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清宁又开始思考,清朝的男子可能不会将俸禄交给妻子打理,那一大家子人该如何养活,全靠家里的产业?
全家老小一起啃老,就像皇家一样?
她一面腹语,一面端起茶盏,“今日多谢你陪我说话,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瞧瞧明玉罢”。
再不走,她的脸都快笑僵了。
原来,看别人加班也是一种痛苦。
觉罗氏立刻站起身,又深福下去,“是,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
耿清宁继续微笑,甚至觉得和葡萄、红枣等人相处都没有这般······深刻体会到阶级的差距。
不知这位觉罗氏难不难受,反正她作为被奉承的那个人都累的够呛。
或许在这清朝,人际交往的技能点她这辈子也点不亮了。
葡萄亲去送觉罗氏,青杏便悄悄顶替了葡萄的位置,她撤走茶盏,换了一盏酥酪上来,“主子爷说您早上没用多少,叫您稍微用些垫垫肚子”。
耿清宁伸手一摸,碗壁竟然是热的,大夏天的,哪有人吃热的饮品,又不是姜撞奶。
看到主子微微皱起的眉头,青杏不得不多余解释一句,“主子爷说,大早上的不能太过寒凉”。
耿清宁翻了个白眼,大早上刚起床,阳气尚未生发,不能吃寒凉之物。中午该用午膳,五谷为养,这些寒凉之物不能贪多。晚上要睡觉,吃多了寒凉的东西仔细睡着了肚子疼。
反正只要四爷在这,一整天都有理由。
活爹这是。
暂且忍忍吧,反正他马上就要走了。
青杏见耿清宁端起酥酪,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她走到主子身后,将头上繁琐的发饰拆下一部分,好让人能松快些。
她一面动作,一面说起话,“明玉的阿玛李荣保是遗腹子,家里也就娇惯了些,虽是最小,却继承了老兵部尚书一等男的爵位”。
耿清宁挑了挑眉,这跟她想的不一样,按照常理,应该是家里的几个兄弟为了这个爵位争的不可开交才对啊。
原来富察家的大哥去的早,二哥、三哥都颇有些本事,又是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弟出生长大的,也就多心疼了些。
李荣保蜜罐里泡着长大,行事自然就浪荡了些,据说,后院里有好些妻妾,眼下明玉就有六个兄弟姐妹。
七个孩子?!
将近是雍亲王府里孩子的二倍。
啧啧,怪不得明玉这丫头这么懂事,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原来在家里素来就是大姐姐的身份呐。
不过,这压力也太大了吧。
许多穷苦家生养孩子,不过是稀饭里多一瓢凉水的事儿,多喝点稀的,风再一吹,人也就长大了。
但这个富察家可不是什么穷苦出身,生孩子、养孩子花费且不论,就说七八个孩子的嫁娶问题,男子总得出聘礼吧,女子总得有副像样的嫁妆吧。
“以后给明玉和阿敏的赏赐再重三分”,耿清宁吩咐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果然,小小年纪出来打童工,都是有原因的。
不过,她扭过头去看青杏,没想到这个八卦小能手的技能竟然在府外也有用。
青杏抿嘴笑,只要主子还肯用她,她内里的东西还多着呢。
谁能拒绝吃瓜呢,反正耿清宁拒绝不了,一路上,她又听青杏说了好些炸裂的八卦。
比如说某某大人最喜欢自家老婆的三寸金莲,每天下班回去都要脱鞋闻一闻。再比如,京郊有一凉亭,民间传说士子经过那里,若遇风雨,将来必封侯拜相,许多读书人专门在阴天去那里排队经过。
耿清宁一面觉得好恶心,一面又感慨裹脚的风气就是被这些人给带起来的,而在他们心中,三寸金莲也不过是玩物,真正放在心里头的重要的还是前途。
若是当皇帝的喜欢官员裹脚,他们估计跑得比谁都快。
二人一路走回去,到院子里一看,各处静悄悄的,四爷竟还在厅中的摇椅上半躺着,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怎么还没走?
四爷听见响动,抬头看到她,招手叫她过来坐下。
就这小摇椅,两个人也不怕压塌喽,耿清宁没管,径直坐在梳妆台前,叫青杏把她发间的假发片和头饰全都拆掉,这一早上的,坠的头皮都是痛的。
四爷将书收起,握在手中,走到梳妆台旁盯着镜子细瞧,见她和早上出门的时候完全两种不同的状态,“怎么,是今儿来的人不喜欢?”
