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誓,这是最后一回,只要她熬过去这段日子,以后无论在外面给人家刺绣缝补,还是嫁人,反正只要饿不死,她便不再来麻烦格格。
宋格格还是挂念旧人的,仍送来了几两银子,虽说比上次少些,但文秀也明白,格格日子也不好过,这些已然难得。
文秀虽想的妥帖,但架不住家中的兄嫂是个贪利的,收了黑心的银子,要把这十八的大姑娘嫁给那三十多岁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鳏夫,关键是那前头那个媳妇是被他喝醉了酒给活活打死的。
若是嫁给这样的人,下半辈子就是跳了火坑,文秀自是不愿的,可老娘哭诉道,兄嫂已然收了银子还将其全部花光,若是不想嫁,需得将银子还于人家才行。
文秀枯坐了一夜,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再去求宋格格。
宋格格看着面前的几乎空掉的箱笼,叹了一口气,还是取出一半的银子交给‘文秀’,新的‘文秀’十分不理解,“格格,您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她如今狮子大开口,何需对她一再纵容,叫奴婢说,拿个大板子打出去算了”。
宋格格微微一笑,露出个悲天悯人的表情,“我与她曾主仆一场,又怎忍心见她这般,放心罢,我心中有数”。
‘文秀’只能嘟囔着什么‘格格还是心太软’,‘那个文秀真是不识好歹’,气哼哼的送银子去了。
直到她的背影离开,宋格格才收起笑容,不知怎得,那面容看上去有些阴森吓人。
本来还以为是损了一个好手,如此看来,有些人,还不如死了干净,毕竟还有那么多没露出来的事儿,若是在外被人捉住,或是拿银子引诱,总是个隐患。
文秀再没来过。
*
府里少了几个人,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起来,爪子也不往外伸了,只在每月一日的请安的时候,拿眼去看耿清宁的腰腹,但见好几个月都过去了,她的身姿始终是那般轻盈,众人方知原来只是误会。
四阿哥这般频繁的宿在兰院,甚至都到了另旁人眼热的程度,可她竟到如今也不曾有好消息,足以见得乃是一个福薄之人。
耿清宁不知道别人这般关心她的肚子,她虽也关心肚皮,但关心的是今日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或许是天太冷了,人也不爱动,最近吃喝都提不起来劲儿,往日里爱吃的火锅也觉得腻的很,只觉得整个人都懒懒的,终日待在火盆旁边才觉得快活。
见她这般模样,身边伺候的葡萄和青杏倒是交换了个眼神,等避开主子的时候,葡萄道,“莫不是咱们主子有了好消息?”
这样的话也不敢在主子面前说,若是没有好消息,岂不是惹得主子伤心一场。
青杏掰着手指头算上个月格格的换洗日子,虽然有泼冷水之嫌,也不得不实话实说,“才将将过了半月,应当不是”。
葡萄叹了口气,“也是,前些日子陈大夫刚请的平安脉,若是有什么,早就跟主子报喜了”。
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叹气,不趁着当下年轻又有宠的时候要孩子,以后年老色衰的时候可怎么办才好,但若是有了孩子,便是主子爷不来,格格有所慰藉。
不仅下人们这般忧愁,宫里的主子们也开始频繁关心贝勒府上的子嗣问题。
无他,实在是太少了些。
年长些的几个阿哥府上不用说,大阿哥虽然没有嫡子,但嫡女也一个个的往外蹦,太子爷那里庶出的孩子数目也不少,三阿哥甚至还有两个快要长成的嫡子,怎到了四阿哥这里竟只剩一子一女。
便是年少的些的几个阿哥,就连一母同胞的十四阿哥,都已有了两子两女,现下嫡福晋肚子里又怀了一个。
永和宫娘娘甚至比两年前选秀的时候还要忧虑,当时府里好歹还有两个小阿哥,可现下竟只剩下一个年岁还小的、序齿都成问题的小阿哥。
子嗣虽是大事,但也是内院的事儿,是以过年领宴的时候,永和宫很是提点了四福晋几句,大概意思就是说,府上孩子这般少,她这个做福晋的得负起责任来,要想着法子替皇家开枝散叶才行。
娘娘训诫,当儿媳的自然得听着受着,四福晋恭顺的应下了,只是刚回府,便吩咐小太监去四处传话。
耿清宁正坐在膳桌旁吃烫饭,桌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几份翠绿的小菜,一碟子冬日里的嫩菠菜炒鸡蛋,一碟子香葱拌豆腐。
她以前生病或者不舒服的时候,家里人总将煮熟的大米饭里兑上多多的热水,也不用长时间熬煮,只要水一滚,这烫饭也就好了,再配上两个清淡爽口的小菜,热乎乎的喝上两碗,从内到外都是热乎乎的,胃也妥帖,人就舒服了。
没错,她虽没胃口,并不代表不能吃,两碗烫饭对她来说也只是垫垫胃。
小太监来的时候,耿清宁正打算用第三碗,只是听了传话的内容,碗里的烫饭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她,一个侍妾,什么排面都没有的格格,哪来的体面能进宫。
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传话的小太监回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生怕被屋子里的珠光宝气给扎了眼,往日只知道主子爷爱往兰院去,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一个富贵窝,看上去甚至比正院还要华丽些,“回耿格格的话,奴才不敢误传,福晋正是这般交代的”。
