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拒绝了”,梁仕沅锁了车门,同我前后脚进了电梯。
“为什么?你们好不容易才聚一次,还是不要推了”
“改天请他们再聚一次,我瞧你今天不舒服,我在家陪着比较安心”,梁仕沅态度强硬。
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拒绝。
周末的夜里,梁仕沅给我热了杯睡前牛奶,递给了正坐在床上刷手机的我。
由于婚礼一切从简,我们并没有在仪式上花太多筹备的时间。
前段时间,梁仕沅也只是匆匆地休了3天的年假来办婚礼,我们还未正式向医院提起婚假的申请与审批。
为此我们还有一堆假期。
“我见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要不我们把蜜月补上吧?你想去哪?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梁仕沅正站着监督我喝完热牛奶。
“真的?”,我眼睛突然放光。
“这种事情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仕沅伸手轻摸了我的头。
“那我们去大理吧,我最近也需要放松一下”
“你爸妈最近催你了吗?”,他突然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看你手机里这两天一直在跳怀孕的资讯,你是不是特别担心不安全?实在不行,我下个月去做结扎术”
“你真这么想?那你喜欢小孩吗?”
“若是性格能和你一样,倒是觉得有个小孩也不错,不过这种事情要看你的意愿,有没有小孩,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婚姻。儿多母苦,丁克也会有丁克的过法”,梁仕沅声线柔和,努力宽慰我。
他说完后,便熟稔地接过我手中的空杯,准备往房外走去。
我嘴角微勾,轻快地叫住了他:“梁教授,你要当爸爸了”
第51章 番外二 我是梁仕沅
我是梁仕沅。
认识徐芊越之前,我夹杂在父母整日的争吵和冷暴力中,过了很长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
从我步入小学六年级开始,父亲便从家族长辈的手中接管了集团的主要业务,常年在外忙于生计。
而母亲喜静,又带着知识分子的高傲、不妥协,对于父亲梁铭俊在灯筹交错中运筹帷幄,时常逢场作戏出入娱乐场所的行为感到不屑与厌恶。但更多地导致了夫妻间的不信任。
父亲回来得越晚,她疑心病越重,两人交流不在一个频道上,后来愈演愈烈,父亲开始家暴、似乎在外也有了新欢。
在他们不可调和矛盾的那几年里,母亲时常在吵完架后,便抱着我哭,说她特别后悔结婚,特别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徐良。
那时候我很好奇徐良是谁。
直到我在父母离婚法庭上见到了他本人,我妈把我带到他面前,将这个看起来温和谦虚的中年律师介绍给我,她说:“他是妈妈的朋友和律师,叫徐良”。
仅凭一句话,我便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再后来我遇到了徐芊越。
她和我见过的大多数聪明漂亮的女孩子不同,她喜欢爬树抓知了,下海捕螃蟹,似乎还喜欢我。
我从小内敛清冷,父母离异后,独自跟着母亲回了外公家上学,近乎没有什么深交的同学朋友。久而久之,大家便视我为孤者。
但徐芊越她对我不一样,不论我多么冷漠,她总是毫无顾忌地站在我身边,天天喋喋不休地跟在我身后。
那时候我还不懂何为爱情。
直到高中我们一起去参加了省里的作文竞赛,我瞧她心事重重,一直在为竞赛的事情奋发图强,食不能寝。
有天我刚从教学楼下回班级上课,偶尔间在楼梯里听到她们寝室的女孩子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大半夜开着小台灯不睡觉,影响了寝室的睡眠。
那群女生说的话并不好听,于是当班主任公开点名批评她后,我便假意告诫她,不要把我当做竞争对手,为的就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心态。
其实她发表在校报上面的每一篇文章,我私下都有偷偷看,我对她赢得比赛始终充满信心。
竞赛后的某天,我父亲难得开车来学校探望我,那时他还没成立新家庭,偶尔会过问我的学业和生活。
他来时,我正独自地在教室里写作业,他许是见我落寞,突然开口问我,有没有玩得要好的朋友,我说有个女孩子聪明漂亮,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父亲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你喜欢她。
我母亲离婚时,外公总是跟我说,人的一生是无法永久顺遂的,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会被轻易摧毁。所以要学会珍惜。
那时候我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大二那年,我母亲有试探性问过我,是否能支持她再婚的想法。
那天我见她眼里闪过罕见的亮光,我没问她喜欢谁,就点了头。
我似乎没有任何权利干涉他们各自的感情婚姻,并且她确实为我牺牲太多。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远出乎我的意料。
大三时,有回我妈发高烧生病,我从保姆那边得到消息后,便起了个大早,从医大赶了回去。
谁曾想,给我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是徐良。
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底多年,始终难以消化,从那以后,我每次见徐芊越,心里都像是被千万只蚂蚁攀爬、啃咬,充满愧疚。
于是在我即将被愧疚吞噬之前,我更加拼命的学习,并且决定遵从导师给的提议,出国留学。
我原本想要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或者繁星点点的夜晚,与徐芊越做体面的告别,但是没想到,她事先发现了我逃离的图谋。
我们被迫提前分了手。
我记得分手那天,她站在雨中哭得很惨,她从小倔强,我这辈子都没见识过她这副摸样,但我又何尝好受?我的心揪得很紧,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厮杀,我对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能让她为我这么哭,因为我不值得!
