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又像突然想通了一般,指着郑嘉西的那只手在发抖:“我早该想到的,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吧?骗走股权再让你爸入狱,什么替母申冤,你就是借机在报复我们所有人,你想搞垮郑家……”
“随你怎么想,是非对错,我相信法律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裁决。”郑嘉西连敬称都懒得敷衍了,她整理好额边碎发,眼神是淬火后的坚韧,“谅解书我是不会签的,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见她要走,老太太忽然激动起来,手杖一抛,拽住她的衣角就不肯松手,什么优雅端庄都弃之脑后了,明叔见状连忙上前把人扶住:“您小心身子。”
老太太对着郑嘉西流泪,痛恨道:“是我错了,野种就是野种,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养了一只狼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郑嘉西的西装外套被扯得变了形,老太太对她又是打又是抓,她干脆不反抗,伫在原地冷漠得像庭院角落的一株暗淡绿植。
眼看着耳光又要贴上来,她居然避也不避:“刚刚是右脸,现在不如往左脸再来一下,把握最后的机会,以后想扇也扇不了了。”
“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别想动我儿子一根头发!”
彼时的郭冉站在院外等候,一墙之隔,里头的声嘶力竭就像刀子一样割着所有人的神经。
越钝就割得越慢,越慢就越痛。
最亲的人,如今却到了恶语相讥,拔刀相向的地步,她也终于明白郑嘉西所谓的“不归路”是什么,逆来顺受是假象,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郑嘉西的决心,她切断了所有退路,包括血脉亲情。
父亲杀了母亲,如同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两半互搏。
郭冉无法感受她的处境,甚至连同情都找不到入口,因为郑嘉西似乎不需要这些,从郑家走出来的时候,她的表情依然没有破绽,除了脸上那道被指甲划破的细小伤痕。
“走吧。”
她重新戴上墨镜,恢复百毒不侵的气势。
郭冉觉得这样也挺好,或许冷情到了一定地步,受的伤害才会越来越少。
……
早茶结束郑嘉西先回了房间,窗帘开着,阳光大好,床上却空无一人。
陈森不见踪影,郑嘉西给他打了个电话:“人呢?”
“吃好了?”他在开车,听筒里传来喇叭的鸣笛声,“我出门办点事。”
办什么事他又不说清楚,郑嘉西没追问,整个人向后一仰呈大字形躺倒在床上,身下压着的浴袍是陈森用过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她侧头闭上眼:“那你先忙,我再躺一会儿。”
“睡个回笼觉吧,醒了我接你去吃饭。”
“看到我新拉的群了吗?”郑嘉西捏了捏眉心笑道,“老薛又要请客,地址一会儿发上来,你直接过去,我打个车就行。”
挂完电话群里就多了一条餐厅信息,陈森没来得及细看,他正在排队进入一座商业综合体的地下停车场,找到车位切掉导航,群聊对话又添了好几条。
薛一汀:【这餐厅离你们远吗?】
Jacey:【我打个车二十分钟吧,陈老板呢?@陈森】
薛一汀:【啊?你们没在一起吗?】
陈森:【不远,我就在映和汇。】
薛一汀:【这么巧!我公司就在映和汇对面,等等带下我?省得再开车@陈森】
陈森:【行。】
接到薛一汀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
群里聊得再欢脱都没用,此刻郑嘉西不在,光这么两个大男人坐在车里还是有些尴尬的。
陈森专注开车,薛一汀则眼神乱飞,他瞟到后排座位上放了个黑色大纸袋,字母logo和立体的白色山茶花很是醒目。
应该是刚从映和汇的专柜拎出来的。
他八卦道:“给郑嘉西买包了?”
“嗯。”
薛一汀点点头:“不错,能送到她心坎里去,她这人换包换衣服比吃饭还勤快,喜新厌旧得很。”
损友当习惯了,也因为彼此足够熟悉,很多话都是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薛一汀说完才意识到一丝丝不对劲。
他差点忘了,边上这位可是郑嘉西的男朋友啊,他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吐槽她。
果然,等红灯的时候陈森的视线飘了过来。
“你们是高中同学?”
