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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it?from?the?top
重头开始
Who's?to?say?where?the?wind?will?blow
谁又知道风将吹向何处」
09.十块钱
1.
干瘦温热的手掌落在脑后,轻轻抚着发。
薛问均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却什么都看不清。
“以后要好好读书才行。读个大学。”和煦的声音如同微风,“学学乐器,或者去打球跑步。总之,你高兴就可以。”
太阳正好,树影婆娑,斑斓的光落在那人脸上,依旧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明亮又温柔,始终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你还这么小,以后会不会忘记我啊?”他声音又变得惆怅了些。
薛问均皱眉,摇摇头。
但那人却好像没看见他的回应,喃喃道:“算了,忘记也挺好的。”他松一口气,笑了:“还是别记得我了。”
薛问均的背脊忽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想摇头否认、想说话反驳,却根本无法动弹。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肺仿佛火燎。
失重感席卷而来,有什么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伴随着声音更年长一些的催促质问:
“又不是让你去死,有什么好怕的?”
“你太自私了!是你害死了他!”
“为什么失分!为什么不是第一!”
“你怎么有脸浪费时间的?”
“跪下认错!”
“跪下!”
“跪下!”
“跪下!”
歇斯底里的质问声里,那道简短温柔的声音,像是注入法术的咒语,盘旋在耳边,跟随他挣扎生长,成为一株扭曲的藤蔓――
“不要记得我。”
2.
薛问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光脚踩在地毯,倒了一大杯凉水灌下。
胸前那种窒息的感觉随着梦境的结束慢慢消散,后背一片潮热。
窗外天光微亮,早餐摊的车轱辘压过马路那处凹凸的路,叮当作响。
睡前已经收拾空荡荡的书桌上竟又出现了几张纸条。
首先是一张速写的图画,笔触不是很专业,但能认出画的是他的房间,布局基本一致。纸张背面写着一段话:
「我的相机在凌晨再次出现了你的死亡视频,也许您没有把我的话当真,但请您务必相信我。
丁遥」
接着是另外一张,笔迹略微工整些。
「或许你也有相机吗?可能那也是媒介之一,因为我看到的画面同样是固定的,就像是开视频或者实时监控。至于纸条,是通过连接了相机的电脑显示器传送过去的。你房间放相机的地方也有电脑吗?
您听说过虫洞吗?我怀疑因为相机这个虫洞载体导致我们两个时空产生了交集。具体的原理解释起来很复杂,但是请你相信我。不管怎样,请记住 12 月 26 号的关键日期,保护好自己。
丁遥。」
虫洞?
薛问均觉得熟悉,很快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翻到序言,那里赫然写着――
超空间可能提供了一种穿越空间和时间的途径。......但是物理学家们正在严肃地分析‘蛀洞’的性质。这些‘蛀洞’是连接互相远离的各部分空间和时间的隧道。
很明显,纸条上写的跟书上表述的是一回事儿。
薛问均莫名觉得好笑。
这恶作剧弄得还挺有科学基础的。
至于电脑,他房间里没有,不过有个电视。索尼的有机 EL 电视,不大,21 寸,闲置放在了角落里,就在他书桌左侧台灯背后。
他随手将纸条揣进书包,想着今天务必要找到这个同学,好好问问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3.
吴佩莹正将小菜摆到餐桌上,见到他,招呼道:“洗手没?”
薛问均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吴佩莹说:“你爸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走之前还跟我说晚点叫你,估计你夜里没怎么睡好。”
他敷衍地应了??声,搅和着面前的粥。
“你们俩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吴佩莹掰了油条扔进豆浆里,“屁大点事儿,就是学不会好好说话。”
“这不是屁大点事。”薛问均反驳。
“那是在你俩个榆木脑袋的认知里不是。”吴佩莹说,“实际上呢,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余的都是屁大点事儿。”
薛问均眼皮一跳,突然想到那张写了自己死期的“诅咒”一般的纸条。
这个丁遥,不会是夜里偷偷爬自己窗户了吧?四楼的高度可不算低,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又怎么把纸条放在他房间的。
从字迹上来看还是个女孩子呢,怎么会想出这样的点子来?
薛问均脑子里冒出个不愉快的念头――这个丁遥,别真是个变态吧?
吴佩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担当起和稀泥的角色:“你爸就是嘴欠。当初,市里中学来学校招人,要不是他非让你去试试,你这会儿估计在县一中念书吧,看看这几年一中的升学率都垮成什么样了?一个清北都没出,别说保送了,它连保送的资格都没有。你要是去了,还能在这儿跟你爸吵吵走保送还是高考吗?”
