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一声冷笑传来:“看这朱公子甚是无趣,四弟怎地这般兴致缺缺,不如本王将人带回府里好生调教一番?”
李澄明置若未闻,咬了咬牙,一直未曾出声的朱颜在这时带着娇羞嘤咛一声:“疼......”李澄明手上的动作发狠,朱颜的声音有些发恼:“唔......疼......浑......蛋......”
屋里的声音清楚地落在暗格外窥视这里的李桢二人耳里。沈卿云顿觉绵软无力,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落。李桢将她搀离暗格,感慨道:“原先本王也不信四弟有这特殊癖好,眼下看来,却是真的。唉,可惜了......”
沈卿云双脚麻木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吕英已候在门外,见自家小姐出来慌忙上前搀扶。二人下楼的时候经过焦急寻找晋王的李琛。吕英讳莫如深地抬眼望了望晋王的房间,李琛看到宋王的侍卫立在门口,心里涌上不好的念头。
过了片刻,李桢优雅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李琛,阻止他行礼,意味深长地提醒他:“你家王爷正同朱公子玉成好事,你可莫要打搅他二人。”
李琛握紧了拳头,敢怒不敢言。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祝花楼里突然有人大喊:“不好了――走水了――”
没人留意浓密的黑烟最初从哪开始的,只见浓烟愈来愈大,冲天的火光在雨夜里十分耀眼。众人惊慌逃窜,酒楼里一时乱做一团。
这一夜,晋王府的门房看到带了一身暮春寒意的王爷脸色铁青,怀里抱着熟睡的朱公子回府时,产生了一种错觉。
“要打仗了吗?王爷身上那股杀伐之气似乎又重现了......”他喃喃道。片刻后他又摇摇头,否定自己的判断,“怎么可能呢?王爷的眼疾还没好呢!”
今夜的溯光院格外安静。李澄明亲自为已恢复男身的朱颜沐浴更衣。他不清楚朱颜何时又恢复男身的。或许在祝花楼他凝出那簇火苗时,也许是在回府的马车上。
轩窗半开,李澄明凭窗而立。夜凉如洗,可抵不过他心底深处的那一潭深不见底的寒凉。青禾从暗处走出来,低声汇报:“王爷,今日府上禁地有异动。”
李澄明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青禾朝王府东南某一处望了一眼说道:“这十几年来华音湖一直无甚异常,但今日下午,华音湖湖面突然波动起来,隐隐约约有筝音出现......湖底似乎......”她瞥了眼王爷的脸色,继续说道:“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属下该死!”
意识到僭越了的青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李澄明示意她起身。青禾见自家王爷在房中慢慢踱步,似有心事,便问道:“王爷最近可是遇到棘手之事?”
李澄明朝青禾走过去,打量着她一身青衣。青禾纵使低着头,可王爷的目光还是有些烧灼。她试探着问:“王爷,可是青禾做了什么让王爷......”
李澄明后退一步,迟疑着问道:“青禾,你是女子。可知若让一个女子死心塌地对一个男人,有何种方法?”
青禾抬头很快地看了李澄明一眼又垂眼说道:“奴婢听戏文里讲:若女子与男子有了,有了亲密之事,便一心系之。”青禾的脸莫名地烧起来,她顿了顿说道:“可王爷曾教导我们:攻心为上。是以奴婢认为,若男子能让女子倾慕于自己,那女子定会死心塌地。”
“如果让女子倾慕?”李澄明追问。“这......”青禾咬唇。“王爷,您可以让李侍卫给您寻些话本子。奴婢们,寻常看的话本子也是从他那得来的......”青禾的声音越来越小。李琛,对不住啦!
因为祝花楼一事,李琛正胆战心惊,不知王爷如何惩治自己,青禾突然传话说王爷要他寻些话本子,李琛吓得差点跪在地上。青禾眼里的愧疚太明显,李琛无奈地说:“青禾啊,咱俩好歹是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你怎么能轻易就把哥哥我给卖了呢?”