正院的来的人耿清宁也不敢轻视,忙让葡萄拿荷包赏他,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次,才放那小太监离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葡萄等人已经在屋子里忙活起来,幸而衣裳都是现成的,只要翻查有没有忌讳的地方便可,小桃则是去翻官皮箱,搭配明日需要用的首饰。
忙碌的屋子里,只有耿清宁属于‘闲杂人等’,坐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黑着,耿清宁就被葡萄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迷迷糊糊被人伺候着穿好衣裳,没错,她现在已经被这封建社会的生活给腐蚀了,被人伺候穿衣也十分习惯,甚至还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再眯一会。
等热帕子敷上脸的时候,她才算真正的清醒过来,定睛一看,西洋钟上的指针才指向三点。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这样的生活给那些卷王不就行了,干嘛给她一个咸鱼,即便是三点起床,咸鱼也不会翻身,只会变成一只因睡眠不足而精神恍惚的咸鱼。
耿清宁心中吐槽,仍然让小桃给她上了全套的妆面,没办法,出席活动总得化个妆,若是露出眼下青黑、面色不佳,说不定会被治个不敬之罪。
见小桃要将那支流苏簪子插在发间,耿清宁忙制止她,这般招人眼的东西,在自己院子里戴戴也就算了,怎么出门不可显摆,显摆必招祸患。
哦,这是往年穿越前辈之见,她十分认可。
拗不过主子,小桃只能按照‘简朴’、‘素静’,这方面打扮,送格格出门的时候还十分的忐忑,担心主子被人看轻,但见钮祜禄格格也是这般装扮,倒是松了一口气,主子们都是这般打扮,想必是有缘由的。
耿清宁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心中还在腹诽,诺大的贝勒府竟然就准备了三辆马车,现下她只能跟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挤在一起。
三个有竞争关系的‘同事’都放在一起,也不怕这马车里打起来,不过按理说,李侧福晋应当带着大格格与小阿哥坐在一起,怎会与她们两个不入流的格格挤在一起。
李侧福晋也正烦着呢,本来去宫里是件独一份的体面事儿,现下除了那待在小佛堂的宋格格,这两个竟也跟着去了,福晋竟还将这两人都交与了她,真是让人气恼。
不过气恼归气恼,李侧福晋也明白缘由,福晋是正经主子,去的自然是正殿,连带着大格格和小阿哥也去那里,而她们三个都只能去侧殿。
一想到这两个不入流的格格只配去偏殿里伺候她,李侧福晋的心气倒是顺了不少,倒也能心平气和的说些‘跟紧人,不要乱跑’,‘丢了人再丢了命她可不管’,等等这样的话。
耿清宁与钮祜禄格格都老实的应了,宫里和府里大不相同,无论是谁丢人,旁人只会说是四阿哥府上治家不严,丢的都是四阿哥和福晋的脸面。
既如此,福晋就更不应该带她们进宫才是,耿清宁想不通,她看了一眼钮祜禄格格,见钮祜禄格格也是同样的疑惑,于是,两个人都拿眼紧紧的盯着李侧福晋。
昨日的宫宴李侧福晋也是去了的,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李侧福晋只觉得背后一凉,也不知道哪来的一阵冷风,伺候的人查了马车,也没见着缝隙,只能能将雪狐皮子做的披风裹得更紧些。
没想到,她刚一回首就见两个格格讨好的眼神,一个巴巴的奉上热茶,一个则是夸她的衣裳首饰好看。
李侧福晋撇了一眼这两个人,身上的披风是拿最下等的灰兔皮做的,身上的衣裳也不是什么顶好的料子,还有那头上手上的首饰,最多只能说不丢人罢了,再看看自己这通身的气派。
她轻咳一声,拿起茶杯轻啜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拿那没有一根杂毛的雪狐,整张皮子制作而成的,并不稀罕”。
如果她的嘴角没翘太高的话,这话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耿清宁与钮钴禄格格二人以李侧福晋的衣裳、首饰为何这般好看为题,各自创作了500字的小作文之后,李侧福晋终于透了一丝口风。
说是昨日德妃娘娘对目前府上的子嗣很是忧心,只这一句,李侧福晋便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反而闭目养神起来。
耿清宁与钮钴禄格格对视一眼,二人都确定李侧福晋应当是故意泄漏这个消息的,毕竟,她脸上幸灾乐祸的意味丝毫没有隐藏。
子嗣,福晋。
耿清宁抽丝剥茧的分析这里面的含义,福晋带了这么多的侍妾去宫里,自然是在向众人证明她是大度之人,既然已经妻妾成群,那子嗣稀少的问题,缘由只能是出在四阿哥身上了。
刚,福晋可真刚啊。
若不是耿清宁是殃及的那个池鱼,她都得为福晋鼓掌赞叹了,只是那深宫浸润多年的德妃娘娘肯定能看出福晋的小把戏,她能允许福晋将这盆脏水泼到四阿哥头上?
