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把手放在门把上,只要现在开门,就能看见他,可她的手像是僵住了,使了些力气才扭动了门把。
“姚野,你……”她叫他,却没有说下去。
她居高看着姚野有些湿的发,发下的白皙侧脸挂着一滴雨,冲锋衣上有许多雨珠,有好些都顺着衣袖流到他被冷风冻红的手背上,那双望着她的眼眸越发深沉,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快步下楼上前抱住了他。
林梦听见了他的心跳,贴在他身上的脸也有些湿润,明明是冰冷的雨,却让人感到暖意融融。
“怎么了?”姚野的声音有点哑,大概是在外染了风寒的缘故。
林梦听到他的声音,才终于在暴风雪里见到烧有炉火的木屋,双手从他腰间收回,退开一步,稍稍仰头看他:“为什么不打伞?都淋湿了。”
姚野用大拇指擦掉侧脸的雨水,说:“打伞了,都是风吹的。”
林梦抬手摸了下后脑勺,尽量让自己的举止显得自然点,说:“对不起啊,未经你的同意,又抱了你。”
姚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迷糊,原谅你这一次。”
林梦对他这似是亲昵的举动惊了一下,心想这是不是在纵容她的无礼,是认出她来了还是他们之间原本陌生的关系拉近了?亦或什么都不是。
她想问,但开不了口,害怕得到的答案和她的预期不一致,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递进都没有,她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来接纳这种后果的。
正当她沉思间,姚野说要进屋洗澡。
她一听,又急了:“等一下,书房的插座坏了,你等会儿可以帮我修一下吗?”
“可以,我一会儿上来。”
等姚野进屋后,林梦才回了房间。
她站在客厅,看哪里都不顺眼,总觉得乱糟糟的,不能用来迎客。
茶几上放着花瓶,花瓶里的玫瑰不似昨日买来时那样新鲜,她赶紧拿着花瓶去了卧室,略萎的花朵不宜见客。
屋里的摆件,她一一精准调了方位,接着她又拖了地,将垃圾打包后,风风火火地下楼扔掉。
她又去了书房,将书柜上那几本情爱描写尺度较大的小说藏了起来,而摆在书柜末端的中外名著被她一一拿出来,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还有卫生间,她仔细清理了一遍,才放心。
最后是她自己,正对着梳妆镜纠结要不要化个裸妆,但又太过刻意,纠结一番后,她索性放弃了重新穿衣梳妆的想法。
她累倒在沙发上,这种累,是心情高度紧张下又茫然无措的累,她坐起来,想着干脆和盘托出,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开门后,姚野提着工具箱进屋,问:“要换拖鞋吗?”
“不用,”她看他只穿一件短袖,说,“你这样不冷吗?会感冒的吧。”
姚野说:“刚洗完澡,不冷,你去把电源关掉吧。”
到了书房,姚野打开工具箱,开始修理插座。
林梦也蹲下,想了解插座的修理过程,但她却被旁边人身上的淡雅松木香吸引,她侧头,能清楚地看见姚野动脉附近隐隐的青筋和一颗小小的黑痣,还有他认真的侧脸以及浓密纤长的眼睫毛。
姚野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对上她那犹如一汪春水的目光,然后说:“想学吗?”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仿佛能探到对方的鼻息,男女突破安全距离,湿润的空气里也有了暧昧情愫,悄悄在他们之间流动着。
林梦微愣后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地看向别处,右手撑着书桌角站起来,说:“不用了。”
一分钟过去后,“你之前留在这里的书有法律专业的,所以你是华兰大学法律系的吗?”林梦见气氛有点冷,找了话题。
“你是好奇一个学法律的怎么开酒馆了?”姚野反问道。
林梦发现这个问题似乎让他不悦,但她真是随口问的,只好解释:“大学专业和职业不对口很正常啊,我就是随口问问,我是华兰师范的,以前也常去你们大学玩,你们学校可好太多了,冬天图书馆里暖气开得足,还有北食堂的那家甜皮鸭,味道也特别棒。”
姚野眼角带笑,说:“不止这些,你前男友也是在华兰大学找的。”
林梦被前男友三个字刺到,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我没有,我当时可不是抱着找男朋友的心态去你们大学的,骆嘉凡是我妈介绍的,我以前都没谈过恋爱。”
“所以他是你的初恋?”
“手都没牵过,那叫谈恋爱吗?我们顶多算合作伙伴。”她脱口而出,见他不语,又补充,“你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利用别人来应付专制的父母。”
姚野装上了新插座,看了她一眼,说:“我的意见很重要?”
