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她享侧福晋份例,出行的内眷当中,就数她的身份最高,是以除了宋格格那里的小阿哥之外,三阿哥与甯楚格都在她的马车上,交与她来照顾。
弘时果然同于进忠说的那般,既规矩又客气,拿着块点心从头吃到尾,吃完三块后就不再去碰盘子里的点心,看上去与他额娘李侧福晋的性子差别极大,果然应了那句,生孩子就是开盲盒,与父母的性格关系不大。
耿清宁以对待同事家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弘时,可是眼下不是现代,她又不能去问弘时的功课和考试成绩,只能客气的让点心、让奶茶,弘时则是客气的道谢,又拿了一块点心放在手里,一副要吃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在内院的时候,额娘与奶嬷嬷都曾反复交代过他,说是点心最多只能吃三块,小孩子脾胃弱,吃多了这些东西,克化不动,会伤了身子。
耿清宁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应当给他带来了负担,冲着他笑了笑之后,只盯着窗外,仿佛外面的景色极为有趣,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
弘时的肩膀放松下来,他扭头看向二格格,同样在前院进学,每次用膳的时候都在一块,他知道这是一个胃口极好、又爱说话的妹妹。
这次也是,自从上车后,甯楚格手里嘴里的点心一直没断过,奶茶也喝了两盏,弘时瞥了一眼身边的耿格格,见她没有像是没看见一样,咽下到了舌尖的话。
额娘嘱咐过他,整个府里只有大姐姐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其他院子里兄弟姐妹都是与他争东西的,他虽然不知道争的是什么,但是额娘不会害他,他只管听话便是。
甯楚格又喝了一口奶茶顺下口中的点心,感觉小肚子有了八分饱,便将盘子往弘时那边推了推,“诺,最后一块,给你”。
弘时扬了扬手中的点心,“多谢二妹妹,我这里还有”。
甯楚格倒是不客气,桌上拢共就四盘点心,一盘子里面只有四块,个个只有她前襟上系的怀表一般大小,便是她全部吃完也不在话下。
她一口吃完最后一块点心,豪爽的拍手将手上的点心渣子拍掉,又饶有兴致的看着外面的景色,透过窗户看见骑马的阿玛,又闹着要下去骑马。
耿清宁脸上有些发热,看见人家乖巧的孩子,再看自己这个一刻也不得闲的崽子,总觉得好像是自己教育出现了问题,但孩子出门想骑马是一个合理的诉求,又不涉及原则问题,总不能因为觉得有些丢脸骂孩子的吧,那成什么人了。
外面骑马的四爷已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勒直缰绳,让□□的骏马放慢速度,靠近车窗,“怎么了?”
五月的天气已经相当热了,太阳晒在人头上身上跟火炉子烤一样,耿清宁见他的脸已经红了一片,说不定身上已经起了痱子,“你快进来,闺女闹着要和你一起骑马呢”。
正好,他来了这两个孩子叫他看着,她还能躲一会儿懒,反正子不教父子过嘛。
四爷知道她心疼他晒的慌,就在窗外对她笑笑,前头就是圆明园了,现下若是下马停车,又得耽误好些时候,不如一口气到园子里头,他又扭头对甯楚格和弘时道,“等到了园子里头,阿玛叫你们一人挑一匹小马,到时候自个儿骑着玩”。
甯楚格欢呼起来,就连一旁的弘时也是面露期盼之色,仿佛已经骑在马上策马狂奔起来。
四爷说完之后不到一刻钟,耿清宁就看到隐隐约约的建筑群,天气明明仍旧很热,但园子里种了越多树木,太阳光被树梢一档,树荫下就能觉察到凉意,她发现连马车里的冰化得都慢了许多。
四爷住的九州清晏更是凉爽,前后各有一个湖,微风拂过,吹走了夏日的热意,让人从内到外都觉得清爽。
读书的地方则是在碧桐书院,那里四面环山,林木茂密十分清净,书院就在最中间,周围种着大量梧桐树,不仅有读书写字的地方,还有一个大大的演武场,学习骑射也很方便。
住在那里的不仅有弘时与甯楚格,还有他俩的谙达和伴读,毕竟圆明园距离京中有些远,是以伴读们变成每六日回家休整一日,好在碧桐书院也足够大,住得下这般多的人。
宋格格则是被安排在了天地一家春那边,据四爷所说,以后府中若有其他人来都住在那边。
“那我呢”,耿清宁看着停下的马车,还有已经忙忙碌碌收拾东西的下人,她一面观赏起这个未来几代皇帝常住的寝宫,一面问道,“我住在哪儿?”
