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人已回到了之前歇息的厢房。已是入夜时分。青禾守在门外打盹,并不知屋里已然进了人。
“梅,梅淮卿?”朱颜撑起身体坐起来,不知为何,她只觉身体疲累的厉害。她抬头望着端坐在一旁的梅淮卿,虽是银发红袍,可他周身凛然的杀气让她忍不住打个冷颤。“梅淮卿,”她再次开口,“你不是在京都和鹤川在一起吗?啥时候得罪悟心了?你们不应该见过啊?再说......”
“丫头,你很吵。”梅淮卿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朱颜。清冷的月光打在他饱满的额头。朱颜惊讶地发现那额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色的獠牙印记。“你不是梅淮卿。”她登时紧张起来。这人不过是长着与梅淮卿一模一样的脸。“你,你是密室里那个幻影。你为什么骗我?”
梅淮卿起身向她走去,朱颜紧张地往床榻里侧缩了缩。“我,我怎么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能,不能恩将仇报吧?”
梅淮卿近前,邪魅地捉起她的一根手指,尖利的牙齿猛地咬下去,酥酥麻麻地感觉立时传遍朱颜的全身。朱颜惊恐地瞪大眼睛,却不敢大声呼救。
片刻后,梅淮卿餍足地放开朱颜,手指在唇上来回摩挲了几遍,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小丫头的血液果然非同寻常。”他转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满月继续说道:“吾乃上古魔尊赤霄,几千年前神魔最后一场大战,扶桑树尽毁,神魔凡三界通道被堵,吾亦被司乐战神祝辞重伤,元神陷入沉睡。百年前,本座元神觉醒,奈何机缘不到,无法重塑肉身。”
“你,你把梅淮卿怎,怎样了?”朱颜结结巴巴地问。
“他?呵!”赤霄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他只是本座留在凡间的一缕残魄,却侥幸修得仙根,不过须臾已被本座夺舍,肉身自然也在这尘世间化为虚无。”朱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赤霄,“你,你”说不出话来。
赤霄轻蔑地笑道:“不过是本座的一缕残魄,他竟对你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自然是该死!”朱颜牙齿打颤,却还是斗着胆子问:“你,你是他们口中,说的,说的‘邪崇’吗?”
赤霄皱眉,额间的青色獠牙一下化为实体出现在朱颜面前,朱颜屏住呼吸,几乎要晕死过去。赤霄这才慢悠悠将獠牙收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丫头,你可不要学神界凡间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所谓正道人士。”
朱颜哪还敢回答他的话,用手捂着胸口,一颗心扑通扑通要跳出来。
京都祝府。德音哭喊着“姨姨,梅叔叔不见了”去找祝辞时,祝辞这才意识到发生了大事。她踏云而去,到了栖迟山按下云头,见鹤风正垂头丧气地守在四分八裂的妖石处。“怎么回事?”她满脸不悦地问。
鹤风张了张口,摇摇头不说话。他总不能说,是自己那个乖徒儿唤醒了魔尊,依祝辞上神风风火火的性子,还不分分钟钟就去夺舍了她?
祝辞揉了揉眉心,说道:“方才在来的路上,我已察觉到各路小妖蠢蠢欲动。这人间,怕是自此不会太平了。”顿了顿,她又说道:“这山你也不必守了,梅淮卿已被赤霄夺舍,眼下只有鹤川一人在收集铜镜,你且去助他一臂之力。那朱颜镜我已有眉目,但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上神,朱颜那丫头?”
“我答应弦思暂时不会动她,但若她做出不好的事情来,自寻死路的话,就怪不得本神了。”纵使是一族同脉,若她犯下滔天大罪,她也不得不大义灭亲。
鹤风眼皮忽地一跳,闭口不言。祝辞遥遥望去对面的福华寺,叹了口气说道:“虽不知月老儿为何突然化作凡间的高僧在那处灵气丰沛之地建造一座福华寺,但百年已过,怕是浓郁的人间香火也镇不住这邪气了。”“也罢,那邪崇现在还不足为惧,等我和弦思收回各自那一魄,和他对上也不费力。”
福华寺内,悟心匍匐在蒲团之上。“魔尊,小的已按照您的指示将太子妃诱至幻林,您,您接下来还有什么指示?”赤霄缓缓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悟心,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且挑拣些近些年不同寻常的事情来说一说......”
