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勇作不说话,躺在地上木然望着天。
“说起咒灵,”五条悟突然开口,“你口中的特级咒灵,到底是谁祓除的?”
“……逃出现场后,我没有回去看。但增援进入学校查看的时候,咒灵已经被祓除了......”
“这样啊……”
五条悟若有所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望向悲剧的另一位苦主。听着女儿死亡的真相,鸟饲医生却始终没有反应,只愣愣地凝视篝火。
锅里浓汤咕嘟咕嘟冒泡,你替鸟饲医生添了一杯。
他对着杯子吹气:“映美里高一的时候,她妈妈去世了,我工作也很忙,映美里只能磕磕绊绊自己学做菜。一开始掌握不好度,菜的口味很奇怪,映美里就把这个牌子的速食浓汤加进去加水煮,每次都能成功拯救一锅菜。”
“浓汤烩菜,无论是配米饭还是配意面都很搭呢。”你配合地接话。
鸟饲医生一脸“对吧对吧?”的笑容,补充道:
“还有,用速食浓汤倒进小锅里加水煮沸,把意面放进去,再加入两片芝士和半小盒牛奶,等意面吸收掉大部分水,最后撒上黑胡椒,浓汁意面就做成了! 这可是经典的露营餐。”
“鸟饲医生做了不少露营的功课呢。”你恭维道。
“不是的,”鸟饲医生喝了口浓汤,“是我杀的第二个人,是叫前田吧?他的妹妹告诉我的。”
“那孩子还在上小学吧,背着儿童书包,上面还拴着面包超人的挂件。不愧是国名动画,映美里直到上国中都很喜欢看。”
“我在那个人住的公寓里看到过他和妹妹的合影,等我把他的心脏剖出来离开,在他小区楼下的公园里,看到他妹妹在荡秋千,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我没有对那孩子怎么样哟,只是作为喜欢小孩子的陌生老头子,上前搭了会儿话罢了。”
“前田君上大学以后就从老家搬出来住了,那天,妹妹是来找他玩儿的,他答应了带妹妹去天文馆。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啊,每年秋天都会带妹妹去自然公园露营。”鸟饲医生幽幽感慨。
“映美里出事的那天,前田君他们获救后就早早离开了,明明危机已经解除,明明已经得知了映美里的死讯……为了搞清映美里的死因,我曾挨个联系过他们,结果你猜怎么着?”
“就算通过电话,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
“大叔你想要什么?我可没有钱啊,大叔你要钱的话可就敲诈错人了。”
“哈?鸟饲映美里?哦哦,就是死的那个女的啊?我不认识她也不清楚她怎么死的,不要再打来了,我们也是受害者啊,自己的女儿死了就不考虑其他人的心情提起这种事,真是没礼貌。”
“这只能怪你女儿天生命短吧。”
……
鸟饲医生像表演落语一般,惟妙惟肖模仿获救人质给他的回应。钉崎大叔暴起,举着水杯向着不知代表着谁的远方狠狠砸出去:“妈的!”
“前田君,让我不要因为自己的亲人没有活下来就对他们道德绑架。明明我只想知道女儿的死因罢了。”
愤怒、绝望、困惑,类似的情感从鸟饲医生的语气里统统听不出来。
“这样的人,也有他心爱的亲人,那么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理对我说出那种话的呢?”
“还有町田桑,我杀的第六个人,在上大学前就生下了男友的孩子,据说最近正在精挑细选儿子要上的托儿所。就是这个人,居然对我说出:‘怪你女儿命短’这种话。”
“我剖开他们的心脏,真的只是好奇罢了,一面有自己珍爱的人,一面能对别人如此残忍,我只是想看看这种人的心脏是什么样子。”
你低下头,视线在泪水中一片模糊,只能干巴巴地接话:“人是有很多面的。”
“说的没错,”鸟饲医生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也很残忍呐。”
“前田君的妹妹,在我离开时拼命地招手告别,还跟我说‘下次再一起玩儿,带上哥哥一起’,明明因为我,她再也等不到哥哥带她去天文馆了;
町田桑的孩子,在我杀害町田桑的时候就在隔壁,我离开时路过他的婴儿房,他就趴在宝宝床的护栏上冲我傻笑;
我去过我第一个被害者的葬礼现场,他的单身父亲独自操办葬礼,向着每一位吊唁者深鞠躬。”
“他们夺走了我的映美里,我也夺走了别人的亲人,大家彼此彼此。”
你急急反驳:“那不一样…”
“没有不一样哦,做出这种事,基本就回不去了。”
钉崎大叔语无伦次加入了劝说:“不是的!这种是情有可原,好好协调的话还有…”
“再怎么协调,无论是映美里还是那六个人,都回不来了,无论是我还是他们亲人的人生,都已经回不来了。”
钉崎大叔像大型犬一样呜呜咽咽地低声啜泣。
鸟饲医生转向从刚才起就靠在一边没有做声的五条悟:“五条君,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呐。前天,我也没想到随便一挥刀就真的划到你了。”
哎?前天?就是五条悟带伤回来的那次?
