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觉罗氏的声音中满是向往,她慢慢悠悠的哄着闺女,“你来做额娘的眼睛,替额娘看一看这外头的风光,好不好?”
明玉满腔的使命感,她连连点头,“女儿必会每日都写信,还会画画,把那些漂亮的景色全都画出来”。
她握住额娘的手,“到时候我去求格格,把这些信啊、画啊,全都捎回来,一定让额娘看到”。
若是在以前,觉罗氏肯定是告诉女儿千万不要这样做,不要给二格格和雍亲王府的人带来麻烦,但眼下她只是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笑着点头,“好,额娘等着明玉的信”。
既然决定跟了这位主子,自然是越亲近越好,适当的‘劳烦’主子,求主子一些事情,既能滋养关系,又能在身处逆境时,获得援手。
毕竟,施比受有福。
同样,自觉帮了弟弟的四爷心情很是不错,午膳的时候,还叫了冷酒来喝。
耿清宁虽然十分惊讶,但更快的选择跟上他的脚步,还叫人把井水澎过的西瓜切块呈上来。
鎏金花口银制的酒盏先放在冰鉴中冷上一个时辰,待用的时候将酒盏取出,放一块一寸见方的西瓜进去,用勺或臼捣碎,再倒上冰镇的梅花酒。
这梅花酒乃是去岁冬日里所酿,所用梅花需得是杭州一带产出的绿萼梅才行,只有此话才能去苦留香,酿制而成的酒未近唇而梅花来,风雅非常。
在耿清宁看来,这个梅花酒的好处在于香,但味儿淡,酒精度数低,最适合用来调酒,配上西瓜、梅子、荔枝等物来用,更像是用果茶一般。
夏日里无论吃什么,来上一盏冰镇的梅花酒,都是绝配。
四爷见耿清宁抱着酒盏不松手,夹了块熏制的兔子腿给她,“好歹配着吃些东西,贪凉伤胃”。
又来了。
不过,不抢她的饮料就行,耿清宁从善如流的拿起兔子腿,这依旧是甯楚格的战利品,除了熏的、烤的、甚至连冷吃兔都被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消耗兔肉。
不得不说,庄子上养得兔子就是肥,虽然肌肉紧实,但筋膜处有不少脂肪,吃起来油润嫩滑,根本停不下来。
可恶,本来是打算减肥的。
耿清宁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将兔子腿上的肉撕成一丝一丝的,她努力放慢吃饭的节奏,每喝一口梅花酒,便奖励自己一丝肉来配这个酒。
还别说,东西虽少,倒更能吃出几分滋味来。
四爷在一旁边看边笑,几乎端不住酒盏,他亲手夹了一条豆腐鱼放进她碗中,“你好看着呢,快吃罢”。
为了证明话的可信度,他更是身体力行进行了好长时间的饭后运动。
耿清宁整个人还在晃的时候就开始后悔,若是知道有格外的能量消耗,刚才她一定会多吃点,只是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只能随着身上的人一起沉沦。
过于劳累,耿清宁一觉睡到金乌西垂,葡萄从外头走进来,“主子,那药,还喝吗?”
第179章
耿清宁知道葡萄问的是零陵香。
“这还用问, 肯定要喝啊”,她坐起身,任由锦被滑落, 露出身上青青红红的痕迹, “趁热端来吧,凉了更难喝”。
中药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 热的时候难喝, 凉了更难喝。
葡萄有些为难,她磨蹭了一会儿, 终是拗不过主子,乖乖将药端了进来。
耿清宁接过药碗,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这种东西就是一口闷才能喝下去,若是跟电视剧里头的人一样拿勺子一口一口喂,简直算得上满清十大酷刑的第十一种。
“快, 清水”, 耿清宁干呕两声, 忙捂住嘴巴,千万不能吐,她可不想做无用功。
葡萄将清水递给主子, 又端了碟苹果脯过来, 蜜饯太甜, 反而衬得口中苦涩, 不如这酸甜果脯诱得口中津液分泌,能更快缓解喝药带来的不适。
耿清宁将苹果脯置于牙尖细细的磨着, 慢慢释放里头的味道,可怜的减肥人, 吃起果脯来都分外珍惜。
“吃什么呢?”四爷满头是汗的从外头进来,他动了动鼻子,闻到了满室的药味。
难道宁宁生病了?
他伸出头去探她的额头,入手一片温凉,可见不是发热,“哪里不舒服?”