悟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在心里暗暗揣度赤霄的心思。魔尊想知道“不同寻常”的事,自然是有要寻找同类的意思。他想了想,将魔族公主这些年吸食女子精气的事一一说给赤霄听。没想到赤霄听后冷嗤一声,“悟心,你身为佛道中人,竟助那魔族公主淫劣如此!”
悟心听赤霄如此态度立时冷汗涔涔,他以为魔族公主和魔尊应该是同一类人。却没想到魔尊如此不齿那魔族公主。一时他头如捣蒜,忙不迭地磕头:“魔尊教训的事,此事是小的欠缺考虑。”
赤霄不再理睬他,手向虚空中一伸,悟心只觉怀里一空,再抬头,那柄朱颜镜已落在了魔尊手里。但也只是一瞬,那朱颜镜“咣当”一声又掉在地上。“这镜子你好生保管,万不要让其他人拿去。”赤霄装作不屑地说。手背向身后慢慢摩挲,那里赫然有一小片被灼伤的痕迹。
悟心嘴上应着,心里飞快地打着小算盘。这朱颜镜可是魔族公主的心头爱,若不是有这镜子,那魔族女子怎肯屈身与自己厮混纠缠。那滋味,可真叫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朱颜从未关严实的门缝里瞧见这一幕,心生一计。大魔头似乎很怕那把镜子,只要她从悟心那里偷到镜子,就有办法对付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朱颜心里正窃喜着,不知赤霄已经嗅到她的气息,她只觉眼前突然刮来一阵黑风,人便到了赤霄的怀里。
悟心见状捡起镜子,低头迈着小步子迅速退了出去。
“丫头,你是不是想着要用那朱颜镜对付本座?”赤霄嗤笑一声,手臂从身后圈住朱颜的腰,张口咬在她的手腕上面,随着吮吸的动作,方才灼烧带来的痛意一点点消失。
朱颜一瞬间脸红到耳根子处。除了李澄明,还没有哪个男的这般亲密的姿势抱过她。对于赤霄的怀疑,她自然摇头否认。赤霄却毫不在意地说:“呵,不管你有没有动过这个心思,本座劝你早日打消这个念头。”
朱颜努力挣脱赤霄的怀抱,面红耳赤地瞪着他,愤愤地说:“我知道你觊觎我的血。可如果你再,再这样羞辱我,我就算死了也不会随你的意!”赤霄挑眉笑道:“哟,小丫头倒是大脾气!不过怎么办呢?本座第一次见你就喜欢得紧,恨不得将你嵌进本座的骨肉,融进本座的血液......”
赤霄不痛不痒地说着,朱颜却听得浑身发冷。她究竟救了一个什么样的混世魔王啊?!
第58章 娶侧妃
赤霄后来再吸食朱颜的血时,果然收敛了许多,连姿态也连带着恭谨了些。朱颜趁热打铁,跟他签订了“君子协议”。
一则赤霄不得当着他人吸食朱颜的血。只能晚间出现在朱颜面前。二则赤霄不能主动伤害朱颜的亲人。三则赤霄需保证皇家一众女眷平安下山。为避免夜长梦多,翌日晨起后,朱颜便推脱自己身体不适,提前下山了。赤霄阴晴不定,又弑杀,她得把这个大麻烦带走。
“哎,你有没有觉得今日太子妃的娇子比往日沉了许多?”一个侍卫时不时擦拭额头上的汗,冲另一个侍卫小声嘀咕。“着实好生奇怪。太子妃身量并不高大,可这轿子怎地如此沉重?”另一个侍卫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说道:“最近发生诡异的事情太多了,咱们速速把太子妃一路平安的抬回去,别在路上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朱颜瞥了一眼悠然自得斜坐在轿子里的银发红袍之人,小声问:“你该不会准备跟我一起回去吧?”顿了顿,她又说道:“你这么厉害,没有自己的家吗?”
