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实在在地被吓着了,从前无意看过的医书上说,服用蒜汁后,以下几个行为是大忌,其中一项便是接触花粉,许会造成皮肤微红。她犹豫很久,回屋过后,还是照着做了,万万没有料到“微红”竟是成了一片片的红疹,浑身遍布,触目惊心!
大夫显然有点本事,很快察觉出了不对:“恐怕是特性相冲导致的,五阿哥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问耿格格:“五阿哥今早吃过什么?去过哪里?”
耿格格流泪道:“五阿哥每顿早膳都要吃一碗蒜泥蛋羹,雷打不动。”
说着哽咽了起来,贴身婢女连忙替她补充:“用完早膳,格格便同五阿哥去了栖桃院……”
福晋皱起了眉,众人哗然。
那厢,大夫已是找到了症状的根源所在。他叹道:“幼儿服用蒜汁以后,一旦接触与蒜汁相冲之物,便会反应强烈,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危。譬如花粉,若成人靠近嗅闻,只是皮肤微红,而幼儿则不然。还有特殊的香料、陈皮等等……”
真正的相冲之物是什么,恐怕只有耿格格知道了。
福晋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往四周扫了眼。
五阿哥日日食用蛋羹,若是耿氏的屋子有问题,怕是早就发了疹子,而不是等到今天。
那么原因只剩一个,福晋缓缓开口:“是年侧福晋的栖桃院不干净?”
耿格格闭了闭眼,神情瑟缩了下,继而摇头。
她不敢指认。
闻声赶来的钮钴禄格格眉头紧锁,扭过头,问耿氏的贴身婢女:“你随你们格格前去,有没见过栖桃院的什么东西,与蒜汁相冲。”
那婢女仔细回忆:“……花,奴婢清清楚楚地看见正厅摆了一株桃花。”
她越说越是顺畅,神情惊惧起来:“昨儿一早请安的时候,奴婢亲耳听见格格与年侧福晋说了几句话,说、说五阿哥最是喜欢蒜泥蛋羹,也喜欢年侧福晋送的赤金小锁,今日想要领着五阿哥去栖桃院坐坐。”
钮钴禄氏不敢置信:“那桃花……”
婢女惊惧道:“桃花是昨晚采摘的!年侧福晋亲口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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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纷纷扰扰,栖桃院依旧宁静。
年娇正准备午睡,便听问春问夏在窗边窃窃私语,说五阿哥不知怎的出了疹,大夫前往医治,很是吓人。
秋嬷嬷遣人探听消息去了,片刻回来道:“不是天花。”
栖桃院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
年娇竖起耳朵,同样松了口气,刚见过的五阿哥还是一只幼崽,她自然希望幼崽能够健健康康。
哪知午睡最终还是没有睡成――不一会儿福晋传召,邀请年侧福晋前去正院一趟。
前来递话的正是福晋的奶娘方嬷嬷,方嬷嬷能亲自过来,就代表心底早就有所偏向。
她安慰年娇:“侧福晋不用怕,福晋召集所有女眷,正是要找出真正作梗之人,洗清对您的污蔑,一旦查明绝不姑息。”
四爷子嗣不多,加上大格格统共四个,都是千里地的珍贵苗苗,故而即便耿格格不受宠,五阿哥出了事,也绝不能等闲视之。
一番话说得年娇云里雾里:“我……被污蔑?”
方嬷嬷叹气:“说是您知晓五阿哥爱吃蒜泥蛋羹,更知道蒜汁与花粉相冲,特意于昨晚摘下桃花,用来迎接耿格格做客,导致五阿哥生了红疹。”
年娇:“…………”
她努力思索,半晌被绕晕了,只听明白了一句话――
她桌上的桃花,是导致五阿哥生病的罪魁祸首。
从天而降一口大锅,年娇只觉再委屈不过:“那是王爷自己害的他儿子,关我什么事?”
方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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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怒气冲冲踏进正院,迎面而来武格格的声音:“耿妹妹身为五阿哥的亲额娘,平日里再小心不过,如何会让五阿哥接触不干净的东西?”
话间含义不言而明,向来康健的五阿哥生病,定是栖桃院所害。
李侧福晋摸摸指甲,阴阳怪气道:“武格格好生笃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亲眼见过五阿哥出事的全过程呢。”
武格格被噎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忍了又忍,才没有同李侧福晋呛声。
当下的情形已经很明了了。年氏处心积虑,层层铺垫,利用花粉与蒜汁相冲的特性,促使五阿哥出疹,除此之外,哪还有第二种可能?
