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登财这半年来跟院长交好,在戒毒门诊当义工也颇有口碑,但不知怎地,裴浅海总觉得不对劲。
下班回到家,编辑小凤来了几次讯息问她怎么人间蒸发啦,以前一周还有几天会划一点小日常的,怎么最近连一点糖果渣渣都没有,这不寻常啊。
创作都需要情绪,这些日子裴浅海都没心思画图,粉丝数量哗啦哗啦往下掉她也不在意,本来就是保持着一种抒发的心情,现在心里跟一团棉花堵着一样,画什么读者看了都不高兴,索性搁着。
今晚江北驰本该七点下班的江北驰将近十一点才回来,洗完澡回房时,时间已经堪堪逼近十二点。
自从上回裴浅海说睡不着窝在他床上后,基本上他已经不回自己房间睡,除非是半夜才回,或是 on call 状态,不然他不会放她一个人睡。
江北驰在的时候睡前仪式颇多,一杯热牛奶、两颗鱼油,然后就是栖身压着她拥吻。
今晚也不例外。
唇舌交缠间,她感受到江北驰的欲望,他的手指游走在她柔软白皙的肌肤上,整个人用单臂撑在床垫上,另一手触碰她最柔软水润的地方,神态似乎还有些困,眼皮半耷拉着,连呼吸都很慢。
她微微喘着气,握住他手腕,想将那乱人心思的手指推开,可是他不让。
她有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要求进行到最后?
才刚进入梅雨季节前端,外头一入夜就变天了。
夜风推撞窗户,发出哐哐声响。
江北驰在上床前就已经关紧窗户,但窗帘没拉拢,一道闪电劈下来时,黑漆漆的房间里闪过一道亮白的光。
“你要不要……”话一顿,她猛然把话尾吞下,倒抽一口凉气,发出小猫一样的缠绵泣音。
一切在此刻静止下来。
已经是第二次了,裴浅海渐渐懂得怎么回事。
江北驰停下手指的动作,等着她缓过去,才低头亲亲她唇角,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家里没准备套,不着急在这时候。”
轰隆隆雷声过后,室内只听得到江北驰沉重的呼吸声,雨点紧追直上,密集扑打在玻璃窗,窗外夜景一下就模糊了。
江北驰低头靠在她跳动的颈边缓气,想她大概不知道,每一回碰她,她会有下意识的反抗动作。
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对性这件事,她恐怕是畏惧比好奇多。
但毕竟他也没啥经验,纸上读来终觉浅,这种事,总归是得循序渐进。
等待本身并不难,他跟她在一起也从来不是为了这事,可是给她欢愉,看她睡着时柔软的神色,却能满足他身为男性的自尊。
知道自己也被她需要。
知道自己真正走入了,她的心底。
……
林津羽出事一周后,警察就抓到了当时那一群犯案的流浪汉。
新闻闹得很大,一时间酒吧街跟附近的网红街人潮都淡了不少。
商业区为了挽救生意,监控系统的生意都好了起来,西京医院也跟进,在更多地方加装监控,就怕有夜归的员工遭遇危险。
江北驰外出开会归来,回来时刚巧碰到林津羽坐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身上穿的轻薄的长袖春装,看着矮小的母亲忙进忙出排队付款等拿药。
医院的大厅永远都是众生相,熙来攘往,有人高兴、有人悲伤。
林津羽木然的表情扫过来,朝他的背影喊,“江北驰,我有事情跟你说。”
挺拔的背影微微顿下,男人慢慢转过身,英俊的面容淡漠,轻声问:“有事?”
林津羽脸上被殴打的伤在口罩遮掩下看不太轻,一双眼睛如死水,看着江北驰时含着点点恨意。
“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也曾犹豫,也曾想当个好人,可是当想要的得不到,自己又被剥夺去所有,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对人保持善念。
她恨不得拉整个世界下水。
这一次,她还想看两个人崩溃。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死呢。
她把手指网页面一点,将网页推送出去。
清脆的一声滴滴通知声,江北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先是点开连结,抬头看她一眼,脸色有些淡,“什么东西?”