“家?”赤霄猛地猩红了眼,一双红眸死死盯着朱颜,杀意顿起,意识到眼前之人并不是当日那人之时,那眸子才渐渐恢复清明。“先前本座已与你说过,神魔凡通道被堵,本座眼下暂且回不去。”
朱颜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你跟着,跟我,也,也不是办法啊!”赤霄额间的青色獠牙在朱颜面前故意晃了晃,勾唇笑道:“怎地?怕你那小郎君吃味误会?”
“也不是。”朱颜低下头,不敢去看那个骇人的尖锐牙齿。赤霄将獠牙收回来,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银发。赤霄的话再次提醒了朱颜,一定要尽快跟李澄明和离。万一被人发现堂堂太子妃跟妖魔搅和在一起,李澄明先前的英明便毁于一旦、功亏于溃。她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来,发现那骇人的牙齿已经没有了,心里松了口气说:“我会跟我的夫君尽快和离。但在我们和离之前,请魔尊不要故意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小丫头,你在威胁本座?”赤霄忽然有些不耐烦,欺身上前,勾起她的下巴,邪魅地笑道:“本座执意要破坏怎么办?”
朱颜倔强地对上赤霄玩味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就死给你看!”赤霄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手上捏着她下巴的力量一点点加大,朱颜忍着痛,不肯退让。“丫头,不要给了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本座开个染坊出来。你的血固然天地间难寻,但本座亦不是非你不可。若你敢自戕,本座便让这凡世万千为你陪葬!”
赤霄说完便松开了朱颜,闭目打坐去了。朱颜摸着方才被捏的生疼的下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转头看向一边。慢慢地,人就睡了过去。
“太子妃,请您下轿!”耳畔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朱颜打了个激灵,猛地睁眼去看赤霄的位置,却不知赤霄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拍了拍胸口,任青禾搀着慢慢往寝殿走去。
“你这神色倦怠,瞧起来整个人病恹恹的,果然是十分不好啊。”朱颜躺在贵妃榻上正打盹的时候,李澄明悄无声息地过来,将手在她额头贴了贴,宽慰她说:“太医马上就到。”
不消片刻,拎着药箱的太医便被青禾拎着衣角匆匆赶到。问诊之后,太医摇了摇头,“回太子殿下,太子妃此症状并非喜脉之兆。相反......”太医望了朱颜一眼欲言又止。李澄明将他唤之偏殿,再次出来时面色不虞,但在面对朱颜时,仍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
李澄明吩咐李琛将奏折拿进了栖霞殿。批改奏折的当口,他时不时望一眼慵懒窝在贵妃榻上的朱颜。朱颜一直在发呆。时而看一眼李澄明,时而想一想魔尊的事。突然想到什么,她眼皮猛地一跳。开口问道:“近些日子你身体可有什么异常?比如说手指有没有突然刺痛?手腕有没有突然就疼那么一下?”
