比苦瓜还苦,耿主子也愿意见他,还有重赏,但若是提到府中,便立刻闭口不言,别说是给主子爷捎点什么东西,便是只言片语也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就只能去找于进忠,偏偏这小子滑不溜手,面上虽十分凄苦,嘴上却无一实话,若是提到了府中,就瞪着狗眼扑簌簌的掉眼泪,嗷呜嗷呜的,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回来的路上李怀仁心里头仿若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但伸头缩头皆是一刀,等四爷宣他的时候,他反倒是平静下来。
“耿主子一切都好,还给身边的人指了桩婚事,奴才去的时候庄子上正在办喜事,唱的曲儿还是耿主子特意叫的黄梅戏”。
“各位小主子也安好,就是看着黑了些,说是除了读书,还在外头逮鸟、抓兔、摸泥鳅,耿主子还亲自陪着,热闹极了”。
李怀仁越说越觉得屋子里冷飕飕的,许是书房中冰用的太多,冰鉴上都凝出一层寒霜,冷意扑面而来。
只不过主子爷的脸色比寒霜更冷。
四爷摸着身上挂着的荷包,一点点、一点点收敛起满身的心酸与火气。
前院的气氛变得特别的压抑。
所有的人全都来去匆匆,见了面也不敢多说,只拿眼神打招呼。
‘你怎么样?挨骂了?’
‘几句话而已,没事,你呢’
‘还行,只挨了五板子’
苏培盛这两天腿一直是软的,腰更是没直过,若是可以的话,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拐角缝隙里,就连此刻跟徒弟说话的声儿都低了又低,就怕引起四爷的注意。
“你快去庄子上跑一趟,去求耿主子,快去求她,”苏培盛火烧眉毛般,“无论如何,都得让耿主子往府里递个东西或是传个话,不拘什么,快,一定要快”。
主子爷这边梯子都递出去了,按理说耿主子应该顺着台阶下来才是,但她就是不肯低头,苦了他们这些下头的人,只能越俎代庖再替主子爷递一回,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儿给囫囵过喽。
毕竟,下人的命也是命啊。
小全子跟着四爷跑过一趟,路还算熟,得了吩咐骑着马没命的跑,一路没歇,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地儿,只是人跟马都累的在庄子门口大喘气,里头的人看他可怜,还舀了瓢凉水给他。
马重马听见通传,从里头迎出来,“全公公,贵客”。
全公公懒得跟他掰扯,这样的人都不入他的眼,“别废话,快带我去换身衣裳,对了,你再去禀告耿主子,说是小全子想给主子磕头”。
甭说是这种乡下小道,便是官道那也满是泥巴路,骑马扬起的灰尘更甚,眼下他脸上、衣服上一拍就是一个灰印子,自然不能这样去拜见主子。
马重五并不在意旁人是何态度,他一面把人往里头领,一面笑道,“换衣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主子这会儿正忙着,怕是没空见您呐”。
第157章
耿清宁在忙活的事儿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李怀仁早上驾着骡车刚走, 中午的时候厨房那头就开始闹幺蛾子。
本来天气就热,耿清宁也无甚胃口,就吩咐人去厨房叫几碗咸香口的细索凉粉, 再来一盏冰冰凉的杨梅渴水来配, 清爽的小甜水儿正好中和凉粉的鲜辣酸爽,过瘾极了。
白梨自告奋勇跑去厨房一趟, 回来却两手空空, 口中支支吾吾的说道,“厨房那边说, 这会儿正忙,怕是需得等些时候”。
耿清宁虽说腹中不饥, 但觉得万分蹊跷:庄子上与府内不同,这处只有她算做主子,便是马重马与他继母也得排在后头。
再说,她点的这两样东西十分易得, 凉粉是每日早上便做好的, 一直放在井水里澎着, 现吃现切,只需调制些料汁便可,杨梅渴水更是简单, 舀些前几天熬制的杨梅膏, 再拿冰水化开, 冰凉舒爽的杨梅爽便得了。
总而言之, 厨房没有让她等的道理。
“到底怎么回事?”耿清宁放下手中的设计图纸,眉间松展却不怒而威。
“您别生气”, 白梨面上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是陈总管, 他在故意为难咱们”。
“陈总管?”耿清宁有些不明白,庄子上有哪个姓陈的人。
“就是那个欺负人的陈德海”,白梨气的眼都红了,“昨儿与李公公一道来的,不过他昨日吃醉了酒跟一群汉子睡在了前头碾场那里,今早上才被红枣家里头那个瞧见”。
她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还说什么,他是过来伺候您的,可这都一天一夜了,也没见他来给您磕头”。
他这是在打兰院的脸!