耿清宁忍住叹气。
她在府外没有来往的人,自然也不必为此烦扰,在府里,她院门一关,不用见旁人,偶尔在福晋那里遇到同事,大家彼此都很客气。
她不用软着膝盖面对旁人,旁人也不必对她这般行礼磕头。
“没有,这位太太人很好”,耿清宁微微摇头,说到底,还是她这些年被养的过于天真了些。
四爷微微弯腰,轻轻捏住她脸颊,像是哄弘昼那般,“若是不喜欢这个,爷再给你挑个好的”。
他是镶白旗的旗主,整个镶白旗下都是他的奴才,挑个把个出挑的,能逗宁宁开心,就是她们的福气。
耿清宁松散着头发靠进四爷的怀里,反手去抓他的手,感慨道,“幸好是你”。
若是穿越成穷苦人家的女儿,终日劳作挣不到碎银几两,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风花雪月。
若是穿成个奴婢,天天对别人跪来跪去的,便是再有阿Q精神,再努力适应环境,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
若是好不容易穿成个大家小姐,结果盲婚哑嫁给李荣保这样的人,身为正妻,还得为下头数不清的庶子庶女操心。
这样一对比,她觉得四爷对她当真不错。
怪不得人家说,不幸的时候,就要去看看更不幸的人,这样就会觉得生活充满幸福感。
四爷笑了,微微用力摩挲她的发丝,语气中还带有一丝责怪,“你才发现?”
宁宁这样的性子,若是指给旁人,肯定会被打碎成渣,再揉成一团,变成和最开始完全不同的模样。
不像现在,脾气越来越大,还敢给他甩脸色看。
耿清宁点点头,这些年好日子过得,她早已忘记当年选秀时的心惊胆战,也忘记初入府时的小心翼翼,今日见了觉罗氏才发现,这本就是个,人和人有阶级差距的社会。
她整个人倚在他身上,只觉得庆幸,仿若落水时遇到一块令人心安的浮木。
第178章
二人紧紧挨着, 谁也没说话。
耿清宁紧紧的巴着四爷,只觉得他像是颗遮风挡雨的大树,而她就是树上长出的小小蘑菇, 若是离了这大树, 不是被太阳晒成蘑菇干,就是被地上的虫蚁拖进巢穴。
估计一天也活不下去。
因着这份心思, 这会子她反倒是生出几分离情, 不舍得他走了。
??对了,他怎么还没走?
她扭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半空上,再耽搁一会儿, 怕是到午膳时分了。
古人出行不便,尤其是夏日,正午太热,且不说人, 骡马也受不住, 一般都是天刚晓白便出发, 走不到正午就得停下来安营扎寨,等到暑热稍退才能继续出发。
四爷笑她迟钝,“早膳太晚, 如何能走”, 况且, 昨夜里的安排今日也得见一见成果才是。
虽然看起来并不如人意。
二人正说着话, 就见苏培盛从外头进来,他隔着门帘子就收住脚, 不敢再往里头去打搅主子,小声禀告, “主子爷,十三爷求见”。
老十三怎么来了?
刚才屋子里旖旎的氛围瞬间消失不见,四爷慢吞吞的起身,心里还在思量着十三为何会来。
不是说不想见十三,而是他眼里容不下胆大包天之人,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主子的行踪都敢往外透露。
他递了一个眼神给苏培盛。
苏培盛自然是明白主子爷的意思,他瞥了一眼耿清宁的脸色,有些为难又有些委屈,这庄子都快姓耿了,他怎么查?又怎么敢查?
查完了,还得他来受这个夹板气。
耿清宁也有些惊讶,便是她也是刚知道四爷今儿不走,这位未来的常务副皇帝怎么就知道这个信儿,还巴巴的赶过来了?
哦哦哦,她懂了,原来四爷今儿没走就是为了留下来见十三爷一面,啧啧,不愧是史书记载的兄弟情。
旁边有小丫鬟拿来见客的衣裳,自从上回四爷来过,庄子上也开始常备他的衣裳———总不能叫他还跟上回一样穿着皱巴成一团的衣裳回去。
这样一想,他的重度强迫症是不是有所改善?
