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清宁瓜子都顾不上磕,李侧福晋真是好胆量啊,要知道,自从弘晖阿哥去了,四阿哥从未踏足过内院,也从未饮酒、娱乐,一心扑在差事上,甚至有些工作狂的雏形。
李侧福晋能将他请去?
第49章
李侧福晋能将他请去?
耿清宁不信。
自打立了冬, 前院的李怀仁仍按旧例过来送了几回炭,他嘴虽紧,但与兰院也算有几分香火情, 再加上于进忠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倒也给兰院透露了一两分。
原来自从弘晖去之后,四阿哥再没进过内院, 而且还在悄悄的服丧。
自从那天, 耿清宁的病便不药而愈了,说来也是奇怪, 不知怎的人就有劲了,饭也觉得香了, 便是配着青菜炒豆腐,也能吃上两碗米饭。
而且那青菜都是纯天然的绿色有机食品,吃起来甚至是甜的,豆腐也是府里膳房大师傅亲自做的, 豆香浓郁滑嫩极了。
要不, 今日晚点便叫上一个小葱拌豆腐?
冬日的小香葱香气扑鼻, 切成极细的圈留着备用,豆腐什么都不必处理,洗净用勺子压碎便可, 将二者混合之后撒上一点细盐, 再滴上几滴小磨香油。
吃的就是个原汁原味。
耿清宁吸溜一下口水, 要不, 明日早膳再要壶豆浆来喝?又或是豆腐脑?
“格格?格格?”
旁边的人见耿清宁还未说原因便发起呆来,一时间有些着急。
自古以来, 吃瓜群众的心思都这般急切。
耿清宁不知道四阿哥如何作想,反正在她看来, 四阿哥既然在服丧,便应当不会去李侧福晋的院子。
众人见她说的笃定,都拿眼去看于进忠,于进忠便又着急忙慌的去找他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张得福去了。
耿清宁笑眯眯的吃了一把手中剥好的瓜子仁,这瓜子也不同凡响,外表油亮光泽,内里酥脆清香,颗颗粒大皮薄,饱满香酥,配着这种八卦事件,最合适不过了。
而且她吃瓜子喜欢将瓜子仁聚在一起,一口气吃下去,满口异香极为过瘾。
吃瓜也是这般,哪有人只吃一半的,今日这八卦,她无论如何都得吃个全乎的。
*
书房里,全公公跪在离四阿哥好几步远的地方,低声禀了李侧福晋院子里来人之事。
四阿哥并不说话,细细看完手中折子,才抬眼看向来人,“可曾说了何事?”
全公公头埋的的更低了些,怪不得师傅常说他是榆木脑袋,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开口问一下,何至于此时说不上话来,“未曾”。
四阿哥略微沉吟了片刻,还是抬腿去了内院,府中仅剩的阿哥和格格皆由李氏所出,无论如何,这个脸面应当给她。
外面寒风凛冽,四阿哥顶着寒风一路疾走过去,心里还在念着刚才的折子,之前关于河务他上的折子汉阿玛竟然都采用了,今年黄河决堤之事亦按此例行事,眼下正让他看着各处的回呈。
但四阿哥觉得万岁爷只是让他看一看而已,很有可能会圣驾亲临江南去视察情况。
小太监缩着肩膀守着院门,远远的看灯笼来了,便跪了一地,正房门口的小宫女已经磕完头,又一骨碌爬起来挑开帘子。
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不是暖,而是那种热得发燥的感觉,让人心中发急,四阿哥微皱着眉头,眼风一扫,见屋子正中央处点了三个火盆,透过孔隙还能看见燃得通红的炭火。
不仅如此,屋子里还点着好些根如同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大晚上的,竟照得亮如白昼,让刚从外面进来的四阿哥不由得眯上了眼。
见四阿哥刚来就面色不虞,李侧福晋的笑容僵了一瞬,不过她也算伶俐人,立刻殷勤的服侍起来,还特意转移话题,“四爷,这屋子里暖和,给您换身轻便的衣裳罢”。
苏培盛默不作声的抬眼,复低头盯着自己皂青色的鞋尖,李侧福晋的心思简直可以说是路人皆知,只是不知主子爷给不给她这个脸面了。
四阿哥微微摇头,径直去了榻上,且不说为弘晖服丧的事儿,便是今晚上的折子,写不完他也心中难安,“叫晚点罢”。
李侧福晋慌忙放下手中衣裳,又忙不迭地吩咐秋兰摆膳,只是她预备着四阿哥先换衣裳洗漱,一时间晚点还未呈上来。
四阿哥看她这般没条理的模样,从主子到下人一直都是那般无头苍蝇的模样,心中先叹了三分,福晋性子沉稳,也把弘晖教养的极好,只可惜……