“谁知道凶手还真是你嘛,太过震惊了忘了展开术式也不能全怪你。话说,既然觉得抱歉,当时老实跟我回去从长计议不就好了?”
“哦吼吼~总觉得有点开心,我会‘觉得愧疚所以停手’,在五条君心里,我是这样温柔的好人啊。”
鸟饲医生舒心的笑出来。
“不过,就算跟你回去,一切也无法变回从前了。我的手上可是沾满了血呐,还有他们的亲人,我说不定毁了不少人的人生呢。”
“会这么想的人,就是温柔的人吧。”
五条悟在鸟饲医生身边一屁股坐下。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美织桑,你的‘帐’什么时候失效?”
“差不多能够撑到黎明。”伊集院似乎并不意外鸟饲医生的问题。
“那么,我们来露营吧。”鸟饲医生脸颊绽放出红光,跃跃欲试。
露营地是传统的依水而建,山林深处的自然湖边,鸟饲医生支起一把折叠椅。
“文穗桑知道‘夜钓’吗?”鸟饲医生支使钉崎大叔回休憩亭找来了固定帐篷用的粗麻线,用长树枝削了根鱼竿。
“钓鱼条件如何,就看四点:水质、光线、安静、水温。这里是山川中上游,水质没的说;晚上比白天安静的多,光线也远比白天弱,鱼会更放松警惕;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这座山地底有温泉流动,水温也没有冷得太过分。现在,我们的条件,很适合夜钓呢。”
鸟饲医生兴致勃勃地介绍,你安静地听着,照他的吩咐撕开休憩亭带来的香肠掰成小块。
鸟饲医生把香肠块串在鱼钩上:“到底是冬天,鱼需要更高的热量来抗寒,用这种高蛋白饵料,鱼很有可能上钩的。”
你回望不远处的露营地,篝火边,留守的五条悟和伊集院在谈着什么。
你们静静在湖边坐了一个小时,你在鸟饲医生的再三要求下,披上了他的冲锋衣御寒。中途,伊集院来湖边清理哭花的脸,捎带陪着你们一起等鱼上钩。
你取出手帕和纸巾递给她:“伊集院桑,不要紧吗,你又流鼻血了。”
“无妨。”伊集院接过纸巾,“手帕就不用了,弄脏就不好了。”
你勾起嘴角,把手帕塞进她手里:“那么,就请伊集院桑下次见我的时候,洗干净还我吧。”
伊集院“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映美里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我们都刚上高中,我刚揍完一个挑衅的小混混,脸上蹭了点脏,穿着其他学校制|服的映美里来搭话,把手帕递给我擦脸。”
你由衷赞叹:“真是文艺又经典的相遇。”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结果呢,交往后,有一次办事前,我撞破了之前挑衅我的小混混赶来给她送润|滑|油!丫才告诉我,她曾围观过我一挑多围|殴暴走族,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从脸到性子都是她的菜,所以雇了个耐打的小混混来找我挑事,预计让我稍微挂点彩,然后她再拿着手帕上前装偶遇!”
“……”
“你看,一般人知道后都会没话说吧?这是灵长类的脑回路能想出的搭讪法子吗?!!”
第12章 长野憾事(终)
“不过,做了咒术师以后,每次我受伤她都会很生气。”
月亮在伊集院的头顶和脸上罩了一层毛绒绒的光,本来硬朗英气的面庞线条在此时显得格外柔和。
“最后,干脆追着我转学到了高专。明明鸟饲医生当初死活不让她进咒术圈,听夜蛾老师说,映美里乖乖进了升学率很高的普通高中以后,鸟饲医生还高兴得请大家喝酒来着。”
“她说,至少不论发生多糟的情况,她都会陪着我一起。‘高兴吧美织亲,至少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你还有完美女朋友帮你收尸!’她是这么说的。”
“真是的,到头来她先走了,这算什么啊。”
鼻血怎么都擦不完,伊集院桑干脆团了两个纸巾球塞住鼻孔,看起来很喜感。
你没有回话,你们就这么相对无言,静静等到了鱼上钩。
“嚯,是虹鳟,还挺肥的。”
“因为要积蓄能量越冬嘛。”
你们一圈人头挤在一起,围观塑料袋里新鲜的大鱼。
“姆唔~虽说钓上来了,我可没有从头开始处理过鱼啊。超市里一般都有肢|解好的半成品,去钓鱼的话,一般水域附近也都会有店帮人肢|解嘛。”
鸟饲医生,拜托了就算是职业病也不要在这种深山老林灯光昏暗的场合把“肢|解”这个词放进对话里。
“阿一,你家是开餐馆的,应该会做鱼刺身吧?”鸟饲医生把问题甩给了钉崎大叔。
“我家开的是家庭餐厅,又不是料亭!”钉崎大叔把球踢回去,“还有家里开饭店的孩子一定会做饭,这是何等的刻板印象?”
