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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过境——陆归【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3 17:25:49  作者:陆归【完结+番外】
  《无人过境》作者:陆归
  本书简介: 永远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方还是道路
  那么我想,我们也还是我们。
  -------
  十九岁的最后一场雪中,陈斐意外地爱上一个人。温和、松弛、偶尔软弱、丝毫不精明,有时候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她。
  可惜少年人的心动通常不能作数。走到分叉路口,温和化作庸常,生命力变作尖酸刻薄,自卑与自尊、选择与前途,每一件事都比我们更…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方还是道路那么我想,我们也还是我们。-------十九岁的最后一场雪中,陈斐意外地爱上一个人。温和、松弛、偶尔软弱、丝毫不精明,有时候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她。可惜少年人的心动通常不能作数。走到分叉路口,温和化作庸常,生命力变作尖酸刻薄,自卑与自尊、选择与前途,每一件事都比我们更重要。后来的六年里,她偶尔回想起那些夜晚,都像回忆一个未完成的梦。一切都已过去了,就像时间本身。重逢是勉强的狗尾续貂,不在谁的预期内,也没有人在期待。陈斐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走进这种庸俗的剧情里。“但是,我们都变成更好的大人了,对吗?”
第1章 . 你最好是
  平心而论,这份工作算不上坏,只是甲方深夜开会的癖好实在令人嫌恶。
  上钟上到夜里十点,盛嘉实只觉自己如同彻夜潜伏在战壕中等待发起进攻的斯巴达士兵,身体全然麻木,对着叶原微红的眼圈也已经调动不出任何同理心,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去会议室吧。”
  一个平常对接的甲方产品经理正坐在里面猫着腰打字,见他们进来,客气地笑笑:“我是徐行,辛苦稍等一下哈,陈斐刚开完会,正在上楼。”
  叶原的肩膀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耷拉下来。
  盛嘉实坐在她对面,立刻想起刚开始工作时认识的同届生,入职后被派去甲方公司做尽调,不到三个月,就在业务方的压榨、组长7天24小时在线的作息下落荒而逃。他当时初入职场,还同情哥们儿时运不济,后来才知道这是行业常态:
  信息安全法务审核业务在律所收入中占比不高,却十分稳定,只是需要外派至甲方驻场。大公司有自己的内部法务,即便是外部团队,对接起来复杂度也不高,而小公司或创业团队则需要外部律所提供全包咨询服务,节奏更快、沟通更频繁、合作也更劳心劳力,Joyce就属于后者,简直是在“法学生劝退一百条”中也能位列前三的程度。
  在资方母公司的要求下,创业团队定了目标,要在年底前将新APP推至北美区应用商店上线,如今只剩两个月时间;其中涉及的推荐算法又读取了大量用户信息,是法务重灾区。甲方的产品经理心系绩效,没日没夜地催时间赶进度,盛嘉实带着三个小弟小妹驻场都够呛。
  胡安和张晓瑜还算能扛,叶原则是去年刚毕业的应届生,对于敷衍工作还没形成自己的方法论,好几回盛嘉实周末来公司拿电脑,都能看见她坐在Joyce为他们专门开辟的临时工位上敲键盘。他委婉劝告:“工作只是工作。”
  叶原是典型中式教育生产出的优等生,具备一切优良品质,脚踏实地、逆来顺受、信奉勤能补拙,总像挨了骂似的低下头去:“我的效率确实太低了。”
  这跟效率有什么关系?盛嘉实在心里咆哮。不过是一份工作,有必要吗?他实在不希望自己的下属在高压之下精神崩溃而离职。在第三次抓到叶原偷偷躲在楼梯间抹泪的这个晚上,怒火久违地烧上心头,一贯笑眼眯眯、好声好气的盛嘉实拍案而起,决定给甲方一点颜色瞧瞧:多少得让甲方知道这批柿子没那么好捏啊,不然你也做奴我也做奴,得做到什么时候?
