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璋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是他从未在李纤凝身上见到的可爱。得知她在此枯等李含章,提出带她去后花园逛逛。
期间两人聊的还算愉快,仇璋言语温润,着意关照,韩嫣没那么拘谨了,逐渐敞开心扉,暴露了活泼的本性。
她处处和李纤凝不同,处处透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令仇璋觉得新鲜有趣。见她喜爱园中景致,邀她明日去他十九叔的园子游逛。
看得出来她很想答应,却又故作矜持,“不会误了仇县丞的公事吧?”
“不会,明天我休沐。”
韩嫣低下头,轻轻道:“这种事,我得请示母亲。”
“没关系,下次也可以。”
“不……”韩嫣急着表态,“我母亲一定会答应。明天……我没问题。”
“你家离哪个坊门近?”
“西……西坊门。”
“那说好了,明日辰时,我在西坊门外等你。”
韩嫣手里捧着一捧花,她把脸庞埋进花里,娇羞无限。
仇璋看她因低颈而裸露的一截粉颈,以及颊边的胭脂云,忽然体味到一种别致的风情,一种他从未在李纤凝身上体会过的含蓄之美。
第96章 圆月篇(十五)授人以柄
韩嫣看到韩杞,扑到他身边,“哥哥。”目光扫到李纤凝,微一缩瑟,藏到了韩杞身后。也不敢和李含章打招呼,生怕李纤凝瞧她不顺眼,又来凶她。
仇璋知道李纤凝给罗睺借走了,不知用她办什么事,今见她臂上挽着绷带,胳膊显是折了,不由一怔。
未及出言关心,李含章问道:“文璨怎么和嫣儿一道来的?”
仇璋说:“韩小姐一早就过来了,见县令忙着,没敢进来打扰。我见她等的无聊,带她去花园逛逛。”
方才在花园里仇璋便一口一个韩小姐,听得韩嫣既雀跃又难为情,此刻听他当着众人的面叫,脸庞妥妥红透了,
“原来是这样。”李含章蔼声询问韩嫣,“嫣儿来找——找我何事?”
韩嫣颊边红霞未褪,抓着韩杞衣襟,隐在他肩膀后面小声说:“我来找哥哥,哥哥找到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纤凝看到仇韩二人并肩进来已是不快,听到仇璋称呼韩嫣韩小姐,还同她一起逛花园,脸色阴沉至极。
“我回房休息了。”抬脚走了。
李含章跟出去嘱咐几句,回来交待韩杞也赶紧家去休息。
李纤凝心头不快,脚下步伐奇快,仇璋大步赶上她,“你走那么快干嘛?”
李纤凝给他拦住去路,不得不停下,“仇县丞有事?”
“你胳膊怎么折了?”仇璋问。
“我胳膊折了吗?啊,真的折了,你不说我还没发现。”
语气不阴不阳。
仇璋说:“你别这样说话。”
“我就喜欢这样说话,你听不惯,别跟我说话。”
绕开他走。
仇璋跟上去,“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你的?都多久了,你也该清醒了。没有房小姐,还会有其他人,我早晚得娶妻生子,你早晚得接受,一味这样闹有什么意思。”
“已经把我排除在你妻子人选之外了么……”李纤凝冷笑,“假如我就是接受不了呢?”
“那我只好离开万年县。”仇璋斩钉截铁道,“互不见面,对大家都好。”
李纤凝脸一黑,直接走掉,仇璋没有追。
回到内宅,素馨看她带着伤回来,虽然习惯了她受伤,还是难免嘟囔两句。谁知李纤凝竟然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沉默以对。
素馨有点担心了。
“小姐,你怎么了?”
李纤凝靠近心口的位置一阵钝痛,她捂着胸口蹲下来,泣声道:“素馨,我好痛。”
解小菲屁股上的皮肉开始愈合,这两天一直发痒,他忍不住抓痒。
啪——
一记竹尺抽在他手上,他“嗖”地收回手。幽怨地望向始作俑者,“你干嘛?”
“不能挠。”韩杞舌头好些了,慢慢吐字音节也能吐准了。
“痒。”
“痒也不能挠。”
韩杞看着手中竹尺,忽然问解小菲,“你知道小姐讨厌竹子吗?”
“知道啊,以前县衙里有片小竹林,小姐搬进来,看着不爽,全给砍了。还有你看她房间里,竹椅竹器一律不用。夏天再热,她也不睡竹席,不抱竹夫人。”
“为什么?”
“不知道。”
韩杞若有所思。
“干嘛突然问这个?”
“觉得很奇怪,正常人不会讨厌竹子。”
韩杞发现他永远也了解不透李纤凝,每当他觉得他已经足够了解她了,她总能展现出她不为他所知的一面。她像无底洞,引人去探索,却不知尽头在哪里。
“你们最近……还好吗?”解小菲试探着问。
“很好。”韩杞回答,“她好像有点在意我了,只是……”
“只是什么?”
