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月歪着脑袋打量那张纸,她的中文课学的不好:“……下、下雨?”
汪节一摇头,耐心地教她:“下字上面一个点读卞,卞雨。月亮,嫂子叫卞雨。”
汪月懵懂的双眼对上汪节一,认真地点头。
汪节一扣上笔帽,看着纸上的字若有所思。
卞雨,应该是六年前的一个深夜,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悬在嘴边细细品味,自此放在心尖上,不愿忘记。
房门被敲了几下,菲佣进来了,说要给汪月穿校服,管家说现在送去学校还赶得及上外教课。
汪节一点头,往外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望向汪月:“月亮,答应我,等嫂嫂来了,对她好一点。”
汪节一无数次见过卞雨哭,满脸泪水,站在寒风里孑立的模样,手机和他通话,用手背擦去眼泪,又见过她躲在楼梯间,手里攥着送给辰东的手表哭泣的模样,更见过她滚下楼梯后,倒在血泊里,一行眼泪滑过,勾起凄美的笑容,像是解脱的样子。
汪节一心里酸楚得一塌糊涂:“月亮,哥哥是第一次爱人,没什么经验。以前总是欺负她,让她疼,还让她哭。哥哥不该这样的。”
汪月站在原地,看着汪节一,似懂非懂地点头。
……
汪节一出了汪月的卧室,女佣迎了上来,面带难色:“少爷,陈小姐她……”
汪节一嗯了一声。
他回了卧室,正在解开衬衫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抱了上来,陈薇薇娇媚的声音响起:“节一,我们做吧。”
汪节一毫不留情地推开陈薇薇:“你怎么在这?”
陈薇薇不答,还缠着汪节一,女人柔嫩的手慢慢往下,下一秒,她被他掐住了脖子,他的语调轻佻又暧昧,“你就这么想嫁给我?”
饶是被掐得呼吸困难,陈薇薇还是点点头,毕竟汪节一她们姐妹俩都肖想许久,谁都迫不及待想要一睹那双清冷的眸子染上欲望色彩的模样。
汪节一的表情冷鸷,“可是我不想娶你,也不会娶你。”
描绘着精致眼妆的眼睛骤然瞪大,陈薇薇一脸不可置信,“她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我就是想娶她,我很爱她,我活着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为了她,我这么说,你懂了吗?”汪节一松开钳着陈薇薇脖子的手,对她说了一个字,“滚。”
……
月朗星稀,盛开的玉兰树送来阵阵芳香,汪成在院子里品茶赏月,
汪节一来了,汪成端着茶杯,半抬眼皮:“来了?”
管家搬来凳子让他坐下,汪节一淡淡地颌首,坐下还没开口,就听见汪成问他:“下午和薇薇闹翻了?”
汪节一不在乎这个,只说:“我明天就回南市了。”
汪成有些惊讶:“这么快?”汪节一今天早上才回来的。
说起这事,汪节一有点头疼。临近傍晚,他接到梁冰的电话,梁冰在电话那头说了全过程,惹得他拧眉,想要把这位搞事不嫌事大的发小揪出来撕碎:“结婚?你怎么这么敢编?”
“卞雨立刻让我停车,马上跑进航站楼找你,可惜你已经走了。”还扑了街呢,当然,这话梁冰不会往外说。
听得汪节一整个人心烦意乱,卞雨这么好哭,一定是哭了,还哭得凄凄惨惨的。
“你给我等着!”汪节一挂上电话,梁冰在电话那边诶诶诶了几声,悲催的不行,汪节一是要结婚了,家里是给他定了结婚对象了,他不就夸大了一丢丢吗?这事他做的没毛病。这么一想,他真是这一对天大的助攻。
嘟嘟嘟的等待声响起,没想到被那边直接摁断。
汪节一换了电话打过去,温柔的女声响起,喂了一声,听见是他,直截了当地挂断。
到后来,卞雨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但是汪成看汪节一连眼都不眨一下,就把陈薇薇否了,还是有些愠怒,他一直知道汪节一心里装着南市那小丫头,吹吹了茶汤上的热气,“你要回去找她?”
汪节一取了茶盅倒茶,嗯了一声。
“真想娶她?”
“嗯。”
“多想娶?”
汪节一动作顿了顿,他很少在人前袒露自己的心扉,动了动唇,“……很想很想。”
这么一听,汪成知道拧不过这位汪家的大少爷了,从摇椅上坐起来,拿起桌上的眼镜:“来,把那姑娘的照片拿来。”
一旁的管家把照片送了过来,有卞雨的毕业照,还有她陪汪节一领奖的照片,在剧院看戏的照片。
汪成打量照片上的卞雨:“唔……没薇薇好看。”
汪节一知道老头在生自己气,故意说反话呢,摇摇头有些无奈,接着泡茶。
照片上的卞雨长卷发垂落及腰,站在汪节一身边,一对璧人,男俊女美,夺人眼球,刹那间周围的景象皆成虚影。
汪成把几张照片看遍,下了结论,这句话对他来说是真话,撇撇嘴:“没你妈好看。”
汪节一薄唇微掀:“你就只记得我妈。”
汪成伸了个懒腰,靠回椅背上,摇椅轻摇:“不能不记得啊,那是我的小心肝啊。”
汪节一垂下眼睛,指腹像是无意拂过照片上卞雨的脸颊,这也是我的心肝。
爷孙俩静了一会。
汪成问品茶的汪节一:“是她让你重新过生日的?”