就年侧福晋那善妒样,使暗手陷害王爷的子嗣,也不是不能预想。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福晋淡淡道:“慎言。”
爷今天去了外边,她派去请他回府的人手,已经在路上了。
福晋看向哭得不能自已的耿格格,轻叹一声:“只是普通的红疹,弘昼会没事的。先收收泪。”
“我问你,今日除了栖桃院,弘昼就再也没去过别处,他生的病,真是人为?”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耿格格身上。
她一咬牙,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继而哽咽:“太巧了……”
是啊,天下之事哪会有这么巧。武格格捏紧帕子,电光火石间,一道清澈中蕴含怒火的嗓音飘来:“是巧。”
年娇跨过门槛,居高临下望着她们。
错过午觉让她很不高兴,更何况迎面一大盆污水,关公庙都要被淹了!
年娇气呼呼的,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失去谦逊的人设,学着李侧福晋阴阳怪气道:“真是天道不公,人心不古,堂堂格格都敢放肆,最漂亮最鲜艳的桃花,就这样拿来暗害五阿哥,真是可惜了呢。”
堂下骚乱一瞬,李侧福晋瞪大了眼睛。
耿氏差些一个倒仰,武氏嘴唇都发起了紫,就连面色平静的钮钴禄氏都不再淡然,这是个什么话?!
福晋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方嬷嬷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
天爷,她的老腿都要跑断了,还是追不上年侧福晋,真是、真是……
方嬷嬷赶在众人面前,沉声揭露真相:“栖桃院的桃花,是王爷亲手摘下,放进正厅的。”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见年侧福晋作证般地点头,向来隐身的宋格格咳嗽起来。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这、这……
难不成是王爷想要暗害五阿哥?
李侧福晋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地对耿格格道:“闹了这么一大通,罪魁祸首原来在这里。唉,年妹妹被冤枉得可怜,大夫医治红疹,也实在辛苦得很,他又招谁惹谁了呢?”
年娇觉得这话中听,怒气都消退了好些。
耿格格听得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福晋,五阿哥……五阿哥的红疹遍布全身,他才不到一岁啊!即便不是花粉,也会是其他……”
福晋打断了她:“栖桃院正厅刚刚置换了家具。不管大件小件,都是本福晋亲自挑选,你的意思,莫非是家具不干净?”
随即淡淡道:“耿格格指认的便是本福晋了。”
耿格格冷汗立马下来了。
栖桃院置换家具的事,为何她们都不知晓?
与年侧福晋对上,和与福晋对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她惨白的神色转为灰败,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四爷冷厉的话语传来:“够了。”
他站在门外逆光处,面色看不分明,耿格格登时魂飞魄散:“王爷……”
年娇转身,定定地望着他。
她气归气,却也懂得狐假虎威的道理,仰起脑袋,迅速站在了四爷身旁。
伸出手一指:“爷要好好惩治她们!”
第16章 第一次翻车
年娇手指指向耿格格,片刻,又移到了武格格身上。
仿佛一根索命的绳,叫耿氏惊惧万分,也叫落井下石的武氏如坐针毡,冷汗如瀑。
谁能想到向来谦逊的年侧福晋如同换了个人,竟能不惧王爷的威严豁出去告状,想必是气得狠了!
四爷沉淀的怒意顿时散了散:“……”
他看她一眼,无声地传达出两个字:坐下。
老板整个人冷冰冰的,生气的模样让妖不敢造次,年娇犹豫一瞬,变得宽容大度起来,觉得他也不容易,同为天涯背锅人,她就原谅他好了。
见状乖乖收回了手,坐到了李侧福晋身旁。
李氏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另一边,福晋装作没看见,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今日之事,不得已惊扰爷,也是我的过错。”
她叹了口气:“五阿哥的病生得蹊跷,还需王爷决断。年侧福晋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其嫁祸之意实在惊心,不怪她如此。”
谁能想到呢?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败在一株桃花上,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福晋简短地叙说了一番来龙去脉,四爷听着,最后问她:“大夫还在?”
“在。”福晋道,“他方才遣人回禀,弘昼身上的红疹消退不少,过几日就会完全好了。”
四爷无声地捻动佛珠,点点头。
紧接着看向耿格格:“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闹幺蛾子,是谁教你的。”
他语气平静,话间含义却让人不寒而栗,耿格格匍匐在地,泪水都要流干了。
贴身婢女的供词,此刻成了反转的铁证,证明她为嫁祸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闹成这个样子,再也没有了分辩的余地,她哽咽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猪油蒙心,还请王爷恕罪,福晋恕罪……”
钮钴禄格格闭上眼,最终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紧绷的心弦慢慢松开。
福晋斥道:“意图栽赃年侧福晋,罪不容恕,何况五阿哥是你的亲子,更加愚不可及。想必你从哪里看见了医书,亲自弄来相冲之物,而今后果,你又预料到了几分?”