林梦发现他现在坏的很,明知她想听,却故意这样讲,她那里好意思承认他的意见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便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就是那样的人。”
拧好最后一颗螺丝,检查无误后,他站起来,拉过椅子很自然地坐下,双腿交叠,左手放在书桌上,熟练地转着螺丝刀,说:“首先你要列举出你付出了什么,我才能判断你是不是那样的人。”
林梦皱了皱眉,站在他对面,倒像个向老师回答问题的学生。
姚野正似笑非笑地看她,她心里又慌乱起来,但她还是尽量做到有条不紊:“第一,我爸妈给他介绍了很多客户,这些客户都来自于建筑行业和医疗行业;第二,我需要陪他出席一些重要场合,以此来帮他打造事业有成、感情美满的成功人士形象;第三,他给我买的所有高奢,我都没有拆封,都留给他的下一任了,我不欠他的。”
“感情上呢,他很爱你,但你似乎对他很冷淡。”
“一开始就说好的,各过各的,他嘴上说着很爱我,可一点都不耽误他……”林梦讲到这里,发现再说下去不太合适,毕竟那是别人的私事。
姚野手里转着的螺丝刀脱离了手指,掉在桌上滑了十厘米后,又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弯腰捡起螺丝刀,说:“确实没有耽误他,你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毕竟你是心甘情愿被他利用。”话说完后,起身拿着工具箱走了。
林梦听他这话的语气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跟在他后面不假思索地说:“哎呀,我真不喜欢他,我不那样做,怎么能应付我妈,你不知道,我妈可精明了……”她话还没讲完,便撞上了姚野的背,结实的一下,鼻子都有些疼了。
姚野停下后,转身,看她摸鼻子缓解疼痛的样子,不禁一笑:“你不喜欢他,就是有些傻,去开电源吧,应该能用了。”
林梦送他出门,还特意嘱咐:“我真不喜欢他,你以后不能再跟我提他了,不然我真生气了。”
姚野自顾自地向前走着,说话欠欠的:“知道了,大小姐。”
林梦看他那肆意潇洒的背影,加上刚才那憋着小坏的话,心想他一点都不像当年那明朗温暖的少年,一定是偷吃了魔法师的坏坏果,长歪了。
第11章 Chapter11:探听
林梦回到书房,将方才夹在书里的照片拿出来,若有所思起来。
父亲当年是姚野爸爸的主治医生,姚野又对她施以援手,缘分真是很奇妙,他们又遇到了。
她隐约记得,周大爷提过姚野父亲已经去世,不知是因病还是另有原因,而且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过姚野母亲,她不禁猜测姚野是否在双亲缺失的家庭长大,想到这里,心里竟有几分心疼。
但当她瞥到电脑屏幕显示的文档时,她又沮丧了起来,开新文,她现在可是一点灵感都没有,原想着来这里后,能搜集一些关于小城生活的原始材料,可她却一点没办成。
昨天她还收到责编的催稿微信,将还在构思中几个字发过去后,责编调笑她流连情场,都没有事业心了。
她笑说自己比六月飞雪里的窦娥还冤,灵感枯萎,是她大脑转不动,不能产出新奇妙语,但她也承认,自己也将脑力分配给了一些事情。
三天过去了,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到沙发上,身心俱疲,整整三天,她只敲了五千个字,难不成她要因每分钟只能从脑子里挤出一个字而封笔吗?这是万万不能的,丢了事业,她就要主动向母亲伸手,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端着橘子气泡水,坐到阳台,今日是晴天,再过十来日就是五月了,五月是临近夏天的日子,夏天是活力四射的希望季。
对面,阳光从香樟的枝叶缝隙间穿过,落在了象棋盘摆放的上,晴天,小公园里玩耍的人也变多了。
一个戴黑色圆镜片的老人,拉响了二胡,林梦听得十分入迷。当年她因考试成绩倒退了几名,在校被老师批评,回家又被母亲教育,一颗小小的脆弱心脏,在听见《二泉映月》的曲子时,不禁潸然泪下。第二日她便向母亲提出想去学二胡,但遭到了果断地拒绝,母亲说女孩子必须学钢琴,钢琴更能培养优雅气质,也多一项特长。
因此,她又躲回了房间,戴着耳机听悲伤四起的二胡曲子,然后无声地哭了起来。她在内心深处拼命呐喊,不要给她上太多的枷锁,她就是个俗人,不想做什么大家闺秀,可却无人理会她的挣扎,他们只会指摘她,吃饭不能出声,裙子必须过膝,与异性保持距离,成年后要端庄优雅,结婚后要夫唱妇随,做一个贤良的母亲与孝顺的女儿。
她不是道德缺失的人,也不是愚孝迂腐的人,当时的她不敢对母亲说抱歉,不能长成你期望的样子,但现在,或许她可以试试。
听完曲子,她起身回了卧室,在衣柜里找了件绿色的衬衫和白色A字短裙,换上后出门。
今日天气好,她拿着手机,一路拍着照片,当看到裁缝铺里带有江南诗意的深绿旗袍与布鞋店里绣有迎春花的布鞋时,她就挪不动脚了,寻求店铺老板同意后,用手机的原相机拍了好些照片。
可当她走出巷口,拍着对面的街景时,她放下了手机。
