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他还可以找到那篇论文,那篇可以让他脱颖而出的论文,能让保送板上钉钉。届时他要靠自己挤到这个家庭里来,薛志鹏夫妇双职工的身份将成为他的助力,没人再可以拖他的后腿,他要成为精英,成为大家眼里的上层人士
刘龙富和刘东都会成为过去式,他给自己想了个新名字“远航”。
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没人能阻止他了。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瞄准那被子底下的胸膛狠狠扎了过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那熟睡着的人也睁开了眼,他灵敏地翻身躲过一击。
薛问均想说点什么拖延时间,但刘东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接二连三地,逼得他没有说话的机会。
薛问均逃向厨房,二人扭打在一起,架子上的东西被撞下来,散落一地。
刘东一刀扎在他的大腿上,薛问均吃痛,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刘东则借机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隐在黑夜里的眼睛满是血丝。
“你去死吧!”
他已然冲昏了头。
薛问均不死,他就会被抓起来。
他必须死。
薛问均不受控地抽搐着,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张着嘴,脸上、身上都在发麻,血液快把皮肤挤爆了,就像成千上万颗草种同时发了芽。
碎掉的调料瓶大开着,混合着发出难闻的味道。薛问均的手被划得血肉模糊,他仍尽可能地够着能够到的一切。
刘东终于稍微冷静一点,他松开手,薛问均虚弱得像一条旱死的鱼,一动不动,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他膝盖仍死死地压着薛问均的胸口,直起腰打开灶台下的柜子,将煤气罐的管子拽下来,塞到已经昏死过去的薛问均嘴里,随后去拧阀门。
正在此刻,薛问均诈尸一般举手朝他的脖子扎过去。
刘东不可思议地捂着脖子,玻璃片上的酱油被血一下子冲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来不及做出反应。
薛问均将管子拔掉,强撑着身体往外爬去。
咚――刘东倒下去,那只打火机从口袋里掉出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将打火机凑向地上的煤气管。
按下去。
只要他按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刘东眼里燃起兴奋的光。
51.直到月亮(完)
1.
两个月后,余江公墓。
孟黎捏着几支百合,读着墓碑上的字,半晌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真不愧是亲兄弟。”
她放下花,带上墨镜,转身走了出去。
春节刚过去没多久,这座小县城里仍热闹着,大街小巷挤满了归家的游子。
炒栗子的推车一个挨着一个,铁锅里不停翻炒,半人高的铁炉子还煨着梨子和红薯,香气四溢。
孟黎买了一个红薯,在路边吃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余江街头巷尾的议论还是离不开那场谋杀案。
高三学生弑父又杀友,恶行简直令人发指。
有人说他是钻了牛角尖,也有人说他是骨子里犯恶,还有人说爹跟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诸如此类的讨论每天都在上演着,换个案子,换个人,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孟黎回到书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拉开门,看清楚柜台后的人,露出惊讶:“怎么是你,我的伙计呢?”
“去送货了。”那人放下手里的书。
“哟,还挺拉风嘛。”孟黎调笑了一句。
“是还行。”
他应了句,拨动着轮椅,从里面转出来。
孟黎:“还能站起来吗?”
薛问均摇头,毫不避讳,“很难了。”
刘东还是没有按下打火机。
不是因为他善心发作,而是因为他不敢跟薛问均同归于尽。
他想活着。
最后薛问均还没爬出去报上警呢,他就拿手机打上 120 了。
刘东的犯罪事实经过调查也已经清晰,薛问均是正当防卫,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刘东的那几刀,让他整个左腿都失去了知觉,从今以后将离不开轮椅和拐杖。
孟黎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惋惜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薛问均笑了下,“起码我赌赢了不是吗?”
薛衡想要的不是只救他一次,而是救他整个人生。而失去左腿的薛问均,很明显不符合薛衡的要求。
所以孟黎才会说他疯了――他是故意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至于刘东,说他心坏可以,说他倒霉也行,要不是十年后他对丁遥下了手,薛问均才不会刺激他来找自己寻仇,“送”他好几年刑期。
就算刘东没有把他怎么样,他也会再寻个由头把自己弄个半身不遂,或者重伤,痴呆之类。
光凭着这个猜测,他就敢这么干,不是疯子是什么?