从感觉到她对裴浅海深深的敌意后,江北驰对这女人就没好感。
医院网速很快,手机页面打开是北泽大的八卦论坛,页面显示在四年前。
标题是:设计系大三女生深夜遭尾随入室强奸。
斗大的耸动标题下阅读量破十万,他微微一愣,紧闭着唇,鼻息缓慢而沉重。
林津羽的笑声在吵杂的大厅里清晰传来,清脆中夹带轻蔑的冷笑,“我敢打赌,你不知道裴浅海大学时出过事。这影片传到学校论坛后她就转学了。她都没跟你说这些吧。”
两户相隔一道墙,甚至她的房间还跟裴浅海的紧紧相依。
发生事情的那晚尖叫声她也听见了,以为是楼上老人 PTSD 发作又在打越南籍老婆,谁知道声音是从隔壁过来。
客厅里叔伯阿姨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打麻将,根本没人理会,她躲在家里那道铁门跟纱窗后看,却是看到里头冲出两道人影,一个是王登财、一个是裴翔安。
一时间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直到警车呼啸而来,警察上楼,女警簇拥裴浅海走出来,大伙儿才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虽然大抵是猜测。
可是整栋楼都知道裴翔安是个什么样的败类,如今伙同了外人一起,里头发生什么事不言而喻,甚至传到记者口中时,都是加油添醋的版本。
OO@@的碎谈声在长廊里回荡,每一家都探头出来,看悲哀的剧情时刻在世界上演。
裴浅海那张脸她至今难忘。
头上的鲜血对照出她空洞苍白的小脸,那张打小街访邻居看了都要称赞几句的漂亮脸蛋此刻蓬头垢面的像是一只肮脏的弃犬。
当时一片唏嘘声中,她竟然觉得高兴极了。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o被扯入凡间的泥泞里,她乐得想上网发些什么让人注目一回。
这时门缝里一只老人机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开始她以为是进出家里打麻将的长辈落下的,打开看才意外发现里头的影片。那一段段不堪入目的影片促使脑子里有个念头不断增生,等意识到的时候,影片已经在北泽大内网发酵。
想看她崩溃。
想撕开那张平淡冷漠的脸,看她最真实的模样。
看她流露恐惧、看她对人生绝望。
而她也真干了。
裴浅海在流言蜚语下转了学。
她跟对裴浅海告白过的男人顺利交往。
一切都这么简单。
只要一根指头。
回头看母亲还在队伍里排队等着领药,林津羽靠在柱子边上,笑着看江北驰。
江北驰起先不是很确定,连结里的影片很模糊,像是相当低阶款的手机所拍摄。
男人张狂的笑声、浓重的喘气倒是很清晰。
女孩凄厉尖叫,“再过来我报警!”
可随即就被消了音。
江北驰捏紧手机了老旧手机,眯起眼,凑近确认。
裴浅海让一双手捂住嘴。
那双手的主人不是别人。
是医院戒毒门诊前,跟他自我介绍过“我是裴浅海爸爸”的男人。
第六十三章 扛不过就一起死
她呜咽的声音凄惨激烈,每一个短促的呼吸,每一颗眼泪,就像一把刀划破他心口,再用手钻入进去掏出来,疼得他胸口一阵发闷,几乎喘不上气来。
影片里的男人显然是让药物控制了心智,面对弱小的恐惧跟哭泣,只有更被触发心底的暴戾之气,恣意调笑叫嚣,脱下裤子自顾自对着女孩做猥亵动作。
那是凌迟的最开端,心理变态者最爱使的桥段。
让猎物害怕。
再慢慢享用。
镜头里的画面尽管像素很低,却不堪入目,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跟女孩叫嚣声,手机重重坠地,画面陷入静止。
录影短短一分三十秒,时间停格在墙上电子钟显示的午夜十二点半。
江北驰从那张床、那间房间的摆设,认出那是什么地方。
甚至他知道,窗户下缘还刻着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画面静止后到底发生什么事。
大厅的自动门开启又关上,送来阵阵热风,江北驰心口重重震荡,人在燥热的初夏,浑身却仿佛坠入冰窖,连那日常含笑迷人的桃花眼,也爆发出含着冰渣的戾气。
“这什么意思?”
“就这么意思。”
因为颜面撕裂伤,林津羽眼眶还泛着红肿,她眼中有火,心中有恨,在这一刻,她希望喜欢过的人都陷入不幸,跟着这操蛋的世界跟她一起毁灭。
“裴浅海跟你说过没有?没有对吧,也是,这种事怎么说?”林津羽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你们还没做过对吧?我感觉,她对这种事会有障碍。”
在江北驰冷得如冰的眼中她看见一瞬间的,察觉自己猜中答案,林津羽笑嘻嘻的,“都几岁了,酒吧看对眼就能上床的时代,你们要不要太清纯。”
笑完又自顾自说,“你知不知道,谎言也是背叛的一种,两人一起,怎么能有秘密。”
两人交谈声量不大,林津羽又是一身乖巧的白色春装,像个萌萌的软妹子,谁料得到,这场交谈信息量极大,恶意亦然。
好一会儿,江北驰收起手机,像是已经调整好情绪跟语言,将双手插回西装裤的口袋里,表情恢复平日的J样,“言重了,我还骗过我妈在外头跟人在酒吧鬼混一晚,谁没扯过谎,谎言根本不值钱。”
“……”
林津羽渐渐发现自己似乎戳不破江北驰的防线,他像有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没有遇过这样底气十足的男人,她安静几秒,内心的恨意伴随无法发泄的痛苦骤然像是被添入一勺热油的大火,滚烫如岩浆,想毒辣的烧毁面前这个男人的冷静――
“这都算些什么啊,你女朋友跟我一样被轮奸你也不在乎是吧,那我把影片卖给那些八卦小媒体好了,到时一曝光,那些嗜血的记者发文出来,谁都躲不过,医院里的人怎么看你,你的亲戚朋友怎么看你,江北驰,你不要太天真。”
“那又怎么样。”男人嗤笑一声,盯着林津羽,眼神冷漠又轻蔑,“横竖都得扛,那我就替她扛着。”
林津羽冷笑,“大话谁都会说,如果扛不过呢?”