四爷低头扫视一眼,只叫苏培盛领着两个小太监将他身上刚才坐出来的皱褶扯平,又捏了捏耿清宁挂着不明笑容的脸颊,这才去了前头。
前院里摆着一个竹轿。
四爷眉心微皱,看来老十三的腿还没好透,果然,进屋一看,十三的腿被衣裳盖着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整个人脸色发白,完全没有二十来岁意气风发的模样,反倒是暮霭沉沉的。
可见,这皇宫内外所有人,离了万岁爷的看重,是比失去生命更加可怕的事儿。
自然,旁的话已经说不口了,四爷放缓语气,“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着?你如今年轻不晓得轻重,以后老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明明是被训,十三爷却挺高兴的,四哥这是待他亲近才会训斥两句,“是,四哥说的对,当下正养着呢,庄子上比京中凉快,这腿也能好受些”。
天气越热,暑邪越盛,湿热内蕴,这疮就愈发的严重,膝盖上的疮溃了又长,长了再烂,太医一个接一个的换,但就是没有好的时候。
其实他的腿也不是一直这样,只是好不容易养好了些,过年的时候又要跪天跪地跪祖宗跪皇上,自然还得坏上好长一段时间。
太医说,只要人待在凉快的地方,不要经常用膝盖,好的自然就快些。
可惜,这回万岁爷塞外避暑,还是没有想起他。
四爷没说话,等着十三说明来此的目的。
十三爷扔掉脑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儿,他笑呵呵的提起昨夜的事儿,“真是无巧不成书”。
还将侍卫遇见富察家马车的事儿说了出来,不好意思道,“今儿来求见本就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叫弟弟碰着了”。
原来这么回事。
确实,十三的庄子就在这附近,今年四月的时候,万岁爷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一个生病的儿子,虽然没有给爵位,但还是大发善心的赏了庄子和下人。
当时还是他叫人在内务府运作一番,十三才得了这附近的一个庄子。
想起过往的这遭事,四爷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柔和,误不误解的,不是窥探行踪就好,他轻咳一声,主动问起,“可有给圣上的请安折子?”
虽然万岁爷还是不待见十三,但是赏下来的太医和庄子已经是一个极为明显的缓和信号。
天底下只有不是的儿子,没有不是的老子,十三若是懂事,这个时候就应该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
十三爷摇摇头,“这些日子一直在收拾庄子,还没有腾出手来”。
四爷板起脸,“胡闹,下头那些奴才难道是死的吗,这些事儿哪轮得着你亲自操心?孰轻孰重都不懂了?”
十三爷恭敬听完才道,“四哥莫气,是弟弟想差了,我这就回去写”。
四爷点点头,看两三个小太监把十三爷架到竹轿上,他又把人叫住,“你那边若是送信不方便,可以叫人送到此处”。
十三爷微微一顿,高兴的哎了一声应下来。他心中明白,一个皇阿哥便是再落魄,手底下也不至于无人可用,四哥这是担心他的信呈不到汗阿玛的御前,特意帮他一把罢了。
四哥素来是这个性子,若是沾手了,便不会中途丢开手,只会把一切都办得漂漂亮亮的。
前院兄弟二人情深义重,后远一间屋子里,觉罗氏握着明玉的手,根本不舍得松开。
儿女都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疼都疼不够,哪舍得叫她出这样的远门,还是跟着去伺候别人。
明玉埋首在额娘怀里,本来想好的那些说辞,却被哽住的喉咙挡住,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明明说好不流眼泪的,不知怎的,一见到额娘,眼泪珠子像是找到了亲人,一个劲的往外的掉。
但这里是主子的地方,明玉只能悄悄埋住脸。
察觉到肩窝处的热意,觉罗氏忙眨了眨眼,憋回眼中不争气的水汽,她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身体也微微摇晃起来。
夏日、午后、蝉鸣,这是明玉记忆中最为闲适的时光,那时候额娘就是这样轻轻拍着她,哄她睡觉的,眼下虽不是午后,也未有蝉鸣,但额娘的怀抱仍然是那么温暖,那么让人眷恋。
又过了好一会,觉罗氏觉得堵在喉咙的哽块消失,她才轻快的说起塞外秀丽的风光,说起草原上吹过的一阵晚风,天边那抹橙色的晚霞,还有仅剩几缕的阳光拉长身骑白马的身影。
觉罗氏描述的场景实在太过美丽,明玉听得入了迷,逐渐忘记离别的苦楚,反倒是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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