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不动声色,继续亲亲热热地握着她的手道:“我哥哥酒后品行不佳,众人都是知晓的,只是实在委屈了小嫂子。”
不等晴雅有所反应,她又道:“对了,小嫂子,我哥哥房门口的门槛儿有些高,小嫂子那日递茶时没摔着吧?我哥哥一向只喝大红袍,这若是将这上好的大红袍摔了,我哥哥若是醒酒后知道了只怕是要心疼呢。”
晴雅微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这小妮子傻乎乎地将沈忆年的爱好全告知自己了,这不是变相地帮她佐证么?
她便借坡下驴道:“不怕三姑娘笑话,那日我的确端了大红袍去给大公子喝,也许是那大红袍的气息大公子太过熟悉,所以醉中才会对我生出亲近之心,可此举只是奴婢的一片好心,奴婢实在不知,会发生这等事!”
她作势抬袖要擦泪。
谁知她话音刚落,屋中便突兀地寂静了下去。
晴雅的表情僵在脸上。
沈清漪依旧是笑吟吟地望着她,却撂下了她的手,走到二哥沈经年的身边悠然坐下。
“晴雅姑娘,你若是现在招出实话来的话,本姑娘做主,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否则——立刻拖下去,乱棍打死!”
第5章 戳穿
晴雅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就朝着某人的方向扫去,见对方正若无其事地正低头品茶,便知此刻还不是将对方牵扯进来的时候。
她这本能的一眼没有逃过沈清漪的眼睛。
沈清漪眼中略过轻蔑,却不点破,只是静等着这丫鬟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来。
晴雅猜不出自己方才所言有何不对,却也知道说出的话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知奴婢方才说错了什么,竟要叫姑娘打死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啊!”
沈清漪笑道:“倒也不是我难为你,只是老祖宗从来是吃斋礼佛,一向见不得打打杀杀的,祖母仁心,可怜你小小年纪便失身这才许你妾位,可你倒好,三言两语的竟是一句真话也没有,晴雅姑娘,看在老祖宗的份上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吧,否则,即便是大哥哥只怕也保不住你!”
晴雅闻言登时慌了。
她额角渗出冷汗,却还是孤注一掷地膝行到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地叩头道:“老夫人,我母亲一向忠心于您,奴婢也是自由伺候在府中的,待沈家忠心天地可鉴!奴婢并不知三姑娘所言何意,还望老夫人明察!”
沈清漪嗤笑一声。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她端起茶碗来,拨去茶梗吹去热气,道:“流萤,去将大公子屋中的日志拿来。”
流萤脆声道:“奴婢明白!”
沈清漪盯着某人,那人闻言,握着茶杯的手果真下意识地收紧了。
晴雅不过是个小小侍婢,自小在一方小院之中长大,自然不知其中关窍,更不知自己所言方才就暴露了,眼下只是为她定下罪证罢了,便懵懵懂懂,连告饶都忘了,怔怔地抬头望着周围众人。
文氏显然明白了沈清漪所言何意,便挑了挑眉,同身后的贴身婢女耳语了一番,那婢女听罢点点头后便带了另一个侍女快步离去。
这文氏的人一走,晴雅便更是心头没了底,正要声泪俱下地跟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地为自己求个情,便听老夫人道:“罢了,先听三丫头一言,省了她娘在天上看着,再以为咱们冤了她女儿。”
晴雅闻言不由僵在原地,白着一张脸,泪花顿在眼眶里,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片刻后,流萤便带着两个伺候沈忆年的小厮抱着两本卷宗进了门来。
老夫人看到那两打厚厚的卷宗,不由皱了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沈忆年起身解释道:“回祖母的话,孙儿从烟庆府赶回来事因三妹眼疾,实属临时,上级规定,凡知府级官员及以上,每日需写下日志记录假期所发生的一切,待假期结束后需呈交上级,上级会派人照实核对,若有半句虚言,立惩不赦。”
老夫人闻言便明白了沈清漪此举的意思。
沈经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照着晴雅姑娘方才所言的时辰,念前日大哥所写的日志?”
小厮应下声来,翻开宗卷道:“永昌七十二年,四月初六,申时幼友娶亲,大喜,同行入宴饮酒,友敬酒之未饮。
“席间念家中宗卷未察,宴未完,匆匆离之,避婢侍,直至亥时油灯燃尽,倦而入眠。”
直言便是四月初六那日,参加婚宴时不曾饮酒,才去了一半便回了府中,且一直闷在屋中,直到灯油都烧尽了才因为困倦而入眠。
哪里有空闲时间如晴雅所言那般对她行狎玩之举?
谎话被戳穿,晴雅不由面色惨白,却还是刻意亮出自己丢了守宫砂的手臂来,想要最后挣扎一番,道:“可是……”
“当日的日志中,并无你出入我大哥哥房中的记录,再者说,即便你去了,可日志上头真切切地说大哥哥驱散了众侍婢,你又为何会在半夜无端地端茶给大哥哥饮?你此等举措,究竟是抱着何等居心?!”