圆明园当真是处处一景,无论住在哪里都漂亮不得了,一时间她甚至得了选择困难症,正好四爷喜欢计划这些事情,这样想来,她俩真是绝配呐。
四爷正扯着她的手逛宫殿,“你?东西都搬下来了,当然就住在此处”。
“这……不太好吧”,耿清宁有些犹豫,九州清晏意义重大,若是以雍亲王府来说,这里就是前院和正院的集合体,也是帝后的住处,在面对福晋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退让,“我怕五阿哥吵着你”。
四爷捏了捏她的手指,没有多做解释,“快去看看你的屋子罢,若是不喜欢就叫人再给你换”。
虽然不愿意打福晋的脸,但是四爷这般坚持,耿清宁也不再拒绝,况且,四爷早在一个月前就将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递了上去,便为了甯楚格与五阿哥,她也不应当妄自菲薄。
屋子很漂亮,是个典型的湖景房,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随风摇曳的荷花,还有淡淡的荷花香味飘来,让她瞬间就想起去年在热河行宫的时候,也是这般景象,她的屋子就在他的旁边。
*
圆明园的日子真的很快活,气候适宜不说,心中还额外轻松,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在府里的时候福晋也没有对她怎么着,偏偏头上还是跟乌云压着似的。
但在这里就是晴空万里。
她住在九州清晏还有一桩好处,本来她是那个主事的人,宋格格应当来拜访她,但如今她在九州清晏,宋格格再来就有些不方便了,毕竟回回都要惊动四爷。
偏偏这般快活的日子才过了一个月,四爷也没提走的时候,宋格格的四阿哥生病了。
“或是这边夜里有点凉”,宋格格眼下青黑,一副熬了大夜的模样,“小孩子受不住,就咳嗽了”。
耿清宁立刻派人去请陈大夫,福晋不在,这孩子若是有一丁点的问题,那可都是她的锅。
宋格格千恩万谢的走了,陈大夫随着她去摸了脉,也开了药,回禀说是小阿哥只是偶感风寒,并不是什么大事。
耿清宁刚松口气,没过两日,一直喝着药的小阿哥咳嗽却加重了,身子也开始发热。
宋格格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带着人将住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偏偏小阿哥喝了药就是不见好。
发热是大事,况且还是一个不满一周岁的孩子,耿清宁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叫人报给四爷。
守在门口的苏培盛,他此刻也心中发苦,为什么这种事总叫他撞着,主子爷好不容易松快一点的心情怕是又要毁了,他们刚从前些水深火热的日子解脱,难不成又要回去了?
只是这种事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瞒报,站在门口就把事情说了,果然看见主子爷的脸色变了。
折子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四爷只觉得心头一阵火起,顾不上多说,抬脚就去了宋氏处。
耿清宁也在。
第110章
耿清宁压根不想呆在这里。
但是目前在园子里除了四爷之外就数她的身份最高, 就像现代社会的一把手责任制一样,她需得承担连带责任。
说实话,四阿哥是宋格格生的, 一直以来也是她亲自养的, 即便是来园子里避暑,与宋格格同住在天地一家春, 二人一面也未曾见过, 他病与不病与耿清宁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但就像当年李侧福晋两个小阿哥去世的时那般,福晋需得承担四爷的怒火, 而如今,则是轮到她了。
真是无妄之灾。
耿清宁深吸一口气, 带着被责备和抱怨的准备去了天地一家春,宋格格正在小阿哥的床边守着,小阿哥烧的满脸通红嘴唇干裂,虽双眼紧闭睡着了, 但看上去睡的极不安稳, 时不时小小的身子便会抽搐一下, 像是在打摆子。
一旁的宋格格看上去比生病的孩子还要憔悴,手就虚搭在小阿哥的身上,察觉到手下的动静她就轻拍一会儿, 直到小阿哥皱着的眉头松开, 她才站起身福了一礼, 只是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床上的孩子。
面对孩子生病的母亲来说, 一切语言都无法劝慰,耿清宁沉默了片刻, “四爷已经使人去请太医了,想必很快就能到了”。
宋格格又福了一礼, “多谢”。
二人就没有其他话可说了,二人都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孩童粗重似破风箱的呼吸声。
