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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刘校长既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校长，一个不修边幅的知识分子，几乎不存在医美的可能。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尝试了最顶级的医美技术，那也应该整成年轻时的模样。二十几岁，是人类生命的巅峰时刻，刘校长又不是文物保护建筑，不需要修旧如旧。
但他的外貌和整体状态，偏偏就停留在 2014 年，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一边紧张地思索着各种可能，一边从背后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他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还在故纸堆里埋头找着那些陈年的照片，一丝不苟得就像是在做学问，被惊扰的灰尘在幽黄的灯光中上下翻飞。
“滴答……滴答……”墙上挂着一个正方形的钟表，缓慢滑过的指针，如同悬在头顶的达克摩斯之剑。
不知道是不是建筑结构与众不同的原因，那细微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了，我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下一秒，说不定时间就会停止。
“你们都管九教叫幽灵楼。”
刘校长那番话又在耳边回荡，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难道，刘校长被幽灵附身了？所以，才一直不会老。
可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脚下分明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况且刚刚在学校门口，保安也跟他打了招呼，还寒暄了好久……
不对，不是的……
“嘿，终于找到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刘校长突然兴奋地低喊了一声，只见他从一摞书本下抽出一张卷了边儿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浮尘，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最上方的那行金色大字，这才笃定地点了点头，“2014 届计算机，没错，这就是你们班毕业时拍的合影。”
顾不上继续琢磨刘校长这八年来为什么没有变化，寻找刘若东的迫切心情促使我赶紧凑了上去，目光从一张张青涩的脸上迅速扫过，眼眸中恨不得生出一双钩子，将那个隐藏在岁月深处的“好哥儿们”连土带根挖出来。
照片的像素不算高，加上年代久远的缘故，看起来比较模糊，但依旧可以分辨出每个人的模样。
“看看……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撅着屁股找了半天，刘校长有点累，他扶着腰在办公桌前坐下，推了推眼镜，眼神在几十张面孔上来回逡巡。片刻后，突然指着最后一排正中间那个穿蓝色 T 恤的傻大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让我看，“智程，这个就是你……没错，就是你，变化还挺大的。”
原来那个……就是大学时的宋智程……
照片上的我笑得没心没肺的，脑袋上顶着浓密硬挺的头发，虽然和现在相比，瘦弱了很多，但大概轮廓还是差不多的。
有一种奇怪的心酸从暗处翻涌而上，其中还夹杂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终于……在青云大学的幽灵楼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此时此刻，不管刘校长是人是鬼，抑或是什么不会老的怪物，我都特别感谢他。因为，这个人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真实可感的，并不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换而言之，除了刘若东之外，还有其他人见证过我的青春和生命，如同一间拘囿灵魂的黑屋子，突然开了窗，外面的光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照了进来。
我的人生虽然出现了各种无法解释的 BUG，但它其实也曾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那么按部就班，和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一样，平凡而难得。
“这人啊，一参加工作，身材立马就变了。”刘校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不断地和照片上的那个人对比，他的目光安宁慈祥，宛如老父亲一般，不掺任何杂质，“我送走了那么多届学生，有时候真会犯糊涂，不过只要一看这照片，当年的一切又历历在目，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时间过得真快，我也干不了几年了，下次你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不在喽！”
“是啊……”我心里一动，忍不住问了一句，“刘老师，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快六十了。”刘校长微微挑眉，叹了口气，面有唏嘘，他怔忡看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像是在回忆什么，“还有三年半年退休。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人生几十年，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不像不像，您看起来就跟四五十岁一样。”我故意把话题往年龄上引，假装无心地指了指墙上那组照片，停留在最后一张上面，“好像跟 05 年那会都没什么区别。”
