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一等人一眼便瞧见微雨等人,不禁狂笑一声,便杀将而来。不想怪事竟现,眼见面前明明是一颗柏树,旁边有路可入,可一踏入该路,竟如入迷津,前面白雾茫茫,似乎一手便可抓住微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顾着,方知有异,忙折身而返。
然而,这一切在微雨等人看来,不过是看见赵天一在原地踏步而已。何品秋嘻笑道:“我往日只道八卦阵一发动,定会灵光冲天、紫气环绕,原来并无可异之处!”
微雨笑道:“八卦阵,本乃先人以五行相生相克之道,悟出的天人合一之理,其中奥妙无穷,却决不是甚么妖法邪术。只是近人知之、懂之者甚少,又有些人愚钝盲从,将之鬼怪化的。”
何品秋就地一靠,道:“刚才几欲将我累死,我可得坐下歇歇了。”
巴撒面容憔悴,盘腿坐于地上,摇摇欲坠。巴荷大惊:“爷爷,你怎么了?”说着,就跑了过来。巴撒双目一睁,坐立身子,喝道:“荷儿,不许过来,守住你的宫位!”碧珠和何品秋急忙过来,将巴撒扶靠在一棵树上。巴撒喘了口气,道:“没甚么,大概是有点累了,休息半刻便好。”又对众人说道:“各位须得提高警惕,提防那赵天一识破其中悬机,硬行闯阵。荷儿、平儒,你二人必得寸步不离宫位!”说罢,才略闭上眼睛,养神休息。
尚未得一刻,已听赵天一在外说道:“这等妖阵,怎生难得住我也,那两个年青人守住的,定是要道,我且来闯一闯!”
巴撒暗暗叫苦。
微雨轻轻一笑,挑眉而言:“赵大人好机警呢!”
赵天一本是个老成谨慎的,不然怎能在夏府蛰伏多年,听言心中一动,已拟直冲间道而来,脚下顿时迟滞了,眉宇微动,低头暗思。只一瞬,目中精光一闪,弯腰拾起一块石子道:“哈哈,以此一试便知,有何难哉!”语毕,运足劲力,将石子从间道向阵内抛去。
只见那石子破空而出,其速迅捷,来势猛烈,及至巴荷与程平儒所守乾、坎两宫位之间,如遇屏障,速度减缓,呼溜溜先是一处打转,巴撒等方舒一口气,谁知此石子劲气十足,转过数十圈后,听得“嗒”的一声轻响,已落入阵中。
巴撒变色,赵天一又是一阵仰天狂笑,拔刀从间道杀来。
说时迟,那时快。忽见微雨急冲而上,将立于兑位之程平儒往旁一推,程平儒未曾预防,闪倒在地,微雨已正立于兑位。
赵天一从间道直杀而来,果然并无阻碍,见微雨推倒他人,立于自己旁侧,便顺手一刀劈去,眼见只差须臾便及微雨脖颈,突觉刀重万钧,竟然劈不下去,正在疑惑中,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一只金钗正插于心口,微雨立于面前,冷冷而笑,又用力将金钗抽回,掷之于地。一刹之间,赵天一没能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没有时间想明白了,偑春刀“咣铛”落地,倒伏而下,身后几名侍卫忙过来查看:七窍均已流出绦绦黑血,气绝身亡。
“妖阵、妖阵!”其中一名侍卫惶恐的叫道,几人七手八脚的慌忙将赵大一的尸身抬出,一时之间,均不敢再来闯阵。
程平儒拍掌道:“好,好一位夏小姐,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巴撒道:“真想不到微雨姑娘聪慧过人,料这些侍卫一时半刻再也不取来了,各守其位,可以好好歇息一下。”
何品秋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嗔道:“怎么回事,我竟不明白呢,你们也不给我说说,欺负我么?”