  “陈斐来了。”
  那个让叶原面如土色的You know who又在谁的嘴边过了一道,阴沉的木质调香水味冲进鼻腔,盛嘉实从显示屏背后抬起头,只见到名字的主人拉开椅子坐下。一对圆环状的银色耳环,造型夸张,在午夜闷热的会议室里闪闪发光,如同两弯赛博科幻小说里的月亮。
  真是活见鬼了。
  盛嘉实花了好几秒钟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其实早在线上会议、业务方的找人清单里都看到过的,甚至就在刚才,她的组员还说:陈斐很快就来。她是这群人的小组长,负责Joyce的推荐算法和产品设计,看来毕业到现在也多少混出了点名堂。
  只是他完全没把这个名字和回忆里的人联系到一起,兴许是内心深处坚信她既然远走高飞了,就绝不会再回来。
  她和和气气地微笑着:“徐行说法务组同事对合作流程、工作节奏有些建议,有收集case吗?我们对着具体情况聊,再看怎么优化。”
  盛嘉实早有准备。叶原拿出小本本一一细数:约定三天后给结果的评审项目,产品经理从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催进度;法务列出需要整改的产品功能,产品经理无法按期修复,导致后续评估工作被挤压时间,大家又要额外加班……
  事多话密,她越说越快,一页报毕,众人面面相觑。盛嘉实赶紧补位总结:“双方需要互信。我们约定了节点,就一定会按时交付,频繁打断、催进度、要求插队,会降低双方的协作效率。虽说是第三方律所外派入驻,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这是肯定的。”
  陈斐点点头:“我们都应该尊重流程,这个绝对没问题。不过有些细节,我觉得还有改进空间。”
  她的光标移到文档第三个 bullet point:“这件事我之前了解过,不是很符合预期:我们最初约定的方案是三天内给评估结果,快到期时法务组提出延期至一周;一周后开会对接,才发现有些细节没有聊清楚、又再次返工,最后延期约十天才交付。这次双方都在,正好讨论一下:法务组有没有可能尽量把工期估得更准一点?如果是因为前置资料提供得不够完整,你们可以提供样例模版,业务团队往里填就好。”
  这口锅眼看着又给甩回来了,盛嘉实分毫不让:“能用模版解决当然最好。不过法务评估细节很多,我们刚才指出的这两个case,正是细节的体现:法务组没办法遍历每一个功能,只能依赖于产品经理梳理后提报的信息。”
  陈斐坐在对面看着屏幕,情绪莫测,过了好会儿才抬头,一锤定音:“产品经理和算法工程师也一样,他们缺乏专业视角,不清楚什么功能会触发法务审核。徐行这边起草一个执行标准吧,然后给法务组审核一下,大家按照这个标准梳理提报、提高效率。”末了看向他:“嘉实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创业公司不讲究title,她用称呼同事的方法叫他的名字。本是为了表现扁平化和亲近,盛嘉实冷不丁听到,却只觉得毛发悚立,因为这样亲昵的称呼,即便在两个人交往的时候,也没听她说过。
  他见好就收,恨不得下一秒就发射离开这栋大楼:“好,辛苦了。”
  叶原一头扎在电脑屏幕后面,噼里啪啦打字。
  会议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站起来。隔着会议桌,对面的徐行一个趔趄,被陈斐眼疾手快地扶住:“你咋了?”
  “饿了。”
  “没吃晚饭?”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后面的话,盛嘉实很快就听不清了。
  十月的上海开始刮大风,陈斐枕着窗框的碰撞声入眠,做了个离谱的梦。
  梦里她二十二岁,往在海岸边上。一座矮小的单层砖房,前头是草坪,两棵合欢树并肩立在后院。她把帽子盖在脸上,躺在彩虹条纹的躺椅上晒太阳,突然有人过来把帽子给掀开了,她被阳光刺得眼前青红蓝绿,好不容易睁眼,看见一张微笑着的面孔。
  到这里就醒了,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探进来,在墙上投下金黄色的汗渍。陈斐躺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知道是假的,但还是挺高兴。
  二十二岁就能在美国西海岸拥有带草坪的独栋房子,为什么不高兴?现实里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靠给富二代留学生改简历、写编程作业补贴生活费。
  这种快乐被她一路带去公司,带上了会议桌,徐行问:“斐姐怎么气色这么好啊?”
  她笑眯眯的:“因为这一天才刚开始,还没人给我找事儿呢。你找法务组同事喝咖啡了么?”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他们那个组长可能对我有点意见,昨天晚上我就发消息约他了,他到现在都已读不回。”
  “那你得解决呀,昨天不是说了?"
  “领导对领导是不是会好一点?"他很难堪的样子,额头上渗出汗珠,“今天早上提的新版设计,我看他们还没动工评审。”
  陈斐看了他一会儿,转动座椅:“我知道了。”
  刚加入Joyce 时,拉她入伙的师姐钱方园似笑非笑地说:“项目是好项目,老板也是好老板,就是管理上有点复杂度。”
  当时她没听懂,干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手下也颇有几位大哥,在多家大厂摸爬滚打,又跟着老板创业数年,职场经验丰富、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不小,钱方园称之为下菜专家。徐行正是其中翘楚。她不喜欢,但也并不认为他们能力有缺,因此很难处理。
  律所外派来的法务组在这层楼的另一角办公,陈斐没打招呼,直接端着咖啡走过去,正好在角落里抓到盛嘉实。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认不出她似的。
  “有时间吗?”
  “现在没空。”
  “那我换个时间约你吧,看你目历,中午十二点?”
  他不情不愿地点开行事历,慢吞吞地关掉,复又抬头:“没空,刚被占了。”
  陈斐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就几句话。我在你这儿办公吧,你什么时候好了,就叫我。
  盛嘉实终于把电脑合上,冷冰冰地开口:“好了。”
  她拿出徐行提过来的几个项目,一一讲过内容,最后斟酌着语气说:“我觉得说好了对齐了要的事情,需要在该交付的时间交付,这一点,我想我们应该都有共识。”“
  盛嘉实指出问题:“但这个交付时间是不合理的,没有经过对齐,而是单方拍板的结果。有些产品经理的合作习惯比较糟糕,这事儿你知道吧?"他把聊天记录调出来:“我相信他不会这样颐指气使地和你说话,大概也不会这样对我,那为什么敢这样对叶原?”