见四阿哥已经闭目靠在塌上,想必是乏得厉害,李侧福晋便轻手轻脚的下去了,这帮子下人虽说有眼色,做事也麻利,但始终不如她对四爷贴心,有些事情还是她亲自来才好。
四阿哥只允许自己沉浸片刻,不多时便又睁开眼睛,李氏已经亲自捧了茶过来,小心殷勤的放在他手边。
茶碗中汤色翠绿明亮,香气清高,不喝便知其味道鲜醇,正是安徽的六安茶,后院众人皆知他爱六安茶,无论去哪里都是这个茶,便是书房里,苏培盛也是只上这个。
只是再喜欢的东西,偶尔也会想换换口味,他记得上次喝别的茶,还是耿氏那里,她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什么节气便喝什么茶,若此刻在兰院的话,可能是色泽红亮的祁门红茶,也有可能是甜香的红茶配上牛乳,总归是各种各样的。
自弘晖去了之后,他很少踏足内院,也不知耿氏如今何样了。
只是,他乃上天厌弃之人,越是他爱护亲近的人,越是容易离开他,刚出生永和宫娘娘便弃了他,不过几岁上下,皇贵妃娘娘也去了。
不仅如此,长子弘晖,次子弘昐,还有未曾序齿的三个格格,一个小阿哥,均已离他而去,明明已近而立之年,满府众多妻妾,膝下竟只剩一儿一女两个孩儿。
大格格眼见是立住了,可是这个略小的阿哥,出生便身子不大好,也不知能否成年。
想来想去,小阿哥,大格格还有耿氏,跟他越亲近,越有可能不幸,只有离得远远的,他们才可能好好的活着。
他奢求也不多,只要活着便行。
四阿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几乎喝出了饮酒的架势,李侧福晋见了,又下去悄悄的吩咐了两句。
大格格和小阿哥都被抱了过来,四阿哥细细问了大格格的近况,还抱着她写了几个字,至于小阿哥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便让奶娘抱下去了。
他仍旧担心会妨碍到他们。
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膳桌终于支起来了,小太监流水一般上着各色各样的菜品,四阿哥刚坐到桌边,脸上就撂了下来,满桌鸡鸭鱼肉,俱是荤腥。
眼见着四阿哥面色不善,李侧福晋心中发急,但也不知这帮子下人哪里伺候的不好,慌里慌张的挥手,让秋兰提了一壶酒上来,都说一醉解千愁,若是喝了酒,或许心情便好了。
一瞬间,四阿哥面色黑如锅底,若仅有荤腥之物他还可理解一二,毕竟这院子里还养着大格格和小阿哥,大人不吃,这般长身子的孩子也得吃些肉食,可这酒,满桌的人谁能喝?
弘晖去世才将将六个月,李氏身为他的庶母,竟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不仅吃起了荤腥,竟还想饮酒。
银头的乌木筷子敲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声音清脆好听,却让人自心底发寒,顷刻间,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
苏培盛苦着脸跟着跪下来,这李侧福晋真是样样都在主子爷的伤口上撒盐,好不容易前院的日子好过了些,她又来作妖,这下好了,大家伙儿全都不好过。
当真是不中用,还不如兰院的那位,说来也是,耿主子怎么还不往书房递话,若是这般由着主子爷的性子,在书房住上三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偶尔听见木炭燃烧发出的微弱声音,满屋子伺候的人都如同泥塑的木雕一般,动也不敢动。
四阿哥黑漆漆的眼珠子定定的,看了李侧福晋片刻,才开口道,“今日寻我,所谓何事?”
李侧福晋又急又热,面上竟逼出一层薄汗,她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但万幸,理由是早就想好的,当下只能垂着头以示恭顺,“就是进宫的时候,要不要带上咱们的小阿哥给娘娘瞧瞧”。
现下府中只有她院内这一个小阿哥,正好趁着过年,给宫中的各位贵人看看,说不定就入了永和宫娘娘的眼,甚至还有可能见到万岁爷,若是万岁爷肯亲手抱上一抱,只怕这以后的世子之位便稳若泰山了。
李侧福晋自觉算无遗漏,难道四阿哥不想让他们的孩儿得万岁爷青眼吗?