耿清宁有些拿不准她们这些人会不会成为出气筒,上位者的名声永远比她们的性命重要,现下想来,李侧福晋脸上的幸灾乐祸也正是因此吧。
马车过了两道门,四阿哥就去了保和殿,而福晋则是领着众人去了永和宫,耿清宁拢拢身上的披风随着众人一道下了马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已然来了,只能随机应变了,反正只要咸鱼系统不作妖,她还是有信心安全回到贝勒府的。
不知怎的,刚离开她便开始想念那个小小的兰院,无论如何,那里是温暖而又安全的,而不是像宫里这般如履薄冰,随便一个上位者都可以下令打死她。
第62章
耿清宁那边心惊胆战, 大殿中却觥筹交错。
皇上先举杯祝酒,各臣工自是同饮,四阿哥一口气饮尽, 放下酒杯却想起去年今日。
还记得当时万岁爷说不胜酒力, 命老八代父敬酒,如今这老八竟同他一般坐上了冷板凳, 出来敬酒的竟是一个奶娃娃——太子的长子弘皙。
虽说此意可能只是在说太子地位稳固, 但四阿哥还是忍不住饮尽一杯,民间曾有俚语流传, ‘老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现下汉阿玛就是秋季围猎的时候,也只点小十六、小十八那些小的陪在身边,哦对,还有这个小小年纪就看着十分聪明伶俐的大孙子。
太子爷还是那般模样, 好像出风头的不是自家儿子一般。
四阿哥在一旁看着, 心中则是有些许酸楚, 他想的是自个儿的大阿哥,若是弘晖还活着,应当与今日的弘皙差不多大小。
大约也是这般聪明伶俐, 翩翩潇洒美少年罢。
太子爷有这般长成的儿子也不见得怎样, 偏偏自个儿府里现下只有一个一岁多的奶娃娃, 不敢近不敢远, 生怕妨碍着他。
四阿哥心里翻腾得厉害,便不知不觉的灌了好几杯冷酒, 八阿哥过来这边敬酒,陪着用了一杯, 二人同病相怜的叹了一声。
都是亲兄弟,又是住在挨边的邻居,对旁边府上的事儿不说门清儿,可也差不离,同为被关怀子嗣的人,若说四阿哥府上只是子嗣稀少,那八阿哥府上如今连一根独苗苗都没有,眼见着都是二十五的人了,仍膝下空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不止良妃娘娘念叨的厉害,甚至还托了惠妃娘娘,因着八阿哥小的时候曾在她宫里养过几年,比旁人亲近不少,是以惠妃娘娘也多关心了几句。
子嗣乃是大事,对他都是这般念叨,只怕福晋在延禧宫那儿要受不少委屈,晚间也少不得要安抚上几句,其实八阿哥心中清楚,他这福晋自幼丧父丧母,最是期盼有自己亲生的孩儿,可这缘分,就是谁也说不准。
八阿哥又是一叹,手中的酒杯不曾当下,四阿哥本想陪他用几杯,但见他身边时不时便有人前来敬酒,只能又坐回去,独自喝闷酒。
老八明明比他小上不少,可这几年每次汗阿玛离京外出时,以老八跟老三留守京师,有大些的也有小的,偏生把中间的他给搁置了。现下老八又掌管内务府,而他自上回南巡后,每日里只能在户部算那些陈年旧账,现下耳朵边上还能听到打算盘珠子的声儿。
明明二人都是皇家的阿哥,可汗阿玛若是不用他,就连这帮奴才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四阿哥没滋没味的喝着酒,只觉得今日的时光格外的难熬。
*
耿清宁虽跟着福晋进了永和宫,但正殿那边是府上的嫡福晋和小主子们才能去的地儿,她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侍妾自是不能脚踏贵地的,只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宫女引着她们去偏殿。
偏殿里空无一人,应当是十四阿哥府上的人还未到,耿清宁暗自感慨,卷王就是卷王,连带着家属来永和宫这边都得是头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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