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连忙把手机收起来。
不知道是错觉,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在这位苏小姐眼里看到近乎阴狠的憎恶。
但现在又变回那个因父亲去世而过度伤心的可怜小姑娘。
司机也是父亲,看见这场景,心里不免难受,趁着路上绕弯的功夫,把安慰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女孩全程只是靠着车窗,仿佛只留具躯壳,眼神直直的盯着窗外风景出神。
司机安慰的话快要词穷时,后座这位苏小姐才忽然开口,轻到几乎快听不见的声音,不夹杂任何情绪:“不用绕路了,带我回去吧。”
司机立即闭嘴,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回到别墅时已经很晚,凌晨两点。
苏忱轻走进屋里,除自己的脚步外听不到任何声音。一楼大部分灯都关着,只有靠近后花图的天台和旋转楼梯部分,开着两盏几近于无的小灯。
傅文琛睡了。
她坐在躺椅上,面无表情的想,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傅文琛也睡得着。
包括她。
苏忱轻在天台坐了会儿,又站起身,梦游般的走到厨房,随手摸到把水果刀。
原本是想吃苹果,但打开冰箱看了眼,觉得苹果不新鲜,又不想吃。
她上了二楼,途径傅文琛卧室的时候,透过门缝看见一套裁剪精良的私订西服。是她没见过的款式,而且很像婚服。
苏忱轻推开门,又在桌上看到一些有关结婚流程的介绍,才确定那就是婚服。
这就要结婚了?
苏忱轻翻开介绍,看到首行便是傅文琛和章家千金的结婚日期,就在后天。
后天……
终于,她要解脱了。
第31章 告别
京市这场暴雨酝酿了整整两天。
凌晨四点,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厚重乌云层层累积,堆积在整座城市的上方,仿佛末日降临。
狂风在空荡街道呼啸而过,撕扯着这一场宁静的夜。
路边的电动车和自行车无一幸免,被刮得东倒西歪。但对于富人区来说,这场暴雨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威胁,甚至还帮忙滋润了花园里的嫩芽。
傅文琛喜欢听这样的雨声。
他闭着眼,不睡,在平稳的呼吸里听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当然,也有可能是睡不着,毕竟他经常失眠,尤其是今夜。
“咯吱——”
傅文琛勾唇,想,应该是那个导致他失眠的小狐狸来了。
那本来不是小狐狸,他一直以为自己养的是只猫,后来她咬他,咬的还很重,又让他觉得是养了只狗。
最近发现这小姑娘演技很不错,学会了憋坏水,于是又觉得自己是养了只狐狸。
傅文琛没睁眼,装作熟睡,听到小狐狸蹑手蹑脚的往他办公桌旁走,紧接着,是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好像是在看他和章家的结婚日程安排。
纸张翻动的声音停下,小狐狸仍没离开。他安静听着,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向窗边靠近,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身边床榻传来明显下陷感。她坐在了他身边。
傅文琛继续装睡。
却突然听到女孩轻软发哑的声音,小声对他道:“别装了。”
傅文琛笑起来,依旧没睁眼,凭直觉用指尖去碰她的手,“骗不过我家轻轻。”
女孩不出声。
他这么笑了片刻,继续道:“我听司机说,你父亲过世了。”
“嗯。”
女孩声音里的鼻音瞬间加重,哭腔变得浓郁。他安抚着轻拍她的手:“人生总有意外,生老病死,迟早会面对。”
苏忱轻沉默片刻,回道:“是吗?”
“是的。”
她声音轻盈,在玻璃窗外风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更空灵而冷淡:“可是,如果不是你故意把我父亲病危的事拖到很晚说,兴许我就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了。”
他轻拍她手的动作停下。一瞬间,窗外风雨都似乎随之凝滞,时间暂停。
苏忱轻继续道:“我见到我的母亲,她老了很多。她说,她做不到骂我打我,更做不到原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我断绝母女关系。”
“然后我问她,我哥哥呢。”
冰冷金属在不知觉中贴上肌肤,寒意钻进毛孔,带来一股锋利且危险的气息。
她声音颤抖:
“傅文琛,为什么要断了我哥哥的腿?”
凝滞的时空突然间又以疯狂的速度流转起来。雷鸣声、雨声,密集的仿佛没有间隙。仿佛稍微停顿两三秒,就会吵醒世界上某一个装睡的人。
傅文琛睁开眼,看到了搁在自己手腕上的水果刀。
水果刀的刀刃对准他,刀柄握在女孩手里。她眼睛红肿的厉害,比前几日被他塞冰、被他用皮带恐吓时哭得还要肿,眼底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傅文琛没有抽开手腕,坐直身,伸手去摸这小姑娘的眼尾,心疼道:“怎么肿成这样,去拿冰袋敷一敷?”
