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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居然感到茫然和一丝怜悯。她以为自己是恨陆颖的，巴不得她不幸。但当陆颖惨死，她心中居然不是解恨，而是惆怅。
古恩珍期待陆颖的不幸是被夫家抛弃，或者师德有损被学校开除，她想让陆颖不幸，却不想让她死去。
她死了，自己就永远不可能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压制她，用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她，自己心底的郁结打成了死结。
露台外的天色黑得像墨水，写字台那束微光快要不起作用了。
“您的想法很片面，”宁恬开始头晕，将喝汤的碗颤抖着放在地上，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靠在椅子上很累地说：“谁……都会犯错，承认自己的错误……不关乎尊严和信仰价值……”
古恩珍坐在椅子上，轻飘飘地说：“我愿意照顾星河，起初并不是因为职责和正能量，而是虚荣和不甘心。”
都说陆颖嫁的好，她老公是相貌堂堂的青年企业家。如今这个机会摆在面前，古恩珍觉得是陆颖欠自己的补偿。
杨星河醒来时失去双腿，对于他这种天之骄子简直生不如死，情愿随着陆颖一起去了。他隐忍的伤痛压在心底，不可能不体面地歇斯底里……只有贴身照顾他起居的古恩珍看得见，在无数个泪流满面的深夜陪着他，渐渐理解他，也开解了拧巴的自己。
杨星河凭借强大的内心逐渐接纳自我，尝试找到残躯与生活平衡的那条路。人生突然变道，并不等于人生抛锚，只能一声长叹、握拳和继续微笑。
也许就是在互相疗愈和悲伤共情中，古恩珍爱上了杨星河，这是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男人，一个内心强大的男人，他深深吸引着自卑的古恩珍。而杨星河也找到可以没有顾虑倾诉的人，时刻伴他渡劫的人。这些年，他想念陆颖，也珍惜古恩珍。
宁恬头晕得浑然忘了一切，呆呆地站起来踢到碗都没有察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您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古恩珍此时是怎样一副表情，只听说话语气，宁恬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情绪起伏。
“因为你和陆颖非常像，不是长相，是一种气质和感觉。”
很奇怪，第一眼看见宁恬，只是厨房里一个背影，就让古恩珍心中尘封的怒意泛起，她以为年轻时的怨恨早已忘记，自己永远都没有办法去找陆颖反击。可看见宁恬，那种自卑愧疚做错事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还是无法摆脱心底的低自尊。
活了半辈子，理智让古恩珍明白这跟宁恬无关，甚至跟陆颖也无关，她不是怨恨想报复，只是想看陆颖这类人犯错后会怎样，是不是跟她一样卑微愧疚。
所以，故意让宁恬犯错，使她陷入被误解的境地，或者看她无助地求饶。古恩珍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跌倒在地的宁恬，急于寻找答案：“你不求我救你？不问我下了什么给你喝吗？”
宁恬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很想睡觉，头脑仅存的一丝清醒喊“siri”播打陆向阳电话。
古恩珍一动不动，没有预想般去抢夺电话疯狂按掉，而是静静欣赏着发生的一切。她不想伤害宁恬，只是想看她出糗，仿佛居高临下打脸了陆颖。
“麻醉类药物，服用少量没有伤害，睡一觉就好了。”谷恩珍没有再管躺在地上的宁恬，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行为更是有大病，这样做完心里也没有更畅快。
真是太可笑了，她一边下楼一边笑话自己，被陆颖控制了半辈子的可笑，不，陆颖早就死了，她是被自己偏执的心禁锢住了。宁恬倒在地上的画面在古恩珍眼里，是陆颖被她成功报复了。
她给自己留了半碗汤，把剩下的药量全部倒进去，一饮而尽。她不想以这样的嘴脸见杨星河，她不想看见杨星河对她失望的表情，不想杨星河探知她内心的阴暗……
第41章 ：开解
宁恬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右手动不了，被陆向阳紧紧握住，而他人靠在床边睡着了。
她刚有动作，陆向阳条件反射般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和担忧。
“醒了？有没有不舒服？”他衬衫皱了，人也没有往日精神。
宁恬摇摇头，“有点困。”
“医生说是少量安眠类药物，不用洗胃。”陆向阳眉头紧锁，无力地垂下眼，默默解释：“谷阿姨给爸爸留了封信，原来她心里一直埋怨我妈。”
宁恬觉得不太对劲。
“谷阿姨吃了过量的药物，还在抢救。”陆向阳始终尊敬古恩珍，她对他们父子俩是真好，二十年来的付出做不得伪。
不至于啊，宁恬想不明白，谷阿姨没有做出伤害她的实质性举动，为什么要想不开。
陆向阳顿了顿，明白她的疑惑，继续解释说：“可能愧对我爸吧……”
越爱一个人，越想在对方心中保持完美形象。
其实古恩珍想多了，当年能让她跟在杨星河身边照顾，杨家人怎么可能不调查她的背景，杨星河知道她过往的经历，日久见人心，他并没有介意。
古恩珍是困在自己的思维中钻了牛角尖。她人不坏，偏偏过渡思虑，拼命精神内耗。她以为的天塌了，在杨星河看来，挥挥手就能拂去。她半辈子都活在自卑和愧疚里，完全是自己给自己上的精神枷锁。
