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甚至觉得她人也变得聪明了一些。
不过只有晓秋和翠儿两个贴身侍奉的侍女清楚,南姑娘的“开窍”全是夜里点灯熬油换来的。要是女子可以科考,以南姑娘这种努力程度,也绝对可以金榜题名了。
孟微勤不确定是否因他提前窥得天机,插手扰乱了一些原定的轨迹,所以导致这一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许多事情按照他的记忆分毫不差地发生了,可南秀表现出来的性格却和前世大不相同。
毒螃蟹一事他着手彻查后证实与她并无关联,此后她与引襄也再没有任何交集了。引襄安然无恙,而她每日只知道笑呵呵地与孟菱打闹,打牌人手不够时还要拉他充数。
每天南秀最大的事就是听孟夫人讲学教琴,她从小没有体会过的母爱都在孟夫人身上得到了。孟菱也总跑来找她玩,三人凑在一起打叶子牌,赢走了孟夫人许多金贵首饰。孟夫人乐得哄两个小丫头开心,经常隐藏实力装输,院子里整日都是欢声笑语。
孟微勤的院子离得近,常能听到她们的笑闹声。
孟夫人若有事离开,正好他又闲在府上,过不了一刻钟他的院门就会被敲响。打开门便能看到南秀弯弯的笑眼,眼巴巴邀请他去院子里吃点心打牌,偶尔还要负责给她与孟菱做裁断,评定两人画作优劣,选一个胜负出来。
自然每一次都是她输。她学画才几个月而已,孟菱虽然画技平平但也是得过名家教导的,不过她从不气馁,每一幅画都珍惜不已地卷起收好,摆放在书阁上。
孟微勤偶尔会指点她几句。
有时候他会觉得恍惚,前世的记忆好像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面前这个爱笑开朗的南秀才是真真切切的。
初八这一日是他生辰。
全家人一同用饭时都送了生辰礼给他,唯独南秀支支吾吾地说还没来得及准备。
他倒并不在意。但等入了夜,孟菱却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了南秀院子里,迈过门槛看见院子当中摆放着一面不小的绣屏。走近后发现绣屏上并不是用绣线绣出来的图案,而是画出来的一幅画。
南秀撑着灯站在绣屏后,语气含笑道:“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幅了,还请老师点评。”
“为了练出这幅图,秀秀画废了不知多少张纸。”孟菱心疼又骄傲地说,“但她觉得这礼太轻了,不好意思在全家人面前拿出来。”
南秀的影子投在画间,藏在绣屏后抬手摸了摸鬓发,她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孟微勤沉默了下来,很久后才道:“谢谢。”
……
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停了。
恰逢黎夫人生辰。黎家选在御马苑设宴,又向各家送去了请帖。御马苑从前只供皇室使用,今上登基后改建成了跑马的地方,还允许世家租借,不过因为价贵又须走关系才能预定得到,这里时常空置着。
一早孟夫人就带着一双儿女和南秀出了门。
孟菱想要与南秀同乘,裹着厚实的披风钻进马车里,坐下后对立即向她抱怨:“黎玉喜欢出风头,他又不学无术,去御马苑一定又是他的馊主意,要借他母亲的生辰拉着大家玩什么马球蹴鞠。但凡肚子里有点墨水,今日就是吟诗奏对,玩些风雅的文墨游戏了,也不会叫我们大冷天在外面受冻。”
孟菱不喜欢骑马,每次遇上这种场合都要发发牢骚。她甚至连骑马服都没带,继续沉着脸说:“我之前骑马,靴子不知怎么卡在马镫里了,真是差一点摔下来,连做了好几日坠马的噩梦。”
到了御马苑,果真如孟菱说的,黎玉迫不及待地开始拉人打马球。今日连丰宁公主都赏脸来了,黎玉求胜心切很想在丰宁公主面前露露脸,所以语气很不客气地要求黎t帮他打。
当初圣上还是太子时痴迷马球蹴鞠,连他都不是黎t的对手。
黎t却没理会他。
一旁的黎夫人轻轻蹙着眉:“t儿,你哥哥和你说话呢。”
黎夫人发了话,黎t仍不肯给面子,自顾自坐在原位把玩手里的东西。