青禾拍了拍肩膀宽慰他:“琛哥,莫怕。咱们王爷可能开窍了......”
李澄明去了书房,李琛拿来半人高的话本子,两股颤颤陪在自家王爷身边。良久,他望了望窗外泛白的天空,无奈地劝道:“王爷,您若是看上了哪家女子,直接娶回家即可......”
李澄明从书堆里抬起头,打量着李琛:“李琛,你这是强盗思维。”李琛似有想起什么,低声问道:“王爷,您,您不能让女子近身......可好了?”
李澄明翻书的动作一滞:“本王改日试上一试。”李澄明熬了半宿,从话本子里收获颇丰。
朱颜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眼睛上束了黑纱的李澄明正坐在床头打盹。
“嘶――”朱颜一动便觉浑身都疼。他不解地嘟哝道:“我就是醉个酒,怎么浑身都疼啊。奇怪!”他推了推李澄明,嚷嚷道:“哎,你不会趁我喝醉打我了吧?”
李澄明坐直身体,承认道:“是打了一架。”他将朱颜捞到自己怀里,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朱颜虽然很疑惑李澄明突然之间的态度转变,但对于莫名而来的温柔还是不适应,他起身开始穿衣服。李澄明重新闭上眼睛打盹。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音如毒药一般钻进他的耳朵,让他的心开始魔障。
和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朱颜在快中午时分用了早膳,在花圃里打转,在鱼池里撒食......后来又远远地望了一会儿华音湖。他听府里的下人说过,那里是王府的禁地。他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好奇心害死猫,所以只远远地望着。若说今天唯一有点不同的是,李澄明一直陪着他。哦,他还听说了一件事:昨夜间,不知怎地,祝花楼烧没了。
朱颜拿树枝在地上画圈:“祝花楼怎么突然就烧没了呢?”他歪着头看向李澄明,问:“就因为我在祝花楼跟你打了一架,你把他烧了?”
一旁的李琛听到朱颜说“打了一架”时表情很古怪。他看了眼自家王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为朱颜叹了口气。傻点也好!
李澄明感受着和煦的春风,淡淡地答道:“小心祸从口出。祝花楼背后的主子是李桢。这话要让他听到了,对本王可有害无益。”
朱颜沉默了一会。突然间很想念宋初明。但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沈廷的面孔。他将树枝一丢,沮丧地说道:“也不知道二哥这会在干嘛?!刑部侍郎是不是很忙啊?感觉好久没见过他了。”顿了顿,他又小声嘀咕,“我好像还没见过他穿朝服的样子呢!”
李琛撇了撇嘴:“也就才一两日未见。”
第17章 诗会羞辱
用晚膳时李澄明突然答应朱颜带他去看看沈廷穿朝服的模样。朱颜兴奋地半宿没睡好。
翌日,五更鸡叫,朱颜便一骨碌爬起来。正要去练剑的李澄明听到身后的动作,疑惑地问:“又想惹什么祸?”
朱颜愣了愣,小嘴一瘪:“不是要去看二哥穿朝服嘛!”李澄明面色不悦,心想:从昨儿晚到现在,你也没嚷着一次说想看本王穿朝服,这会倒心心念念着别人。
他冷声说道:“少卿下朝最早也要到辰时了,此时还早,你再睡会儿。”
朱颜倒头便睡。快到辰时,李澄明果然差人喊他起床。朱颜穿了件天青色圆领窄袖的衫子,兴冲冲地跑去门口。还未到门口,他远远地望见一个人头戴紫金冠,身穿暗黄色莽龙袍,足蹬乌皮六合靴。
朱颜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哪个大官来晋王府了?他的脚步慢下来,细细打量,那人身量和李澄明差不多啊。
李澄明!朱颜放下心来。走到跟前,他大大方方上上下下将李澄明打量个够。上了马车,他又凑近仔细摸了李澄明的紫金冠,反复将他袍子上的莽龙刺绣摸了摸。
“巧夺天工!”李澄明等了半晌,听朱颜“啧啧”了良久,以为他要夸自己身上这件莽龙袍是如何威严来着,结果他倒夸起袍子的做工来。李澄明扶额,他怎能指望狗嘴里能够吐出象牙来呢!