葡萄端着药碗,她看看四爷,又瞧瞧耿清宁,颤颤巍巍半天,还是忍不住跪倒在地。
见丫鬟满脸的心虚,四爷面上微滞,他眯了眯双眼,“说,怎么回事?”
猪队友啊这是。
不过,面对四爷的时候,有几个人能不心惊胆战,便是她也是一点点养大的胆子,耿清宁用眼神示意葡萄赶紧出去,“跟她没关系,是我身子不好”。
葡萄既不敢走,又不敢说话,只能跪在地上,身上抖如筛糠。
四爷冷哼一声,宁宁倒是越来越有威风了,今儿早上苏培盛不敢进来,眼下,连下头的这些人都会在她和他之间犹豫。
这是件好事,他也不愿意打破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
他冲着外头吩咐,“苏培盛,去把府医叫过来”。
苏培盛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皇天老爷啊,这些主子怎么就喜欢脑这些幺蛾子,快活日子才过几天,怎么又来这死出。
心里头再骂,这事儿还得办,而且为了避开头一波吵架,他还打算亲自去请陈大夫,免得被盛怒中的主子们波及。
对了,陈大夫住哪儿呢?
一堆人挤在外头小心翼翼的听动静,见苏培盛出来,如鸟兽一般四散开来,只留下红枣站在原地,她整理了一下衣衫钗环,小声道,“苏公公,我领你去寻陈大夫”。
陈大夫不在前面,而是庄子上挨着草场那一块,是主子专门划出来用来养牛的地方。
陈大夫带着几个徒弟,白天夜里都在那处。
苏培盛扬扬下巴,指着前方,“红枣姑娘,请罢”。
二人沿着围墙一直往后走,足足走了一个多刻钟,仍没见着人,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骚燥味儿。
府医怎么会在这么腌臜的地方,难道是哪里得罪耿主子,被发配过来的?
快步绕过这片围墙,只一眼,就能瞧见木头栅栏围着的草场里,有一间又一间的木制的小格子,每一间小格子里头都有一头牛在里头。
苏培盛悄无声息的张了张嘴,这好好的庄子,怎么弄得跟贡院似的,里头的牛跟举子一样全都被锁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恍然之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揉了揉眼睛后仍是这副模样,他甚至还看见带着面罩、手套,身披麻袋的陈大夫。
只能从身形看出来。
陈大夫应当听见了红枣的喊声,他离开身旁的牛,转身进了离栅栏不远处的一个小房子,好过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模样。
陈大夫甩着手上的水,“哟,苏大公公,您可是位稀客,今儿怎么有空贵脚踏贱地了?”
苏培盛把手放在鼻子下挥了挥,“别跟咱家贫了,主子爷那边有吩咐,快些着罢”。
陈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来人面上并无焦急之色,可见不是哪位主子或是小主子生病。
那苏培盛来寻此处所欲为何。
他瞥了一眼红枣,见她紧紧的握着手掌,笑容也是干巴巴的,当下咧嘴一笑,“是这样的苏公公,您瞧我这身上腌臜的很,若是熏着主子跟小主子就不好了,这样,我先去换身衣裳,也就耽误您片刻功夫”。
苏培盛可不应这茬,反正腌臜恶了主子爷,自然是陈大夫自个受着,可若是耽误了差事,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甭废话”,苏培盛率先转身回去,“这天底下,可没有叫主子等奴才的道理”。
陈大夫只能快走两步跟上去,而红枣则是悄无声息的慢下两步,她微微扭头,无声的说话。
陈大夫紧紧盯着她的口型看,好像是三个字。
于进忠。
屋内的人已经全被撵了出去,只留下二人。
耿清宁披上衣裳,起身将四爷拉到床上———椅子上坐着。
他身上太多汗,还是不要上床为好。
“可巧,我正想跟你说来着”,她又去端了盏凉茶,替他降降火气,“倒是被你给撞见了”。
四爷抬眼看她,见她面上没有丝毫心虚,像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碗,“说罢,爷听着”。
看她舌灿莲花能说出什么来。
不愧是多疑的雍正。
耿清宁顾不得他身上的汗味,挨着他坐下,“此事要从上回生了小五说起”。
四爷紧紧的盯着她,不发一言。
怕他想不起来,耿清宁还特意提醒道,“那晚,你还腹痛”。
生子的十级疼痛,她不相信他会忘记。
四爷自是记得那晚,但是那和眼下的药又有什么关系。
耿清宁仿若一个人唱独角戏,又道,“我还记得,你刚过来,小五就出生了”。
四爷微微点头,这几个孩子宁宁生的都很顺利,小五也是这般,他刚到产房门口,就听见了婴孩的啼哭声。
“后来,产婆告诉我,这孩子生的太快了”,她叹了一声,“连续生产,总归对妇人是不好的”。
古人自然也是知晓连续生产对女子的伤害,高门大户的主母为何对另一半拥有妾室的容忍度这般高,除了时代原因之外,也是因为小妾能为她们承担一部分生育之苦。
四爷想起前朝写《项脊轩志》的归有光,这位大家的母亲曾在十年内生育七子后死亡,隋朝的那位贤后独孤皇后育有五子五女,据说五十多岁时缠绵病榻而死。
难道,这药?