来颐州之前郑嘉西提过几句,但没多讲。
“对啊,不过不是同班的。”薛一汀扯了扯刮到脖子的安全带,“上了大学又在美国联系上了,但是我们在不同的州。”
“你们关系很好。”
这下陈森用的是肯定句,但语气特别正常,听不出阴阳怪气或者醋意,薛一汀还是谨慎了几分:“还好还好……”
“不是同一个班,那怎么认识的?”
薛一汀快冒汗了,他发现男闺蜜还是很难做的,搞不好要被暗杀。
红灯转绿,陈森油门踩得猛,推背感一下就袭来了,可他说话依然不紧不慢:“方便聊吗,我只是好奇她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的样子?”薛一汀略感惊讶,“你还真是头一个这么问的。”
这话说得就很有讲究了。
陈森把着方向盘,指尖轻敲了几下。
“还有谁问过?”
第51章
薛一汀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出卖好友,很严谨地反问:“她这样的,追求者多一点也不奇怪噢?”
陈森听明白了,这小子怕是没少当僚机,不过也正常,他这张嘴漏得跟个筛子似的,突破他比突破郑嘉西简单多了。
陈森倒不介意,但有点想笑:“不奇怪。”
薛一汀见他神态放松,心里也跟着舒了一口气,慢慢就聊开了。
“我们高中花头比较多,新生开学前还搞了个国际夏令营,我和郑嘉西就是那会儿认识的。”
学生自愿报名,学校带队去的布里斯托,前期能在郊外露营,因为暂时没有分班,在场的人需要抽签组队。
“郑嘉西抽到的那个组不简单,男女都有,里面有好几个是我们那届出了名的刺头。”薛一汀还记得自己跟他们特别不对盘,“无聊的人到哪里都有,他们喜欢抱团,还挑中了一个对象。”
“什么对象?”陈森问。
薛一汀叹了口气:“霸凌的对象。”
那是个挺没存在感的女孩子,性格唯唯诺诺的,一看就是受了欺负也不敢反抗的类型。
“他们花招很多,还能躲过老师的耳目,有些学生看不下去想举报,奈何找不到实质性证据,被发现的话也很可能会被报复,所以到后来管闲事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当沉默变成大多数,施暴者就会不断地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其实他们比任何人都分得清对错,也是最心虚的一批人。
白天的集体活动人多眼杂,小帮派相对比较收敛,等到夜深人静,恶劣因子就会悄悄滋长。
直到某天晚上,那个女孩子被无缘无故赶出了帐篷,随身衣物也被浸到河里,她终于奋起反抗,很多人都听见了动静,带队老师问起经过却没有人承认霸凌的行径,只说是那女生自己不合群想走。
夜晚没结束,觉还是要睡的,围观的人很多,伸出援手的一个都没有。
除了郑嘉西。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一句“来我这里”,然后在无数道注视之下把女生带进了自己的帐篷。
薛一汀想起自己对郑嘉西的初印象:“她这人吧,站在那儿安安静静不说话就特别有迷惑性,还挺有清纯校花那一挂的感觉,我们那届有挺多人盯她的,但她一直很低调。”
所以这么出风头的事情发生在郑嘉西身上就显得有些不合理。
“她和那些人在一个小组,想当然是不会插手的,而且平时也不见她出来说句公道话,你能想象她那个表情吧?”薛一汀在找词语形容,“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
陈森一针见血地补充:“她爱看热闹。”
薛一汀找到知音,连声说对。
“后来呢?”陈森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被欺负的那个女生隔天就退出夏令营了,小帮派失去目标,郑嘉西又当场削他们面子,自然就变成了下个眼中钉。”
当局面出现对峙的时候,权威受到挑战的那一方就要巩固地位,变本加厉不说,甚至懒得遮掩。
趁着郑嘉西不在,行为最出格的几个女生闯入帐篷将她的私人物品翻了个遍,还把她的证件和护照剪成稀碎,撒了一地才离开。
不巧在门口碰上刚回来的正主。
带头的女生脸皮够厚,撂下个冷笑就要走人,郑嘉西跨前一步直接挡住她的去路。
“你弄的?”她看到了那片狼籍。
“我?”女生故作惊讶地指了指自己,转身和同伴大笑起来,“是我吗,你们看见了?”
