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看,她手指处乃画卷右襟,离蜡封处仅有一指距离,紫罗襟颜色深沉、富丽华彩,一时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之处。流霜倒底习过武艺,眼神尖锐,“啊”的发出一声惊叫,发现微雨所指之处有一细小的刺头,似铁非铁、似铜非铜,宛如针头粗细,被紫罗襟光泽所盖,若非非常留意,实难为人发现。
流霜长叹:“原来如此!”
何品秋面色煞白,语音颤抖:“就是这,这小刺?”
微雨的面色不知什么时候也变得惨白,艰难的说道:“是的,这刺头上喂有金刚王眼镜蛇之剧毒。拆开画卷之人,稍有不当心,被这刺头划破手上肌肤,极为容易!一旦肌肤被划破,毒素由血液进入体内,瞬息之间便可毙命!姑母当日定是拿得画卷回至家中,迫不及待的打开卷轴,被刺头划破右手中毒而死。不过因为姑母当天恰巧右手被烫,敷了厚厚一层黑色草药,被毒蛇蛟却不见毒牙痕这一最大疑点被掩盖住,加之全身布满紫斑,正是中蛇毒症状,故而让仵作和我,都看错了去。假若,当天姑母手中未被烫或敷药,只怕当时我们就可识破。唉,这,或者也是天数使然呢!”
停一停,又接着说道:“至于何于夫,同样是贪心所至,在打开画卷时手中明明被刺头所挂伤,却毫不在意,一心念着财宝。那金刚王眼镜蛇之毒素,在刺过姑母之后已然减轻许多,才让何于夫能与我们讲了半晌话后,方蛇毒发作死去。若他早些发现自己中了蛇毒,说不定还有断臂、割腕这类解救之法!”
巴荷摇头:“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可是……”老孙头似有所悟,面色也变。
“孙叔,我知你的意思。”微雨打断老孙头的话,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面容凝重,与流霜对视一眼,说道:“真相就要被揭开,这场游戏,离结局不远了!”
目光在老孙头和何品秋身上流连一番,忽的开颜一笑,说道:“孙叔,你可还愿意认这位女儿?”
老孙头连连点头,父爱之心溢于言表:“失而复得,没料到我老孙头行将入土之人,终于有女儿了!”
微雨道:“其实品秋妹妹不过是被何于夫所骗,误入岐途而已!”
老孙头大喜:“那姑娘不会将品秋送往刑部问罪了?”
微雨扑哧笑出声:“你再不为她解开绳索,那我一时想不过来,说不准要送她去蹲几年大狱了!”
老孙头慌忙取出匕首,割断何品秋身上的绳索,何品秋一头栽进老孙头怀中,唤一声“父亲”,父女俩泣不成声。
“孙大人,孙大人,了不得了!”正在此时,一名派出打探消息的内庭侍卫冲入花木林:“外间围住此城的军队已然开始攻城,茵火龙看来抵受不住了!”果然,远远隐约传来隆隆炮仗声。
“是什么军队,可探得了?”老孙头问道。
“属下无能,还未探知,看情况连茵火龙也不知是什么军队,因为城中内庭的探子回报,此军队穿着怪异,不象邻域夷越国的军队!”