四阿哥抬腿便走,甚至懒得再听下去,李氏素来是有几分小聪明的,知道为阿哥格格筹谋,只是外面天寒地冻,往年过年的时候,京城甚至有大雪,跟着长辈进宫虽有体面,但也极为受罪,大人尚且难熬,更何况小阿哥身为婴孩本就体弱,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
怪不得李氏对弘晖这般,原是她对亲生的孩儿也这般冷漠,性命竟没有尊贵体面重要。
*
兰院,于进忠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报,报,主子爷已经去往李侧福晋的院子里了”。
葡萄悄悄的看主子的脸色,特意撇撇嘴,提高了声音道,“指定是借了大格格跟小阿哥的名头,有甚么好得意的”。
耿清宁有些奇怪,按理说不会啊,又去问于进忠,“你之前说前院服丧的消息,是否属实?”
见于进忠就快对天发誓了,甚至还说他若是胆敢瞒报主子,就让他下辈子还做太监。
少年,可不敢瞎说话,毕竟咸鱼系统都存在,谁知道到底有没有灵魂。
不过,耿清宁内心中还是倾向于相信他的,毕竟他们都是兰院这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再去探一探,对了,机灵点,别被人瞧见了”。
于进忠抹了一把刚才着急出了汗,才又去寻他的好兄弟说话去了,本来以为这次恐怕要到落锁的时候才能回去,没想到才将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穿着正院衣裳的小太监提着灯笼过来了。
后面的人远远的虽看不太清,但气度极为不凡,天然一副皇家气派,像这样的,满府里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于进忠当即跪倒在地,俯身趴下,眼角余光都不敢再看,耳中只听见急匆匆的脚步从远处传来,离他愈发的近,似乎稍微停了片刻,便又逐渐远离了。
等到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于进忠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回兰院了,他要赶紧告诉主子这个好消息。
耿清宁还未怎样,便听葡萄感慨道,“主子爷对大阿哥真是一片慈心,满京城都找不到这般为阿哥服丧的父亲了”。
满屋子的人俱不由得点点头,耿清宁也是这般,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就知晓一个道理,一个人真正的想法,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四阿哥从未诉说哀戚,却用他的方式在怀念弘晖。
回想之前她竟然还吓病了,耿清宁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好似对不起四阿哥,好像把他当成了很不好的人,也从未信任过他。
与此同时,书房里的四阿哥回想起路边,有些许印象的身影,看上去倒像是耿氏身边得用的那个小太监。
耿氏······
想起她笑意盈盈的脸,嘴边沾染的芝麻糊,那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模样,四阿哥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继续写折子。
他这般上天厌弃之人,还是远着才好。
第50章
四阿哥发怒, 甚至拂袖而去的事儿,李侧福晋虽有意遮掩,也不准院子里的人对外说个只言片语的, 但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眼睛。
连兰院都知道四阿哥只待了盏茶功夫, 便又走了,满府里只怕上上下下没有不知的了。
康嬷嬷自是也得知了此事, 心中方才松快三分, 这说明主子爷还是见不惯那般小人得志的,还是看重正院的和福晋的。
只是福晋·····
康嬷嬷看向身边的人, 福晋正歪在贵妃榻上向外看,也不知外面光秃秃的院子里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福晋一看便是一整天,饭也用不来两口,现下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只是丧子之痛,无处排解。
康嬷嬷叹了口气, 拿张狐狸皮做的毯子搭在了福晋腿上, 又将火盆中的碳火拨的更旺些, 福晋本就精神头不好,可别又冻病了。
宋格格夹着桌上的豆腐,冬日里绿叶子菜金贵, 她的份例中没有多少, 若是吃斋只能吃些豆腐, 豆芽之类的, 因是素油炒的,也无甚滋味, 但是她却一口饭一口豆腐的吃得香甜。
真好啊,四阿哥终于和她一般了。
都是丧子之痛的人, 何不靠在一起温暖彼此。况且佛理高深,佛法智慧,想必从中亦能得到许多慰藉。
宋格格咽下口中食物,虔诚的喝了一口曾供在佛前的茶叶,茶水中都带着佛香,好似能洗涤灵魂。
算算日子马上就要过年了,四阿哥便是心中再哀囿,又能在前院待到几时,便是他再不愿,能拗得过皇上和娘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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