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兰低头思索一阵,心中已是明白,不禁无语。
微雨见状说道:“碧兰,你再仔细看看你的手!”
再抬手一看,碧兰大吃一惊,只见原先漆黑的右手,已然转淡,倒是刚才与碧珠拉拉扯扯、倚倚靠靠,模模糊糊看见自己与碧珠身上都有了些黑印。只听微雨道:“碧兰,你没有甚么事了!”
碧珠大喜过望,急急的问微雨:“姑娘,这是真的吗?”
微雨不喜不怒,平静的说道:“刚才我只是吓唬碧兰,其实我随身哪里可以带这么些毒药,那不过是我新得的一种头油,贴身带着而已。”
碧兰在生死场上走了一圈,竟似有些彻悟,对微雨道:“既然大小姐早知此城是假的,现在想来你在船上说记起城里的事、落水、开房间内的机关和这门口的机关,都是大有玄机的了?”
“对,在城中两个月,我一直觉得这城里有古怪,城中仆役除了银姑所带几名少女后,常见更换,许多人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于是就留了心。一次偶然看见银姑开启姑娘所住那个房间的秘道,生恐忘记,以手绢记住,藏在怀中,等待有一日可以从秘道逃出去。谁知昨日居然看见了姑娘,就趁着下跪和姑娘扶我起来之机,将手绢悄悄递与姑娘。”碧珠道。
“我在船中趁人不备,看了手绢上的字。为保存体力,以备晚上找出路口,便故意作出有所回忆之相,碧珠将船中原有破损之处划破,我再有意落水并假作晕迷不醒,实则我一呛出水就已醒了,不过一直在静卧休息而已。”又转头笑对程平儒和巴荷:“想必这一层,二位公子已看出来了!”程平儒二人笑着点头。
“我本以为这地下甬道就是出路所在,但待得假碧珠突然出现、击昏蒙面人,并引导和诱使我向左侧岔路走,走至这庭院入口处的机关,我方全然大悟!”微雨说道。
碧珠、碧兰异口同声:“什么?!”
微雨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方知道,这布设假城、诱导我认为自己真是‘硕芸公主’之人,目的只为一个,就是要靠我知晓这洞口机关的开启之法!”
碧兰道:“那姑娘的确打开了这个机关呢!”
“不,是布局之人不知为甚么原由,认定我定会开这个机关!实际上,我根本不会开!”微雨道。
碧珠姐妹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微雨笑了笑,说道:“正因为我悟到了布局之人的目的,又认定碧兰只是受人利用要弄清开启机关之法。故而,我推测,或许在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真正的城中城,这个假城,只是仿造的。那些人不清楚真城内这个机关的开启方法,却深信机关开启后,会有极大的利益可得,所以造了这座假城,引我上当,看我如何开启这个机关。那么这个机关,应该是‘万能开启’的!”
“万能开启?”碧兰面上全是疑惑。
“是的,只要不象你刚才那样,对着墙乱推乱搡,而是随意而有节奏的拍打几块砖,门就会开启的!你问问罢,程公子他们三人也是这样进来的!”迎着碧兰的目光,程平儒和巴荷等点头。
碧珠叹道:“这整件事真是诡异难测、错踪复杂,真不知为何要引姑娘入局,认定姑娘会懂得机关的开启之法。”
微雨面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苦笑:“我也不知!”
第26章 何为生趣
天,露出一缕曙光,庭院的布设逐渐清晰起来。这个庭院果然极大极大,方圆有二十余丈,院内稀稀疏疏点缀着些花草。最为奇特的是,与微雨所看之画和所做之梦一样,这个庭院是没有门的,唯一进入的通道,便是那道“有机关”的缝隙。 巴荷吹熄了手中的灯笼。
何品秋乃道:“我们还是看看这个庭院之中,是否还有别的出口罢!”
巴荷俊眉深锁,摇头道:“不对,不对!”
碧珠接口:“什么不对?”