“流霜,你在这茵南城中的如梦别院呆过一段时间,应该比我们都清楚情况,可知是怎么回事?”何品秋问道。炮仗之声已然愈来愈为浓烈。
流霜皱眉:“就我所知,这茵南城虽地处南疆,但除一方与我朝国土相接外,另三面都相邻夷越国,实是边陲要地,如果茵南城沦为他国之土,那朝廷在南疆便无屏障,敌军可以长驱五百里,进入我朝腹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茵火龙无能,只怕无法抵挡这入侵者之凶猛攻势,娘娘还是暂避一避,或者杀出一条血路回京师去罢!”此间正在说话,茵火龙已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冲了进来。只见他满头满脸、衣衫上均已罩了一尘灰,显然是被炮仗袭击而致。
说完一句话,茵火龙已然立于小亭正对面,他抬头一望亭中的“皇后”,忽然声调一变,惊喝道:“你,你,皇后,你————”微雨等大吃一惊,方才谁也没有注意到皇后尸体,个个以为皇后尸身摆设有所偏移,让茵火龙看出了破绽,均不约而同的往皇后尸身摆放去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茵火龙一个箭步直冲上小亭,微雨耳边刚听见程平儒喊了一声“小心”,已被茵火龙一弯右手、勒住脖子。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茵火龙已然将微雨拖入花木林,微雨只觉脖间一阵冰凉,原来一枚小剑已架在她的咽喉处。
茵火龙哈哈大笑:“有你在手,上天下地,为王为霸,任凭我想,还有甚么可惧的!”
众人听他音调完全已变,不禁动容,老孙头当先叫道:“你,你不是茵火龙!”
微雨虽然刀架于脖,却了无惧色,冷冷说道:“他当然不是真正的茵火龙,真茵火龙的武艺,我们刚刚不是已然见识过了?以那样的武艺,入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若要抓我,不过弹指一挥便可做到;哪里象他,还要故弄玄虚,引开你们的注意力!”剑的光芒映照在她的面上,更显出她面色的惨白无色:“可惜,可惜,那样的英雄,只怕也已经遇害了!天底下最好的武艺,看来还是抵不过诡计!”
“哈哈,毕竟是我一手□出来的,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茵火龙”狂笑,伸手揭开了自己面上的面具。
看见这张脸,老孙头不由得脚底打颤,习惯所趋,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流霜惊谔一下,侧身而立,狠狠看着那人,双眼似要喷出火来。碧珠使力揉了揉了眼睛,似乎怕看错了。巴荷、何品秋面面相觑,不知究的。
第36章 最后面目
微雨从鼻中发出一声冷笑,启口道:“巴荷,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吧?让我来告诉你们——他便是当朝一品大员,辅国重臣——夏守中夏大人是也!”
何品秋被唬了一跳,半晌才惊疑的问道:“那,那他不是你的父亲吗,为何,为何?”
“是呀,品秋你一定是想问为何他会拿刀架在我的颈脖之上,对不对?”微雨冷笑道:“品秋,其实我与你一样,与流霜也一样,世上哪里谋害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现今如此,只因为,这个人,他,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夏守中听到此处,狞然一笑,道:“好,好厉害的女儿,原来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孩儿了!”
“老爷,你让我将那幅画务必给与姑娘,莫非竟是想置姑娘于死地?”老孙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守中嘿嘿两声,不作回答。
“难道,难道我的养母和何于夫,只是做了替死鬼?想来你定是对流霜说了此人不是你亲生父亲的话,流霜才会反戈助你!”何品秋喃喃道。
“是的,因为我与流霜有着共同的敌人,她才会与我同盟。夏守中将画托孙叔交给我,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要我的命。谁知变生风云,流霜判断错误,以为是什么宝物秘图,何于夫和姑母妄起贪念,才会死得个不明不白!”微雨道。又勉力将头挪动一点,说道:“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夏大人,若你要我的命,明明在家中更为便利,为何舍近求远呢?”
