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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片月——君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1 17:14:57  作者:君芍【完结+番外】
  “刘清标本人态度如何?”
  “他好像不大喜欢谈论这件事,毕竟嘛,没人喜欢谈论一个和自己重名的人,刘通福一味说个没完没了,叫他有点不高兴。”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吗?”
  孔正字摇头,表示想不出了。
  李纤凝也不好一味相问,说了些别的,三人把茶换酒,喝了几盅。孔正字年迈不支,几盅酒下肚,醉意上脸,眼睛饧涩难睁。仇璋将他扶到隔壁休息。
  夜已过半,坊中禁夜,他们没法离开,只得在此消遣良宵。
  李纤凝想花露弹了半日的琵琶,臂酸手麻,叫她快别弹了,过来坐。花露放下琵琶,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紧挨着李纤凝坐下。
  李纤凝不意她挨得这样近,怔忪着,花露突然挽着她的臂膀说,“想不到你是娘子,不是公子。”
  李纤凝女儿身的身份早在和孔正字的言谈间暴露。她原本也没有瞒的心思,一切图方便罢了,闻言嗯了嗯。
  “你叫什么名字?”
  “李纤凝。”
  花露的眼睛倏然放大。
  “我儿时有一个朋友,她名字里也有‘凝’字,和你一样,也喜欢查案。”
  “是么?”李纤凝语气不咸不淡。
  “你会不会就是她?”花露欺的愈发近了,身上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李纤凝微微拧眉。
  将她推开,李纤凝无情道:“假如是我的话,我应该记得你,不是吗?”
  夜幕深深,烛火带起的光影在花露脸上跳跃,也不知是伤心还是失望,她的眼皮轻轻眨动着,继而无力低垂下来,“是了,是我太天真,以为有生之年还能再遇到她。”
  李纤凝默默饮酒,不置一词。
第27章 盈月篇(其七)玉立清标
  死者身份基本可以确定是刘通福,然李纤凝做事素来严谨,决定派人跑趟扬州,一探虚实。
  “你打算派谁去?”仇璋问她。
  “我正为这事儿踌躇。衙役中数小菲和乙郎最机灵,小菲我随时得用,乙郎尚在家中养病……”
  “韩杞做事沉稳,何不派他跑一趟?”
  “他……”李纤凝语调轻飘,似乎信不过。
  “他有何不好?”
  “好吧,叫他和小姜走一趟。你亲自下令,我可使唤不动他。”
  仇璋哑然失笑。
  韩杞对于叫他去扬州的事感到十分意外,却也没有多问,一口应承下来。和小姜准备准备,决定第二天清早动身。
  黄胖子羡慕不已,尤其当他想到他的第二天清早摸黑早起,提着灯笼踏着严霜绕坊跑两圈,他的怨气简直要冲天。
  “小姜就罢了,韩杞才来几天,凭什么摊到这么好的差事。”
  “还用说嘛,人家长得好看。小姐嘴上说要给他点颜色,颜色没给,给了美差,这意思还不够明显么,怪咱们没生一副好皮囊。”
  “不想活了,说这种没根没据的话,传到小姐耳朵里,不割了你们舌头才怪!”解小菲厉声斥责。
  大头菜把手拢在袖子里,满脸不以为然,“你不往外说,小姐怎么会知道。”
  “大头菜,你什么意思?”
  “你用不着耍威风,我看要不了多久韩杞就能替代你,到那时候,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众人窃笑。
  “谁和你们一样,一群饭桶、酒鬼、懒虫。背后嚼舌根的渣滓。”解小菲深得李纤凝真传,上前照着说闲话人的脑袋,一人一巴掌,“你们说我在小姐面前嚼舌根是吧,那好,我这就去告诉她,你们自求多福吧!”
  “别啊,小菲,好好的说着话,你怎么还恼上了,大家这么多年好兄弟。不帮着我们在小姐跟前说好话,反害我们。”
  “我可没看出来你们拿我当好兄弟!”
  “大家伙儿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众人把他围拢回来,“散值了咱们去虾蟆陵喝酒,阿婆清!”
  “你们请客。”
  “我们请我们请。”
  解小菲这才作罢。
  杨州一来一回费时不短,李纤凝这期间也没闲着,综合手上的线索,走访了一遍沈子期和刘清标。
  沈子期好见。
  两人约在上次的茶楼,李纤凝拐弯抹角问了他初十前后的行踪,沈子期何等聪明,一语道破:“李小姐怀疑我杀了刘通福?”
  李纤凝道:“我没这么说。”
  沈子期蔑然一笑,“一定是周彦同李小姐说了什么。”
  “何以见得?”
