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嘎吱一声掩上,苏培盛踮起脚,转过身,对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方才分明看着,王爷被年侧福晋关在屋外,那是没有半点心不甘情不愿,很有乐在其中的意思。
唉,他咂嘴,还不知谁套路谁。苏培盛脚步一转,准备找小徒弟唠唠嗑,下一瞬,一个面生的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被拦在院外依旧坚持不懈:“苏公公,苏公公!”
“我家姑娘要求见王爷,苏公公,求您了……”
有嬷嬷已是喝道:“你谁?哪个院里的?栖桃院也敢乱闯!”
苏培盛皱起眉,那婢女哭道:“奴婢侍奉的是西侧院的黄姑娘……”
是姑娘不是主子,想必就是侍妾黄氏了。苏培盛脑筋急转,才从旮旯角里搜刮出黄氏这个人,他眯起眼:“王爷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出了什么事?”
那奴婢焦急道:“福晋、福晋忽然派人请姑娘去正院,要发落我们姑娘!还请苏公公能够通融!”
苏培盛了然,放温的面色,瞬间转为了似笑非笑:“莫说福晋要发落人,就是福晋要打杀你,你也只能受着!”
还胆大包天地想闯年侧福晋的院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使了个眼色,嬷嬷们便齐齐上手,把婢女拖了下去。
……
正院,福晋居高临下,看着满脸不屈的侍妾黄氏:“以为能请王爷过来,为你洗刷冤屈?”
她笑了笑:“可惜,你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妾,王府没了你照样运转,第二天的太阳照样升起。”
就差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
福晋的语气越轻柔,黄氏的目光越恐惧,现在的雍亲王福晋,哪还有平日里的宽厚亲和?
她仿佛看见了与王爷一模一样的女子,严厉,不近人情,淡淡望来,就好像要她的命!
福晋坐了下来,接过方嬷嬷奉上的茶:“说吧,你何时被八贝勒收买的,这么多年,又为他办过什么事。”
黄氏拼命摇头,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您冤枉我了,福晋冤枉我了!我进府十年,平日里足不出户,哪里是那等吃里扒外的人,如有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雷劈……”
福晋打断了她:“用不着天打雷劈。本福晋只告诉你,若是王爷亲自前来处置,你的家人,亲眷,想必会比捏在八贝勒手中过活更为凄惨――王爷手下有个粘杆处,你可知晓?”
黄氏瞪大了眼睛。
福晋也不怕告诉她:“以粘杆处的身手,帮助他们逃脱八贝勒的监视,轻而易举。当然,索命也是轻轻松松,你的家人是死是活,端看你的选择了。”
“……”黄氏瘫软在了地上,眼中茫然,挣扎,悔恨,不一而足,半晌,她嗓音沙哑地开口:“我说……”
半个时辰过去,福晋揉了揉眉心。
“都说后宫娘娘们争斗得厉害,比起八弟的手段,还是远远不如,”她道,“谁会想到兄弟的后宅之中,竟能被他钻了空子安插人手。十多年来按兵不动,一动,便传出去了独宠的消息。”
方嬷嬷面沉如水,这还是因为四爷不常去后院的缘故,加上福晋管家严密,机缘巧合之下,八爷只能接触黄氏一人。
那么其余皇阿哥们,又被探听去了多少机密呢?
谁会怀疑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竟是手足兄弟派来的密探?
当晚,四爷撂下政务,来到了正院。
他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福晋讲完前因后果,福了福身:“妾身用粘杆处吓唬了她,实有僭越之嫌,还望爷恕罪。”
四爷摇头。他沉默了良久,只道:“当年,老八在朝堂异军突起,我曾想过,若他真的适合那个位置,我心甘辅佐于他。”
福晋豁然抬首。
四爷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他神色平静,又与福晋商议了一些事,趁着夜色离开。
福晋看着他的背影,心道王爷恐怕是这般想的――他们都不行,那就我上。
即便早在弘晖病去那年,她与他的夫妻情分就不在了,她却也知道他一路走来,很是辛苦。
年侧福晋进府的时候,她想着若年氏这样可爱的人能够偏爱他几分,想必他也会觉得高兴,时间长了,倒生出些许可惜之意。
王爷习惯了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一个人闷着,也不知道年娇那样的小姑娘受不受得住。福晋笑了下,转过身,利落地下达了对黄氏的处置。
当晚,侍妾黄氏暴毙。
她死得无声无息,除了同住一院的女眷略有所感,雍亲王府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年娇偶然听到一句,问起四爷,四爷道:“她病得很重,药石无医。”
年娇并没有觉得可惜,她当妖精的时候,见惯了生死,闻言捧着脸道:“如果有我大哥在,肯定能救她。”
在年娇心里,年希尧简直是无所不能,四爷对此保持怀疑,除却医术之外,年希尧方方面面也是登峰造极么?