如今的黎t已经不是黎玉能动辄叫下人打骂的无宠庶子了,就算黎玉再生气,也还是只能强压怒火忿忿离开。结果他刚牵马上场,就被一身火红骑装的丰宁公主毫不留情地赶了下来,完全没有顾及这是黎家办的宴会,需要给黎玉几分面子。
丰宁公主指名要南秀上场。
哥哥不知道被谁叫走了,也不在此处,不然丰宁公主至少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收敛。孟菱在心底直呼救命。
孟菱隐约知道公主是喜欢她哥哥的。不过公主虽是圣上唯一的妹妹,却并不是乖张跋扈的脾气,从没听说过有刁难人的事迹,就算之前表现出很不喜欢徐引襄,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她。
但孟菱怕公主被妒意冲昏头脑,毕竟南秀的出身又不像徐引襄那么高贵,可以被她随意揉捏,于是斟酌着替南秀婉拒道:“她是小地方来的,从没有玩过这些东西,也完全不懂规则,可别扫了公主的兴致。”
丰宁公主听后抬抬下巴,满不在乎地指挥孟菱:“那你给她讲。”
孟菱无可奈何地看向南秀,只好将规则细致地给她解释了一遍,又见她全程表情淡定,还真是在认真地听。
讲完后孟菱觉得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不忘提醒南秀打不好没关系,千万不要敷衍了事,因为公主最讨厌别人敷衍她。同时暗暗祈求南秀平安就好,可别跌下马来受伤。
四下环顾一圈,哥哥孟微勤依旧不知所踪。
南秀将规则记在心底,又默念了两遍,然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丰宁公主已经早早进入了场中,整场比赛持续近一个时辰,她从志得意满逐渐变成震惊意外,最后眼睁睁看着南秀把代表胜出的旗子摘下,随意倒插在身后的腰带上,骑着马跑到场边。
场边人的视线全随着南秀移动,从头看到尾的孟夫人激动得脸都红了,就连不怎么看得起南秀的黎夫人也跟着赞了一句。黎t改换了坐姿,同样抬眸往场边看。
对于南秀胜了自己这件事,丰宁公主倒没有生气,离场后反而敬佩地看着她说:“下一次我要和你一队!”随后她又主动热情地拉着南秀一起玩,害得孟菱不得不落单,还不敢抱怨半句。
一样看到南秀在赛场上英姿的人还有徐引襄。
徐引襄说不清心中的滋味,若不是身体太差,她也很想像其他人那样在场上策马驰骋。她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突然很想要学会骑马,命家中的下人挑来了一匹温顺听话的,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骑上马背慢吞吞挪动。
替她拉着缰绳的下人满心担忧,哭丧着脸道:“您若是出了事,小人这条贱命怕是保不住了。”
“我又不是纸糊的身子,就坐在马背上走两圈而已。我看谁敢拿这事为难你?只管认真教我就是了。”其实徐引襄骑在马上也有些害怕,视线几乎不敢离开马身。
丰宁远远看到了徐引襄,立刻抛下南秀骑马迎上前,绕着圈打量她身下的马,还俯身摸了摸马脖子。马顿时显得有些发躁,在原地不安地踏动马蹄。
南秀没有跟上来,还在扭头寻找孟菱的身影。
丰宁直起身对徐引襄说:“这马倒是好马,可惜你不会骑,真是浪费了。”
徐引襄知道丰宁一向不喜欢自己,不欲与她起冲突,示意下人牵马带着自己去别处。丰宁没有阻拦,唇边浮起浅笑。
走出几十米远后,驮着徐引襄这匹温顺至极的马却忽然发起狂来,扬蹄狠狠踹开了扯着缰绳的下人,带着她狂躁地飞奔起来。隔着一段距离,南秀听到徐引襄刺耳的惊叫声,回身便看见了这危急的一幕。
她想都没想,骑马追了上去。
……
南秀大着胆子救下了徐引襄,但却随她一起重重跌下了马。
摔得七荤八素间,南秀模糊地看到一群人正向这边跑过来,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是麻的,耳朵里也在嗡嗡响着。闻讯赶过来的徐燕元不明情况,先是心急如焚地检查了姐姐的情况,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暴跳如雷地朝着南秀叫嚷起来:“怎么一遇见你就总没好事!”