微雨轻拢发鬓,微眯着眼,慢慢的说道:“的确不对劲,银姑、莹儿等人即便不是布局之主谋,也是重要人物,碧兰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棋子,如何我们已识破碧兰身份,谈了这半日,不见银姑一伙的人影呢?”
“照理,软的诈术不成,他们该当来硬的了,该捉拿我们--尤其是我--严刑拷问,逼问出真正的机关如何开法,才对,是不是?”微雨冷笑道。
程平儒沉默良久,方开口道:“这,确是不合常理!”
碧兰若有所悟,抬头对微雨道:“定是主使我之人,没有想到我会自起贪念,意图杀害大小姐、独吞宝物,从而当场被大小姐你识破,引得他们的计划暴露!他们还在等我的回音,没有任何行动吧!”
巴荷、何品秋、碧珠似觉有理,边思索边暗暗点头。
却听微雨断然说道:“断不是这样!这伙人计划中虽有破绽,但部署周密,牵动人员极广,对于碧兰从来就不信任,不然怎会仅以短笺为联络之法,不肯现真身。故他们要碧兰引诱我开机关,定然会有人在后暗中观察接应,一见情况不妙,定已回报另思良策了!而暗中观察接应之人,极可能是从右侧岔道过来的,自我与碧兰入左侧岔道后,碧珠、程公子三人先后来到,时间极为接近。此人若是尾随我和碧珠姐妹的话,回转身报讯时定会与程公子三人相遇。所以,此暗中观察接应之人定是尾随程公子三人而来,偷听了我们说话。若他行动敏捷的话,现时应当已经向银姑或主谋之人报知情况了!”
“不过,为甚么还这么平静呢?”微雨转身看着那条入庭院的缝隙,疑惑的说道。
目光从程平儒、巴荷、何品秋、碧珠身上一一扫过,深深说道:“我实在是为你们担心!”碧珠抢言道:“姑娘你这是什么话?你才是他们最想要到手的人呢!”
“正是因为夏小姐关系着他们的大计划、大阴谋,不到万不得一,定不会伤她性格,反而是我们之中最安全的。”程平儒神态笃定。
“不过,姐姐确实不知道甚么机关的开启之法呀,恐怕是那个‘大计划’弄错了吧,只要知道姐姐对他们的计划没用,不是很危险的吗!”何品秋急切的说。
“哼,他们会全信吗,多半只是半信半疑!”巴荷倒是很乐观。
何品秋瞪了下眼,咬着牙,在庭院内走来走去:“那我们怎么办呀!”
“破、釜、沉、舟!”程平儒面现坚毅,一字一词的说道:“这庭院中根本不可能有通住外界的出口,我们五人吃了银姑的药后昏迷,方进入此城中,但仅凭银姑之力,算她武艺再高,也不能一人运走我们五个人。定有其他城中人帮助运送我们。这个庭院的秘密,想必知道的人十分有限,若这里有入口的话,岂不是太易暴露计划了吗?”
碧珠也点头道:“程公子说的极有理,我在这城中两个月,只偶尔见银姑入过甬道一次,她每次从出城都带着三五个亲信,回城时也与银姑同行,个个神清气爽,看来都没有吃过可致昏迷的药。可惜,我当初进入城中,也吃了银姑的药;入城后,银姑也不是很信任我,只让我做些杂事,从未出过城!”
“看来,入城的方法,在银姑和她的亲信之中,不算甚么秘密!”微雨道。碧珠点头称是。
“所以,我们只有一拼,现时就上去,看看银姑对我们是何等反应,要杀要剐,也落个自在。不然在这庭院之中,莫非等死么!”程平儒一作提议,巴荷和何品秋也摩拳擦掌,增了些许勇气。
“不行,不行,”碧兰突然喊了起来,望了一眼程平儒,转头对微雨急急的说道:“大小姐,你不是听有两个蒙面人说要杀了程公子和巴公子吗!这一去,不是送死?碧兰是死罪之身,不如让碧兰先上去,看看虚实再说!”
程平儒豁然一笑,对碧兰道:“多谢姑娘的好意。想程某人七尺男儿,怎能让女子在前为我开路,于我而言,千古艰难倒并非一死呢!”语带讥讽,不再看碧兰一眼,昂首对巴荷、微雨等人说道:“我们走罢!”