韩杞说昨晚他回家,母亲和他提了参军的事。李含章先和秦氏商量的,秦氏尽管不愿意儿子上战场,还是以他的看法为重。他同意,她这个做母亲绝不拦着。
“你想去吗?”解小菲问。
“我想去。”韩杞说。情绪却是低落的。
解小菲了然于胸,“你舍不得小姐。”
竹尺上有块叫火熏黑了,拇指大的乌痕,韩杞不断地拿指头去蹭。声音低沉、伤感,如暮春时节行将凋零的花儿,“我留下,得不到她;我离开,注定失去她。”
解小菲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夏日午后的室内,阴凉宜人,静谧如水。这节骨眼儿李纤凝走了进来。
边走边说,“你这房子确实很好找,两条大鲶鱼雕的未免太夸张。”
“你怎么来了,外面热不热?”韩杞迎上去。
“还好。”李纤凝一面往里走一面打量。解小菲睡在外间榻上,韩杞睡里间。布局极简,一张白木床,一桌一椅一凳而已,没有多余的装饰。外间同样简洁,以至有大片空白的墙面。仅有的物品摆放甚为整齐,不容丝毫错乱。整座房子最乱的地方要数解小菲所在这片区域,各种药瓶子酒壶纱布衣物食物,杂乱无章的堆放一处。致使一室之内竟然呈现出截然不同两种风格。
解小菲心中有愧,没脸见李纤凝,脸冲着墙壁。
李纤凝说:“怎么着,我打了你,你心里怨恨我,连话也不和我说了?”
解小菲扭扭捏捏,“哪有……”
“伤好了吗?”
“好多了。就是痒。”说着又忍不住去抓。韩杞一尺子抽下去,他诶哟诶哟连忙缩手。
李纤凝把一只荷叶包扔过去。
“什么呀?”
“素馨给你做的荷叶鸭。”
“嘿嘿,还是素馨姐姐对我好。”拆开荷叶包,撕下一只鸭腿大嚼特嚼。
韩杞和李纤凝坐下说话。解小菲在一旁专注吃鸭,李纤凝见他不会儿功夫,一只肥鸭全部拆吞入腹,剩下鸭头和鸭屁股给解黄吃,问韩杞道:“这小子没心没肺,房子要回来没?”
韩杞说没有。
解小菲那房子原给他叔叔婶婶占了,是李纤凝设法帮他要回,今又给人霸去,李纤凝气不打一处来,问解小菲,“什么时候去要房子?”
解小菲一听这个就蔫了,“我没想好。”
“你的房子,什么叫你没想好?”李纤凝看见他这个孬样就来气,“小杞这里再收留你十日,房子限你十日内要回,再要不回来,滚大街上睡去。”
“小杞都没发话……”解小菲小声抱怨。
“我也觉得还是趁早要回来比较好。”韩杞说的委婉。
“你怂恿我要,你陪我去。”
李纤凝说:“你怎么不把衙里的兄弟都叫上?”
“好主意,我叫上十几号人,看茱萸有胆子不还我房子。”
“对付一个小娘子用十几号人,你真有出息啊解小菲。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你的笑话是不是?”
李纤凝实在找不出词儿形容他了。
解小菲脸色比黄莲还苦。
韩杞说:“那女人确实不是省油的灯,小菲又重情义,就怕那女人拿着他这块软肋,撒泼耍赖。我陪他去,他也有些主意。”
“就是嘛。”解小菲小声嘀咕。
李纤凝没再说什么,后面和韩杞说了一会子话就去了。韩杞送到门口,回来见解小菲榻前的平案上实在脏乱的不像样子,着手收拾。
收拾到药瓶时,解小菲说:“你别给我乱动,省得我用时找不到。”
韩杞手在空中悬了一霎,默默放回去。
窗前红蕉初绽,红花碧叶,娇艳欲滴。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款款走来一位美人儿,比花还艳,仇璋见是李纤凝,招手唤她。
李纤凝进来坐下,仇璋询问她可有阿悉兰的线索。李纤凝说:“信息太少,实在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你这头呢,有线索吗?”
仇璋道:“陈坊正上次邀我去幽兰坊,同去的还有咄喝几个胡僧。期间,几个贵族公子过来打招呼,似乎与咄喝等人熟稔。后面我蓄意与那几位公子结交,大致掌握了大秦寺在朝廷中的信徒名单。”
仇璋拿出名单给李纤凝过目。
名单涉及三省六部,还有一些闲散王公,李纤凝瞠目结舌,“这么多朝廷命官都是景教信徒?标红的什么意思?”
“标红代表信徒非官员本人,而是其家中的亲眷,不管怎么样,大秦寺势力确实庞大,在朝笼络官员,在野结交商人,一权一钱,两者皆握于手,想不兴盛也难。”
“却不知名单上谁是圣莲教徒。”
“这个还有待查证。”
仇璋收起名单。
“这么说还得再跑几趟幽兰坊?”
“这个你也管?”