汪节一嗯了一声。
这小子可真好意思,汪成以前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过生日,他顾念着他岁数小,对那事走出来没这么快,所以没多说什么。
直到汪节一成年,还是不愿意过生日,汪成这下就慌了,逝者已去,生者不还是要过日子吗?没想到去了一趟南市读大学,汪成在电话前准备掏心窝子说上一番话的时候,汪节一说他要过生日了,在南市过。那天夜里开着车带着那女生去山上看夜景了。还挺浪漫。
汪成静默片刻,这女生能让他过生日,起码得加五十分,他想起汪节一生日第二天发生的事,有些不安:“……她还能不能生育?”
汪节一挑眉,“你是信不过我吗?”
汪成点头:“那就好。不过丑话说前头,人品要是有什么污点,就别想着结婚。”
汪节一取了橘子,掰了一块递到汪成的手上:“放心吧。”
第三十二章 你生我气了?
……
卞雨径直把手机关机,心想汪节一你去死吧!
这天夜里,卞雨临入睡的时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阖眼,眼前就浮现出汪节一。她的右手下意识往左手摸去,以为那枚钻戒犹在,什么都没有。
——舞台的灯光乍亮,身后有人催她:“卞雨,轮到你上场了。”
卞雨轻轻碰了一下脸,发现妆已经画好了,从善如流地上了台。
好久没有跳舞了,她的舞步未见青涩,又找回了那种感觉,左右抬腿,然后旋转,右手微抬,踩着这个乐点,大幅度抬腿。
一切信手拈来。
卞雨往台下观众席看,只有一个观众,熟悉的身影,是汪节一,隔着灯光隔着座椅,他对她笑。
卞雨顿时心乱如麻。
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再望过去,观众席上没了他的身影。
没了就没了吧,没有他,她还不跳了吗?
阳光刺在眼皮上,卞雨醒了过来,惊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下意识拂脸,满手湿润,才发现自己哭了。她已经有四年没跳舞了。
卞雨在浴室洗脸的时候,听见客厅里卞妈妈的声音,她在和人讲电话,提到她的名字,怕不是汪节一打电话来她家吧?
噼里啪啦踩着拖鞋,卞雨跑到客厅,卞妈妈聊着电话,见是她,皱着眉头。
“怎么了?”卞雨用口型问卞妈妈。
卞妈妈挂上电话:“是你二姨,说有个儿童工作室在招舞蹈老师。”她耸了耸肩,“我替你回绝了。”
卞雨郑重地看着她妈:“妈妈,我想去试试。”
卞妈妈一听,不悦地放下电话,无线电话在欧式茶几上转了转,她没好气:“去什么去?你爸爸检疫局那边都找好关系了。”
“我……我就是想去。”
卞妈妈看着站在那里的卞雨,正欲发火。
厨房里忙活的李阿姨听见外间卞妈妈骤然拔高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擦擦围裙跑出来看:“这是怎么了?”
卞妈妈不理卞雨,强摁下火气,接着看手上的报纸。
李阿姨素来喜欢卞雨,看着她站在那里,垂着眼睛,活脱脱一个受气的小可怜模样,她搂着卞雨的肩膀:“不要和你妈妈吵架,有什么事情和阿姨好好说说。阿姨来你家四年了,知道你妈妈的脾气,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你好。”
卞妈妈抿唇,听见李阿姨提起四年这个字眼,面上虽然不悦,心里也稍稍缓和了,那小子家里给的钱,卞雨就算不工作也不会饿死,这房这女佣不都是拜他所赐?
想到这,卞妈妈叫住回房的卞雨:“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检疫局的铁饭碗可就没了。”
……
“吃不吃燕窝啊?好好吃的。”汪月从门口探出头来,看见汪节一盘腿坐在地上,他的头发刚洗完,乱糟糟的,正在看书。
拿开盅盖,燕窝冰凉,盅壁上沁出水珠。
汪月看见汪节一的行李箱立在墙旁边:“你又要去哪里?”
汪节一随手把书页折上:“回去找你嫂嫂。”
说起还未见过面的嫂嫂,汪月问他:“她是不是和照片里一样漂亮?”