“哦,”夏守中的声音有些惊诧,又哼哼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值多少价钱,幸好那幅画没让你死去,不然真是千错万错。也罢,让你们这些人得个明白,我夏守中得一夏微雨,便可与朝廷分庭抗礼!”话音一转,“老孙头,叫你这帮围着我的内庭侍卫弃剑,给我走得远远的。不然,……”将架在微雨脖上的剑动了动:“我虽然舍不得杀她,但要让她吃点皮肉之苦,还是没问题的!”老孙头投鼠忌器,挥一挥手,那队内庭侍卫各自将所佩刀具放于地上,散开了去。
夏守中满意的笑了笑:“我最初起杀你之心,只为你太过聪明警觉,又看你与太后太过亲厚,如今朝野,太后虽与皇上不合,但共同对付我这位权柄一方的首辅,却是暗自合力。你既已知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迟早会坏我立国称帝的大事。在我府中对你下手,当然看来最为便利稳妥,然而太后暗探遍布天下,夏府绝不是干净清爽之地,在府中杀死你,无论方法多么巧妙,就算不为太后暗探探得消息,也必会引起太后的疑心,一作验尸勘探,极易查出因果;如作软禁,太后三天不见你,已然着急,更非长久之计。我的计划尚未布置周全,万不可轻举妄动。”
“刚巧此时,你的爷爷病重,要你前往巴城,这正是除去你的绝好时机。一来,我未跟随你同去,先清了我的嫌疑;二是同行的有太后亲自选派的内庭侍卫,此行就算你出了事,太后再过精明,也不会过于多疑。于是我便精心制作了这幅卷轴,将金刚王蛇毒喂于刺头之上,又要忠心耿耿的老孙头务必在下葬之后交于你。如果计划周全无失,你当场打开卷轴,在当时天色未大明之下,误被刺头所划,必然会即刻中毒而亡。下葬之地树木草林遍地,巴城本就多蛇,你全身又是中蛇毒之症候,众人只会认为是你是在下葬之地不小心被蛇蛟死,难以疑到别处;就算对尸体无毒牙印痕有所疑心,那巴城县丞郭仁最是个胆小怕事、应付了差之人,生怕连累到自己头上,也会设法报作意外死亡并急急下葬;太后离巴城天高路远,伤心得十天半月,自会慢慢释怀。”
流霜听到此处,不禁怒道:“你要杀人,倒是考虑周全,不知你当初杀我全家,又是作何考虑的?”
夏守中如若未闻,面色一变不变,继续说下去:
“可惜中间竟然出了……差错,让何家三口先得了那幅画,间接救了你夏微雨一命。不过,这也是老天助我,不然你要是真的死了,谁来助我称王称帝,与当今朝廷划江而治呢?”
老孙头摇头叹道:“毒啊,老爷,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我竟一直不知,你以前可是连蚂蚁也不舍得踩一只的!”
微雨已喝道:“孙叔,你快起来,不要跪这个人,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他,根本不是你的真正老爷,他根本不姓夏,也不叫夏守中!他杀害了我的亲生父亲--真正的夏守中,他整整假冒我的父亲近二十年了!”眉目一横,斩钉截铁的说道:“在他这张夏守中的面具之下,定然还有一张脸,那才是真实的他!”说到此处,连流霜也不禁动容,细看夏守中那张脸,想观察出些端倪来。
夏守中对老孙头道:“你这老儿,一生只知唯命是从,从来不多作思考。”
老孙头拍拍衣袖,站起来苦涩一笑:“我本是为奴才的命,向来只听老爷和两位姑娘的话为是,大姑娘让我做内庭千夫长,我就去做,说不让告诉老爷和二小姐,我也不敢说。入了内庭,又得唯上锋之命是从,半步也不敢逾距。”停一停,又说道:“不过,今儿我也明白了,大姑娘所说应该没有错,你的确不是我真正的老爷!可叹我老孙头白活了几十岁,还不如年纪轻轻的两位姑娘。你既然不是真的老爷,那我问你,我家内人中毒和失踪,是不是你做的?”