为什么要收集不好的回忆呢，过往的不好回忆是时候随风飘散吧，人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最大化的自我愉悦。
经过一夜的抢救，古恩珍没有大碍，她睁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杨星河守在她身边，就像无数个夜晚她守在杨星河身边一样。
“我以为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恩珍啊，我不能没有你。”二十年的相伴，杨星河早已习惯她的陪伴。她没有要求过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自己的事业，她活着的一切都围绕着杨星河。
人都是有感情的，杨星河感激她，也深深爱着她。古恩珍也正是深爱着杨星河，才愧于面对他，一时想不开。
陆向阳去看望谷阿姨时，告诉她宁恬理解她，也请她理解自己。“如果我妈妈知道您用心照顾我们父子俩这么久，也会感谢您。”
人这一辈子都在成长，学会跟自己和解最重要。
老宅里的三天，让陆向阳想明白很多事。
杨敏去自首了，陆向阳也信守承诺没有告诉杨名全部的真相。如果知道自己爸爸的死是妈妈的责任，杨名的余生也会活在痛苦中。杨家的人不必个个活得心里苦，上一代的恩怨有着特殊的年代背景，该散也都散了吧。
毕竟整个人类都是时空中一种偶然的存在，此时此刻的舒适才是实在的感觉。
程雪峰待在榕城完全是为了陆向阳，眼下谷阿姨和杨伯伯启程回北京，她一个人赖在这里毫无意义。
她想单独见见陆向阳。
宁恬开车送陆向阳去江滨咖啡馆，她自己打算在附近看场电影。
“两个小时够不够聊？”
“用不上，你买两张票，等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陆向阳明白程雪峰找他干嘛，情意不在买卖还在。
程雪峰妆容精致，坐在靠江边的窗户前，是年轻女孩羡慕的经济独立样。她上来便问陆向阳，跟她分手五年不找女人，是不是对她念念不忘？
“你想多了，我当时得了抑郁症，内心在跟自己抗衡。”陆向阳靠着沙发，背直直挺起，坐着也显高大。
程雪峰短暂地愣了一下，她还是很迷恋这个男人。
“你说不喜欢被算计，所以才选了傻白甜？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没有……”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条条框框。”陆向阳蹙眉，不喜欢她这么说宁恬。
程雪峰尽量保持淡定，明知故问：“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可能性吗？”
可能，怎么会不可能。陆向阳早已看透她虚伪的面具。上次答应她联系郑葳的好处还没兑现，她怎么可能不讨要。
程雪峰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向来不一致。真正待人舒服绝不是刻意做作的言语，也不是口是心非的体贴与关心，更不是为了谋取利益时的虚假面容。
“我让吴总联系你，日后与万侨合作，你可以直接联系他。”
陆向阳起身，单方面结束谈话，程雪峰立刻也跟着起身，“睿之……”她再如何算计到底对他也有感情，但终究还是可望不可及。
她说的意思没错，陆向阳生活在虚伪中，见惯了算计和贪婪，所以更容易被纯净如水的宁恬俘获。
程雪峰强迫自己扭头不去留恋他的背影，人生难免有遗憾，要怪，就怪她和陆向阳相遇太早，两人相恋的五年里，彼此都不成熟。感情不牢靠，还是买卖实在。
电影开场十几分钟，陆向阳就赶来了，宁恬惊讶地拿开包让出座位，小声说：“这么快？她都要走了你们也不多聊一会儿。”
“……”陆向阳瞪着她，“不吃醋吗？”
宁恬看着大屏幕，想了想，靠近他耳边：“雪峰姐人挺好的。”
“……”陆向阳无语，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按了按鼻梁：“你这样的性格创业，我很担心啊。”
傻、白、甜。
结果，陆向阳还没出手扶持，李乔就主动撞上来。
他不全是拍嫂子马屁，天宇有款产品试水电商，给谁做不是做，而且宁恬的能力连陆向阳都肯定过。
李乔这个人精，派企划部陈总监对接，很难不怀疑这小子是故意让宁恬出气。
被蒙在鼓里的陈总监并不知道要对接的人是谁，还乐在新项目落在自己头上的喜悦中。李总对自己如此信任，他必须时时汇报工作维系感情。
天宇总裁办公室门前工位处，秘书让陈总监稍等，里面有重要客人。等了半小时，秘书挂断电话喊他：“李总说现在可以进去了。”
陈总监把电子烟放在西装口袋里，扯平衣角，敲门。“李总――”他门开一半，笑容忽地僵硬。
李总站着呢，坐在椅子上的人他也认识，是曾经以为跟自己平级的人――万侨总裁陆向阳。李总在陆向阳面前还点头哈腰叫哥的。
陈总监仅仅愣神两秒钟，迅速端正态度，恭恭敬敬鞠一躬，“领导们好。”
陆向阳眉峰微挑，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傲慢地嗯了声。说来也奇怪，陆向阳一直都是浅浅的笑，以前怎么没感觉是傲慢呢。
李乔偏偏不打算给陈总监留面子，装得好人样，笑道：“陈总监这么客气，大家都认识，还一起合作过呢。”
陈总监内心苦笑，他职位不高不低，有房贷要还，有孩子要养，身在职场哪能不争权夺利呢。眼前这俩出身好的富二代玩变身，咋就被他赶上入了局……流年不利啊。
“李总说笑，我就说陆总、裁非池中之物，那气质，那能力，再给我五十年也追不上，您多包涵。”
五十年后再投胎说不定有机会。
“咱们男人间不需要太客气。”李乔笑着让他下午去第三方公司时客气些，“那家公司是陆总未婚妻的。”
明白了，陈总监出门后扶着腰勉强直起身，他下午必须亲自去一趟，和陆太太搞好关系能救命啊！跟这些富二代一点不好打交道，人均八百个心眼儿，身份藏得真够深。
?
