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程晏生张合唇瓣，吐出的声音依旧听不清，只剩下一片温热的气体。
得到通知后，沈轻舟跟叶词安也都一同赶到病房内。
程晏生不能说话，只能靠那双眼睛跟大家对视交流情绪。
温年眼圈红红的：“他现在还不能说话，身体太虚弱了。”
程晏生说不出来。
沈轻舟跟叶词安也都没开口，主要是怕他急，导致情绪加重，病情也跟着加重。
程晏生就这么又在医院养了两天多，身体才稍微转好了一些，起码这会儿能正常进流食，也能一天腾出两三个小时说话。
但还是不能多说，得时刻保持休息。
很多时候，他说着说着，自己累得就睡了过去。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
“晏生，晏生？”
沈轻舟上半句话还没说完，床上的人两眼一闭，没了动静，他叹口气，抿唇思忖，有些心烦：“你说这医疗这么好，怎么治病就这么慢？”
温年喉咙吞咽：“不光是你，这几天我也经常这样。”
经常她说上句，下句他就睡着了。
温年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里难受心疼倒是真真实实的。
这次车祸创伤太大。
导致程晏生身体机能半个月都没彻底缓过来，他甚至都没多余的力气，去跟她讨论孩子的事。
温年也都一直掩藏得好，尽量不让他发现。
张口还是那句：“孩子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久而久之，程晏生也嫌自己烦，便问得更加少了。
他最后一次问，是在一天深夜。
至于程氏跟程家，程邵庭那些小手段，以及董暖的情况，旁人一概是不敢跟程晏生提及半个字的，都严防死守。
哪怕卫宗来看他，也都是报喜不报忧。
大年夜，温年都是跟着程晏生在医院度过的。
好幸的是，两边的朋友都来得不少，氛围还算热闹。
宁书媛催着温年嫁给程晏生，沈轻舟在一旁打符合，两公婆那叫一个妇唱夫随，唱得有声有色。
程晏生坐在轮椅上，被众人围着：“你们不用催她，等我好了，她会嫁给我的。”
“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说情话这么油腻。”周应淮啧啧两声。
“我再油腻，也没你对你那位小娇娇油腻。”
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周应淮那是抱得美人归，事业又好丰收，人生得意，不过这美人也不算什么新人，是他那个前妻江弥声。
江弥声这小娇娇的头衔，也是有一次叶词安跟周应淮一块吃饭。
他连个洗盘子的活，都不让她碰，生怕她娇嫩的手指沾着了阳春水。
周应淮没把话接下去，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谢青竹架着温年，不害臊的问她：“现在大家都等着你的回复呢？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们财大气粗的程大总裁啊？”
为了闺蜜的幸福余生。
她也只好再次把话题挑起，来当这个罪人。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回复，温年真叫一个被人赶鸭子上架，上不去，上不来的。
况且这话还是自己亲闺蜜点名开口。
她再不回，程晏生面子上都过不去。
温年砸吧着唇：“嫁肯定是会嫁，不过不是现在。”
她这点小心思，几乎是无处遁形，全都被人掏了个精光。
“哟哟哟……”
一群人起哄。
第316章 中式还是西式
程晏生深情切切的望着温年，她的目光也恰好往这边看，两人四目相对。
那一刻，他无比坚信。
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要给温年一个家，给她一份安稳跟安全感，程晏生的心仿佛是被撕碎成了很多瓣，但拼凑起来都是她。
温馨柔软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像是披了一层耀眼的星辰。
程晏生趁着新年倒计时，在温年耳畔，吐声：“年年，新年快乐。”
眼前一簇烟花拨开，紧接着剩下的全数绽放。
那个画面感，唯美到令她有些泪目。
“新年快乐。”
温年回程晏生。
他被冻得冰凉的手指，抚在他侧脸上，温年猛然往回缩，程晏生索性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怕伤着他，温年没敢全部力气压在他身上。
几乎是自己勉强撑着一部分的重量。
温年处于一个半摔倒的姿势，窝在程晏生的怀抱里。
他身上的毛衣带着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很是好闻。