马车停到宫门口时,百官们刚下朝不久。朱颜下了马车就远远地在旁边站着,看到穿着各色官服的人从宫门口鱼贯而出,纷纷坐上自家的马车离去。
沈廷本来正低头同齐昀说话,偶然间一抬头看见远处站着的朱颜,愣了愣。他们还以为朱颜有急事,加快脚步朝他走过去。快到跟前却又见晋王缓缓从马车上下来。两人连忙施礼。
“下官刑部侍郎沈廷,见过王爷!”
“下官礼部侍郎齐昀,见过王爷!”
“无需多礼!”李澄明微微颔首。他的话刚落,朱颜就一个向前一跃,猴子上树似的两手攀在了沈廷脖子上,两腿挂在他腰间。“英姿潇洒的二哥,你穿官服帅呆了!”他兴奋地说。齐昀装作没看见这一幕,悄悄离开了。
沈廷将朱颜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小声说:“阿颜,这是宫门口,这般闹腾不妥。”已经陆续有官员往这边走,看样子似要同许久未露面的晋王问安。沈廷低声对李澄明说:“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瞧着朝咱们这边过来了,您要同他们见面吗?”
李澄明转身钻进了马车:“不见!”朱颜也识趣儿地跟了过去。沈廷跟他们作别,约定明天休沐一起参加桃花谷流觞诗会。
李澄明回去时脸色不太好。朱颜也不知其缘故,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到了他,担心了一晚上,怕跟沈廷的诗会之约他不让去。然而李澄明还算守信,次日还是带着朱颜去了诗会。
今年的诗会依旧是由齐昀做东,设在了距离京城二里地外的栖迟山脚下,连绵成片的桃花谷里。
说起这栖迟山,终年仙雾缭绕,从无人真正进去过。人人传说这是仙人所居之地。仙人福泽之地,钟灵毓秀,是举办诗会的最佳场所。
这日,李澄明朱颜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朝栖迟山奔去。
道路由宽变窄,渐渐崎岖难行。李琛只得把马车停下,征求李澄明的意思:“王爷,前面马车无法前行,我们需要骑马或者步行。”
李澄明“嗯”了一声,吩咐道:“马车停在此处,你我三人步行前去即可。”李澄明和朱颜下了马车时,沈廷和一身男装的沈卿云的轿子也行至跟前,一行五人便一起结伴前行。
因着祝花楼一事,一路上沈卿云频频看向朱颜和李澄明。朱颜不疑有他,甜甜地问道:“好姐姐,我脸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沈卿云忍下心中酸楚,摇了摇头,强颜欢笑说:“卿云是觉得朱公子今日比往日更特别了些……”
朱颜“哦”了一声,还是没明白,但也没再追问。此后几人不再言语,各自欣赏起山里的景致来。
几人又往里走了一段路,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绵延几十里的山谷种满了桃花树,氤氲盛开的桃花徇烂夺目,落花积成织毯。朱颜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地方,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朱颜一时玩心大起,他狗刨土一样,撅着屁股,在落花堆里扒拉扒拉,捧了一捧桃花瓣,冲沈廷大声喊:“二哥――”趁他不防备将手里的桃花迎面撒去。
桃花瓣带着泥土的糯湿洋洋洒洒落在沈廷周身。沈卿云面色一滞,正要斥责朱颜的荒唐举动。却见沈廷唇角含笑,叮嘱朱颜:“这里泥土松软,小心跌倒……”沈卿云慌忙去拍兄长身上混着泥土的桃花瓣,眼角却渐渐濡湿。她心想:这个朱公子,在不知不觉间,抢走了晋王的一颗心,又来与她争夺兄长的宠爱,她该怎么办,才能做到丝毫不介意?