宁恬中午在公司附近买咖啡，等电梯时凑巧撞见了陈总监和小刘。
“呦，这不是宁恬？”小刘招呼说，“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小刘是陈总监心腹（走狗），同样习惯用鼻孔看人。
年前，宁恬辞职，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陈总监私下说，李总换女朋友了，肯定被甩了呗。
陈总监斜眼打量宁恬，用鼻腔哼了声，谁让她跟自己作对，从大公司离职到小公司，活该！
电梯停在 9 楼，两个男人趾高气昂地走出去。
前台引客人坐进会议室，宁恬后脚拿着买来的咖啡推门而进，陈总监以为宁恬碰巧应聘在这家公司，毕竟陆太太怎么可能亲自下楼买咖啡，这些是小妹做的事。
“巧了，你在这？”陈总监没怎么瞧上这家小公司，仅租了写字楼的一层，肯定是全职太太无聊砸钱搞点事业。
“嗯。”宁恬将咖啡一放，没有想分给他们的意思。人都是相互的，你敬我我才尊你。
小刘先笑了，小眼一夹，“还这么傲气呢，这家公司的老总和你也有关系？”
这话问得不仅没礼貌还恶毒，变相嘲讽宁恬靠潜规则上位。
宁恬声音不悦，“有关系。”
陈总监呵呵了两声，语气带着轻佻：“美女就是有优势啊。”
对着讨厌的人应酬简直是浪费时间，宁恬深吸一口气，“不准备谈业务吗？”
小刘语气扬高了几分，讽刺说：“谈业务也不是跟你谈啊，陈总监亲自过来，去叫你们领导。”
宁恬真是被他蠢笑了，狗腿子往往更无底线。行，她起身，顺便带走了一排咖啡。
陈总监轻蔑地摇摇头：“女人啊，就是小气，情绪化。”
两个大度且情绪稳定的男人干坐在会议室，没人上茶也没人对接，因为李总说过，这家小公司是未来陆太太的，他才忍着没发火。
两个小时后，他们再也坐不住，出去赖在前台：“小妹啊，不能框我们，你说快了快了，你们老总人呢？你也看见了，我们等了两个多小时，什么情况给句痛快话。”
前台保持礼貌微笑：“您不是见过她吗？我们这里有三位负责人，您还约了另外两位？”
小刘没反应过来还想辩，被陈总监一把拉住，急忙确认：“你说我们见过？宁恬？”
“是，宁总是我们唯一的女负责人。”小妹见他猜对了，都想给他鼓掌。
唯一，女，负责人。
陈总监脑门冒汗，脑子一下清明起来！宁恬跟陆向阳关系默契，他们两个原先做活动时关系就好……他只想过一种可能，莫不是李总对她好不是两人之间有关系，而是，知道她是陆向阳的女人！
坏了。
不能就这么走了，把李总亲自交待的项目搅黄，还得罪了未来的陆太太……他的晋升之路也会就此封闭。
陈总监拉小刘到一旁，“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去问问宁恬，不，问问宁总办公室在哪里，我们去道歉。”
第42章 ：甜蜜
宁恬并没有独立的办公室，他们几个合伙人觉得像万侨那种所有人聚在一起的工作氛围更高效。
于是，陈总监和小刘道歉时面对的情况是――当着第三方公司所有人的面！
陈总监不愧是 pua 高手，关键时刻连自己都骗。敲开大办公室门的一刻，他就不是他了，笑容堆积在大脸上，眼睛挤的跟小刘一样只剩一道缝。
“有眼不识泰山，宁恬宁总，你看咱们之前也共事过，哪句话说得您不开心了，我都道歉。我这人龋不会说话容易得罪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陈总监的道德观非常灵活，凡对他有用的就是对的。
小刘的腰更是不敢直起来，索性蹲在宁恬座椅旁，小声陪着笑：“我是狗眼看人低，宁大美女，我错了，真心跟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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