巴撒、微雨等笑了。
微雨仍守兑位,由碧珠扶着,席地而坐。程平儒另随意坐下。
巴撒方道:“姑娘五行强金之人,万里无一,实是大贵之格。”
微雨笑答:“巴荷亦然也是,实不足怪呢。”
何品秋与碧珠插言道:“姐姐快与我解惑罢!别把我们支呼得天上地下的。”
微雨乃说道:“方才巴撒大师说令程世兄与巴荷二位男子负重担、守最弱宫位,我便觉怪异。我们均不懂武艺,守宫位只出其人便可,论劳力,哪里比得上我们三个女子来回摆动石子、发起阵图,巴撒大师岂能本末倒置?”
何品秋和碧珠在旁连连点头。
微雨续言道:“我便想,这八卦阵图用的是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要二位男子守最弱之属金宫位,莫非,这二位男子均是五行强金的?再一想,当时时间紧迫,巴撒大师并未问每人的命格,则大师所能确定的五行强金,定只有一人。那便是大师的亲孙子--巴荷!”
巴撒点头道:“不错,因这三行属强金之人极少见,我亦来不及为各位推算,只能令巴荷守金相极弱之乾位,因程平儒与巴荷为同性,可襄助巴荷守金相较弱之坎位,本以为虽然极险,但不致有大虞。谁知还是不禁一攻。”
微雨道:“本来我尚有疑窦,不敢妄动,但见赵天一以一块石头便可从间道攻入阵中,方知事情不妙,程世兄定非五行强金之人!所幸,我竟是的,所谓,强金得水, 方挫其锋,故我名中有一‘雨’字。我只得事急从权,将程世兄冲倒在地,暂且补上空档。不想,这阵势一补全,威力甚大,我竟然可乘隙杀了这赵天一,为我夏府众人报仇,真是快哉!”
方有欣喜之态,说到此,又转为黯然,说道:“我这金钗涂有剧毒鹤项红,本是太后所赐,嘱我防范未然,作防身制敌之用的,未曾想到,今日我竟用于杀死太后所派之人。”
碧珠在旁道:“往日太后对姑娘何等恩宠有加,不知今日这懿旨,竟是为何?”言中颇有愤恨不平之意。
第14章 蒙面女子
碧珠道:“那京城里的老爷不知怎样,真不知太后会如何处置老爷和二小姐!“
微雨沉吟道:“不会的,太后定不会对他们有任何举动。我观今日形势,定是太后密旨,若果真把我等杀尽后,定会毁尸灭迹,着随行侍卫回报说我等在送葬路上不慎掉入寒潭深渊,又或是报称前几日天雨连连,被滑落石头压死等等,便象我们来那日,普兰寺那压死的和尚。”
碧珠不禁打一哆嗦,道:“那死了这许多人,这种理由,老爷他们可会相信?”
微雨苦笑道:“人既已没了,且无迹可寻,信不信又有何干?”
何品秋已然跳起,一把抓住微雨之手,心急如焚,泪珠儿几乎掉落下来:“那,姐姐,你说我爹爹他,他会不会也有事?”
微雨不语,沉默半响,方拍何品秋手道:“应该不会罢,不过,不过,他们计划周详,实不知究竟会如何办事。虽赵天一已死,但太后一向办事严密,必还有心腹人等在巴城,待时而动。”
何品秋摔手道:“不行,不行,我要通知我爹爹去,我要去救我爹爹!”说完,扭头便要冲去阵去。
巴荷一个闪身,堵在何品秋面前,说道:“不许去!”
巴撒在旁说道:“品秋姑娘,你现时出去,外面尚有侍卫,你自身难保,又何谈救你爹爹呢!”