沈清漪的话说到最后已如质问一般了,一句句逼得晴雅是哑口无言,瘫在地上浑身哆嗦,连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沈经年在旁补充道:“方才三妹妹说哥哥屋中的门槛高,询问你端的茶是否是大红袍,你借坡下驴地承认了,先不说你所言真假,就说大哥一向是不喝大红袍的。
“你连我大哥喜好都不知,又如何会说我大哥因茶而对你生了亲近之心?”
文氏冷笑道:“老祖宗原是念在你母亲的份上将你留在老大身边伺候,却不想,你竟不将心思放在如何侍候主子身上,反而一心诓骗!”
二公子沈经年接话道:“你若真心思慕大哥,大可求老祖宗做主,念在裘嬷嬷的份上,祖母必会遂了你的愿,你为何偏要剑走偏锋,行诓骗之举?险些连老祖宗都被你蒙在鼓里!咱们府中,断没有纵容这等谎话连篇之人的道理!”
见沈经年这样说,晴雅便知是要赶她出府的意思,她面如金纸,忽然磕头道:“老祖宗,奴婢的母亲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老祖宗,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将奴婢驱除府,外人该如何看待老祖宗您?”
老祖宗身边的毓秀怒斥道:“大胆!你说这话,难不成是在威胁老夫人不成?!”
她说罢,便对老夫人进言道:“老祖宗,此女子谎话连篇,甚至还携功要挟,断不是个安分之人,依老奴看,该立刻拖出去打死!”
老夫人显然已被晴雅弄得心力交瘁。
她拄着拐棍,脑中想着裘嬷嬷生前的忠心,便也不明白她教出的女儿为何会是这种不甚安分之人,便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照毓秀所言去做。
“祖母等等!”
就在毓秀想要唤人来将晴雅逐出府之时,沈清漪忽然叫住了她。
“阿瑶想着,晴雅姑娘好歹是裘嬷嬷教养出来的,本该安分,这骤然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便知她背后必然有人主使。”
她说着便又看向晴雅:“你若是现在招出幕后指使你的人是谁,我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肯,便立刻拖出去,打到你肯说实话为止!”
第6章 欺主(求个推荐票呜呜呜)
晴雅吓得浑身是汗,道:“姑娘实在冤了奴婢,奴婢哪里敢……”
沈清漪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好,既不肯说,来人,将她拖下去,赏她三十大板,将我沈家众仆都给我叫来,众目睽睽下照实了打!若不招供,便不见血不准停!我便要让众人看看,有此前车之鉴,若谁再敢生出旁的心思!”
毓秀厉声道:“还不快拖出去!”
门外头的小厮立刻进了门来,将晴雅拖了出去,不多时,便听门外传来闷响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沈清漪悄悄唤来流萤耳语了一番,流萤听罢窃笑一声,悄悄儿从屏风后头溜了出去。
文氏一双眼扫过对面的众姨娘,淡淡道:“趁着那小蹄子还没招供,谁指使她的,现在承认还可从轻发落,若是等招出来,可就不是发落了这么简单了!”
众姨娘本是在看戏,听了这话便赶忙撂下手中活计,纷纷跪地齐声道不敢。
文氏也不教众姨娘起身,只自顾地品着茶。
就在众人跪的双腿酸疼之时,忽听门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片刻后,流萤便匆匆入门来,脆生生道:“回老夫人,那丫头受不住刑,已招供了幕后真凶。”
这话一出,一眼扫过众姨娘之中抖似筛糠的杨氏瞧着便是格外明显。
即便流萤还未说出主谋是谁,旁人也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指使晴雅的幕后真凶!
文氏执掌中馈多年,做事自是雷厉风行,当场就命人将杨姨娘给拖了出来。
受了重刑浑身是血的晴雅又被人带了回来,杨姨娘一见她这模样,便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直喊冤枉。
沈清漪抿唇微笑。
前世她身为后宫之主,深谙打蛇打七寸之道,这晴雅爹娘早死,所求无非是钱财地位,因而她特意派流萤去同晴雅说明了利害关系,并以她的名义告知晴雅,若她说出实话,便将功折罪,不但不会再受刑,反而还会得到百两白银,除去贱籍,此后天下好男儿的正妻,便任她挑选!
可若是她继续隐瞒下去,主谋被揪出也是迟早之事,她既然有本事行指使之事,必然有恃无恐。
但她这颗棋子,便会永世不得翻身!
权衡利弊之下,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因而此刻,晴雅便毫无保留,将杨姨娘如何教唆她擦去守宫砂,给大公子下药意图成其好事尽数招供了出来。
她说一句,杨姨娘的脸色便白一分。
到最后,晴雅甚至连她如何打算利用沈忆年上位盗取宗卷,如何诬陷沈忆年来做贿赂假证,如何借机毒死文氏,要挟沈忆年敬她为母亲的目的都供认不讳!
