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轻叹，，一双白嫩的双脚出现在青禾的眼前，紧接着是朱颜的声音。
“青禾，从心底里讲，我是不愿意去插这个手的。”
青禾的眼泪再也憋不住，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温热的液体滴在朱颜的脚背上。朱颜伸出手抚上她微微抖动的背，继续说道：“单从李琛是李澄明的心腹这一层关系来讲，我是不愿意插手的。可他也是你爱的人......”他苦笑道，“虽然我被所爱之人负了心夺了命，可我......可我却忍不得看别人爱而不得。所以，你这忙，我会帮。”
青禾倏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朱颜。朱颜却是径自朝门口走去，一只脚刚跨出门槛，落地时那上面已套上了鞋子。他回头冲殿内还在怔愣着的青禾轻声道：“还不快领路？”
青禾三步并作两步，提了宫灯便在前面领路。
走过一处拐角时，青禾轻声道：“还请主子在此稍后，奴婢将闲杂人等差走。”朱颜点了点头。不多时，青禾领着朱颜进了李琛的房间，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酒气，夹杂着一些药香。
为了医治方便，李琛与牧遥宿在一个房间里。二人刚换过药，因为换药扯动的伤口让他们的额头涔出一层薄薄的汗。
屋里的两人听到动静，目光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李琛的目光只在朱颜身上扫了一下便落在青禾脸上，瞬时脸色阴沉下来。牧遥起初以为是下人，瞥了一眼后阖上，片刻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定眼一瞧，看清是朱颜后额头立刻舒展开来。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想坐起来，可方一动就疼得他浑身痉挛。他只得苦笑着说：“真不凑巧，让你看到我这个半死不活的熊样。”
朱颜鼻尖发酸，眼角濡湿。这一张比前几年长开一些的脸庞，明明痛的说句话都要龇牙咧嘴，还装作混不吝的模样让她安心。他缓步走过去，在怀瑶的身侧坐下，手放在他被夹板绑的结结实实的左腿上，艰涩地问：“疼不疼？”
牧遥痞笑道：“若说不疼是假的，不过每次换药时能喝上半坛好酒，也就不痛了。”
朱颜忍不住开口：“江南王家那么多人，怎么也轮不到你去？就你这泼皮的猴样，我不信你是为了什么功勋赏金！”
牧遥嘿嘿笑着，听朱颜难得的絮叨。岐水镇是宋王封地辖属，他之所以没有一兵一卒也敢起势，不过是仗着魔族怀瑶公主。他以一个镇子人的性命为祭，任由魔族之人吸食。他亲自去岐水镇这一趟，是因为要带着宋婉茹。曾被宋王盛宠又弃之如敝履的小妾宋婉茹，当初在树林里被他“凑巧”救下，时日一长，对他推心置腹，知无不言。
怀瑶吸食少女精血有一法器，名为“朱颜镜”。这镜子在怀瑶与宋婉茹还未决裂时曾让宋婉茹拿去帮她吸食少女精血，宋婉茹多了个心眼，还回去时给她掉了包。怀瑶后来并未找她，不知是没察觉出来还是出了什么事。后来宋婉茹才知道，怀瑶附身到了陈明华身上，并帮助宋王起兵造反。
所以，王牧遥才亲自带着乔庄的宋婉茹去了一趟岐水镇，顺利拿到了宋王造反的证据，却在退出时遭遇不测。牧遥九死一生，捡了条命回来。宋婉茹则与宋王同归于尽。当然，这些事情牧遥不准备让朱颜知道。
两人一时沉默下去。
“你闭上眼，我给你变个戏法。”朱颜突然说道。牧遥嗤一声道：“向来都是我给你变戏法......”朱颜不搭理他，动手去拆他的夹板，牧遥嗷嗷叫起来：“阿颜，开玩笑不是这么个开法啊，就算我以前戏耍过你，可，可你不能这么折腾我......哎......哎......”