何品秋一听之下,瘫坐在地,喃喃道:“那该怎么办呢?”微雨见她年且尚幼,几日之间,先失外祖,再失亲母,如何连父亲也不知生死,痛惜之心大起,将她轻搂于怀,软语安慰。
巴撒缓声说道,“现已近巳时,再过一个时辰,方才我们发动之阵便已失效,须得重新发动,”说到这里,突的喘息连连:“只是,只是,我却不行了……”颓然倒于地上。
巴荷忙上去将巴撒扶起,巴撒半睁眼睛,挣扎着对巴荷和微雨等说道:“我本年老,寿算已尽,自忖难以活过这个月去。方才发动阵势,又耗费一番心神,已是难以支持了。好在微雨姑娘聪明过人,对此八卦阵的发动,想必已了然了?”微雨点头。听巴荷又说道:“姑娘切要记住,此阵每发动一次,只可保两个时辰,不可死守,一有时机,须得再寻生路!”又转头对巴荷道:“你扶我到那僻静处去,我有话交待于你。”
巴荷含泪点头,与程平儒同力将巴撒移至阵内离微雨等较远处,程平儒自回来暂代巴荷所站之宫位。何品秋、碧珠深知巴撒临终前必有要事与巴荷说,都远远的站在一旁,不作围观。
微雨立于坎位,远远看见巴撒先是对巴荷耳语一番甚么话,巴荷听了显是大为惊异,连连摇头。接着巴撒又让巴荷俯身,又说了些什么。微雨便不看了,扭头望阵内其他物什。
过一会,听得巴荷哭声传来,便知道巴撒已逝,不禁又惋惜,又难过。
巴荷将巴撒的尸身放置安好,何品秋和碧珠找了些树叶,盖于巴撒身上。巴荷边拭眼泪边说道:“我们鼓乐师世家,均是火葬,待我们逃出生天后,我定为爷爷隆重火葬,以慰在天之灵,以对鼓乐大神。”
微雨道:“现为白昼,要避过外面侍卫逃生,极是困难,只可在夜晚适时而动。只是一来阵势须两个时辰发动一次,过于耗费体力,我们又无可吃可喝的,怕是支撑到夜间,也无法跑得动;二来最怕时间一长,外面侍卫或太后所派之人找到可破八卦阵的,这便糟了。”几人思来想去,均无良策。
一时微雨又说道:“一个时辰即到,我们还是再把阵势发动起来罢!”此阵势只是微雨与程平儒所司之职调换了,其它并无异处。微雨便依着先时巴撒发动阵势之法,指令几人重新发动。
刚将阵势发起,就听到外面远处又传来杀叫之声,微雨不禁大奇,心道莫非夏府中人并未全被杀死,又与内庭侍卫厮杀起来?再一想之下,全身冷汗溢出:别是吴二妈等守夏府未来送葬的,见送葬一行许久未返,上来查看,遇见内庭侍卫了!
再细细倾听,那拼杀之声渐紧,未几传来一男子“啊”的一声惨号,更怪了,吴二妈等人那里会武艺,可作拼斗呢!何品秋、碧珠、程平儒三人也听见了,便从间道往外看,但实在隔得甚远,又有树木掩映,根本看不清什么,只能向微雨摇头。几人正在思索中,又听得连连两三声男子的惨叫,随即便无声了。
接着,何品秋三人便见有一个人缓缓的走向他们。愈走愈近,方才慢慢看清,是一个身穿玄衣、头挽云鬓、面笼黑纱、身材曼妙的女子。她的腰间,佩着一把长剑。
她走到间道前停下,程平儒喝道:“你是甚么人?”
那女子声音柔美,然而,谁都听得出,她的声音已经不年轻了。看不清她的面容和表情,她温柔的说道:“我是专来接你们的人。”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程平儒款款而言。
那蒙面女子道:“外面的侍卫已为我尽数所杀,你等可以安然出阵。”即便是说到杀人,她的音调仍是柔美沁人,仿佛被杀之人只是她握于手中的一把蝼蚁。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怎知你与他们不是一路的,不过想诳我们出阵罢!”碧珠愤道。
蒙面女子发出一声笑,那笑声细细的、冷冷的,偏又含着几许柔意,听了让人既是受是受用,又是感觉怪异。说道:“因为你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还想活下去的话。”
不待程平儒等人再说话,已扶剑接着说下去。“今日早间,巴城人皆在议论一样奇事,”轻瞄何品秋一眼:“那便是,今日天尚未亮,当朝首辅的父亲夏老太爷家和他的女婿何家,均着了一场大火……”
一句话还未说完,何品秋已从间道冲出,立于蒙面女子正前,脸色惨白:“你说,你说……什么?”说到“什么”这个词时,声音已是软了,碧珠忙上去将何品秋扶住。微雨、巴荷各叹一口气,也走出阵来。
蒙面女子侧过身子,不看何品秋,继续言道:“火势极大,待乡邻们得知火讯,赶来扑救时,已不及了。现夏、何两家均已成废墟,新任巴城县丞正着衙役清理火场尸首。”
“新任县丞?”微雨几人不禁大奇。
蒙面女子点头道:“巴城百姓只知,原任县丞郭仁因治县有方,已擢升至外省府郡,昨日便带了几名亲信衙役启程上任去了,如今这县丞是新点来的,今日卯时方到任,就逢了这一场灾祸。”
碧珠道:“你胡编了这许多鬼话,谁知是真是假!”