这句话异常刺耳,气得孟菱一把将他用力搡开,虽然也很担心徐引襄,可她是亲眼看到了的,幸亏南秀不顾安危地救人,不然情况只会更糟糕。
“秀秀,你还好吧?”孟菱扶起南秀关切地询问,旁边忽然有人倾下身不由分说地将南秀拉入怀中,她一抬头才发现是哥哥来了。
孟微勤将南秀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徐引襄悠悠转醒。
她看到孟微勤怀抱着明显十分清醒的南秀,甚至没有向自己投来半分目光。
第53章 救了男主的女配九
孟微勤抱起南秀时发现她和之前相比轻了太多, 他很更清楚其中的缘由,心情也就越发复杂难言。
南秀在他怀中紧绷得厉害, 低声说:“放下我吧,我没什么事。”身上摔得生疼,但确实无大碍,还是能自己走路的。在众目睽睽下她倒没有觉得害羞,实在是被各色视线扎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徐家姐弟的,一个哀怨一个愤怒, 想忽视都难。
徐引襄难过得要命, 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徐燕元恼怒不已,咬牙切齿地喊:“孟微勤!你就当着我姐姐的面如此――”
徐引襄慌乱地紧紧揪住了弟弟的袖口, 含泪朝他摇着头,让他不要再说了。周遭那些同情的、看热闹的目光都使她如芒在背,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丢脸。
“谢南姑娘救下我。”徐引襄仓皇未定, 努力撑起身体站起来, 尽量平静地同南秀道谢。
孟微勤脚步微顿, 终于看向了她,但还是一言不发抱着南秀离开了。
晚上孟夫人把儿子叫到身边,慎重其事地和他商量:“今日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南秀抱走,这婚期势必要尽快定下了。”
平民百姓家里守孝本就不像世家大族那么讲究,南秀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孟夫人算算日子, 觉得成婚也无妨了。
孟微勤没有拒绝, 稍作沉吟后道:“劳烦母亲了。”
孟夫人严肃的表情软化下来, 笑着说:“仔细想想你们还真是有缘,不然屺州那么远, 偏偏南家父女救了你。既然是上天定下的姻缘,必然会叫你们一生圆圆满满。”
孟微勤兀自沉默着。
“怎么瞧着不大开心?难不成你还放不下徐家的那一个?”孟夫人试探地问着他。婚姻大事关乎一生,这人可是儿子自己认定的,如今终于顺他心意了,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孟夫人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南秀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别做出什么朝秦暮楚的糊涂事来。”
“没有不开心。”孟微勤扯出一抹笑,郑重说,“尽快吧。”
“你急也 没用。”孟夫人撇撇嘴,“筹备婚事哪有那么容易,先安安心心等着吧。”
对孟家母子的对话浑然不知的南秀还在握着摔断的玉簪发愁。
她就是害怕骑马时簪子跌落,才用帕子包裹起来放在怀中,结果因为坠马还是掉出来摔断了。近旁的晓秋看到她一脸愁容,走上前关切地出言询问。
南秀立刻反问她哪里能修补断裂的玉簪,还展开手给她看玉簪如今残损的状态。
晓秋一看是家主送给姑娘的那只簪子,也跟着开始心疼,但瞧断纹还算规整,又让南秀不必担心,出主意道:“明日奴婢便出府到各大玉器铺子里问问,一定是能修补的。”
听她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南秀放下心来,让她把玉簪先收进盒子里。