半个时辰后，牧遥活动了下自己的左腿，不可置信地望着朱颜，问道：“你这逆天的医术――”
朱颜对牧遥的话不置可否，起身朝李琛走去，青禾一直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来。“我只能试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朱颜看了李琛的断臂说道。毕竟他来到这个朝代后并没有继承那个便宜师父的衣钵。听到朱颜如此说，青禾的心一时又提上去。
朱颜答应医治李琛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本不属于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地方，德音和知澈两个孩子需要人陪他们走以后的路。对于这个朝代的人来说，救命之恩大于天，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将李琛和牧遥对自己的恩情嫁接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所以，对于李琛，朱颜也是能帮尽帮。
一炷香后，朱颜后背的衣襟已经湿透，李琛的断臂看着也只是刚刚粘连了一点。青禾一直托着李琛的断臂，此时双臂已经麻木地没有了知觉。
朱颜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可他不能中断。
雄鸡报晓，东方露出鱼肚白。朱颜艰难地说出一句“总算接上了”人便往一旁斜斜倒去。青禾惊呼一声，正要伸手去接，却发现双臂已经不能弯曲。这当口，一道人影从斜刺里奔来，稳稳托住了朱颜的上半身。
青禾终于缓过劲儿来，将朱颜抱在怀里，却发现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连呼吸都慢了许多。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个不好的预感。她双腿一软，抱着朱颜就坐在地上，喃喃道：“牧遥公子，奴婢......奴婢怕是害了主子。”
朱颜昏迷的时候，隐隐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每次他需要沐浴、吃饭的时候，那股子熟悉的气息便萦绕在他的身侧，随着氤氲的水汽覆着他在身上，伴着饭香入他舌尖......他知道那人是谁，他想反抗，可浑身无力；他想开口拒绝，可开不了口。
如此混沌着不知过了多久。某一日，朱颜远远听到一阵喧哗，再后来，那股子熟悉的气息突然消失了。朱颜一着急，便醒了过来。殿内无人。她拖着虚弱的身体缓步刚走到殿门口，青禾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把搀住他，急切道：“主子，您醒了也不要着急走动。”
“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不然偌大的殿里不会一个人都没有。青禾战战兢兢地答道：“是有个大喜事。小殿下不久之后便是新帝了。”
“李澄明去了何处？”
“奴婢......”
“李澄明怎么了？如实说。”朱颜半倚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问道，“青禾，我不是傻子。除非他出了什么事，那个位子万不会轮到知澈这个小不点坐。”
青禾见瞒不过去，便立在一旁，将这一个月的事挑拣着说了。朱颜从青禾口中得知，自己竟然昏迷了近两个月。头先一个月，李澄明不假人手，亲力亲为地伺候朱颜一应吃喝拉撒。
朱颜听到这一段时嗤笑道：“不过是他良心亏欠，做了我曾照应他之事。”在山洞那一个月，他不也曾如此照顾李澄明，虽然那时没有李澄明这般对自己尽心，可当时就两人的关系而言，已经超出常人所为了。
青禾继续禀报：“如今齐大人成为小殿下的太傅，齐大人之子为小殿下伴读......”
朱颜越听越不对经，好端端的，李澄明安排这么详尽周到作什么？
当朱颜听到青禾提及李乾驾崩时，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突然想起初次进宫时，先帝曾赠于他一串琉璃珠，只不过后来这琉璃珠他便放置在一旁，没有再打开过。思及到此，朱颜吩咐青禾将琉璃珠取来，看着晶莹剔透的珠子，他心里一时唏嘘不已。片刻的失神，琉璃珠滚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后撞向桌脚，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青禾慌忙将琉璃珠捡起来，惋惜道：“主子，这琉璃珠......”