“你尽可以不信,也可以不跟我走。更何况,我本意并非来救你们所有人,我的任务,不过是接你们之中一个人而已!”蒙面女子并不发怒,仍是轻言细语。
“咦,不知你是要接哪一个人?”微雨缓缓言道。
“那便是———”蒙面女子伸出纤纤玉指,直指一人,道:“你!”
第15章 信与不信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禁大吃一惊,她指的人是——微雨!
微雨蹙眉:“我并不认识你,何来接我一说。”
蒙面女子道:“到时一切便知,不知姑娘可愿随我一行。”又环顾程平儒等,道:“你这些朋友,想必暂时也无处可存身,若愿意,都可同行。”
微雨道:“听姑娘一说,似乎可为我等找到存身之所,这可奇了,我实不知虽天下之大,哪里现还有我等的存身之地呢!”
蒙面女子仰天一望,傲气充盈胸间,说:“莫非你们不知城中城的传说么?”
“城中城!难道世上真有所谓城中城?”微雨、程平儒不禁齐口说出声来。巴荷与何品秋相望一眼,颇有疑惑;碧珠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
蒙面女子“哼哼”一笑,道:“如何?”
微雨低头思索半刻,乃抬头起来,脸现刚毅,坚定的说道:“好,我跟你去!”又转身对程平儒等人道:“各位,现今我们实是无路可走,若要下山,只怕太后爪牙已星罗棋布,防不胜防。不如随这位姐姐走一趟,料比贸贸然下山,东躲西藏强!”一说之下,程平儒、何品秋、巴荷、碧珠等均先后答应了。
微雨又道:“我们既要走,必得将这里收拾一下,莫要留下痕迹才好!”说着,就由碧珠扶着,和程平儒等人向外面打斗之地走去。本以为这山冈之上,定是尸横遍野,谁知一眼看去,却清净异常,只有赵天一和四具内庭侍卫的尸体,然而满地血烬,血腥浓厚。一想之间,便已明白,定是赵天一为隐太后杀自己一行人之举,已将其他所有尸体扔入寒潭之中了。至于血烬,一场淋漓大雨,足以洗净一切。
微雨又与程平儒、巴荷商议,将赵天一和四具内庭侍卫的尸体也扔于寒潭之中。蒙面女子也不说话,任由他们行动,只背过面去,显是极恶心这种运尸之事。微雨心中不禁感叹,客死异乡、尸骨无存,这是何必!就算是完成任务回报佳绩,但以太后今次之行事,怎会留知情人存于世间,早晚也是死非其所。
巴荷与程平儒默默将巴撒的遗体抬至空阔处。微雨、何品秋、碧珠见状也黯然相随。巴荷从怀中摸索出一小指形状的物什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枚炮竹,巴荷看着这炮竹半晌,终于长吁一声,随手一抛,将之弃于寒潭深渊当中。
何品秋方悄声对微雨道,巴荷的炮竹是与众不同的,将之点燃后必直窜入空,继而响声震天、黑烟弥漫,这是巴城鼓乐师逝后的信号。凡巴城之人,只要见了此信号,必得齐聚发号之地,为已逝之鼓乐师致哀,并行火葬之礼,这是对鼓乐大神最大的敬重,知而不来者,据说是要受惩罚的。如今巴荷将这特制炮竹弃绝,定是怕发出信号后,只为图以虚礼,而巴城之人闻信而来,见到山上情形,识破真相,反被太后所害,这是巴撒大师绝不可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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