在教育方面,薛志鹏严格是一回事,高瞻远瞩又是另一回事。
虽说余江靠近南巢市区,骑车上下学也就几公里,但就是这几公里的距离,余江一中的教育质量就差了市区一大截。
薛问均是市高中招收下属县学生的最后一届,从他之后,余江县里任哪一个学生中考成绩再好,也只能在余江一中读书,去不了市里。
“跟我爸离婚吧。我跟你,正好趁着还没上大学,我再把名字改了,改跟你姓吴。”薛问均建议道。
吴佩莹眼一斜:“说什么瞎话呢?好好的谁盼着父母离婚的?”
“我没说瞎话。你要是担心单亲家庭影响我以后搞对象,我可以不搞对象。”薛问均认真地说。
“你爸就是嘴硬,他心里是为你好的。”见他不像是玩笑,吴佩莹劝道,“你也别总是跟他顶嘴,昨天你吵那一遭,他昨晚一晚没睡着。为人子女的不能这样。”
“你现在就是年纪小,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孩子好啊,他做法是不好,但心思绝对没问题。你看从小到大,什么要求他没满足过?那年冬天下大雪,你都烧糊涂了,你爸他......”
薛问均沉默地听着,等她说完各种用在小学作文里千篇一律的感人素材,才开口:“这些不是给我的。”
吴佩莹没听明白。
“是给薛衡的。”薛问均抬起头,眼底漆黑一片,“我过了薛衡的人生,他觉得可惜。”
“你怎么会这么想?”吴佩莹愣住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
吴佩莹深吸一口气:“不是的,你还小,不懂我们大人之间的......含蓄。衡衡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身体又不好,他头一次当爹,注意力――”
薛问均放下碗,轻轻地打断她:“我不是小孩儿了。”
薛衡是家里第一个孩子,也是薛志鹏心里唯一的孩子。
而他只是“继承”了薛衡的未来、必须要带着薛衡那一份一起活下去的,替代品。
4.
薛问均在学校公告栏成绩榜前转悠了一天,从高一看到高三,别说丁遥了,连姓丁的都没见到几个。
刘东问他发的什么疯,是不是昨晚被老杨一通说,今天开始自暴自弃了。
“不会。”薛问均扭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那你这是做什么?”刘东好奇地说。
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薛问均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之前信息课上,同学们在 QQ 群里的转发消息,类似于什么“转发 X 个人,可以 XXX”的格式。
恐吓威胁,似乎也是这么干的,就好像恐怖电影里的情况一样。
薛问均后背一阵发凉,不想让刘东知道这么晦气的事情,干脆胡说:“样本调查。突然想统计学校里什么姓人数最少。”
“啊?”刘东一脸懵。
“下自习去书店吗?”薛问均随意地转移话题。
“又去书店?你卷子又做完了?”
他点点头。
刘晓东又羡慕又嫉妒,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什么脑子啊。”
下晚自习已有一会儿,书店送别了一波人潮,老板娘撑着脑袋在柜台里打瞌睡,不远处的伙计踩着梯子忙着给书架上货。
掀开厚重的塑料门帘,暖意扑面而来。刘东眼镜片上瞬间结成雾气,他拽出一片衣角,边擦镜片,边问:“你买啥卷子?又是物理?”
“不买卷子。”薛问均视线极快地在书架上跳跃着,转眼就抽了好几本。
刘东擦干净眼镜凑过去看:“宇宙的琴弦、时空本性、黑洞与时间弯曲......你这是要干嘛呀?”
“研究一下。”
“感兴趣?”
“嗯。”薛问均没否认。他可指着这些东西翻身呢。
“什么翻身?你又在计划什么?”刘东警惕地说。
“没计划什么,公平竞争。”
刘东想了想,说:“你不会又跟上次参加竞赛队一样,悄默声地就把事情弄了吧?”
薛问均在书架上扫视着,说:“我准备写论文。”
刘东被雷劈了下:“你疯了?”