“夏守中”一愣:“你自己的老婆失踪了一二十年,与我何干?也罢,要算在我头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夏大人,自我得知你不是我的真正父亲后,我前思后想许多年,你到底是谁?何不揭下你最后一层面具,让我们瞧瞧你的真目!”微雨喝道。
“如今我的身份如何,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控制了茵火龙十万军队,控制了你夏微雨。哎,我若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早已不顾一切,在京师家中将你控制了!”夏守中话语中颇有遗憾,剑架在微雨脖子上,眼光敏锐警觉,防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的真实身份,我难道不是真夏守中的女儿吗?”夏微雨惊道。
第37章 掌控之手
夏守中”诡异的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我,也不过是刚刚知晓而已!此信号一发,那知晓你身世秘密之人,便会即刻到来。”说着,左手从怀中拿出一小指大小的炮竹来,“轰”一声炮竹飞上天,在空中绽放出五彩的烟花来,即便在白日,也绚烂映空、变幻多姿。碧珠、何品秋、程平儒等人不禁目神为这一夺,巴荷一眼不眨的凝神看这烟花,手竟微微发抖。
微雨见了,说道:“繁花之上,再生繁花;梦境之中,再造梦境。夏大人,你所作一切,最终只能成为一场梦境而已。”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我明白了,这围攻你的军队,定是朝廷派来的。你早与茵火龙勾结,想要叛国自立,先始之时,茵火龙因为皇后不受太后的宠爱,的确有过反叛之心。不过我与流霜一番设计,已将茵火龙安抚,他定与你发生了矛盾,你于是将他杀害,冒作他的样子,统率茵南城军队。”
“夏守中”点头道:“你分析丝毫不差,茵火龙那老儿脾气太倔,明明已应承与我共同出兵,做一字并肩王,却临阵反卦,我只得让他吃了一点迷药,将他杀了。”
刚说完这句话,微雨已轻轻念叨一句:“无论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都不能成为你要胁朝廷的棋子。”双手反抓夏守中右手,以“夏守中”架在脖颈上的小剑往自己颈上抹去。
程平儒、巴荷、碧珠等人见状不由得大声叫道:“不可,不可呀!”
“夏守中”见微雨要寻死,大吃一惊,忙用力反抢剑,正在忙乱之间,听得身后风声一动,心知有人在后偷袭,要回身招架,手被微雨死死抓住,背心悬枢、命门二穴一麻,呆立不能动弹,接着又被飞起一脚,远远踢落在地。
此间变故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巴荷、碧珠几人早已着慌,此时方见一名身着艳红长裙的女子,兀的鹤立当场。她侧立身子,长发掩面,风吹衣袂,飘飘若仙,虽未见真容,只看她的那份气度,已是让人屏息。就是她,出手制住了“夏守中”?
她幽幽长叹一声,那声音似含有无穷含义,有伤感,有惋惜,有凝思,有回味,似乎她已活过千年万年,经历桑田沧海。
她缓缓侧过脸来,一丝微风吹来,吹开了掩住她面容的发丝,露出她的脸来。
“啊!”碧珠和何品秋不禁发出一声尖叫。这是怎样一张脸啊,这与他们的想象相离太远了。这张脸,除了眼睛还透着她的主人过往的娟秀、明净外,其它的一切都是可怖的:鼻梁塌陷、嘴角上翻,面上的肌肤全是一层又一层的疤痕,还有肉瘤。然而,只要稍微留意,也不难发现,她的面庞轮廊原本是何等玲珑秀丽。她,原先也是一个美人儿呢。
“师傅!”流霜惊喜的大声叫道。
微雨已是泪流满面:“娘,若非我以诈死相逼,您是不是永远不出来见我?”
她,是流霜的师傅?可为什么,又会是微雨的娘?
“夏守中”虽被踢得老远,却仍旧神智清醒,一听之下,惊骇的睁大眼睛望着那女人,喘息着说道:“什么?你,你是沁蓝,你——没有死?”
老孙头将那女人上下打量一番,也喜道:“夫人,真是夫人,您,竟然尚在人间?”
微雨早已飞身扑入那女人怀中:“是的,娘,我一直就相信您没有死,您一定在暗中保护我。虽然你离开女儿时,女儿才六岁,可娘的一言一笑,早已印入女儿的心中,任谁也抹不去了!”那女人的眸中,也润出了星点泪花,她的声音嘶哑嘈杂,仿若在拉扯一张破旧的胡琴:“就凭六岁的记忆,你就可以认出我了吗,你不怕我面容狰狞、相貌全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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