几人点头称是。方走了一两步,突听得身后“砰”的一声闷响,似在重物撞击在壁上之感。均回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碧兰满头是血,扶住庭院的护墙,慢慢的倒了下来。
碧珠感觉一时竟无法呼吸,唤了声“妹妹”,几步路上去,将歪歪倒倒的碧兰扶在自己怀中。见她头上斗大个洞口,鲜血汩汩的流了下来,忙撕去自己的衣襟要来包扎堵塞。碧兰已一手将她按住,喘息着说:“姐姐,不用了,我,我不中用了!”
碧珠这才流下泪来:“妹妹,你何苦如此之傻,我早就不怪你了,想来姑娘也不怪你,不然怎么会饶了你的性命!”原来,碧兰竟而触壁,自寻短见。
碧兰凄然一笑,碧珠不禁肝肠寸断,听她说道:“虽如此,到底我已了无生趣,何必苟活世上!”说毕,目光慢慢移到程平儒身上,面现温婉之色,停滞良久,溘然而逝,碧珠失声大哭。微雨、巴荷、何品秋在旁吹嘘不已。程平儒探身观碧兰之遗容,语音哽咽,道:“未曾想我竟误了姑娘。”
微雨仰头望天,天色已由蔚蓝转为淡蓝,星月隐去。
生趣,生趣,何为生趣?
第27章 银姑再见
得碧珠同意,巴荷用专制香油将碧兰的遗体作了处置。
前路茫茫,下一站又会如何?
巴荷重新点起灯笼走在最前,微雨、碧珠、何品秋三人相互扶携,程平儒殿后,一行五人穿行过那曲折阴暗的甬道,一路平静、顺利,奇怪的是那两个被碧兰击晕的蒙面人,已不见踪影。待走到三岔路口,微雨提议索性从右侧岔道走,看到底有甚么古怪,得到一致赞同。
走近石门,程平儒上前来。巴荷将灯笼置于何品秋手中,与程平儒二人奋力向前一推,“轰”的一声巨响,石门大开,一阵寒气伴着丝许腥腥怪怪的气味扑面袭来,五人不禁后退一步,三位女子皱眉捂鼻。
何品秋高举起灯笼,往前一照,迎面看见一张白恻恻的脸、双目圆瞪、口鼻流血。“哇!”何品秋吓得大叫,将灯笼随手扔于地上,一头滚入微雨的怀中。微雨等人在旁,没能看得如何品秋真切,只看见正对他们不足五步,立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也各自骇了一跳。那灯笼倒翻于地,燃了起来,一瞬间倒将这甬道照得为明亮,火光映射在那人面上,碧珠惊呼出声:“莹儿!”
灯笼很快燃尽,巴荷从怀中悉悉蔌蔌摸出一枚蜡烛来,低声问道:“谁有火折子!”
碧珠答道:“我有!”双手颤抖着在身上摸索半日,方循声将火折子递了上去。
巴荷点燃蜡烛,秉着自身是巫师、素来胆大,当前走上去,程平儒也跟着上去。
立着的人果然是先前带他们游城的莹儿,巴荷上去唤一声“莹儿姑娘”,不见回答。忙用手一探鼻息,可怜她本是娇俏可人,现时却气息已无,命绝于此。再细细一看,方见她的腹中,插着一柄小剑,剑已没刃,竟是生生被钉在石壁上,难怪死后竟不倒地。地上流了一大滩血。她双目圆睁,虽然人已死去,但目中仍是充满怨毒和疑惑,不禁心中不忍,侧过脸去,伸手轻轻将她的双目合上。
巴荷拿蜡烛向四周照了照,原来这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极小石室。莹儿靠着面对石门的一壁而死,左侧墙壁摆了一张小石桌,宝莲花烛座,上有一支尚未燃完的蜡烛,沿着石桌摆了3个石凳,靠右侧墙壁还有一个石凳,都是一样款式,此外别无他物。程平儒上前轻触蜡烛,说道:“还有余温,在这里的人定是刚走不久。”
巴荷点头道:“莹儿不过死了不到一刻钟!”