朱颜将琉璃珠小心翼翼接过来，却不料整串珠子应声碎裂，不，确切地说是外面的表皮碎掉了，显露出里面的本体，竟是一串七彩小石头！朱颜赤瞳微缩，暗忖道：御赐之物果然非凡品啊！片刻后，他漫不经心地地将珠子收进袖子里，听青禾接下来的话。但青禾却就此打住，闭口不言。
“你若不说，我亲自去问李澄明。”朱颜作势便要起身。青禾扑通跪在他腿侧，声泪俱下：“主子，您就别逼奴婢了。”朱颜倏地抓住青禾的手，青禾的记忆一帧帧出现在朱颜面前。
原来，虽然宋王已死，但短短月余时间，岐水镇已祸及京都。李澄明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乃是弦思上神的一魄，为了大盛百姓，竟以自戕的方式让弦思将他那一魄收了回去。先帝得知太子死讯，悲极而逝。当然，这些是朱颜根据青禾与李琛及李澄明的对话推测出来的。
朱颜放开青禾的手腕，一瞬间浑身似是脱了力，跌坐在地面上。他是恨李澄明，可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朱颜突然呼吸不过来，拼命张大着嘴巴......
齐昀随着知澈一脚踏进殿内，见此情景，顾不得规矩，飞奔过去点了朱颜身上几个穴位，朱颜这才缓缓顺过气来。半晌，朱颜才喃喃道：“我要见他......”
齐昀和青禾面面相觑，寂寂无言。人都消散了，去哪见呢？
“太傅。”知澈微微辑了一礼道：“澈儿想抱一抱娘亲，可以吗？”齐昀摆摆手，示意青禾随自己一起出去。
“造化弄人啊！”齐昀叹道。青禾垂着头，泪湿眼角。明明两个主子心里都有对方，却隔着生死之仇。
“娘亲――娘亲――”听到知澈焦急的喊声，门外的两人赶紧冲进殿内。殿里除了手里握着一只瓷瓶的知澈，哪还有朱颜的影子？
第70章 魔乱
朱颜心神恍惚，直奔沈府。一路所见，尸横遍野，黑雾氤氲。他心下又惊又恼。惊的是魔族这般丧心病狂，恼的是自己当初不该唤醒魔尊赤霄。如果没有赤霄这个依仗，怀瑶不敢这般大胆的胡作非为，残害众生。
沈府，沈重和一些家眷被护在结界内，正蹲守在祝辞和弦思的房间外。沈重见了赤瞳的朱颜，心里咯噔一下，忽又想起弦思上神临去岐水镇前交给自己的东西，慌忙上前双手奉上试探着喊道：“阿颜，你可还识得爹爹和此物？”
朱颜听到“爹爹”二字，往他手上的凰磬玉佩瞅了瞅，眼前一亮，一把抓了过来，瞬间想起什么，冲忐忑的众人说道：“你们都是阿颜的亲人。虽然阿颜现在眼睛和你们不一样，但永远不会伤害你们。”
望着朱颜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这寻回来的沈府小姐性子跳脱不羁，嫁给先太子后身份尊贵无比，虽然外面都传三年前她被仙人接走，但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生死未仆，如今虽然人死而复生，眼睛却和话本子上描述的魔尊赤霄一样......
朱颜将凰磬在手心里摩挲几遍，听到屋内的呻吟声，意识到祝辞马上要生了。不知怎地，他感觉今日的凰磬与他先前看到的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沈重点点头：“弦思上神临去岐水镇前托爹爹将此物交给阿颜，嘱咐我们照顾好祝辞上神。”
朱颜“嗯”了一声，掀帘入内，祝辞腹部高高隆起，神情痛苦地躺在榻上。见了朱颜，祝辞的情绪有些激动，用力抓住他的手央求道：“阿颜，你我本是同族，身上担负三界重任，你无需看顾我，快去岐水镇......”
听完祝辞断断续续的讲述，朱颜心神恍惚，可她已顾不得这些。她想起那日自己答应鹤川个话，他说的第二件事，应是让自己在关键时候做法阵的阵眼吧！她是怕死的，她没有伟大到舍生取义，原本祝辞生产完要去做阵眼的，可谁知怀瑶提前发难。朱颜踟蹰片刻，还是痛心做了决定。
岐水镇。朱颜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怀瑶正领着魔族众人与弦思带领的零星方士、地仙一派成僵持之势。
一面硕大的镜子横在众人之间，将他们分成两方阵营。见到朱颜，怀瑶率先出声：“小殿下，你可出现了，魔尊到处寻你不着正担心呢！”
朱颜双目无神地望着怀瑶，一时没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倒是一旁的魔族之人窃窃私语起来。“这就是魔尊大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贵的小殿下吗？”
“看那双赤瞳，不是他会是谁？！”
“我可打听到小道消息，说这位小殿下的血奇异无比......”