晓秋第二天清早揣着玉簪出了门,约莫一个时辰后跑回来禀报南秀说:“店家将玉簪留下了,不过还要等上几日才能将玉簪彻底恢复如初。”她还和玉器店铺的主人约定好了取回东西的日期。
南秀并不心急,只要能把簪子恢复原状就好。
离开玉簪的第二日夜里,她莫名有些心悸,睡着后也就渐渐平复了。
第四日夜里,依然心悸难眠,翠儿给她熬了一碗安神汤,喝下之后还是辗转到半夜才浅浅入眠。
第五日夜里她自梦中骤然惊醒,继而头痛欲裂。
住在孟家偏僻院落中的尚岐子正抱着枕头做着美梦,猛然间被人拉住胳膊大力自榻上提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睁开迷蒙的眼睛,半天才看清孟微勤冷肃的俊脸。
“随我去南秀院中。”孟微勤将衣裳扔进尚岐子怀中,催促他尽快穿衣。
尚岐子猜出是南秀出事了,手忙脚乱地把衣裳穿好,然后跟在步伐急促的孟微勤身后来到南秀的院子里。他是孟微勤上一次归家时带回来的“旧友”,一直挂着这个名头长住在孟家,也没什么存在感,下人都以为他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尚岐子一看到南秀眼下的状况当即便念叨了一句“不好!”慌慌张张地为她施针。
南秀汗出如雨,雪白的寝衣已经被湿透了。她紧紧皱着眉,合着眼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委顿在孟微勤怀里,i丽的眉眼蒙着一层汗水,在夜里朦胧的灯光下更显得娇艳夺目。
她很难受,细碎的呻/吟传进孟微勤耳中,令他焦躁不安,眼睛始终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开。
尚岐子又忙不迭地指挥着房中的下人打水来,还强调说:“再多找些冰块泡进浴桶里。”
闻讯赶来的孟夫人听说他们要把南秀放进冰水里浸着,惊讶地阻拦:“姑娘家怎好在这么冷的水中泡着,是会坐病的!”
尚岐子安抚她道:“她身体强健又体质特殊,在冰水里只会觉得好受许多。”
孟夫人摸着南秀滚烫的额头和身体,忧心着急之下也只能选择听尚岐子的话。
南秀被放入装满冰水的浴桶后,紧皱的眉头果然渐渐舒展开了。她仍陷在昏迷中不安地攥着孟微勤的手,孟微勤感受到她几乎瘦成一把骨头的手从滚烫转为冰凉,眼底晦涩,另一只手缓缓捋开粘在她额上和脸上的发丝。
孟夫人不忍见南秀受苦的场面,被侍女扶去外间坐着了。
此处再无旁人,南秀呼吸平稳,安静地昏睡着。孟微勤低声问尚岐子:“千秋蛊还要在她身体里养多久?”
尚岐子方才急得团团转,也忙出了满身的汗,见南秀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抹着汗回道:“才养了不过三个月,急什么。”
他叹了口气,又道:“药玉簪本就是用来压制蛊虫躁动的,她觉得疼,应该是离开簪子太久了,又正遇上蛊虫活泛的时候,赶紧将簪子找回来她就不会疼了。”
但尚岐子看到南秀刚刚那副样子也有些心虚愧疚,小声含怨说着:“这损阴德的法子我本不想做,要不是欠你一条命,我才不会干。”
“到底要多久。”孟微勤又冷声问了一遍。
尚岐子心算一番,嗫嚅道:“少说也得再有半年。徐家那个我不是替你瞧过了么,还能活个三五年呢,足够她等到千秋蛊养成了。”
瞥一眼孟微勤沉肃吓人的神情,他又道:“你派去寻五毒虫的人若能尽快带回消息,就可以按照我之前给你的法子提前取出南秀体内的蛊虫,但提前引出的蛊虫也只能为徐引襄续十年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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