苏忱轻冷冷道:“虚伪。”
他便收回手,笑着弯起眼:“我是断了你哥哥的腿,怎么?杀了我?”
苏忱轻被他的无耻气到,拿刀的手都被气得发抖:“我不该杀你?”
傅文琛突然又止住笑,盯住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用风轻云淡的口吻回答:
“该杀。”
说完重新躺回去,闭眼。
苏忱轻倒是早料到这个人的反应,她拿着刀也不是因为什么杀不杀,单纯是刚才想吃水果时忘记放回去,顺手拿到现在。
从医院回来,冷静到眼下,她早就已经想清楚,自己确实不能拿这个人怎样。
但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苏忱轻收回水果刀,盯着这个人的侧脸,干净明晰的鼻唇线条,天生薄情的眼型,她蓦然间开口:“傅先生,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能像今晚这样坐在一起聊天,没想到聊天的内容会这么让人不愉快。”
男人眼皮轻轻颤动,但是没睁眼。
苏忱轻继续道:“不知道下一次,我们再这样敞开心扉的聊天,会是什么时候。”
持续整晚的暴雨渐渐停歇,屋内重新恢复安静,初日的光也刺破天际,将第一抹光亮带给这座城市,驱逐难捱的黑暗。
傅文琛在想,小狐狸说得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喜欢和他聊天的意思?
他从床上坐起,不打算再睡。
如果小狐狸喜欢——
下次也不用等太久,等傅章两家联姻结束,他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聊。
·
傅章两家的婚事在海边举行。
说是找人算过,那处位置风水好,环境也好,适合傅家掌权人和章家千金这样名贵非凡的人物。举办婚礼的地方是一处欧式建筑,由瓦白色石砖堆砌而成的殿堂,翠绿草坪蔓延大片平地,直到波涛汹涌的海岸。
这次婚宴邀请了各个圈子里的上流人物,到场的媒体都经过精挑细选。可以说,每个能参加傅先生和章千金婚宴的人,都是国内名声响亮的角色。
因此,当管家得知家里那位苏小姐也必须参加婚宴时,表情是非常震惊的。
自从苏小姐的父亲过世后,他就几乎没见苏小姐离开过自己的房间。傅先生近两日也没回来,放在从前,苏小姐早就磨着他问人去哪儿了。
管家知道这位苏小姐必定是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可现在偏偏又要他去给苏小姐送婚宴要穿的礼服,把傅先生要和章千金结婚的消息告知苏小姐。
他满面愁容,心想真是钱难挣屎难吃,早知道就不在豪门小说里当管家了。
做了大半日的思想准备,管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带着礼服去敲苏小姐的门,步子刚迈出去,又突然被厨房里的一个佣人叫住。
他不耐烦走过去,询问:“什么事?不能待会再说?”
佣人的年纪不大,才十九岁的小姑娘,脸色难看的像是刚刷了粉的墙面,惨白无血色。佣人环顾四周,偷偷将他拉进厨房,声音压得特别低:
“哥,我觉得咱们宅里这位苏小姐,父亲去世后,心理问题变得更严重了!”
她瞪大眼,很是害怕的模样:
“我刚才不小心撞见她,她好像……想自杀。”
第32章 婚宴
管家严肃训斥道:“不许胡说!”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佣人从厨房冰箱旁的一个荫蔽角落抱出来个纸盒。
纸盒将近一只手那么宽,盒底铺着密密麻麻的刀片,均带有血渍。
他看着都心惊肉跳,连忙把纸盒接过来,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佣人解释说,清早去苏小姐房间里打扫卫生的时候忘记敲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苏小姐正在用刀片划身上,察觉到她的出现,苏小姐又立即藏起来。
佣人道:“这是在床底下找到的,趁苏小姐不注意带了出来,就是怕您不信我。”
管家脸色沉重,让佣人继续去做自己的工作,关于这些发现不能说出去半个字。他则把纸盒和刀片收起来,带着礼服前往那位苏小姐的卧房。
很快,门被由内推开一条缝。
女孩清瘦干净的小脸苍白无血色,看都没看他,开完门后,立即转身趴上床。
管家偷偷观察她身上有没有明显伤痕,又研究她的表情,小心道:“苏小姐,明天是傅先生和章千金的婚宴。傅先生吩咐,说要您过去参加,已经把礼服送来了。”
苏忱轻将脸埋在枕头里,懒得抬:“哦。”
管家旁敲侧击的关切道:“苏小姐,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叫医生来。”
女孩保持姿势不动,听见这话,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
看来确实是心理有点问题。
管家默默退场。
次日,他服侍苏忱轻用餐、换好礼服,准备妆造,过程倒是非常顺利。苏忱轻从清晨起床,便乖顺的犹如任人摆布的洋娃娃,一声不吭。
管家不放心,跟着司机把人送到海边的婚宴举办地。这次傅章两家婚宴要举办两日一晚,宫殿内有专门为来宾们准备的客房。
苏忱轻有非常特殊的待遇,到的时候,这次婚宴的新郎官就在房间里等她。
傅文琛坐在床上,欣赏自己特意挑选的这个房间。临海景,视野极好,等结完婚,可以陪轻轻再在这个房间里多住一晚。
听见身后有人叩门,
傅文琛回身,望见管家带着女孩走进房间,在他面前站定。
抹胸的鱼尾长裙,波浪状裙摆会随着步伐摇曳,侧边留有一条可窥见雪白长腿的缝隙。女孩身姿亭然,黑色及腰长发被卷成波浪状,温柔覆在胸前。
很漂亮,
只是神情木讷,像在出神。
傅文琛觉察出她状态不对,挑眉,正欲说什么。
站在旁边的管家却突然出声,说有重要的事单独跟他讲,他便跟着人去阳台,看管家神秘又紧张的模样,问:“什么事?”