杨氏瘫坐在地,半个字也说不出,直到被拖走时,都是满面惨白。
而文氏的两个侍女此刻也各自抱着一个锦盒入了门来。
她们将手中锦盒搁在文氏的手边,文氏扬起下巴,扫视过众妾室,道:“趁着今日杨姨娘和晴雅被发落的机会,我索性便也同你们好好儿说个明白。
“这盒子里是你们的卖身契,你们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小姐,被家人卖往秦楼楚馆,幸得有老爷出手相救。
“老爷仁善,这些年来虽说不怎么宠你们,但吃喝上也不曾亏待过你们,好吃好喝好穿,这些年后院中也从没有过妾室让丫鬟小厮欺压头顶之事,比起寻常人家的争斗已算得上是待你们不薄,却不想,如今反了天了,竟发生这种奴大欺主之事!”
众姨娘皆低着头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文氏怒目扫过众人,伸手搁在锦盒上,“啪嗒”一声打开铜搭子,却见里面赫然是亮闪闪的银锭子,足有万两有余!
“如杨姨娘之流的,想来不在少数,我既吃了你们敬的茶,你们也得尊称我一句夫人,我便也不为难你们。
“这一锭银子是一百两,你们若真不想待在府中,或是有什么野心,那便领了银子和卖身契,今后做生意也好,寻个如意郎君做正头娘子也好,我绝不拦着!
“只一样,若留在府里的,再有如杨姨娘这般不安分的,立刻拖出去发卖,怎么来的,便给我怎么回去,待踏出这扇门儿,从此后,在我沈家便再无立足之地!”
她的话不容置疑,众姨娘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又有谁敢做这出头鸟?
文氏也不含糊,便就这样生生地喝着茶等了一刻钟,其中一个年岁尚小的姨娘实在憋不住了,向前膝行两步,叩头道:“求夫人赐卖身契!”
文氏递了个眼神,身边的侍女便拿了一锭银子递到她手中,又从卖身契中寻了她的名字递到她手中,毫不耽误地便吩咐人陪同她一起去后头收拾包袱。
这有人开了这头来,便有那早有打算的跟着起了身来,欢欢喜喜地领了银子和卖身契离去了。
见再无人起身,文氏便道:“可还有人有那想走的打算?”
余下者皆未曾应声儿。
文氏搁下茶杯,道:“既没有想走的意思,那便再没了回头的余地,再有不安分的,今后即无论被发卖还是被打死都给我认下,今儿已给了你们机会,到那时可别再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众姨娘纷纷叩头示忠。
文氏见此语气这才缓和了下来,吩咐侍女挨个递了一百两银子,将众姨娘打发回各自住处。
这一场闹剧才算彻底结束。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原以为裘嬷嬷的女儿这么大了,也该懂事了,却不想……唉,怪我老糊涂了,识人不明,险些害了老大。”
文氏道:“不过是那些糊涂东西好日子过久了,野心也跟着养大了,今儿幸亏三姐儿聪慧,发觉了端倪,否则杨姨娘只怕早就得手了!”
老夫人闻言目光便落在了沈清漪的身上。
沈清漪懂事地上前偎在老夫人怀中,撒娇地叫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抚着她的脸心疼不已:“病中这些日子,阿瑶可是瘦多了。”
毓秀极有眼力:“三姑娘眼疾才好,大公子又受了委屈,合该好好压惊才是。”
见老夫人点了头,毓秀便吩咐人传了膳来。
众人说过了话后便各自离去,沈清漪见天色尚早,便打算去见见刚刚回府的父亲。
她带着流萤来到书房,门口的中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姑娘先回吧,陆尚书来了,看老爷的样子还有的是话说,姑娘不妨先回去歇着,等老爷聊够了想来便会去看您的。”
沈清漪哭笑不得,却也知晓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性子,便也不再勉强,道:“那好吧,晚些再同我父亲相见就是了,记得告知父亲一声,我可来过了。”
这一等便是大半日。
直到夜幕降临时,沈清漪才猛然从床上睁眼坐起了身来,一拍脑门暗道:“糟了——”
第7章 道喜
她怎么就忘了那陆尚书一向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又极喜爱她之人呢?!
就他那个性子,不将此事宣扬的满京尽知才怪呢!
于是待次日,沈清漪睁开眼睛时,整个沈府都几乎被各位京官送来的礼物尽数吞没,府中前来道喜之人络绎不绝,异常热闹。
沈清漪在轻罗和流萤的帮助下扒着墙头,看着人头攒动的前院不由得咂舌惊叹道:“我父亲旁的不行,人缘当真是没的说,瞧瞧,这人多的,知道的是我眼疾大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给我相看夫君呢。”
流萤闻言不由得吃吃笑道:“姑娘这话可说错了,若是您当真有一天要相看夫君,只怕整个京城同您年岁相当的男子都会挤入咱们府里,又怎会只有这几个人?”
而轻罗却是有些忧心忡忡道:“姑娘快些下来吧,若是让旁人知道您在此偷看,怕是不好。”
“怕什么?我只是瞧看两眼,又不会吃人,就算被父亲知晓也不会如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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