“鸟饲医生和钉崎先生是校友吗?”你早就想问了。鸟饲医生比钉崎大叔应该要大好几岁,但两人之间很熟络。
“我上国中的时候参加了足球社,那个时候训练结束经常和队友一起去阿一家的餐馆吃东西。”
“那个时候我还是小学生,给家里帮忙的时候跟阿勉熟了,还常常让阿勉教我做作业。别看他这幅样子,脑子倒是真好使。”
“‘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鸟饲医生卡着钉崎大叔的脖子一顿rua。
“说到处理鱼,谁带厨刀了?”伊集院加入话题。
“……”
你弱弱举手:“那个…如果随便什么有跟厨刀差不多大的刀片,我应该能把鱼处理掉。”
“剖开那六个人心脏的凶器,我倒是随时带着。”鸟饲医生想讲个冷笑话。
“行,就用那个吧!”
“哎?那是杀人用过的哦。”这回轮到鸟饲医生懵逼了。
“不要紧的,放在火上烤一烤足够杀菌了。”你把手伸过去要刀。
五条悟嗤嗤笑出声:“重点错了吧。”
鸟饲医生释然了:“果然,文穗桑也很有意思,跟五条君真是绝配。”
“老爷子,挺会说话的嘛。”五条悟这人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代名词。
你接来水把鱼身表面的黏液洗净,用刀刮去鳞片。
“是逆着刮的啊?”伊集院鼻孔里换了两团新纸,蹲在一旁围观。
“嗯,沿尾部从头方向刮比较容易刮下来。”
“感觉,看得很爽。”刀至之处,鳞片干脆地剥离,实属强迫症福利。
“不过虹鳟看起来没有多少麟哎。”
“不是的,虹鳟鱼的鳞片比较小,不仔细看的确看不清。”你边解释着,边从下腹下刀,一直划到头部,剖开整个鱼腹。
掏空内脏。
“哦——直接就能扯下来啊。”伊集院旁边又蹲了坨五条悟。
“用刀刮也可以,但我习惯上手。”你把鱼肚内的血用水洗净。
“可惜没有大一点的锅子,不然就可以做上回吃的鱼肉烫火锅了。”五条悟有点遗憾。
“就算有锅子,白菜、葱和豆腐这样类似的配菜也没有的。”你不知是在宽慰还是在补刀。
“简单的烤鱼也不错吧。”钉崎大叔削出了几粗钎子,“露营果然还是吃烤鱼更有感觉。”
“哎~什么都不加的烤鱼吗?感觉会很有很大的土腥味。”
“伊集院桑是个美食家。”钉崎大叔笑得憨憨的。
“这是在说我作吗?明明是钉崎的味觉太不讲究了吧?”
五条悟兴致勃勃拱火:“伊集院桑也不要太欺负钉崎先生了,明明他是前辈,伊集院桑别说敬语,连敬称都不用啊。”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没大没小的小鬼!”
无视一边的群口相声互相伤害,你思考了下:“鸟饲先生,您这边有什么调味料可以用吗?”
既然带了小锅和速食浓汤,你决定问问他碰碰运气。
“速食汤面留下的调料粉包倒是有,那里面应该有包含盐粒儿,还有本来准备着给浓汤调味的黑胡椒粉,用得上吗?”
你笑了:“足够了”。
将钎子从鱼口中刺入穿过胸鳍,再从鱼中骨的地方穿过去,一条鱼至少要用到两根钎子才能又稳又均匀地架上火烤。
干这个需要力气,五条悟怕你划伤到手,把这活儿抢了,有点笨手笨脚地在你的口头指导下,把鱼身扭曲地串在钎子上。
你取出药箱里的一次性手套带上,把两包调味粉拆开,和黑胡椒粉混合在一起涂在鱼身上,尾巴和鱼鳍上要多撒点,才不容易烤焦。
整个鱼身抹上调料,静置一会儿入味,在此期间把篝火烧得更旺些。鱼架在火堆边缘猛火远烤,然后等差不多40分钟,盐烤虹鳟就完成了。
“呼呼呼~”五条悟吹着自己分到那份鱼肉,这个人真的很怕烫,对刺也很敏|感。
你用钎子把自己的那份鱼肉挑出刺来,分成小块递给他:“吃这份吧,我们交换。”
“不愧是虹鳟!肉真是嫩!”鸟饲医生自豪地赞叹着,“我还是宝刀未老。”
“阿勉,”
钉崎大叔嚼了两口鱼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搭话道,
“你对那六个人并没有用咒力,严格来说不是咒术师杀人,再加上有内情,就算走常规法律渠道审理也不一定会判死刑;禅院你也没有杀死,有五条君介入的话,禅院家也不会下死手,虽然可能还要服刑一段时间,但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等你出来的,到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去钓鱼吧,和映美里没去成的露营,我也陪你去。”
鸟饲医生愣了一下,开怀大笑:“两个臭男人一起露营算怎么回事嘛。”
钉崎大叔不理他,放下餐盘冲到五条悟身前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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