说完这句话，我紧紧地盯着刘校长的表情，心中忐忑不安，既希望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些局促不自然，又害怕真的看到些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笑呵呵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对似水年华的追忆以及惋惜：“都八年了，怎么会没区别？智程啊，你净哄我开心，岁月不饶人，还是老了。”
什么也打探不出来。
我暗自叹了口气，有些沮丧，随后也想通了些。不管刘老师会不会变老，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不必执着于这件事，还是把重心放在刘若东身上吧！
于是，这段看似无关紧要的插曲暂时被放在一边，我开始认真地在合影上找了起来。
计算机专业向来男女失衡，除了老师和校领导之外，照片上一共有 48 个学生，30 个男生，18 个女生。
我在他们的脸上逐一扫过，奇怪的是，找来找去，并没有谁的相貌能和刘若东对得上。
他去哪了？为什么不在毕业照上？
还是说，刘若东现在的容貌和上大学时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我才认不出来了？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刘校长又递过来一本陈旧的花名册。
“看看，这个我也留着呢！”像是献宝一样，他忍不住得意，桃李满天下的园丁，恐怕都会有相似的心情，对自己曾经培育出来的累累果实，骄傲非常，“全班同学都在上面呢，以前上课点名用的，舍不得扔……”
太好了！
有些失望的我，精神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虽然照片认不出，但有名字就好办多了，至少也能找出一些线索。
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我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宋智程这个名字赫然在册，此外，全都是陌生的，根本没有“刘若东”三个字。
也许有人会说，他是不是大学毕业后改了名字？
但问题是，这个班连个姓刘的都没有，就算改名，总不会连姓氏都改了吧！
这个事实让我极度震惊又异常郁闷，原本以为迷雾即将拨开，没想到到了最后一步，竟然发现谜底和谜面完全不符。
就像在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上奔跑的松鼠，即便方向一致，但就算到达终点，也没有扯上一丁点儿关系的可能。
“所有人的名字，都在这吗？”我不甘心，指着花名册问刘校长。
“肯定是所有人的……”对于这一点，刘校长很肯定，一丝犹豫都没有，“当年点名用的，不可能漏掉。”
那就奇怪了，我陷入了一个怪圈。
刘若东明明是我大学同班同学，上铺的兄弟，但为什么当年的花名册上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智程啊，会不会是搞错了？”见我双眉紧皱，一言不发，刘校长凑了过来，“你刚刚说的那个人……也许不是我们班的吧？”
不是我们班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刘老师的话提醒了我，对啊，关于刘若东是我大学同学这件事，是他自己说的，我只是先入为主，才会无条件相信。
如果所有的过往全都是他编造出来的话，那……确实这个名字不可能在花名册上。
我心里一寒，有没有一种可能……刘若东也许根本就不是我的大学同学！
第34章 查无此人
窗外的猫头鹰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感召，叫声越来越大。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心情的影响，我只觉得那连成一片的聒噪，在幽深的夜色中愈显凄厉，就像索命的黑白无常，甚至吓人。
“我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看得出，刘校长还在努力回忆，他皱紧了眉头，重新在照片上又细细看了一遍，最后笃定地说，“确实没有，智程你肯定是记错了。”
“也许……是吧……”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迅速盘算着，试图在最短时间内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如果刘若东真不是我大学同学的话，那他为什么要以这个身份出现？他为什么要编造这些谎言？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接近我想干什么？
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带着荆棘的乱麻，尖锐的刺勾住迟钝的思维，每一根脑神经都鲜血淋漓。
这事越想越觉得恐怖。
刘若东为什么要骗我？换句话说，我有什么可骗的？值得他如此费心思，布这么大一个局？
第一，我没钱。虽然以前在金雅苑买了一套豪宅，但那只是“以前”而已。这次重生，一切都变了。
暂且不说金雅苑 1220 房的归属问题，在来青云大学的路上，我查过银行卡，那里面只有几万块钱，曾经的千万富翁的的确确变成了虚幻的梦境。
第二，我是一般家庭出身，父母都是老实人，多年以来与人为善，不存豪门恩怨的可能，也从没听说过他们跟谁结仇。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过节，刘若东也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又是虚构身份又是忍辱负重，在我身边潜伏多年。
多大仇多大怨啊！才能让一个人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排除这两种发生几率极小的可能性后，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那就是顾雅。
也许当初刘若东真的打算追求顾雅，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踯躅不前。就在这时，我出现了，于是他只能看着我俩双宿双飞。
其实他心里一直是不服气的，但又无计可施。没想到我的记忆突然出现了问题，于是他钻了空子，趁此机会“变”成了我的好友兄弟，大打感情牌，目的就是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待时机成熟时抢回顾雅。
想到这些，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刘若东的心思未免也太深沉了些，如果以上都成立的话，我和孟春玲之间那场稀里糊涂的“奸情”……恐怕也是被设计的吧！