管家在思考,他这个岗位的员工如果被辞退,能不能从老板手里拿到N+1。
他牵强的笑,“是这样,傅先生,从昨天开始,苏小姐的状态就变得很不对劲。我怀疑,她可能是之前的心理问题加重了,有些像抑郁。”
没有把发现苏忱轻疑似自杀的事说出来。毕竟并非亲眼所见,还是装傻为好。
想到这里,管家特意加重语气,强调:“苏小姐现在的心理问题真的很严重!”
“是吗?”
面前,男人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一双笑意泛滥的温柔桃花眼轻轻弯起,道:“正好我心理也有问题,我来开导她。”
管家:“……”
傅文琛打开阳台门,重新迈入屋内,走到女孩身边,坐下。
管家已经长眼色的离开。等屋门被关牢,他才伸出手,在女孩木讷呆愣的眼前晃了两下,轻声开口:“怎么,心情不好?”
苏忱轻看向他。
傅文琛继续问:“因为我结婚,所以心情不好?”
女孩的眼神发生变化,不再木讷,甚至瞬间变得灵动,从灵动中刺出一丝讥嘲。
傅文琛垂着眼注视她,捕捉到她神情间的变化。
苏忱轻开口道:“你结婚是好事,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他问:“那是因为什么?”
苏忱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出手,将手心里的一个u盘递到他面前。
两人目光交织,碰撞出的情绪却截然不同。傅文琛看眼她手里的东西,没出声,她便平静的开始叙述:“这是章千金的朋友前段时间寄给我的,说让我在做不出选择的时候听一听,兴许就知道该选什么。”
傅文琛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好奇,但仍旧很配合,追问:“轻轻听了?”
“嗯。”
苏忱轻看着他,问:“你要不要听?”
傅文琛接受着面前小姑娘的目光注视,片刻后笑了笑,道:“不了。”
接下来的婚宴流程很紧张,傅文琛并没有在她这里留太久,走之前又说了些安抚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在哄她开心,说婚宴结束以后,会带她完成她最大的愿望。
苏忱轻一边听一边忘,她根本不关心婚宴以后的事。
这个人走后,她把u盘收起来,也没有再继续装抑郁。之所以要装,是她觉得自己既然要死,就得死的自然一点,比如重度抑郁下自杀跳海而亡,顺理成章。
让傅文琛听这个u盘,是她准备的最后一把火,如果烧起来,她的死会更合理。
可惜傅文琛不听。
苏忱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心想不听就不听吧,那就等她死后再听。
反正总会发挥作用。
第33章 跳海
管家在房间门口等着。
按道理,这件事其实已经和他没太大关系,他该提醒的都提醒了,作为管家,他本就不应该过多插手自家主人的感情问题。
但他越想越害怕,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多劝一劝,兴许会发生更恐怖的事。
十分钟以后,男人从房间走出。他已经换好婚服,熨贴的西服勾勒出一身优越高挑的身材,眼睫低垂,黝黑瞳孔里仿佛泛着阴测测的光,看起来不太愉悦。
管家硬着头皮走过去,勉强笑笑:“傅先生,苏小姐的状态怎么样了?”
傅文琛道:“就那样。”
“……”
管家绞尽脑汁的斟酌语言,委婉道:“傅先生,要不然把苏小姐送回去吧,别让她参加婚宴了。她父亲刚过世,又知道您要结婚,难免受到打击,万一心理问题太严重,闹出点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似是被他的话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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