“他刚酒醒就占了厨房,还故意为难咱们,”白梨忍不住滚出两滴泪来,“定是主子爷还在生咱们的气”。
一个狗奴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主子爷送过来的,在狐假虎威罢了。
可在她看来,主子爷特意将与兰院有仇的陈德海送来,只能是心头余怒未消,有意叫陈德海搓磨兰院,好叫主子低头认错。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耿清宁被白梨说的都有些疑惑了,四爷当真是这样的人?
虽说他有些执拗、有些小心眼、还有些记仇,但这种手段他还是不屑用的吧,他一般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吃的那种套路。
耿清宁恍然大悟,前有李怀仁送赡养费过来,后有陈德海小人得志,唔,又差点掉进他的坑里。
哼哼,这回定要让他的算盘落空。
耿清宁站起身,气势如虹,吩咐道,“把于进忠、小贵子、马重五,还有庄子上的壮小伙全都给我叫过来”。
今日,她非得关门打狗,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白梨目瞪口呆,葡萄已经急急出门叫人去了,最先响应的便是抱狗的小贵子,他连狗都舍不得放回去,抱着百福就跟在耿清宁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厨房。
厨房里,几个仆妇缩在角落里,只敢偷偷拿眼去瞧唯一坐着的人。
陈德海喝了口杨梅渴水润喉,“咱家是个好性儿的,但你们也得懂事才行,后头住着的耿格格,那是从府里挪过来养病的,能吃这些东西吗?”
他扔了个雪白的莲子进嘴,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清粥养身又养胃,乃是滋补身子的上上佳品,懂不懂?每顿一碗清粥对耿格格来说才是最好的”。
仆妇们不敢应答,庄子上庄头为大,她们素来都是听命行事的,但这个娘娘腔说什么庄头也得听他的话,让她们一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
见没人回话,陈德海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连咱家的话都不听,你们个个都活腻了吗?”
耿清宁正好走到外头,她手一挥,几个大汉猛得窜出去,把陈德海摁压在地上,小贵子抱着狗向前走了几步,正好一脚踩在陈德海的手上。
连他怀里的百福都冲着陈德海骂了几句。
耿清宁坐在身后不知何时搬来的椅子上,她笑靥如花,“陈公公,你说,这活腻歪的人到底是谁呢?”
陈德海整个人都被弄懵了,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他色茬厉荏的说道,“耿格格,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主子爷送过来的人,你敢如此对我?”
耿清宁歪头,她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会害怕?”
她往日的甜美尽数褪去,身上那股隐藏着的,无所畏惧的气势一点点显露出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堪舆图仔细翻看,“我曾听闻古人为避暑建凌云台,心中实在倾慕万分,如今庄子开阔,便想着仿造一个”。
葡萄面上憎恨的神色转变为同情,当初主子与四爷在屋子里吵架的时候她可是见证人,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知晓主子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我还听闻,建高墙需得地基稳”,耿清宁笑着望向陈德海,“人家都说,打生桩最是牢固稳当,不如陈公公为我受累一二,亲自去做了这人桩?”
陈德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五脏内腑都是寒意,他幼时便听说过打生桩,将人活埋于地基处,可保此地百年稳固,千年无虞。同时生桩此人魂魄会禁锢于此,永生不得转世。
太监们执念除了银子,大多还有一条——下辈子六根俱全,重新做人。
她肯定是在吓唬他,没错,就是这样。
虽说有八分把握耿清宁是在诓骗他,但陈德海仍然有些慌了,他虽脸贴着地,却拼命的去瞧坐在椅子上的人,只见她面上不见一丝玩笑之色,一时间他竟忘了挣扎,只有几滴冷汗从脸上滴入地面。
耿格格,疯了。
正常人哪能跟疯子计较,陈德海顺从的伏趴在地上,“主子,主子,是奴才错了,是奴才大错特错,求您原谅则个”。
“对了,奴才屋子里还有好些好东西,可以多少为您的凌云台增色几分,还有还有,这几个仆妇粗鄙不堪,奴才的手艺您是知道的,求您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才绝对好好伺候您”。
耿清宁不答,只看向小贵子,“你要不要给他机会?”
当初陈德海用小贵子做筏子打兰院的脸,如今自然要他自己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陈德海期待的目光转向小贵子,也不在意什么脸面,以头戗地,“贵哥哥,贵爷爷,都怪小的当时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小海子当屁一样放了罢”。
小贵子面上出现了几分犹豫,仿佛被陈德海的钱财和诚意打动,“主子,要不,咱们先看一看他屋子里的东西够不够他的买命钱?”
猫抓老鼠,戏弄才有意思。
耿清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就全权由你做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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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害群之马,耿清宁如愿吃上了细索凉粉,饭后小贵子来报,“主子,那老家伙仍旧不老实”。
“他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原是新入府的年侧福晋赏的,”小贵子欲言又止,“还说是给您的”。
上位者对下位者才用“赏”。
年侧福晋这是在主子心口上戳刀子,小贵子气的满脸通红,若不是这位年侧福晋横插一脚,侧福晋的位置合该是主子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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