耿氏微不可察地一滞,显然是被说中了。
四爷已是不想再听她的争辩,扭头对苏培盛道:“耿氏闭门思过,无事不得出!你去安排人手。”
没等苏培盛应下,四爷又道:“等红疹好了,弘昼暂且交由李侧福晋照料。”
“……”
这可真是天旋地转,耿格格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被塞了五阿哥的李侧福晋事实上不是很开心,她有儿子,还要照看别人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耿氏到底是弘昼的生母,虽然蠢,王爷不会要她的命,指不定禁足够了,就出来了。到那时,小心养着的五阿哥说不定还得送回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图什么??
可听王爷那语气,李侧福晋只得收敛情绪,低眉顺眼,接过烫手山芋。
虽然当事人不太情愿,但其余人都是羡慕嫉妒恨――
她们还说呢,年侧福晋得宠算什么?风光无限的李侧福晋才是真正的赢家,如此一来,她膝下就三个孩子了……
连方嬷嬷都担忧地看了眼福晋,福晋笑了笑,神色如常。
年娇坐在一旁,不是很懂席间汹涌的暗潮。
听完对耿格格的处置,她便一扫愤怒之态,重新变得矜持,目光止不住地往四爷身上瞧。
这般炽热的视线,四爷又不是死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心里一叹,她连自己都照料不好,贸然给一个孩子岂不是负担。
四爷也知年娇没这个心思,只是单纯地高兴他为她出气,一时间,敛起柔和的情绪放在心底。雷厉风行处置完耿氏,四爷看向武格格,冷冷开口:“不辨是非,以下犯上,且对侧福晋不敬。”
心头不好的预感成了真,武格格哆嗦着跪了下来:“奴婢……奴婢……”
四爷径直吩咐了对她的惩罚,罚俸一月,禁足三天,对后院女眷来说已是极重极重,殊不见武格格也快要晕了!
不少人脸色变了,看向年侧福晋噤若寒蝉。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该罚的罚,该禁的禁。福晋等四爷发话完毕,这才温声道:“时候不早了,爷不如去看看弘昼。那孩子也可怜……”
四爷点点头,他正有此意。
余光瞥向年娇,年侧福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眸泛起了红。
四爷挪开眼:“都散了吧。日后引以为戒,若有再犯,福晋与我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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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一回栖桃院,便遭到贴身侍女紧张的检查。
她忙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困了……”
问春问夏:“……”
秋嬷嬷简直要被她的没心没肺弄得无奈,方才还怒气冲冲呢,王爷一惩治人,格格就变高兴了,还惦记起睡午觉了。
都说皇家少不了勾心斗角,实则雍亲王府的后院算是太平。一来四爷不常去,二来妾室数目少,三来,有福晋坐镇,不管下面人生出多少心思,福晋都能镇压下去。
故而这一出热闹,她们进府以来,秋嬷嬷是第一次见。大开眼界的同时,她何尝没有后怕,差一点点格格就要被泼脏水了!
也是她不够谨慎,秋嬷嬷深吸一口气,很是自责。
亲眼看着年娇睡下,替主子掖好锦被,秋嬷嬷严肃着脸,召集了栖桃院所有伺候的人,开起了批.斗大会,以及危机意识教育。
年娇一觉睡醒,便见神情肃穆,仿佛脱胎换骨的问夏来到榻前。
问夏掀起床帐,轻声禀报:“李侧福晋刚刚遣人过来,问格格现下有没有空?若是有空,她便收拾收拾前来说话。”
年娇抱着锦被,有些茫然。
半晌应了一声,栖桃院什么时候成了来访圣地?
李侧福晋不会又不高兴了吧,那燕窝粥,煮还是不煮呢。
……
李侧福晋是来吐苦水的。
许是看见了年娇不一样的面目,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蓦然觉得年氏这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虽然憨了点儿,但有仇必报,还算对她胃口。至于年氏学她阴阳怪气,她大人大量,就不予计较了。
李侧福晋端着茶盏,仔仔细细打量着那株叫耿格格翻车的桃花枝,直看得年娇微微脸红,这才啧啧道:“耿氏那人蠢得要命,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说着气愤起来:“她倒好,自己清净了,却把五阿哥扔给了我。我管弘时读书都管不过来,哪有心力照顾不到一岁的幼儿?”
弘时起居虽在前院,李侧福晋却是极为关心他的学业,那叫一个殚精竭虑,堪称云教养之典范。
李氏还举例:“从前弘时背什么《论语》,他没背完,我都快听熟了。”
年娇打了个哆嗦,不禁露出同情的神色,李侧福晋过得好辛苦。
看在方才被冤枉之时,李氏帮她说话的份上,年娇捧着熬煮的果汁,陷入沉思。
忽而眼睛一亮,想到了解决办法:“王爷为什么不把五阿哥交给钮钴禄格格?四阿哥五阿哥年龄相近,反正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李姐姐也就不用烦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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