“你嫖我的朋友,把我们放在一起比来比去,我不能管吗?”
“你说花娘子?”仇璋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看在她是你朋友的份上,我还不要她伺候呢。呆呆笨笨。”
“不是摸起来舒服?”
仇璋一噎。
“李小姐说完了么,说完请便,本官案牍忙碌,少陪了。”
李纤凝起身离去,嫌不够快意,走到门口,回敬了一句,“你忙什么案牍,你自渎吧你。”
仇璋:“……”
傍晚,内宅灯火通明。院心放着一只小火炉。李纤凝坐在火炉前,地上堆着一厚摞卷宗。李纤凝拿起来,一张张扔到火炉里,烧烧化了。
细看纸上字迹,竟是朱滕雷万钧等案件的资料。
待焚化完,李纤凝静静道:“这下子吉和主教可以放心了。”
咄喝和明伯打阴影处走出来。明伯拱手道:“李小姐之德,主教必当铭记于心。”
“好说好说。”
明伯这时又说:“只怕仇县丞不肯放弃,执意调查,万一查到李小姐身上……”
“仇县丞已掌握了朝中官员的信徒名单。查到圣莲教徒怕是早晚的事。”
“什么?”明伯惊惧。
咄喝眼中闪过杀气。
“你们无需担心。”李纤凝语气幽幽,“回去告诉主教,我自有法子应对,保管釜底抽薪,叫他知难而退。”
明伯笑呵呵道:“小姐聪慧,小姐肯出手,我们再没什么好担心的。夜深了,小姐早些就寝,我等告退。”
俄顷,内宅重归寂静。
第97章 圆月篇(十六)王婆
县衙出了大事故,县丞房的门锁被人撬开,仇璋案头的文书被翻的乱七八糟。早上仇璋过来,清点了物品,别的不少只少朱滕丁酉春雷万钧这两桩案子的案卷。
但凡跟两桩案子沾边的口供、证物一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字不存。仇璋叫来昨晚值夜的衙役,一问三不知,贼人几时来的几时走的,他们一概不知,甚至连锁被撬了也没发觉,还是周县丞一早进来办公发现的。气的仇璋将昨晚值夜的衙役通通重罚。
韩杞的舌头好利索了,今晨过来上值,目光扫到人群中的李纤凝,神色复杂。李纤凝注意到他的目光,轻轻对他摇摇头,韩杞低眸。
发完了火,仇璋回到廨宇,整理散乱的公文。李纤凝进来帮他整理。
“敌人比我们想象的不好对付,没抓到他们一点儿证据,还叫他们紧盯不放,连案卷也毁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怎知毁了?”仇璋问她,“案卷只是被盗,你怎知已毁?”
李纤凝说:“难道他们盗走案卷是留下欣赏的?必然已毁。”
仇璋没接话。摊开一张纸,提笔蘸墨,埋头书写。
“你写什么?”
“案卷我是看熟了的,趁还有些记忆,能写多少写多少。”
“案卷纵然可以默写,证物呢,戒指、十字莲花,这些证物通通都不见了。”
“走一步算一步。”仇璋忽然顿笔,“阿凝,你很奇怪。”
“哪里奇怪?”
“自打受伤归来,你对案子不复往日热情,案卷失窃也毫不放在心上。漠然处之。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啊。”李纤凝说,“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幽幽的去了。
仇璋满腹狐疑。
六月十三,碧空晴媚,万里无云,宜讨债。
韩杞拖着解小菲来到他位于西坊门南面的宅子。解黄摇着尾巴跟在后头。
房门换了锁,解小菲的钥匙打不开。隔壁王婆看见他回来,趿着鞋跑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你的房子大娘给你看着呢。那小浪蹄子领了三四拨人来看房,琢磨着把房子卖掉。都叫我赶跑了。”王婆自豪的拍着胸脯子讲,“大娘平时唠叨你几句你还不爱听,大娘是过来人,什么事比你看得明白,那天那小娘子过来,大娘一搭眼就瞅出来了,不是正经过日子人。瞧那身段瞧那做派,哪里及得上上次大娘给你说的你张婶家的女儿实在本分,那张五娘子你还记得罢?多好一小娘子,至今未婚配,你要是愿意,大娘豁出这张老脸,再去给你说一次。”
王婆言语密集,不给解小菲开口的机会,“你别看她模样不如茱萸小娘子,娶回家里能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你和那茱萸小娘子,得亏没成,真成了你头上得绿得发光,鸡飞狗跳的日子在后头呐。这不这两天功夫,人家又找了个玉面郎君,一个大男人,腰细的跟擀面杖似的,扭的那叫一个骚!”
解小菲说:“大娘,多谢你帮我看房子,过后我请您老人家吃酒。这会儿没空说了,我得去找茱萸讨房契。”
“呸!”王婆一口唾沫吐地上,“凭什么你去找她,见她来见你。”指了一个玩狗的小童,“狗蛋儿,去,给你小菲哥哥把那骚娘们儿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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