她贪婪而又玩味的深吸两口，笑着抬起头，说道：“你刚才吃橘子了吗？味道这么重。”
“轻舟给我剥了个，我本来是不想吃的。”
“没胃口？”
程晏生摇头，继而道：“并不是我不爱吃橘子，只是那个橘子不是你剥的，所以我才不喜欢吃。”
温年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年纪，早对这样的土味情话免疫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会因此脸红心跳。
程晏生见她这副模样，更是得意：“而且以后我也只吃你给我剥的橘子。”
“你幼不幼稚，多大人了，还说这种情话。”
“对你永远不够，说再多也不够。”
温年从果盘里拈起一个橘子，剥皮掰成两瓣，一大瓣递给他：“试试酸不酸。”
程晏生看得有些龇牙，他本意是不想接的。
但又不得不接，还得是在温年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情况下接过去，他塞进嘴里，满嘴酸涩的滋味冒出来，裹住他整个口腔跟喉咙。
程晏生都觉得自己要被酸死过去了。
温年早看出端倪。
她端着杯水递给他：“好了，逗你的，喝口水涮涮嘴里的酸气。”
程晏生连忙拿起涮了几口，这才把那股强烈的酸气给吞咽下去。
这个橘子比先前沈轻舟给他的，还要酸上好几倍。
“感觉怎么样？”
“好了。”
“他们在外边放烟花，我推你出去看。”
沈轻舟跟叶词安特意买了很多钱的烟花，打算陪着程晏生在这边过大年，温年把他推出去，怕外边太凉风大，两人站在门口看。
烟花冲上天空的一刻，他握住温年的手，摁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年年，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也爱你。”
温年俯身下去，蹲在程晏生轮椅前，她那双晶亮漆黑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有那么一刻，她好想扑在他怀里哭，把这些年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全发泄出来。
他的手抚在她头发丝上，满眼欲要溢出的心疼跟怜惜：“等我好了，我们就去结婚，好不好？”
比起对付程邵庭，程晏生觉得这件事更重要。
男人的声音和着门外的烟花，一起传入到温年的耳朵里。
她有种陷入迷幻的错觉。
感觉眼前的这一切都万般不真实。
温年紧紧的握住程晏生的手，掐得他虎口处都有些发疼了，眉心一蹙，眼泪瞬间从眼眶里夺眶而出，她连忙准备抬手去抹掉。
面前的男人比她快一步，况且他是坐在轮椅上的，更顺手。
程晏生最是看不得她哭，温年一哭，感觉心都要碎了，里边很疼很疼。
“好了，不哭。”
温年一把牵住他的手，把自己脸全部埋进他掌心里。
鼻尖一时收不住，发出那种嗡嗡声，低沉得令人心疼。
温年也想控制住，可她控制不了。
眼泪像是自己一个劲的往下流，她的眼睛也仿佛不再属于她，程晏生捧住她的脸往上台，女人那张娇嫩的面孔。
除了这些年历经风霜留下的成熟外，便是一脸的泪星子。
“年年，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大拇指的指腹，替她轻轻摁掉那些湿润。
眼底的泛红愈发深切，温年眨巴下眼：“我喜欢中式。”
“好，那我们就办中式。”
……
也算是几人在云南，稳稳妥妥的把这个新年给过了。
沈轻舟跟叶词安守在这边的原因无二，就是怕程邵庭那只疯狗，跑过来咬人。
年一走，程晏生的身体也逐渐恢复。
每日都是温年陪着他做完所有的康复训练，他都一一配合。
按照谢青竹的话说，就是：“程晏生这么霸道高冷的人，他谁的话都不听，就唯独听你的，以后你家绝对是你掌家。”
一直熬到程晏生出院那日。
一群人连赶着回海港。
程氏那边有余海跟卫宗帮忙撑着，还没被程邵庭闹得太难堪。
程晏生一回去，就当即见了程世杰跟程显宗。
这两人的角色地位至关重要，尤其是前者。
程世杰目前是整个程家，最年长的长辈。
得知程晏生要去见程世杰，宁美岚慌了。
“程总，程老先生那边的意思是，约你晚上过去，可我估量着程大少的母亲会一块跟过来，这事怎么办？”
卫宗抬了抬头，去查看程晏生的脸色。
程晏生面色如常，他大半张脸隐匿在台式的电脑后，嘴角冷冷勾起，说：“那就让她一块来，我倒想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这种事情本就是防不胜防。
但他有信心，程世杰是友不是敌。
倘若程世杰不想让他好过，选择帮程邵庭的话，也不会在他修养身体这段时间，宁美岚母子两还没拿下人。
就算宁美岚跟去，那又能怎么样？
程晏生甚至还给宁美岚安排了一个高座。
程世杰到场时，对位置很不满意，她作为一个女人家，是不允许在兄长面前，坐在高座的。