有可能是肺炎了,耿清宁心想,发热、痰音重都是肺炎的症状,可此病原因众多,受寒、病毒、支原体都有可能,用的药也各不相同。
她没这个本事。
对座无言十分难熬,况且还不知四爷会如何看待她,耿清宁心中一直打鼓,他会不会觉得是她没有看顾好宋格格与小阿哥,并因此被他迁怒。
若是他厌弃了她,甯楚格与五阿哥又该如何。
等四爷到的时候,耿清宁没福礼,而是在一旁默默的跪着。
他先去看了孩子,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滚烫,烧得心中邪火更甚。
“怎么回事”,他厌恶的瞥了一眼正在垂泪的人,宋氏自己身子不争气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孩子也养不好。
宋格格声音沙哑,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红肿似核桃一般的眼睛,“明明前两日还有些咳嗽,谁知今日就这般厉害了”。
四爷剜了一眼宋氏,恨她连话也说不明白,见一旁的耿清宁也是满脸的诚惶诚恐,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他只能叹气,“你先起来吧”。
耿清宁顺从的起身,只是心中仍然忐忑,立在原地说了这两日的情况,“初九早上辰正一刻,宋格格说是小阿哥夜里受了凉,有些咳嗽,陈大夫回禀说无甚大碍,只开了一剂驱风退寒的药,叫乳母喝了喂小阿哥,今日卯正三刻,宋格格身边文秀来禀小阿哥开始发热”。
无论是不是她捅的篓子,会不会背上这个黑锅,此刻面对四爷的时候,她都得把此事交代的一清二楚。
四爷眉头紧锁,小孩子身体弱,一阵风,一场雨,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夜里踢了被子,这些事情都可能会让他失去性命,但每次都是一大早的事,可见是夜里伺候的人不精心。
他压低了声音,恨道,“这些眼里没有主子的人都不必留了,全都拖出去打”。
耿清宁心中一跳,这是全部打死的意思了。
满屋子的人都砰砰磕头,不敢哭出声也不敢求饶,只有豆大的泪珠子砸在地上,氤氲出一片斑驳的痕迹。
宋格格眼中只有床上的小阿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丝毫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耿清宁犹豫了片刻,她轻咳一声,“这些粗心的人确实该罚,只是眼下小阿哥身边也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四爷没有驳了她的面子,微微点头,只有昨日守夜的嬷嬷和小丫头被按在长凳上,闷闷的声音从窗户外边传来,直至消失。
等太医来了,小阿哥也喝了药之后,耿清宁才跟着四爷出了屋子,路过院子里的时候她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地面上还有一摊水迹,想来是冲刷血迹所致。
她肩头紧紧绷着,一路脑袋嗡嗡的回了九州清晏。等进屋子的时候,她已经半个身子都倚在了葡萄身上。
四爷又急又热,径直灌了两碗茶下去,甚至没注意到是耿清宁的凉茶,他一般不喝凉茶,讲究的是胸中有阳气升腾,不可用冷水浇之,只是此刻心烦意乱,什么也顾不得了。
这个孩子太小了,看上去又太过虚弱,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等他长吐一口气坐到榻上,转着佛珠打算平心静气之时,才发现身后之人已经面色苍白如纸。
四爷心中一跳,手上的佛珠莫名散了一地,他急忙上前两步扶住摇摇欲坠的耿清宁,又一脚踹向身边正在捡珠子的苏培盛,“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去请大夫”。
耿清宁被扶到床上躺着,她知道自己是心病,哪怕是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也生了两个孩子,可她终究还是无法适应这个不把人当成人的时代。
“应当是中暑了”,耿清宁看向四爷,清楚的在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焦急,她露出个微笑道,“我没事的”。
四爷握住她的手,“你放宽心,我知晓此事与你无关”。
他知道宁宁素来性子绵软,胆子又小,当年因着一个奴才都会被吓成惊弓之鸟,如今因着小阿哥既担忧又害怕也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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