“没疯。”
薛问均抬手取下最高架上的大部头,吹掉上面的浮尘。
这是他综合各方面因素找到的、可以最快从一众保送生里脱颖而出的办法。
“你知道论文的格式吗?你都没写过。”
“我读过。”
“那有什么用。二月份就要提交材料了,你就算现在写了,能发吗?学校不认怎么办?”刘东语气担忧,“不然,你还是老老实实竞赛吧,虽然后半年比赛不多了,但是你去的话,拿几个成绩回来也是可以的。”
薛问均摇摇头:“跟你们比,我毫无优势。”
天赋固然重要,落下的努力也不是靠短时间可以弥补的。
他在清北官网上找到了物理系老师的联系方式,连续发了很多邮件,前几天已经收到了回复,虽然内容不多,但说了觉得他的想法不错,可以写写试试。
刘东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薛问均语气很淡:“从第一次物理竞赛。”
薛志鹏懂得高瞻远瞩,他薛问均也会,并且不比谁差。
刘东搓了搓脸,“啧啧”两声,感叹道:“太可怕了你。”
选了几本书后,薛问均又捎带着拿了两套英语卷子一起结账,刘东陪在他身后。
老板娘强打起精神,拉开钱柜边打哈欠边随手一指说:“流沙画你们要不要看一下的?玻璃的,很漂亮的,还能当夜灯。”
薛问均顺势看过去,立起来的玻璃夹片里闪烁着蓝色,莹莹亮亮的,形状是山。
刘东伸出手指敲了敲壳子,说:“呀,姐姐,你这业务做得还挺广啊。”
“哎哟,借钱出去遭人骗咯,给了一堆这个抵账。你们要是喜欢,便宜拿走。”老板娘“啪”地合上抽屉,说,“正好零钱不够啦,差十块,这样吧,算你一个十块钱行不行?”
刘东说:“别了,您把钱给我们,我们去隔壁两元店买不是一样的吗?”
“我再送你们两节电池。”老板娘说着,将柜台里的电池拍在桌面。
刘东还要拒绝:“我们不......”
薛问均将那流沙画拿起来,“我们要了。”
刘东恨铁不成钢,小声说:“缺心眼儿啊你?这种话你都信?明显是为了卖东西瞎扯呢!”
“没事。反正也就十块钱。”
薛问均将书放进塑料袋里,至于流沙画则另外放到了书包里。
“老杨说的大部分都是废话。”出了门,薛问均将其中一套英语卷子递过去,“但有一句没错,我们都该做好两手准备。”
刘东笑了声,接过卷子,道:“谢啦。”
5.
兴许是故意拖延起了效果,又兴许是昨晚不愉快的交谈让人心有余悸,今晚家里无人等待,只有走廊亮着几盏灯。
薛问均将书跟流沙画全部放好。桌上又出现一张纸条,前后不过一天的功夫,他竟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了。
“我在 5 月 8 号,我看见你的条件是在相机取景框里呆满 7 分 2 秒,不如你也试试好吗?
丁遥”
瞎扯。
如果说前几次还有逻辑可循,这次就是纯靠玄学了。
薛问均随意地将纸条扔到一边,去洗澡。
浴霸将浴室照得宛如白昼,热水淋在身上,瞬间抚平鸡皮疙瘩。
等吹好了头发,他才发现只拿了睡裤。贴着门听了一会儿确定爸妈房间没声音后,薛问均小心地拧开门把,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空调已经开好,现在盈满了暖气,窗户没关紧,往里面溜着风,还是冷。
桌上镜子里人影走进,绷直的手臂往窗边伸,曲起一块块鼓鼓的肌肉,随着动作掀起的上衣露出一片劲瘦的白皙皮肤。
薛问均顺势坐下,视线掠过相机。因为那些查不到来历的纸条,他竟真的在意起来。
鬼使神差地找出了数据线,连在角落里的电视上,并将相机放在机顶。
一阵开机音乐后,电视机里的无信号图样消失,如纸条上所说的那样,真的同步起了相机镜头的画面。
他屏息凝神看了好久,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薛问均心里冒出几丝恼怒,天知道他是犯了什么病,竟然真的会去实验这种荒谬的、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事情。
薛问均转动椅子,背过身去,再不看它。
房间顶灯关了,只有背后台灯照亮一小块地方,床尾的落地书架上新买来的沙画夜灯缓缓淌着晶莹的流沙,在这昏暗中竟显得格外亮。
薛问均眸色陡然一深,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他拉开书包,翻到那张“丁遥”的卷子,从里面找出纸条,举起来。
黑色中性笔勾勒的粗糙画面里,在那书架正中央赫然放着那副他刚买回来的、发着亮的沙画。
10.我相信
1.
丁遥一直以为跟奶奶住在一起是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候,可短短三天,她就已经改变主意了。
被人压制是短暂的、能看得到头;主动救人是渺茫的,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跟正确答案一再地擦肩而过。
如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那么救笨蛋应该翻十倍,毕竟这个难度不是可以同日而语的。
看着视频里的男生毫不在意地将载有重要信息的纸条扔在一边,丁遥再好的脾气也遭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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