江北持侧过身,眼睫如鸦羽,层层叠叠压下,浓如墨色的眸子里喜怒不显,薄唇扯个不嫌不淡的弧度,“如果扛不过,那我就跟她一起死。”
……
裴浅海下班回家时临时接了陈大姐的电话,说北泽的房子有一对小夫妻看上了,这一次是很有诚意想买,就是房价希望可以再压低一些,希望她可以再回一趟北泽谈谈。
上一次回北泽不是太愉快,裴浅海有了勾バ睦恚可是她需要这笔钱,去南丰后,如果有可能,她打算买个房子,跟江北驰安定下来。
晚上江北驰回来,她跟他说了打算,他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看排班表,视线又转回她脸上,“我跟一起过去,有个会议在北泽。”
“喔,也可以,那我们当天来回?”跟陈大姐约的时间在周五,“你周六值班吗?”
“不值班,可以回家住两晚。”
他说的家,是父母给他在北泽留下的房子。
那是个有美好回忆的地方,这么一想,裴浅海回北泽的抵触情绪自然淡化许多。
两人约好了周末一起出发回去,裴浅海马上就给了钱橙橙发了消息,约了谈完房子的事情后见面吃个饭。
钱橙橙走过失业跟失恋,峰回路转后在出版业找到一片天,整个人正在高峰期,非常海派问:“要吃自助餐还是高档日料都可以。”
“都行吧,但是江北驰在,花不到的钱。”提起江北驰,她嗓音都柔软几分。
钱橙橙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接受,“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当然。”
电话安静片刻,那端钱橙橙含笑的嗓音又慢慢传来,“真好啊,宝宝,看,我们当时都觉得过不去的坎,现在回头看都过去啦,一切会越来越好的,是不是啊,浅海。”
钱橙橙爽朗的语气没引出裴浅海的笑意,她站在厨房的小窗前看万家灯火,握着手机的掌心却是冷汗一层多过一层。
会越来越好吗?
她不知道,可是她希望。
她希望,房子卖掉后,那对小夫妻重新翻修,将腐化的一切打掉重练,然后,再也看不出曾经,让一切难堪都埋葬在过去,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然而同一时间,江北驰靠在转角处,环着胸,把后脑勺靠在墙上,喉结滚动两下,表情是沉郁的,凝固的。
一身的黑色睡衣,像是地狱来的罗煞,浑身都是戾气。
他也有希望。
他希望,自己能回到过去,在她最害怕的那一刻,打开那扇门的是自己。
……
周末一早两人九点就抵达了北泽,初夏的北泽是台风季,一下车迎接两人的是一场大雨,雨随时间越加密集,夏季的天,竟然有些料峭的冷。
两人搭上计程车先是到疗养院看江北驰的母亲,吃过饭后再回老公寓。
跟陈大姐约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江北驰送她到公寓门口,约好时间回来接她,转身便走到巷口等车准备到北泽医大一趟。
今天他是没有假的,但是为了陪她,怎么也得凹出来。
距离相约的时间还有一点时间,裴浅海提着刚刚在超市买的扩香瓶打算先上楼布置。
她低头看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听到上头也有脚步声往下走,抬起头看,发现是林津羽的妈妈,手里握着电话,眉头深锁正跟人说话。
林妈妈一直都是嗓门宏亮,做事说话急急躁躁,但是前阵子连日的彻夜陪病将她整个人的精神气削去不少,但她看到裴浅海时,还是收起电话,努力对她撑出了笑容。
“浅海,谢谢之前送的水果跟补品,阿姨很高兴,、要有空……多给津羽电话,开导开导她……”
这大概是所有母亲都会说的话,裴浅海有时候想,如果她有妈妈,会是什么模样。
林妈妈似乎着急着走,又说了几声谢谢便匆匆忙忙离开。
这时陈大姐来了消息,说堵车在路上,会晚半小时到。
她今天本来就是闲置,对此也不以为意,只是脚步因此更放慢了几分。
回家这件事,对她来说到底还是有勾ァ
上了楼,本来堆积物如山的长廊因为城市消防法都清空了物品,鞋柜跟脚踏车全被挪到了屋子里头,整体看起来宽敞许多,密闭空间里也不再有腐败食物的气味,看起来仿佛置换了另一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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