李澄明合上奏折,专注地看着她片刻,摇了摇头,“并没有。”朱颜霍地起身,一下精神起来,鞋子也未穿,赤着脚跑到李澄明身边,猛地朝自己的虎口狠狠地咬了下去,眼睛却盯着李澄明一眨不眨,深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然而,李澄明除了一脸疑惑,再没有其他的表情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傻事?”李澄明赶紧将朱颜抱在怀里,嗔怪道。朱颜蹙眉,心想:他没反应,难道是我咬得不狠?可明明我自己都感觉到疼了?她的眼睛觑向一旁割宣纸的利刃,不假思索的朝自己的大腿扎去。
李澄明惊呼一声,看到朱颜的鲜血一下喷涌而出又迅速在空气中化为虚无。他气急败坏地问:“阿颜,你疯了不是?!”朱颜顾不得自己的伤口,激动地抱着李澄明,喜极而泣。“李澄明,你看,我受伤也不会连累你了!”李澄明眼前渐渐洇湿一片,他和朱颜之间特殊的联系解除了,他本该高兴才是,为何此时他的心里却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淡淡地回应道,“看样子是这样啊。”
朱颜沉浸在喜悦里,并未留意到李澄明面上的失落。既如此,她以后做什么事情就不用再瞻前顾后了。
是夜,窗外月移西山,殿内巫山云雨,一室旖旎。
“阿颜,我们收养个孩子吧!”李澄明喘着粗气,谨慎地问道。朱颜呼吸一滞,突然就明白白日里那太医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原因了。“明哥哥,”女子娇媚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李澄明只觉方才平静下来的小腹处一阵邪火又猛地蹿出来。朱颜的手从他坚实的胸膛一路向下点火,直到他小腹的位置才停下来。
“阿颜觉得明哥哥还是要有个自己的亲生子。明哥哥不用担心,就算你娶了侧妃,我也不会嫉妒她,不会专宠,不会害她小产......”朱颜一番话说下来,李澄明体内的燥火莫名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眸子里越来越浓的清冷。
朱颜浑然未觉身侧之人的异常,遂又攀着他的脖子说道:“宋王娶了陈家的庶女,明哥哥要不要娶了陈家的嫡女?我听说那陈明韶温婉端庄、性子娴静,她嫁过来的话,我们应该会相处的很好......”反正她准备侧妃嫁过来那天就跑路,李澄明娶谁对她来说区别倒是不大。
“你见过陈明韶?”李澄明忍着怒气问。朱颜懒懒地往他身侧贴了贴,如实回答:“没有,倒是听祖母提起过。不过,皇后,呃,不是很喜欢她。毕竟她是陈贵妃那一宗的嘛!”
“那倒无妨。如果阿颜也觉得不错,那便娶了吧!”李澄明的态度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朱颜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不像是敷衍的样子,心里突然又闷闷不乐起来,一下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两人拥着歇了半宿,朱颜才嗡嗡问道:“明哥哥,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你会不会想我啊?”李澄明将她抱的紧了些,说出的话却让人透心凉。
“不会。我不会记得任何一个主动离开我的人。爱我之人不会舍弃我。我爱之人,亦不会舍弃她。”
不过几日,太子要娶陈家嫡女陈明韶的消息便传到了栖霞殿。朱颜浑然不受影响,照常吃喝玩乐,一点也没有地位被威胁的模样。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来栖霞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赤霄依照与朱颜的约定,每晚月上中天之时才出现在栖霞殿,吮吸了她的鲜血之后便规规矩矩悄无声息地离开。
冬月,太子娶侧妃陈氏。虽说侧妃之礼不足正妃之礼隆重,却也是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比朱颜在李澄明还是晋王时成亲那天盛大了许多。朱颜心里多少有点吃味,可面上还要忍着。她在心里唾骂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锣鼓声歇,宾客尽散。李澄明在燃着高脚喜烛的新房来回踱步。他虽不屑用女人笼络人心,可必要时却需要女人去稳定人心。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女人终究抵不过大业。李澄明自嘲地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气,上前将喜帕揭起。
他自顾自喝了合卺酒,陈明韶见状,也顾不得礼数,上前将自己那一杯喝了,情意绵绵望着李澄明,娇声唤道:“夫君。”李澄明挥手,冷冷地说道,“今夜本宫去书房歇息,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下吧!”
陈明韶双手用力绞着喜服,扑通跪在地上,期期艾艾我见犹怜。“妾身未入宫之前便听闻姐姐与夫君伉俪情深,但今日是妾身与夫君新婚之夜,若不能留得夫君,怕以后,以后妾身在宫里的日子举步维艰......”说着她跪步向前挪去,小心翼翼地捉着李澄明的衣角,哽咽着说,“夫君就当做个样子。自今日后,妾身不会再,再对夫君有任何请求......”
李澄明本想拒绝,鼻间却突然飘来一股异香,他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子,眼神一下温柔起来。“来,快起来,地上凉。”他伸出手,将女子从地上拉起来。陈明韶的手柔若无骨,一张脸庞在李澄明眼里慢慢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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