  “我们两个皆是近两年崭露头角的画师,年龄相仿,画风相类,难免被人放在一起比较,私下里视对方为竞争对手。我先一步进了集贤院,周彦心中不平,希望我惹上麻烦也在情理之中。”
  “沈公子十分通透。”
  “过奖。”
  一壶茶饮罄,李纤凝再未问过与案情相关的问题。
  下一个刘清标。他在花露给出的名单上,说明他初八那日晚也在幽兰坊。按照孔正字的说话,二刘第一次相见是在他宅上,上月二十九日。当时刘清标一直被刘通福反复提及名字的事,有些许不快,此后再无公开的交集,直至九月初八日。
  刘通福邀请卖过他画的多位达官贵人到幽兰坊玩乐,刘清标能在受邀之列,说明他也买了刘通福的画,但据李纤凝后来询问孔正字,二十九那日在他宅上,刘通福出手不少幅画,受邀前来的文士中好几个都买了,他们还互相品鉴,当时的这些人中并无刘清标。
  “那只能是私下买的了?”
  孔正字摇头持反对意见,“刘通福带来的百十来幅我均一一过目,良莠不齐,好的早在蔽宅就被挑走了,剩下的画皆是他扬州当地籍籍无名画师所作的庸作,刘修撰眼光不俗,清高自许,如何会买那种东西?”
  如此只能归结到刘通福圆滑的性格上去。他商人出身,逐利是天性,刘清标任翰林院修撰,刘通福想结识他情理之中。多一分人脉他的画也多一分销路。
  尽管如此,李纤凝仍旧寄希望于有意外收获。
  上次按照花露给的名单走访调查的时候,李纤凝曾到刘宅拜访,吃了闭门羹。这次李纤凝学乖了,得知他是幽兰坊常客,暗中交待花露,刘清标过来时知会她。
  花露乖巧,从公孙大娘那里得知刘清标晚上会过来,特地遣丫头来给她送信。
  令李纤凝意外的是,刘清标竟然是个美男子。
  他年约四十,白面微须,容貌俊雅。若时光回溯个十年八年,落点于他意气风发的年岁,这副好相貌不知要迷倒多少名门闺秀。而今也不逊色,尤其那份从容优雅的气度,不经岁月洗礼如何沉淀得出来?
  玉立清标,他当真配得上这个名字。
  “刘修撰很与众不同是不是?”花露在李纤凝耳边细语,“他是怜香姐姐最喜欢的恩客了。其他娘子对他的评价也颇高。”
  刘清标对面伴着一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多半是花露口中的怜香姐姐。
  李纤凝目光从门缝上移开,问花露,“他是怜香的客人?”
  “嗯,刘修撰每来必点怜香姐姐,从不用旁人伺候。姐妹们都羡慕怜香姐姐能遇到这种好容貌好性情的恩客。”
  “刘清标会呆多久?”
  “晚上来通常会过夜,今个儿过晌来的,怕是宵禁前走。”
  李纤凝说,“你有办法调开怜香吗?我想单独和刘清标说几句话。”
  “这个简单,交给我,不过我拖不了她多久。”
  “没关系。”
  花露片刻后调开怜香,李纤凝飞身闪入雅室。刘清标意外于她的惊现,询问的话未及出口,李纤凝已经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我长话短说刘修撰,敝人是万年县县衙的县丞,为调查刘通福遇害案而来,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明日我专程前往府上拜访。你是想现在回答,还是明天在府上回答?”
  刘清标面相柔和,脸上少棱角,一望即知是个软性子,李纤凝素来爱捏软柿子,也知道怎么捏,气势上先声夺人。
  刘清标听完李纤凝的话,讶了一瞬,认输道:“你问吧。”
  李纤凝眉头攒聚,“刘修撰对刘通福的死一点也不惊讶吗?”
  刘清标眼底闪过惊慌,像是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做出该有的反应,顷刻低下头,喃喃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容易惊讶。”
  顿了片刻,提问,“你说的刘通福莫非是书画商人刘通福?”
  “听说刘修撰从他手里买过画?”
  “你听谁说的?”
  李纤凝不语,刘清标兀自否认,“没有,没有这回事儿。”
  “八月二十九日,你们在孔正字宅上,起过争执?”
  李纤凝通常不会这样无中生有、故意夸大事态严重性,从她进门后刘清标的反应实在值得玩味,因此句句脱离实际。
  “我们何曾起过争执,没有的事儿!”刘清标显得有些愤怒。
  他这样急于表态,实在有悖于他的修养,连带着他的形象也在李纤凝心里矮了三分。
  “那日人人都看见了,刘修撰怎么说没有?”
  “胡说八道,是谁?谁看见我们争执了,你叫来我们对质!”
  “没有就没有,刘修撰不必激动。清标,真是个好名字,纵算重名了丝毫不奇怪。”
  刘清标震惊地看着李纤凝,右手握成拳头,大拇指不断摩挲着食指的第一、二个指节。半晌,转开头,“是没什么奇怪的。”
  李纤凝欲再问下去,怜香回来了,看到屋里的情况一脸不明所以。李纤凝站起身,“刘修撰,今日暂且别过,改日我登门拜访。”
  回到花露房间,倚着雕花木窗,拨开花月锦帘栊,天空明净似水,透着淡淡的瓷蓝,下方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刘清标从大门里出来,招了一顶轿子坐上去,匆匆北去了。
  李纤凝见他形色匆匆,不觉莞尔。
  “你笑了,是案子有进展了吗?”
  “不错。”
  “和刘修撰有关?”