要不然顾雅伤心欲绝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去找刘若东倾诉？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粗略地捋清了大概的前因后果之后，我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是什么样的动机，才能让一个男人忍辱负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他人怀抱，多年来不露出一点马脚，还能和情敌称兄道弟？
这已经不属于“爱情”的范畴了，这根本就是心理扭曲。
对了，还有很诡异的一点。
虽然刘若东不是我的同班同学，但却能说出我和顾雅六年恋爱中的点点滴滴，那也就意味着，大学期间，他一直在我身边。
这个全新的认知让我出了一身冷汗，本科四年，刘若东像个窥视镜一样，一直在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
还有顾雅……他对顾雅的一切也了如指掌……
那不就是……
脑海中浮现出“变态”两个字，我倒吸了一口气。
“刘老师，那……您能帮我查一下，2014 届其他专业，有刘若东这个人吗？”虽然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但我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希望他和我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人，“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想要找到他。”
在潜意识里，我始终觉得，学生要更简单些，有底线，做事不会太过分。
“哎呀，2014 届至少也有好几千人，几十个专业，真不好查啊！”刘校长为难地皱了皱眉，看着面前那一摞摞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将目光转向我，奇怪道，“智程，你非要找那个刘若东干嘛？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也没什么……”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努力将心底的不安强压了下去。这个要求确实过分了，几千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等于在给刘老师出难题。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临时找了个借口，“是帮朋友打听的，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哦……”刘校长沉思了片刻，像是在想办法，片刻后他抬了抬眼镜，认真地说，“如果知道哪个专业，就好办多了，还能去档案室查一下……”
哪个专业？
我突然想起顾雅曾经说过，她是 2014 中文系的，心里不由一动。
如果能找到当年和顾雅相识的人，顺藤摸瓜，应该能发现一些与刘若东相关的蛛丝马迹吧！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他对顾雅存了心思的话，或多或少还是应该有人知道的。
“中文系，刘老师，您能帮我查下中文系的顾雅吗？”我像是在黑暗中横冲直撞的乱头苍蝇，终于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语气变得异常急切，“也是 2014 届的。”
“2014 届中文系？”刘老师挑了挑眉毛，思索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那倒简单了，也不用去什么档案室，那届的辅导员现在是校团委书记，就在楼下办公室，我带你过去问问。”
“太好了！”按理说，我应该很激动才对，但一次次的意外，又让我不敢轻易激动，恐怕命运再出什么幺蛾子，“实在太麻烦您了，刘老师。”
“不麻烦不麻烦……”刘校长笑呵呵地挥了挥手，“你们这些孩子难得回来一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麻烦？”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抱歉，感觉自己这样做似乎是在利用一个毫不知情的善良的人。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紧跟在刘校长后面，拐来拐去走了好久。那楼梯果然像八卦阵一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让人腿脚酸软眼花缭乱，明明只有一层楼的距离，却觉得像跑了 400 米一样疲惫。
不知道是紧张的缘故，还是繁复的空间交错带来的不适感，我觉得有点头晕，甚至恶心想吐。
幽灵楼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呆久了确实让人不舒服，难怪没有学生愿意过来上自习，不知道这些校领导是怎么忍受的？
绕了几分钟后，刘校长终于在一个挂着“书记室”牌子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就这……”他试探性地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一道缝，双肩肉眼可见的往下一垮，转头看向我，笑着说，“运气好，人在呢！”
“刘校，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和刘校长的办公室比起来，这里显然“现代”了很多。房间看起来很整洁，墙角处还有一大棵龟背竹，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见我们进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笔，赶紧站了起来，“有什么事吗？”
“都几点了，你还在加班啊，要注意身体啊！”刘校长寒暄几句后，才扯了扯我的手臂，开门见山道，“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的学生，2014 届计算机专业的宋智程，过来出差，正好回学校看看，想跟你打听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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