小花妖脑袋迟钝,并没有察觉老板坐她旁边,有些细微的不高兴了。
她抱住男人的胳膊,甜蜜蜜地问:“爷不是说要把大哥调进京城,大哥有回信了吗?”
“尚未。”四爷回了简短的两个字,“你二哥也快回京了,怎么不见你关怀他?”
年娇冷哼一声,年羹尧他不值得!
“爷如果见到二哥,第一时间就要替我揍他,也别把他带来王府,让他上街打地铺去。”
四爷:“……”
四爷不知她又在奇思妙想什么,无奈之下,掰正她的脑袋,让年娇端正地做好。
他跳过年大哥年二哥的话题,低声说起雍亲王府后院,有八贝勒安插的眼线:“想必老三老五他们的院里,也逃不过老八的算计。”
年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他简直可恶。”
年娇气呼呼的,八贝勒从这时候起,与八福晋一起荣登她最讨厌的榜单第一名:“要不是爷英明神武,火眼金睛识破他的阴谋,爷就要受欺负了!”
说着,漂亮的眼眸满是疼惜,夹杂着熊熊火焰,恨不能把敌人燃烧殆尽。
四爷情不自禁扬了下唇角,继而轻咳一声:“是福晋识破的阴谋。”
年娇满肚子夸赞卡在了喉咙里,霎时不说话了。
既是福晋的功劳,那老板同她说起做什么?年娇有些小怨气,片刻,又软软地凑了过去:“那爷要告诉其他皇阿哥吗?”
四爷微微一笑:“除了十三,谁也不告诉。等他们谁先上门,或示好或投诚,我便勉为其难地把消息透露出去。”
生怕年娇听不懂,他又解释:“既是人情又是好意,何乐而不为?”
年娇憋了半天,忍不住道:“那他们有点倒霉。”
四爷:“……”
踌躇着站在雍王府外的五爷重重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他??
作者有话要说:
皇阿哥们:有老四老八当兄弟,是我们的福气。
第27章
不消片刻,苏培盛在外禀报,恒亲王来访。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年侧福晋嘴里的倒霉弟弟来了。
四爷看一眼年娇,冷笑着回:“把五爷迎进书房,沏一碗蜜茶,再放几盘鲜果,我很快就到。”
眼看着老板的背影消失在屋里,年娇从鼻尖哼了一声,有些气呼呼地藏住唇瓣的牙印。
王爷怎么每天都在不高兴?
.
五爷接过张起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瞧他那副殷勤的模样,心里很是受用。
等看到案几上摆着的蜜茶时,五爷愣了愣,眼底闪过诧异。
没想到搬出宫这么多年了,四哥依旧记得他的喜好,他对茶的品味和众兄弟不一样,独独爱喝甜的。
心头骤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谈不上感动,却叫人想起了从前。他和三哥四哥年纪相近,从小一块儿长大,住在乾西五所的那些日子,就差同吃同睡了,远比后头那些弟弟们感情来得深。
尽管他与老九一母同胞,四哥与十四一母同胞,但说句实话,很多时候都玩不到一块儿。排行长的像是与排行小的有代沟,老九的脑回路,有时候他并不能理解。
十四不也一样?都是糟心弟弟,谁比谁好。
……那他还是要好点的,五爷叹了口气,老九至少尊重他这个亲哥,也没有一天到晚的坑哥哥。
想到这里,他更是对四爷生了一丝同情,犹豫的来意慢慢变得坚定了。
夺嫡风云诡谲,他大可以谁都不沾,原本五爷也是这么做的,八爷倒后,他虽偏向了四爷一点点,却是不拜访也不来往,不想真正淌进浑水里头。
可额娘叫人心碎的请求,还有表弟远在天边的安危,叫他的脑子嗡鸣起来,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
他不过是个领宗人府闲差的闲人,即便贵为亲王,地方大员捧着敬着,又有谁会真的卖他的脸面?
还有自家那个蠢弟弟,他实在不想看到老九继续作死惹怒老四了,上回独宠风波一闹,四爷按兵不动,老九还嘲笑他能忍、会忍,谁知道一朝翻天覆地,年羹尧奉旨领兵,雍亲王也重新坐镇户部了!
处于舆论中心的太子像是都没什么意见,至于老八,他的意见重要吗?