  这人瘦了许多,看起来有点猴相,冷着脸的时候更像猴,和梦里是完全两张面孔。梦里他还长着大学时代的脸孔呢,嘴唇和头发都厚厚的,是一种从小用鸡蛋牛奶喂饱了长大才能拥有的健康体魄,和现在很不一样。
  一股没头没脑的邪火烧上来,她的恶意和微笑一并显形了:“那你呢?如果不是我,你会这样对甲方说话吗?”
  音量不高,但在上午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突兀,周围围坐的几个律师恨不得把耳朵伸到跟前,谁都没心思干活了。盛嘉实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一边嘴角向上拉扯,露出个阴阳怪气的笑:“我对谁都这么说话。”
  她点点头站起来:“你最好是。”
第2章 . 地久天长
  Joyce 的项目到今年年底结束,还有五十天的时候,叶原就把日期牌挂到了工位正前方。胡安看到第一眼就乐了:“法务民工解放倒计时?”
  叶原有点不好意思:“逃离魔窟倒计时。”
  历经八个月设计开发工作的新 APP预期在本周提至北美区的应用商店审核,法务工作更早半周收尾,接下来就是磨洋工偷懒、等项目完结回律所。雷打不动的日会周会被依次取消,猫嫌狗厌的产品经理也消失在了视野内,叶原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一件事情终于完成,有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从现在开始,盛嘉实暗暗对自己说,我要完全地放松、完全不努力,用冬眠的形态,度过接下来的冬天。
  “今年要去三亚过冬。”张晓瑜宣布,“上海太冷了。”“
  正是午后一点,他们下楼买咖啡,顺便晒太阳遛弯。他本想接话,突然有电话打进来。不明所以地接通,陈斐冰冷阴沉的声音顺着电话线路冲击着耳膜:“你们现在在哪?能尽快回公司么?”
  问题很清晰。
  灰度版本的Joyce APP 在申请用户地理位置权限时,仅在弹窗上写了“请允许我们获取您的地址以便提供相关服务”,而未对该权限的用途做出详细说明,导致 APP在送审应用商店后未通过隐私审核、而被打回。修改后再提审,整个发行计划至少延后一个月时间,考虑到北美有圣诞、元旦这两个连续假期,一个月可能还说早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一个多月前,陈斐咄咄逼人地坐在他面前,颐指气使的样子像极了五六年前他们还在读大学的时候。盛嘉实回家连做三天噩梦,无一例外都是上学时考高数,偌大一间阶梯教室,他还没写几道题,陈斐就交卷了,施施然走回后排坐下。他越写越着急,交卷铃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一半是因为写不出来,一半是因为知道她在背后盯着自己。
  眼下噩梦成真了。
  “复盘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我们先做两件事:一,辛苦各模块负责同学整理一下项目至今所有的 PRD,我稍后组织交互和数据方案的串讲,辛苦嘉实你那边的法务同事从头到尾仔细评审,我们本周内完成查漏补缺。二,盘点完后,辛苦各模块的负责人在下周一上班前预估出整改和重新提审放量需要的时间,我们给老板一个重新上线的时间预期。”
  陈斐平静的语气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惊慌的双方团队,会议室里的人陆续动起来,盛嘉实快速叮嘱了几句,听见陈斐在背后叫住他。
  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用协商的语气说:“我问了一下,这个模块是叶原负责的。我相信大家都希望产品尽快上线,接下来,产品和算法这边的逻辑梳理,我会自己盯;法务那边对接的同学,希望能换个人。”
  “嗯,我已经知道了,换人的申请也提交了。”
  “李坤那我会解释的,”那是她的上司,“上架后被打回,在现在的出海产品中很常见;再加上我们还有其他权限问题需要整改,稍微放慢节奏也更保险。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张晓瑜和胡安都已经坐在电脑前埋头敲键盘,叶原的位置却空着。她在陈斐的会议结束后就提了病假,兴许是觉得自己十有八九要被开除了,赶在情绪崩溃之前火速逃离这栋大楼。盛嘉实坐回到电脑前,打开一个空自文档,什么都写不出来。
  叶原的头像在办公软件上跳出来,消息升级了,是申请离职。他回:“你再想想吧,都快年底了,至少把年终奖拿了再走。”
  她的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没有任何反馈,最终归于寂静。
  接下来的一周无异于噩梦重演。产品经理以三倍 push 的姿态推着所有人干活,盛嘉实带着两个人连续加班,周五晚上八点,当徐行在会议室上说出“辛苦大家”这四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种苦尽甘来的狂喜。
  盛嘉实在涌出会议室的人群中拉住徐行:“斐姐呢?”
  “去和老板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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