沈卿云抬头望去,朱颜将兄长的话当作耳旁风,在桃林里呼啸着跑来跑去,不多时跌了一跤,“咯咯”笑了一阵,又很快爬起来。朱颜一边疯玩一边邀请她,她委婉拒绝了。
几人边往前走边看朱颜胡闹。朱颜玩累了,从桃枝上摘下几朵桃花,裹挟着一身桃花瓣从远处跑至李澄明身侧,将新摘的桃花瓣放在他鼻下方,调皮地问:“香不香?香不香?”
李澄明方才失落的心情因着他这两句“香不香”重新晴朗起来。他捉住朱颜的手,嗔怒道:“安生一些。”朱颜将桃枝掷在地上,安静下来。
几人终于走到曲水流觞之地。齐昀见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沈卿云,微微吃了一惊。朱颜举目望去,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众人列坐其次,酒杯置于流水之上,任其顺流漂下,停在谁面前,谁就取杯饮酒赋诗,作不出来者,罚酒三杯。
“哎,我可不会咬文嚼字说那些酸文诗啊......”
李澄明答应陪朱颜来,没想到是真的只是陪他来,让他自己参加诗会,他则在一旁冷观。“我说了,陪你来。只是相陪。”这话没毛病,没一点毛病。“那,我不参加了,怪丢人的。”朱颜赌气说道。
“无妨,那就回去......”李澄明不为所动。一旁的沈廷见朱颜要走,伸手按着他的肩膀,“阿颜,此局已开,若你现在离去,岂不叫人笑话?”
朱颜看了一眼沈廷,这诗会确是自己闹着要来的。他只得乖乖坐回去。
能来得诗会的人俱是饱读诗书之人,酒杯每停一次,便有一人大声吟唱,那些诗句,或清丽脱俗,或辞藻华丽,或幽怨愤世,或鸿鹄之志......但于这些读书人而言不可多得的盛事,在朱颜看来百无聊赖,他宁愿这些才子佳人们坐在一起唱山歌。
朱颜撑着下巴,视线从东扫到西,又从南绕回北,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哎,我发现好些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姐姐们一个个眼睛不是往你身上瞟就是往那个玉面阎罗身上瞄的。她们其实就是来看帅哥的吧?”他凑近李澄明小声说道。
李澄明不理她,只是蓦地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朱颜一声低呼,引得沈廷和沈卿云同时朝二人看过来。沈廷面上无波,沈卿云却是变了变脸色,她装作专心去听那些人作诗,耳朵却时时刻刻听着这边的动静。
“你干嘛呢?吓我一跳!”朱颜嗔怒。李澄明放开他,不以为然地说:“这样方便你同我说话。”顿了顿,他打趣道:“你方才不是吃醋有许多女子瞧我吗?如今你再去看,是不是还有这许多人往这边看?”
“吃醋?”朱颜似乎听到了什么贻笑大方的事。这个人真是自我感觉太好!他往四处看,那些个原先盯着李澄明看的漂亮姐姐们,果然一脸痛心地转移目标去看沈廷和其他青年才俊去了。
“这家伙是把我当初挡箭牌了啊!”朱颜小声嘀咕。他眼珠子滴溜一转,一计涌上心头。不过这次他耐住了性子,安生的听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俊朗清秀的男子作诗:
“河汉淮,
赤朱崖,
蓑笠雍雍天边去。
圉圉鱼,
喈喈鸟,
岸柳依依红袖泣。”
话语刚落,作诗之人立刻引得一番质疑。
“宋公子,你这诗作的不对啊?”
“如何不对?”
“你这前面有徜徉天地之间寄情山水之意趣,后面怎地成了困于方寸之间的女子哀怨心思?”
那位宋公子尚未回答,一旁与他同坐的男子不请自答:“李公子,你这是没有完全理解宋公子的诗意啊!”男子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流连片刻笑道,“宋公子这诗讲的可是如今京城之中的盛事。”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聚在此人身上,饶是沈廷兄妹也将视线落在了此人身上。
11/45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