一群人摇头。
郑嘉西追问:“那为什么从我的帐篷里走出来?”
“关心一下同学生活,参观参观不行吗?”女生又转头询问其他旁观的学生,“你们看见我动她东西了?”
大家还搞不清状况一脸懵,没人吱声。
薛一汀也是其中一员,大清早的他刚刷完牙,拿把剪刀围着户外炉做早餐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幕。
“没人看见,这儿也没有监控,你空口白牙冤枉人不好吧?”女生赌的是郑嘉西不敢惹事,气焰十分嚣张。
“坏事还要偷摸着做,你们就这点本事?”
郑嘉西蹙眉的表情写满鄙夷,一张漂亮脸蛋瞬间产生了攻击性。
女生依然不屑:“那你想怎么样?”
说完她挑衅般地推了下郑嘉西的肩膀,跟随她的那几个人也开始躁动,纷纷指责郑嘉西没事找事还挡道,恨不得把场面闹得更难堪。
“不是爱现吗,今天也算让你露了把脸,知足吧。”女生抛给同伴一个眼神,“我们走。”
她们大摇大摆要离开,郑嘉西也不阻拦,只是快速地巡视了一周,盯上了薛一汀手里那把剪刀。
“同学,借我用一下。”
薛一汀愣愣地还没开口说话,剪刀就落到了郑嘉西手里,她的行动也很干脆,三步并作两步跟上那个女生,一把薅住了人家后脑勺上高傲飞扬的马尾辫。
“啊!”吃痛的尖叫声乍响,女生被迫仰起脑袋,踉跄到险些站不稳,“你干嘛啊!”
她的同伴发现了郑嘉西手里冒着寒光的尖锐物体,一时也受到惊吓,连连后退。
“下次再欺负人,胆子还可以更大一点,免得对方不长记性。”郑嘉西面无表情,抓头发的那只手却在继续收紧,“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剪刀磨得足够锋利,发丝一触即断。
在成片惶恐愕然的惊呼声中,郑嘉西硬生生把人家的长发给剪了下来,皮筋和辫子断掉的那一刻,女生也挣脱了她的钳制。
“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断发从郑嘉西手中滑落,风一吹散得满地都是,女生捂着自己瞬间炸成短毛的脑袋,失控地大喊大叫起来。
时隔多年,薛一汀回想起那一幕还是能感受到心灵冲击。
“你懂一口浊气从身体里排出来的感觉吗?爽飞了,我不是赞成以暴制暴啊,但有些人真的……”他咬牙挥了挥拳头,“很欠收拾。”
一味的忍让有时候并不能成为解决问题的出口,不破不立,郑嘉西的方式或许偏激,却可以扭转某些逆境。
餐厅就在下个路口,陈森放慢了车速。
对于郑嘉西“有仇当场就报”的行为他并不感到意外,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那她后来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帮助那个受欺负的女生?”
“我还真问过她。”薛一汀想起郑嘉西的原话,“她说没有勇气自救的人就算帮了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等到那个女生决心反抗的时候,她才第一次伸出手。
只信自救,这是很孤独很决绝的字眼,陈森突然想起两人因为曹汎吵的那次架,郑嘉西宁愿用最危险的方式给自己壮胆,也绝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原来她早就有这种觉悟了。
夏令营的事情闹得很大,涉事学生全部终止了接下来的行程,郑嘉西补办完护照也立刻被送返回国,学校为此成立了治理委员会,统一约谈各方家长。
薛一汀作为“目击者”接受了调查,他的立场自然是偏向郑嘉西的,而之前被霸凌的女学生也鼓起勇气出面指证,参与校园暴力的人员受到了严惩,有两人更是被直接开除学籍,相比之下,郑嘉西停课检讨的处分看起来要温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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