孟黎翻了个白眼,“是,循环虽然没有结束。”
她摸着那只红色的 DV,感受着里面传递出来的能量。“但是,时间不可以跳过。你必须要承担后果、真的要等上十年。”
“没关系。”薛问均语气轻松,“我不是还有改变的机会吗?”
等到 19 年,他可以接着丁遥跟 09 年的自己通话,届时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孟黎深深地看着他:“可是她不会再记得你了。”
一旦徐伟丽带走丁遥,循环终止,时间重新开始,她也不会再认识他、记得他了。
“没关系啊。”薛问均仍旧平静,他嘴角略微勾起,“我不会忘记就好了。”
他会告诉过去的自己,和丁遥都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他会记得,一直记得。
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出自:山姆・麦可布雷妮
再绕回来。
2.
2019 年 9 月。
清北校园迎来新生。
林川提前一周就到了北京,逛了几个景点之后,在开学日早早地办理好了手续。
将行李一股脑塞到宿舍以后,他就收到了微信。
林川连忙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整理好发型,跟刚认识的舍友匆匆打了声招呼,就跑了出去。
天文系实验室里,薛问均终于顾得上拿起手机。
今天新生开学,林川的微信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有停歇。
这也好奇,那也好奇,倒挺符合小孩子的心性。
林川发来几个感叹号,纠正他:「我不是小孩子!」
薛问均笑笑,收拾好东西,锁好实验室的门。
毕竟是开学第一天,自己好歹是长辈,总要尽尽地主之谊。
林川的定位很快发过来,还附赠了周围的照片,生怕他找不到。
「我还遇到了之前比赛的同学,我能带着一起不?」
「可以」
“我跟你说,你今天是走运了。”林川收起手机,“你即将看到奇迹之一。我跟我舅。”
“拉倒吧。”女孩儿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别逮着什么都说奇迹。”
“你别不信。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外甥像舅’?我今天就让你看到实践版。而且我舅可牛了,在读博士。还是天文系,算我们大前辈。”
“你搞没搞错啊,都跟你说了,天文系跟飞行棋工程不是一回事儿。”
林川自来熟地拉过她的手,“反正别犹豫了,跟我走吧。”
他掌心很热,有点微汗,埋头往前跑,不敢看身后女孩儿的眼睛,紧张的心脏怦怦地跳着。
银杏树叶簌簌作响,和风声一起组成最质朴动人的背景音。
女孩儿跟上他的脚步,悄悄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林川后背都僵硬了,不敢相信地又重新握了握,仍旧得到回应。
树叶被风吹散,悠悠飘下。
“喂,林川。”
“干嘛?”
“你耳朵红了。”
“......热的。”
“哦――”女孩儿拉长了声音,饶有趣味地重复,“热的啊――”
林川耳朵更烫,眼神飘忽不定,手却怎么都不肯松。
3.
“老舅!”看到薛问均,他兴奋地挥了挥手。
“你干嘛呀?”女孩儿恼怒极了,她拽下被一起举起来的手,“你就这一只手的吗?”
“我......我紧张嘛。”林川磕磕绊绊地解释。
女孩儿毫不客气地用另一只手捶他的肩膀,骂道:“笨蛋!”
林川吃痛,来不及反应,就见薛问均已经到了跟前,他兴冲冲地介绍:“老舅,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同学。”
“谁跟你是同学了。”丁遥蹙眉反驳,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爬上脊背。
丁遥微愣。
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丁遥将这些感觉统统归结为相似的长相。
林川真的没有骗他,他舅真的几乎和他一模一样,不过一个年纪大些成熟些,一个年轻看着阳光些,都一样的英俊好看。
这一家人都是什么基因呐。
她在心底默默吐槽着。
薛问均怔忡了好一会儿,他不自觉地抬起手,像梦到过的很多次一样,朝她的脸边伸过去。
等触到她惊讶的视线时,他又清醒过来,蜷起手,捻起她头发上的银杏叶,淡淡道:“有叶子。”
丁遥微愣,接着扬起笑道:“谢谢。”
他顺手将树叶放到胸前衬衫口袋里,贴着心脏。
“学长好。我叫徐悦婉。”她没能察觉这点小动作,扬起笑容,自如地介绍着。
薛问均咀嚼着这个有些生疏的名字,垂下眸,淡淡道,“你好,徐悦婉。我叫......薛问均。”
很高兴,又见到你。
4.