  李纤凝看她一眼,“你还是莫要知道太多为好。”
  花露委屈地撇撇嘴,却又很快释怀,捧来一包雪球山楂,“山楂球,你吃不吃?我最爱吃了,就是太酸,不能多食。”
  “是了,你最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
  “咦?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是阿凝吧!”花露兴奋地跳起来,“我的好朋友阿凝!”
  “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勿要将我和别人扯到一块儿。”
  “你这个脾气,还有说话的语气,和我认识的阿凝一模一样,她就喜欢训我,阿凝阿凝,真的是你,我的阿凝。”花露手舞足蹈,抱住李纤凝蹭来蹭去,像只粘人的小猫。
  “你好烦啊,说了不是。”
  “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可以一起了,一起逛街、吃饭、买胭脂。说到吃饭,我肚子饿了呢,我们去吃东西吧,东市有一家食铺的金铃炙极是美味。”
  李纤凝想想都头疼,见她一个劲儿的抱着自己不撒手,沉下脸呵斥:“松开!”
  花露怯生生松开手,有点被吼委屈了,靠着窗棂抠手指。
  李纤凝走到门口,见她没跟上,“不去吃金铃炙了?”
  花露像番菊,给点阳光就灿烂,听到李纤凝叫她,忧郁一扫而空,欢欢喜喜奔来,“阿凝,你待我真好。”
  李纤凝无语,“你别误会,你帮了我的忙,我请你吃饭感谢你。至于你口中的那个朋友,与我无关。”
  “嗯,我懂我懂。”挽住李纤凝的手,“我们走吧,阿凝。”
  李纤凝心想你懂什么,你个傻子。
第28章 盈月篇(其八)访刘宅
  李纤凝嘱托仇璋调查刘清标的身世背景。前天傍晚嘱托的,后天即得到答复。
  刘清标祖籍会稽郡钱塘县,刘家在当地虽然算不上大户,也是个富庶人家,世代耕读传家,家中父母健在,另有一妹,嫁与了扬州程氏。刘清标于元和四年进士及第,娶妻王氏女,婚后育有一子,生活和睦。
  李纤凝阅毕掰着指头算,“元和四年,刘清标二十八岁,这个年纪合当是儿女绕膝的年纪,如何还没娶妻?”
  仇璋小声嘲讽,“你也知道二十八岁是儿女绕膝的年纪。”
  李纤凝听进耳朵,知道她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赔礼道:“抱歉抱歉,咱们这不是也快了么。”
  仇璋叹气,“我和爹娘说了咱们的事,爹娘说年前小妹的事就够忙活的了,顾不上咱们的事,得拖到年后了。纵算一切顺利,成亲也是下半年的事了。”
  “下半年就下半年嘛,好饭不怕晚,良缘不嫌迟。”
  仇璋白她,欲数落她几句。她下一句立马转回案子上,仇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刘清标的身世背景得深入调查,小姜和韩杞正好在扬州,离钱塘县近,我写一封手札,叫人快马送去,别迟误了才好。”
  “你怀疑刘清标?”
  “他的表现很奇怪,还有重名的事,我有点在意。”李纤凝铺开一张洁白纸张,簌簌落笔。
  “说说你的想法。”
  “我怀疑重名不是巧合,而是冒名顶替。八月二十九那日在孔正字宅上,刘通福洞悉了这个秘密,以此为把柄,要挟刘清标。还记得孔正字提到字画的事么,本该两个月卖完的画,半个月即售罄,你猜买主是谁?”
  “刘清标?”
  “对,刘清标不想身份败露,被迫买走了刘通福的画,但是他知道刘通福不会善罢甘休,只要他不死,会一直拿这件事要挟他,所以刘通福必须死。空宅杀人,随后埋尸,过个一年半载,尸体画作白骨,何处查证?不料天网恢恢,被几个孩子坏了计划。”
  “这个思路不错,前提是你得证明刘清标确实买了那些画。”
  “很难,那些画极有可能已遭焚毁。明天我亲自去刘宅拜访,看看能否有收获。”
  “设若你的猜测符合事实,那么还有几点疑惑,第一,冒名顶替从何时开始?第二,这个刘清标既然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刘清标去了哪里?第三,刘清标在文人墨客之间风评甚佳,任上兢兢业业,有些这样的修养与学识,必有着不俗的出身,他犯得着冒名顶替别人?”
  李纤凝笔尖微顿,“这几个问题我也是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但是我想,随着真相的逐渐逼近,问题的答案迟早会浮出水面。”
  李纤凝写完手札,信封封好,招来一个衙役,命他轻装快马,立即出发,前往扬州与韩姜二人汇合,信交到二人手中。
  做完这一切,李纤凝惬意地在后花园里闲逛,享受着残秋凋零急景,恰逢李含章也过来放松劳于案牍的身体,父女俩散步闲聊。聊到衙役们身体素质差不堪重任的问题,李含章表示自己也很烦恼,好比养了一群猫,喂得太肥,不会抓老鼠了,怎能不叫人忧心忡忡。李纤凝趁机建议给衙役们请个身手好的师傅,训练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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