“自从生了小五,我总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耿清宁拿小手指去勾他的袖子,又去寻找袖子里的大手,悄悄的握住,“就叫人开了避孕的方子来喝,今日刚好是第二回”。
上回凌云台一次,这回一次,正好两回。
“胡闹”,四爷沉下脸,眉头紧锁,“多子多福才是正理”。
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能生孩子绝对是优点,甚至可以说是‘功劳’,许多侧福晋更是因此得以请封。
能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本就是这些人的福气。
四爷神色莫名,莫说旁人,便是耿清宁此刻也只觉头发发麻,但是她有经验,上回吵架的时候可是比这回吓人多了,而且事情已经做了,她就没想瞒着,也瞒不住,与其叫别人抖出来,还不如自首。
“你瞧宫里宫外,孩子生得太密之人是不是身体不好,而且寿命不长死的早?”她的小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又在他手心轻蹭,“人家只是想多陪爷一段时间罢了”。
她可是能活到乾隆朝的人,足足九十六岁呢,四舍五入可以说是百年寿命,哪能折损在这里。
四爷捏住她作乱的小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骂她两句,又担心她身子受不住,但这种事情若叫外人知晓,不用唾沫星子淹死人,娘娘便会赏下三尺白绫。
“这些话也是混说的?”他又气,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既感慨于她对自己的全然的信赖,又担心她的口无遮拦。
他叹了口气,“你不过是这两日身上不好,受了风寒罢了”。
零陵香常用于散风寒、解表、避秽的香方,闻起来有淡淡的梅花香味,还可以保存衣物,防止虫蛀,乃是上好的灵香草。
??他在说什么,耿清宁满脑子疑问,怎么扯到风寒那边了。
四爷低头,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身边人已经蹬鼻子上脸的钻进自个怀里,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扭着衣裳上的盘扣玩。
这是知道错了?
他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微微用力,一直到她面上出现红痕,又拿自己有些粗糙的大手用力摩挲她娇嫩的脸,“爷马上走了,你做几个香囊给爷送行罢”。
耿清宁理亏,不敢挣脱他的手,见他语气缓和,这才眨着水灵灵的杏眼传达自己的意思。
没问题,多少个荷包都做,只是,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屋外苏培盛带着陈大夫刚到门口,透过帘子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大动静。
这是吵过了?还是没吵呢?
李怀仁一见他回来就笑的幸灾乐祸,“哟,苏大总管,跑这一趟累着了吧,走,咱们喝茶去?”
得,这狗东西竟然敢笑话他白跑一趟。
苏培盛也笑眯眯的,“给主子办事不敢说辛苦,不像李老弟有福气,可以在这庄子上好好享福”。
连随行都摸不着的人,也配笑话苏爷爷。
二人笑眯眯的携手去茶房喝茶,只将陈大夫留在原地。
陈大夫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合着,刚才他一路上好不容易想的那些借口,都不用说了?
第180章
夕阳西下, 官道上有几辆堆满东西的骡车加快了速度,最后一辆乌蓬马车的车夫也跟着甩了下鞭子。
声儿虽响,但只是空鞭, 毕竟马儿也跑了整整一日, 耳朵都开始下垂,实在让人不舍得对它挥鞭。
车夫心疼马儿, 马儿也知晓伙伴的意思, 便是此刻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也竭力向前跑去。
它知道, 只要看到石头或者木头圈起来的地方,就可以停下来休息。
官道虽然比小路宽些, 但也十分颠簸,马车跑起来的时候尤甚,里头的人儿被颠了个倒仰,连小桌上的茶碗都跟着跳了两下, 自杀式的往地上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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