“嘘――小殿下的事你也敢胡乱编排，你忘了之前有人编排小殿下是仙界的卧底，直接被魔尊挫骨扬灰了吗？”
朱颜对这些言论恍若未闻，只拿一双空洞的赤瞳从众人里四下搜寻赤霄的身影。搜寻半天无果，他缓步走到怀瑶跟前，问道：“赤霄在哪儿？”
怀瑶眨了眨眼睛：“小殿下，如果你有法子让这群仙人别再坏咱们魔族的好事，怀瑶立刻带您去找魔尊。”
朱颜定定地看着她：“怀瑶，你从来没这么规规矩矩叫过我一声‘小殿下’，你今天当这么多人喊我，不过是心里又存着什么坏心思挖坑让我往里面跳。”怀瑶自然不肯承认，只是往前两步走近了，凑到他耳旁说：“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是魔族之人，也并非仙界之人，更非三界之人。你猜，如果我现在告诉大家，你便是打开幽冥之境的钥匙，你猜猜看，那些一向标榜正义，拥护天道的仙界之人，是会救你，还是要杀了你永绝后患？”
闻听此言，朱颜浑身一震。又听怀瑶说道：“你找赤霄，是为了救那曾经杀死过你的男人吧？”朱颜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着怀瑶。怀瑶莞尔一笑道：“不怕告诉你，你以为那男人将弦思那一魄还去是为了你？”她哈哈大笑起来，“他是为了他的百姓！他还是和曾经的洛泱一样，你也和曾经的祝辞一样，都是被男人抛弃的可怜人！”
朱颜脑袋嗡的一声，似是炸裂了一般，赤瞳隐隐发红，喃喃道：“真是这样吗？”猛然间，朱颜的思绪被带回几年前，李澄明告诉她，不论因何缘由，他此生不会负他，不会放弃他。胸腔里一阵轰鸣，喉头一股腥味猛地涌上来，一口鲜血自他嘴中喷出，未及落地，已然消散在氤氲着的黑气里。
魔族里有人惊道：“小殿下竟然是女子！”
顺着这一声惊呼，朱颜恍然回过神来，再看自己身上服饰已然改变，俨然是一身女装。她苦笑道：“原来心里一直有你，只是我未曾发觉。”说罢身体颓然向后倒去，怀瑶假意关心，迅速托起她的后背，以免她倒在地上。
变故便在此时发生！
朱颜空洞的眼神瞬时出现亮光，身姿矫健一转，一道寒光闪过，怀瑶脖子处多了一柄匕首。匕首末端刻着一个小小的“笪”字。怀瑶正要有所动作，朱颜清冷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你既是魔族之人，应知我的鲜血异常之处，这匕首上早抹了我的鲜血，如果你不想灰飞烟灭的话，就动一个试试看！”
怀瑶狠狠瞪着朱颜：“先前你的虚弱都是装的！”
朱颜苍白的唇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来岐水镇之前她还在猜测打开幽冥之境到底是赤霄的主意还是怀瑶的主意。但就她对赤霄的了解，他虽然动起手来毫无怜悯之心，但多半杀的也不是无辜之人，而之前赤霄想打开幽冥之境这些消息也都是怀瑶在朱颜面前不时提起，所以给朱颜一个误解，以为是赤霄要毁天灭地......
直到方才祝辞告诉她赤霄并非天生魔尊，他本是天外天唯一的一个上古神，性子不羁狂放，一次凡间历劫回来后不知何故成了令天界魔族谈之色变的魔尊。
朱颜恍恍惚惚记起自己昏迷的那三年，赤霄用自己的赤焰血滋养她的神魂时，曾喃喃在她面前提到“故人、面容相似”几个字眼，再联想到祝辞讲述赤霄之事时闪烁不定的眼神，朱颜猜测赤霄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所以，赤霄不是大家最大的敌人，怀瑶才是！
43/45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