时间倒回到最初,2001 年 5 月,南巢人民医院。
薛问穿行在医院走廊里。
哥哥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今天要去配型,他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很乐意帮助哥哥,但他依然害怕。
很早以前他在医院楼下玩儿,从一楼窗户里见到过一个护士,给头破血流的中年男人清理伤口。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成了他的梦魇,他害怕受伤,也害怕疼痛。
这一次,薛问努力克服过,但很显然失败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生气。
他不喜欢爸爸天天催促他的样子,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这一天了。
那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头年猪。
薛问漫无目的地跑着,直到耳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他觉得很稀奇,探头望过去。
病床上的女人笑容温婉,她身前站着的男人也是笑意不止,他臂弯里抱着一团被子,正小心地晃着。
“你看你看,她笑了。”男人兴奋地将那团被子抱给女人看。
薛问这才看清楚,那里面的是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
男人眼尖,注意到门外的他。
薛问想跑,结果却听到他兴冲冲地说:“诶,妹妹,你看,小哥哥诶。”
“小朋友,进来吧,看看小宝宝。”
薛问稀里糊涂地就坐到了摇床前,那个小婴儿手舞足蹈的,盯着拨浪鼓,很是专注。
“怎么样小朋友。”男人有些得意,有些炫耀,“我们小乖好看吧?”
女人嗔怪地瞪他一眼,“乱讲。”
“怎么乱讲了,明明就是呀。”男人笑着说,“我们妹妹好看的呀。”
薛问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碰碰她吗?”
“可以呀。”男人很是热情,初为人父,他有一种难言的喜悦,“不过你要轻轻的。”
薛问点点头,紧张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她的脸。
很软很软。
他预备收回手,但那小孩儿却抓住了他的手指。
“呀。”女人惊讶道,“看来她很喜欢你呢。”
男人也笑,明知她听不懂,仍放软了声音问:“是不是呀妹妹?”
薛问整个人都要石化了,生怕随便乱动会让她受伤。
“不用害怕。”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女人温柔地宽慰他。
“她叫什么名字?”薛问干巴巴地问。
“悦婉。”男人来了兴致,“开心的那个悦,婉约的婉。读音是我们俩的家乡简称,而且还通月亮。”
女人在一旁热切地补充:“她出生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可好看啦。”
他们绞尽脑汁,想出来这样的字,满怀着期待,希望她接下来的人生能够顺遂美丽。
薛问愣愣地点头,在心里笔划出这两个字。
男人问起他是哪间病房的,薛问在小孩儿面前,忽然诞生出了一种要做榜样的感觉,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出逃的全过程。
言罢,才反应过来,顿时后悔不已,生怕会被赶出去。
“这样啊。”女人依旧温柔,“没关系呀,你是小孩,当然可以害怕了。”
薛问一愣,喃喃道:“真的吗?”
“真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你也不是不想救哥哥,对吗?”
薛问鼻子一酸,猛点头。
就是这样,他没有不想救哥哥,他只是太害怕了。
可爸爸跟妈妈都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没用。
“你可以在这里待着。”男人说,“等到你不害怕了再回去。”
薛问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可如果我一直害怕呢?”
“不会的,因为你本来想救你哥哥呀。你已经很勇敢啦。”女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你看妹妹也这么觉得的,她在对你笑诶。”
薛问睁大眼睛。
那小小的一团仍抓着他的手,咧开嘴,眼睛眯起,看起来真的在笑。
他的心好像被电了一下,接着整个都被裹进了棉花糖里,并萌生出更多的勇气。
“叔叔,我想去找我哥哥了。”
“你想好了吗?”
“嗯。”薛问重重点头
女人抱起小孩儿,“好吧,那我们跟哥哥再见啦。”
薛问挥挥手,郑重道:“再见妹妹。”
他走出病房,在心里默默念着。
悦婉妹妹。
希望你以后可以和你的名字一样。
幸福、快乐。
做一轮开心的月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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