碧珠也走了进来,眼中噙着泪水:“可怜我与她相识一场,莹儿实在是一个好女孩儿,不知为甚么与银姑厮混在一处,竟会死得如此之惨。”对巴荷和程平儒说道:“二位公子,能否帮助将莹儿的尸体移下来,虽不能为她安葬,好歹也不能这样!”
巴荷面有难色,指着插入莹儿腹中小剑,说道:“只是杀死莹儿之人武功很高,剑已没入壁中,以我之力,无法拨出。”说毕,用右手用力拨剑柄,脸面涨得通红,剑仍纹丝不动。
程平儒伸出双手来,再握住巴荷正在拨剑柄的手,说道:“我们一起来试试!”深呼一口气,喊道:“一、二”,随着“三”字出口,巴荷欢呼一声“好”,喷溅出几缕鲜血,剑同时被豁然拨出,莹儿的尸身软软倒下,一件物什从她的袖中掉入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巴荷二人忙将其尸身置于地上,碧珠已拾起掉在地上的那样物什,借着微弱的灯光,左右细看,不知所以。回头对尚未进石室的微雨道:“姑娘,你看这是甚么?”
这石室极小,容不得许多人,本来微雨是没有进来的。听了这话,方走入石室,接过碧珠手中的物什。此物一指大小,三只怪鸟横排站立,中间一只昂首、展翅,作起飞状;两旁另有两只,侧身而立,同样作昂首状,足下则踩踏蛇,该物以铜所制,制作精良、轮廓清晰,看上去说不出的自然、美观、大方。 微雨先看时尚颇为疑惑,再细细又看一次,不由得神色大变,眉宇藏忧。
程平儒将这物什接过去也看了看,奇道:“这鸟儿真怪,长嘴长腿,从没见过的。”
何品秋走上来,拉着微雨的衣襟说:“姐姐,我们还是快点找路口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微雨等人又朝这石室四下打量观察。微雨一眼看见那只靠右壁的石凳,灵机一动。走到石凳前,用手将石凳轻轻向右转动,只听“咔”的声响,石凳后石壁向上移动,现出一人高的方形洞口来,阳光挥挥洒洒入室内,伴有阵阵芬香,原来洞口绕生着许多花草树木,洞口之外竟是一个花木林。
巴荷率性更加大胆,一步上前,分开洞口两畔的花草,跨了出去。微雨将心一横,也走出洞口,程平儒、碧珠、何品秋接踵而出。这林中树木花草生长得极为茂密,本是难分方向,不过幸得地上有清晰的足迹脚印,想是先前进出之人留的,沿着这脚印而行,不作他想,倒也省事,偶有荆棘,三位女子的衣裳均有被挂损之处。
如此行走了三十四步,走在最前的巴荷回头低声道:“看,快出林子了!”果然可见花草树木将尽,从树木间隙中可望见前方有一小亭。一望见这小亭,微雨大悟:“原来我们绕了这许久,竟是在赏花厅前的花林中,难怪我觉这花香这等熟悉!”
何品秋双目一番,嚷道:“啊,怎么会这样!”一言未毕,巴荷以手放于嘴间,压低声音道:“嘘,禁声!”同时返身将何品秋衣襟一拉,何品秋面上一红,未及说话,已被巴荷拉于一株大树背后。微雨、程平儒、碧珠也各自就地躬身蹲下,屏息静听。
一声清越爽朗的笑从花木林外传来。这是个女子的笑声,笑声不高,却似乎有无尽的穿透力,从林外直入林中,听得人浑身通畅,说不出的舒服。
“事情办得如何了?”一个清朗的女声在说话,明显是那发出笑声的女子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想来她正朝微雨等栖身之地走来。微雨的心在渐渐收紧。
“奴婢照主子的吩咐,已办得差不离了!”另一个女子毕恭毕敬的回答,似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走。
微雨五人听得很清楚,这是银姑的声音!
第28章 皇后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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