汪节一放下勺子,认真想了一下:“嗯,她是很漂亮。”
汪月撇撇嘴:“我才不信。”
第二天,汪节一上车去机场的时候,汪月跟着钻上车:“我想和你一起去。”
汪节一想到些什么,答应了。
……
和工作室敲定面试的时间,卞雨化了淡妆要出门的时候,卞妈妈在客厅里看报纸,她新近退休,在家里没什么事。
卞雨走近卞妈妈,因为穿着一字裙的缘故,蹲下时腰身楚楚,她拉着妈妈的手撒娇:“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这是你的选择,我生什么气?”卞妈妈整了整报纸,凉凉地出声:“好比高考试卷上十几道选择题,要是学生选错了,我就生气,那我早就活活气死了。”
“……嗯。”卞雨这时觉得小腹隐隐作痛,脸色微变,起身的时候掩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卞妈妈注意到她的异样,提醒道:“不舒服的话,下午顺便去趟医院。”
卞雨点头,取了包出门了。
看着卞雨离去的身影,卞妈妈放下报纸,也是凑巧,她早上竟然在报纸上看见那小子在南市领奖的新闻,时间一对,卞雨那段时间正好不在家,她现在身体又不舒服……
卞妈妈越想面色越难看,卞雨不会又被那小子欺负了吧?
卞雨的面试很顺利,虽说她几年没跳过舞了,但是教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她温婉可人的模样也很招小孩子喜欢,工作室速速敲定她,让她下周上班。
卞雨走出舞蹈工作室,天阴阴的,她觉得小腹有点疼,有些慌乱,拦了出租车去医院。
她挂号挂的妇科,做完常规检查,坐在走廊上等结果,走廊尽头的窗棂交错,外头的树叶在疾风间晃荡,因为阴天,走廊打开一盏灯,不时发出咝咝声。
灯光惨淡,卞雨的心情也很惨淡,摩挲着至今没有开机的手机,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廊静静,卞雨心绪不宁,忍不住打开手机,一连跳出好几十个未接来电,都是汪节一的,还有梁冰的短信,说汪成有在给汪节一物色媳妇,女方都去他家里拜访了,可是他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医生叫号,翻了翻卞雨的检查单和病历:“没什么事,有点发炎,频繁的性生活导致发炎的情况不在少数,你注意一下,吃两天药就好了。”
“好的。”
“卞小姐,你流过产啊?”
“……嗯。”
医生这时扫了卞雨一眼,没有说话,开了药就让她走了。
卞雨转身走了几步,听见身后唤了她一句:“小姐。”
刚刚还叫她卞小姐的,这回直接叫小姐了。
手肘撑在办公桌上,两手的手指交叉,女医生半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亭亭站着的卞雨,眼神意味深长:“性生活过于频繁了对女性不是很好。”话音尾调带了一丝遗憾。
卞雨欲作辩解,可是委屈涌上心头,她连话都说不出。
回家的时候,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天开始飘起小雨,卞雨撑伞,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在家门口,她要拿钥匙的时候,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是熟悉的声音。
卞雨转身,倾盆大雨的雨幕里,汪节一撑着伞站在那里,一如四年前她生日的那个夜晚。
卞雨想要狠心,可还是没狠下心,因为汪节一身边站着一个小不点,头发湿了。
卞雨打开家门,让他们进家里,生怕他自作多情,她提醒那男人一句:“小孩子淋了雨不好。”
是因为小孩子,不是因为他。
卞雨的小区不给车辆进来,他们应该等了她有一会儿,肩膀都湿了。
家里没有人,卞妈妈卞爸爸去乡下了,李阿姨是钟点工,不住家。
卞雨取毛巾给小女孩擦头发,她有些无奈,也猜出她是汪节一同父异母的妹妹。
汪月一直咧着嘴对卞雨笑,卞雨好脾气:“你哥哥让你淋了雨,你还笑吗?”
汪月摇头:“哥哥让我在车上等,是我想下来的。”过了一会,汪月小小声地问卞雨,“我能抱抱你吗?”
卞雨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心想兄妹俩都是缺爱的小孩:“你想抱就抱吧。”
汪月伸出双手,环住卞雨的腰,把头搁在她的身前:“看见你真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
汪月的头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因为你是哥哥最爱的人。”
汪节一登堂入室,旁若无人,在卞雨房间的浴室洗了澡出来,看见卞雨给汪月擦头发有些眼热,把毛巾放在她身边提要求:“也给我擦。”
汪月洗了澡,现在擦干了头发,很有眼力见,打了个哈欠钻进客房:“好困呀,我睡觉啦。”
留下空间给两个人独处。
卞雨奇异地发现,曾经对汪节一存下的愤怒和怨恨的情绪全部消散,她成长得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
卞雨不理那毛巾,汪节一坐在她的床上,她的床挺大的,可是现在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略显逼仄,他的黑发还湿漉漉等她擦呢,可她不管,取了卸妆水就进浴室卸妆了。
卞雨洗漱回来,发现汪节一还在等她,黑色的眸子锁住她,唇抿着,犹有千言万语。
卧室的窗帘微动,偶尔露出窗外一隅的景色来,路灯昏暗,细密的雨针坠下来,她家在一楼,外头的灌木被雨拍得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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