五爷这才真正下定决心,想托四爷向年羹尧提一提阿保的事,是拜访,也是低头。
四爷的脚步声响起,五爷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四哥。”
哥俩寒暄了几句,五爷笑得温和,迟迟不切入正题,四爷也是神色亲切,就这么陪着他寒暄。
都说雍亲王为人务实,最讨厌别人同他叭叭地说废话,那也是对着不相干的外人。对于重要的存在,他能拿出世界上最惊人的耐心,以达成最想要的结果。
东扯西扯了一刻钟,连四爷最近喜欢吃什么菜都被问了出来,五爷终于变得郑重,开口道:“弟弟腆着脸上门,是想求四哥一件事。我那外家的表弟……”
四爷眉梢一扬,心道巧了。
年羹尧此次带进京的亲信,其中就有一个叫郭络罗阿保的,从参将连升三级,对提拔自己的巡抚大人那叫一个死心塌地。年羹尧送到他手上的问安信件,依旧官方,依旧寥寥几语,却一反常态地提到了此事――
他既谦逊又恭谨地暗示,他愿意给王爷做人情。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人情,能让老五低头,老九与老八顿生嫌隙,于平日里忙得团团转、正愁抽不出时间给他们找麻烦的四爷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实在想给年羹尧叫一句好,身处风暴中心,依旧处变不惊,这个切入点找得漂亮!
至于是什么让年羹尧变得一反常态,四爷想了许久,不过是出于拳拳爱妹之心。
年娇的两个哥哥都很好。
他压下眉梢,也压下那一点温柔的、炫耀的意味,对五爷道:“这事不难。”
四爷语调平静,斩钉截铁:“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五爷张张嘴:“……”
他无法掩饰内心的震动,就、就这么简单?
不需要他付出什么,也不需要他低头?
他最是知道老四的性子,一板一眼言出必行,不是那等遛着人跑的画饼大家,可喜悦来得太轻易,五爷反倒坐立不安起来,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这事若真的容易,老九一求,老八不就立马答应了么!
四爷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摩挲了一下杯壁。
老五与别的兄弟尚有不一样的地方,简而言之,就是野心不够足,脸皮不够厚。
这个时候,顺水推舟再送个人情,今日的来访便差不多了,四爷话锋一转,俊脸变得沉凝:“五弟有所不知,昨夜,四哥府上发现了一个细作。”
五爷大吃一惊。
……
五爷离开的时候,真心婉拒了四爷的相送。
他缓缓走出书房,神态很是奇异,又是感慨又是高兴又是动容,继而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踏出雍亲王府的那一刻,五爷变得面无表情:“回府!”
回府就叫福晋动手,搜查,必须搜查。想到千娇百媚的格格侍妾们怀有异心,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往日温和的面孔,头一次浮现让人心惊的冷意。
老八,你如何能这般对待你的兄长!
雍王府内,苏培盛唤人收拾书房,很快,住在前院的幕僚齐齐赶来。
其中一位幕僚有些犹豫,还是问四爷道:“若是恒亲王府没有细作……”
如果说十三爷十四爷府上有,他信,可五爷本身没有野心,平日也不掺和夺嫡,思来想去,没什么情报的价值呀。
八爷又不是疯了,天天拉中立阵营的仇恨,这样一来,不是生生把五爷推到敌人手里么?
这让五爷的亲弟弟九爷如何作想?
四爷:“我诈他的。”
幕僚:“……”
四爷答得很是坦然:“此事一出,紧张的不是我,慌乱的也不是我,至于结果如何,自然也与我无关。”
他只是对五爷说“疑似”,没有大包大揽,也没有加以肯定。世人皆知他胤G说话严谨,搜不出来,五弟难道还会怨怪于他吗?指不定入睡的时候更为安心。
幕僚:“…………”
幕僚诚心诚意道:“王爷高明。”
.
五爷回府的第一时间,便急匆匆地去寻五福晋。同时,他让亲随暗中给九爷递去口信,催促他好好地把后院查一查。
九爷头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拧起眉头惊道:“五哥脑子这是不正常了?还十万火急,说什么胡话。”
八哥怎么会这么对他?
十爷觉得脑子不正常的是他,听言搭上他的肩膀:“叫九嫂查一查呗,到底是后院的事,不会有什么损失。”
十爷又道:“你难不成就不想还八哥清白?”
被老十这么一激,九爷剐他一眼,又顾及是亲哥的请求,不情不愿地去了。
十爷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撒开蹄子就跑,老天爷,夭寿了,他府里不会也有细作吧,他再也不会嫌自家福晋出身蒙古没有文化了,搜查后院还得仰仗福晋出马!
五爷是个老好人,翌日在朝堂与生有腿疾的七爷碰面,见他一瘸一拐,又是办的和自己一样的闲差,心下叹口气,凑了过去:“七弟。”
等到各家后院人仰马翻,被剩下的三爷和十四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一个个的,都在发什么疯?”
八爷更是不清楚。
在他的认知里,四爷四福晋是最守规矩的一对夫妻,便是查出有什么不对劲,也只会暗地里解决。毕竟是家丑,家丑如何外扬?用不存在的事实去诈五爷,更是天方夜谭!
何况侍妾黄氏还活得好好的,据幕僚汇报,昨儿还给她的家人偷偷送来银两。
站在最前的太子老神在在,在雍亲王府查出细作的第二天,四爷就派人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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