刚去美国的那一年,我的日子并不好过。
人生地不熟也就算了,饮食习惯差异一度让我这个厨房都没进去过几次的大男人,开始艰难地学习下厨。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徐芊越吐槽我厨艺的场景,还有和她吃过无数次的医大食堂饭菜。
我最害怕的就是想她,因为想她这件事,无形之中和烟瘾一样大。
烟瘾就是这个时候染上的。
留学那段时光,为了让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虑太多,于是我近乎将生命都投入到学业和科研上面。
某天,博导带来了个华裔学妹,叫做方晚。
她天天喜欢在做科研的时候,跟在我身后问问题,我瞧她性格外向、热络、不怕困难,身上有几分年少时徐芊越的影子,于是对她颇为关照。
结束博士生涯之前,我的导师和团队挽留我留美,我拒绝了,那时候方晚也在,导师惋惜地问我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说我想回家,我知道我能去很多地方,但我只想回家,回到她身边。
他们见我如此斩钉截铁,以为我是中国式的典型孝子,纷纷对我举起赞叹的大拇指。
其实我很自私,我只想回到徐芊越身边。哪怕只是在同一片国土也好。
回国后,我进了省医院心外科当起了一把手,后来申请到了国自然基金课题,需要常驻学校做实验,院领导们以及不少高校都朝我投来了橄榄枝,但我还是坚定地选择回医大,并且一呆,便是多年。
工作以后,我的生活近乎要被省医院的病人和医大的学生占满,忙起来时,需要省医院与学校两头跑,但我依旧乐此不彼。
一方面,我想为母校的医疗事业添砖加瓦,另一方面,每次疲倦后回到医大,看着校园道路上稚嫩的学生面孔,我都会怀念起当年。
我总是自嘲,要是当时勇敢一点,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但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从留学开始,我每年都会给徐芊越写一封贺年信,但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寄出去。
收到了又能怎样呢?我照常还是个负心汉。
有天我带了本心外方面的医书,准备回医大送给我手底下的研究生,那是个与我同样清冷的男孩子,在他身上总是有股暗淡的忧伤。
书本递给他时过于匆忙,不小心连带着夹杂在文件袋里的信封都落得满地,他帮我一起将地上的信件捡了起来珍藏。
他见我收得这么宝贝,忍不住问我,为什么不寄出去?
我告诉他,太珍贵的东西一旦打碎了,就会不可原谅。
我想徐芊越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驻点医大的这些年,我有无数次按捺不住想要去打扰她,但是最后都忍住了。
为此,我有了许多自己的小心思。
除了有好多次,我鬼使神差地默默开车绕到医大门口,偷偷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外,我还时常以“人生学者”的身份给她的博客评论。
有一年机缘巧合,她们医院的医生代表来美国参加了场培训,那时我刚好坐在旁边,听到他正跟身旁的同事讲起徐芊越,谈话间听到她有个博客文章写的不错。
我心血来潮,便厚着脸皮找对方要了博客的ID,默默关注起她的动态。
可惜她生活类的文章发得很少,大多数都是些感悟。
我原以为生活会这样持续地风平浪静,但命运兜兜转转还是让我们重逢了。
从楠升的口中,听到她已经释怀,准备相亲结婚的消息时,我甚至有些不甘心,阴暗和嫉妒吞噬了我,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去见了她。
我时常在内心控诉命运对我的不公,但又觉得是人之常情。毕竟命运的眷顾有限,每个人有各自的劫难。
而我是徐芊越的劫难。
就在我以为自己被上天再次眷顾,满心欢喜地求婚,却被拒绝时,我才知道,原来自以为是瞒天过海的秘密,其实不堪一击。
徐芊越比我更清楚,我们之间的沟壑有多深,父辈的爱恨恩怨,不是可以轻易一笔勾销。
我们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拒绝我那刻,让我彻底明白了,她比我清醒。
那段时间里,徐良私下里约我谈过两次话。
一次是在徐芊越送汤来给我的下午,另一次则是在梁舒确诊乳腺癌病后。
第一次,徐良跟我说,他确实心里始终无法放下我妈,他还不确定这是什么感情,是因为错过觉得遗憾想要弥补,还是真的念念不忘。他问我,能不能放弃徐芊越,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女婿人选。
第二次,徐良找我商议梁舒的治疗方案,他很担心,但比起第一次的相见,他似乎老了许多。
两次见面,我们都心事重重。
我外公去世后,我妈开始逐步转变着对待感情的态度,“死亡”这个议题总是经久不衰地容易让人陷入沉思,想要清理人生道路上的杂迹。
自那以后,我妈除了养病,便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里,安静地自处。
后来她也问过我两次,关于如何看待我和徐芊越的感情?确定如此执着吗?难道就不能为了她而让步吗?
第一次,我确实为她让步了,同徐芊越再次提了分手。
第二次,我很坚定地告诉她,此生我非这个人不可。
于是我们母子之间的陈年旧账,总算在多年后得到了利落的解决。
也许她本就是爱我的,只是我们面对现实,都有着彼此的不甘心。年少时不可得之物总是会在成年后的午夜梦回里显得格外执著。
但好在时间给出了答案,我和徐芊越终究都没有走散。
我始终感谢相遇,也感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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