但宁美岚并不知晓，只是觉得是程晏生怕她，给她面子讨好。
进门时，程世杰脸色就不太好：“弟妹，你今天怎么也跟过来了？”
“这不是听说大哥你来，我许久没见着你了，过来看看。”
第317章 心结
在程晏生住院的那阵子，宁美岚通过各种渠道，想见程世杰。
奈何程世杰这人，形影不定的，想要见他不是一件容易事。
程世杰笑了笑：“想要见我，可以另找时间约……”
“大伯，是我叫阿姨一块过来的。”程晏生笑着从门外走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瓶比较昂贵的白酒：“毕竟大家是一家人。”
程世杰素来都知道，程青这两房不光是不和，还暗自斗气。
上升到两辈人。
程晏生也不是个吃素省油的灯，他把宁美岚叫来，自是有一番算计打量的。
至于是什么，程世杰有待观望。
“原来是这样。”
两人之间的话语，宁美岚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敢多说，只得赔笑。
程世杰偶尔会看向宁美岚坐的那个位置，他琢磨得出缘故，肯定是程晏生特别安排的。
也就没说话了。
程晏生率先把手里酒拧开，便要给程世杰倒酒：“大伯，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尝一口试试味道如何。”
程世杰很给面子，浅尝一口：“味道还行。”
这一下，宁美岚的脸色不怎么好了。
她认为，这算是程晏生占走上风。
“大哥，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万虚道观里，这大冬天的，那边没什么缺的吧？”
不得不说，宁美岚这献殷勤的态度过于明显了。
就算是瞎子也能听出来是怎么个回事。
程世杰倒是没什么大所谓的，反正两房争斗，各凭本事，但他自己内心，倒是更偏向于程晏生，毕竟在管理企业方面。
程邵庭远不如程晏生来得厉害。
“没什么缺的，一切都有安排。”
程世杰是个修道之人，他很少过问外边的事。
所以基本上整个饭局，都没提任何私事。
吃完饭，程晏生把人送回去，宁美岚见着自己没捞到好，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本来想去拦住程世杰的车，奈何人家开得快。
“岚姨，您也别费那功夫了……”
宁美岚笑里藏刀：“确实，是我多此一举了。”
程晏生看着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老脸，心头那叫一个嘲讽，见过脑子笨的，没见过笨程这样的，好赖不分。
程世杰明摆着就是不愿见她。
“岚姨，慢走。”
宁美岚跨步上车，连招呼都没跟程晏生，她气得面目扭曲狰狞。
卫宗刚把车开进来，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疾行出去，再看看程晏生那一脸的阴沉跟得意，估摸着知道是怎么个事。
“她没得逞？”
“就她？女人不能光有脸蛋，还得有点脑子。”
程晏生甚至都不知道，当年程青是怎么看上宁美岚的。
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那种聪明人，只有坏心眼。
卫宗砸吧下嘴：“程总，夫人想见你，我看她情况不太好，医院的护士说先前吐过一次血，是宁美岚去找过她之后的事。”
闻声，程晏生牙根绷紧：“先开车过去。”
截止上次见过宁美岚之后，董暖的身体是日渐颓靡。
好在能靠药物撑着，加上护工的精心照料，有些好转的迹象。
董暖前半辈子是为了情夫，后半辈子是为了子女。
如今身边也就剩下一个程晏生。
她唯一觉得对不住的，怕就是因为自己的事，拖累了程晏生，还有……对温年的那些过往。
母子两一人在床上，一人坐在床旁。
程晏生把自己要决心娶温年的事跟董暖一一说明，原本以为她情绪会比较激动，意料之外的是，她只是弯起嘴角，欣慰一笑。
“好，你跟她复婚，妈也放心。”
董暖眼皮有些沉重，懒懒的耷在眼眸上：“只是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们结婚。”
董暖的声音特别的轻，是那种气虚的轻。
仿佛她连说句话都是奢侈的，要费尽身体所有的力气。
程晏生眼眶微微灼热开。
“妈，你这是说什么呢！”
董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现在唯一我能盼望的，就是她别恨我当年的所作所为。”
程晏生自知程家亏欠了温年太多，这话他是没任何办法反驳的。
也没资格替温年去反驳。
董暖见他没作声，努力的抬起胳膊，想去抓程晏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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