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妻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中的一人是她那晚走夜路时遇到的醉酒男人,她现在才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疤,那疤一直延续到了男人的右耳边。
那疤与她记忆里的痕几乎一样,此刻,她的心里爬满了荆棘,赶紧挪开眼不想再看第二次。
她迈开步子准备左转离开,可又注意到男人身边穿着白色塑料扣红格子衬衣的女人,被他推搡了一把,女人没有还手,也不敢吭声,只用双手揉搓着衣角,然后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了钱,扔给了女人,接着气冲冲地离开了。
原来,这也是夫妻婚姻的一种相处方式,丈夫任意发脾气,而妻子因向丈夫讨生活只能选择默默吞下苦果。
她又继续拍照,水果店整齐新鲜的苹果梨子,鲜花店带有水珠的玫瑰,都是她喜欢的素材。
林梦专心当着业余摄影师,尽量不去想刚刚见到的那对夫妻。
到了姚楠的诊所,已经是下午四点,诊所里输液的人只有一两人,看病的人也只有两三位,到了春季末尾,生病感冒的人也少了许多。
等姚楠忙完,林梦才找她说话:“楠姐,你要不要考虑再顾一个看诊医生。”
姚楠从座椅上起来,活动着筋骨,说:“是有这个考虑,但私人诊所通常是不能双休的,再加上工作时间又太长不固定,很难找到合得来又靠谱的人。”
“慢慢来,会找到的。”林梦从包里拿出照片,说,“我在书房里找到的,你替我还给姚野吧。”
姚楠接过照片,细看后神色有些动容:“我还以为丢了呢,记得拍照时我没在场,我爸硬要我留在学校补课,七月十七,他离开的那天,我到医院时还是晚了一步。”
“楠姐,你别太难过,你们现在过得很好,虽然叔叔不能看到,但阿姨一定会欣慰的。”林梦并不知晓她母亲的情况,但觉得加上比较合适。
姚楠将照片放进抽屉里,说:“我妈好些年前就另嫁了,我还好,就是苦了阿野,他当时小学五年级,很黏她,晚上做梦都在哭。”
林梦有些内疚,胸口仿佛被麻绳勒住,与姚楠的这几句对话,她总在无意识地揭疤,便压低声音说:“对不起啊,楠姐,老提让你伤心的事。”
“没事,我都看开了,”姚楠豁达不计较,接着感叹,“但阿野没有,别看他在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他的内心是封闭的,一到某些日子他就emo了,今年都二十九了,让他相亲不去,让他自由恋爱也不干,在家捉弄果果时,又像个顽皮鬼。”
林梦赞同姚楠的说法,姚野戏称她为大小姐时,脸上藏着的痞坏笑容总会暴露几分。
诊所又来了个病人,林梦去到一旁,发现来人就是刚刚在路边那个被呵斥的女人。
距离近了,她才看清女人面黄肌瘦的脸,以及眼角的许多干纹。
女人在姚楠面前,神色有些慌张,像是怕别人瞧出什么来,她说话声音很小,姚楠询问了两次,才听清她需要几张膏药加止痛片。
成年人一般有关节炎、腰椎病,需要这两样东西很正常,可林梦却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无力地垂着,像是动不了的样子。
她鬼使神差地上去,握了女人的手臂,女人受惊后快速站到了一旁。
林梦有些尴尬,急忙摆手解释:“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手腕受伤了,如果是,你必须去医院拍片检查,才不会落下后遗症。”
女人握住手腕,说:“不用,我这是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了。”
“可是……”林梦还想说,可看到姚楠摇头示意后,便不再追问了。
女人拿了药,快步出了诊所。
林梦站在诊所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一定有难以开口的隐情。
姚楠走到她身边,也瞧着那背影,说:“她叫程秀英,遭遇过家暴。”
林梦没有吃惊:“我猜到了,但没人管吗?”
“她本人没有对外说过被丈夫家暴了,恐怕是不敢说,怕丈夫下手更重,我也是在给她看病时,才发现的。”
林梦深感惋惜:“她逃不出那个牢笼吧,毕竟被折断了翅膀。”
姚楠拍了拍她的肩,说:“林梦,共情力太强导致的悲悯情绪不利于你的身体状况,又想胃难受了?”
林梦笑说:“不会不会,自从来了青山,我身体情况可好太多了。”
她与姚楠告别,随后出了诊所,朝着右边街道走去,转角处开着一家蛋糕店,玻璃橱柜里摆放着粉花绿叶的老式奶油蛋糕,林梦很久没吃过了,想买来尝尝。
“阿野,这不是林小姐吗?”陈月儿站在姚野旁边说道,他们刚从对面走斑马线过来。
林梦回头看他们,两人离得还挺近,果真是青梅竹马,成双入对的。
她也注意到了陈月儿斜挎着的包,高奢品牌且限量,她有同款。还有那戴在手腕上的五彩琉璃手串,与她现在戴着得一模一样。
“你出来有事?”姚野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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