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枫娘亲将久未曾见到的女儿揽入怀中,细细观摩,眼角蓄泪,哀凄哽咽道:“小枫怎么了?他们是谁?”待眸光转向重伤倒地的苏林时,顿时害怕地一缩,仿若见到恶鬼一般,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是他,就是他!”
苏小枫父亲亦情绪激动,望着满身是血的苏林露出畅快的笑意:“哈哈哈,苍天有眼,让这恶人得到报应了!”
苏小枫怔楞在原地,她不敢置信的眸光在苏林同自己父母之间徘徊,“爹,娘,你们在说设么?这是林郎,是女儿所爱之人,他,他怎么会是恶人呢?”
“什么?!你同他……”苏小枫娘亲倒退两步,努力缓过气,尖锐道:“你怎能同他在一起呢?若非他将我与你爹囚困于此,你我母女何苦三百年见不到一面?”
情至深处,她攥着衣袖,簌簌落泪:“何至于隔着冷冰冰的门扉聊解相思之情?”
这一番声泪俱下,言辞切切,令苏小枫坚定的心微微动摇。
“林郎……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爹娘他们不是被家主关在此处吗?”苏小枫跌跌撞撞跑到苏林身侧,扯着他的衣袖,崩溃大哭,“你说话啊,说啊。”
“是我。”苏林眸光渐冷,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事已至此她已无用。
两个字灭掉了苏小枫最后的念想。
她仿佛被人突然扼住脖颈,一下子失了声音。
“你说什么家主?是沈如晦吗?”苏小枫父亲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沉下脸,问道:“你是在为他做事吗?”
“爹跟你说,有机会就逃……千万不要论落在他手中。”中年修士似乎想到了昏暗的过去,哀叹道:“若非他为了控制苏家,你又怎会被灌下妖丹,成为他控制苏家人的利器。”
苏小枫接连受惊,哽咽道:“爹……沈如晦他两百年前就死了,现在沈家的家主是当初沈家的三少爷,沈云霁。”
“三少爷?竟是三少爷!”她娘亲止住哭泣,“三少爷可是个好人,若非他当年从涂华城将我与你爹救出被困的小院,娘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一面。”
她这番话不仅令半妖苏小枫难掩震惊,就连余都不由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她陡然想起当年大师兄独自一人先行前往苏家旧宅救下谢姐姐,这其中定是发生了许多变故,包括后来谢锦薇受辱一事。
而此时的谢无祭更像一个看客,暗红色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凤眸微阖,长睫低垂,身上所有的凛冽仿佛一瞬间消融在皎皎月色中。
也正因为他在此处,苏林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苏小枫生身父母说出当年的事情。
“沈如晦意图与圣宫合作,可他需要一个中间人……”
“加之涂华城得天独厚的位置,当时如日中天的涂华城守苏暮成了他的目标。”
“可是此人性狡,又胆小,断不敢越过林州州牧做此等事,沈如晦便想到了利用狐族操控人心,而他……”苏小枫父亲的手指陡然指向苏林,目露怨毒:“他苏林找上了沈如晦,说他知道如何控制整个苏家,助沈如晦与圣宫搭上线而不被外界察觉……”
“苏林杀了苏夫人,逼着苏培盛将圣宫送来的狐妖阿柚迎回了苏宅,可人与妖怎能诞下子嗣呢?”说到这里,苏小枫父亲的情绪几乎到达了顶点,手上青筋顿起,若非实力远低于苏林,他许是会直接扑上去杀了他。
“是他!向沈如晦授意,以我们在苏家卧底还不够,还要将我们年幼的女儿变成半狐妖充当那只狐妖的女儿,以此来博得圣宫的信任,换取控制妖族的方法,豢养妖宠为他沈如晦所用!”
“可笑的是……狐妖阿柚流转于苏暮、苏培盛和苏林父子之间,前二者都以为小枫是自己与狐妖生下的女儿……”
“就连那狐妖都为他欺瞒,以为小枫是她与苏林的女儿。”
苏小枫的父亲转向女儿,悲痛道:“小枫,你怎能爱上此等心思歹毒,城府极深的人。”
苏小枫被事实真相击垮,身形几乎无法站稳,她不敢相信所有的苦难都来自于眼前这个佛口蛇心的爱人。
而这些事实加之余心底的猜测逐渐拼凑出真相,怪不得当年谢无祭曾借鹿灵侧面提醒了她沈家有妖宠一事,其实是为了不让她卷入沈家肮脏的漩涡中?
那自他口中说出的,为沈云霁效命又有几分可信度?
命书所示,沈云霁一生光风霁月,为修真界鞠躬尽瘁,他绝不可能是在背后推动苏林做这些腌H的事的人。
那么这个将一众人等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在背后推动苏林的人是谁呢?
他不但令苏林博取了沈如晦和圣宫两方面的信任,控制了整个苏家,最后更是算到了苏林会归入了沈云霁麾下,成了如今偌大个沈家位高权重的苏总管。
那人太过可怕。
余看向一旁蓦然抬起眼皮与她对视的谢无祭,心下惘然,如无根的浮萍,陷入这方密网中,徘徊寻找答案。
她想,谢无祭的目的亦在此吧,不然以他的性子,抬抬手指便能杀的人,又怎能耐着性子听他们絮絮叨叨这般久。
电光火石间,余联想到谢无祭想找的玉盘,难道苏林背后之人的目的也在这?
所以现在苏林仍留在沈家等待机会。
“啊――”
“苏林,我要杀了你――”
余心底一颤,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却被移形换影至身边的谢无祭扣紧腰肢,跃上一旁的梧桐树,“别看。”
“噗嗤”一声,剑入血肉的熟悉声。
“不――小枫――”苏小枫生身父母凄厉的喊叫声。
那个凄苦半生,以为找到归宿的少女睁着狐狸眼,倒入血泊之中。
苏小枫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映入那人毫无表情的面容和沾满自己鲜血的灵剑,正印了那句话,求爱之人死不瞑目。
苏林作恶的人只在乎自己的欲望,而代价却要苦苦挣扎的无辜之人来偿。
随着骤起的哭泣声,余眸光滞涩,不欺然与一双血色凤眸对上,他的眸中亦是凉薄一片,却潜藏着一些她看不明白道不清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哎
第85章 挡八十五刀
卷云被风吹散, 露出惨淡的月色,落于掌心,凉意袭人。
即便苏林被魔气洞穿的肩膀仍汨汨流着血, 可他仍是元婴修士, 仅仅身为半狐妖的苏小枫岂是他的对手?
又或许是她一心寻死。
属于她苏小枫的炙血溅在男子无情的面上,随着他眼睫眨动,视线转向苏小枫父母, 血珠顺着睫毛的根部沿着眼角垂落, 在苏林惨白的脸上形成一道血痕, 如同血泪一般。
“我,我要杀了你,为我女儿报仇。”苏小枫的娘亲眼眶瞬间通红,几百年未见的女儿,被折磨成半妖的女儿, 又生生在她面前被人一剑捅穿心窝,她如何受得了?
苏林听到她喊叫的声音, 抬眸看去,唇角扯出无畏的笑:“来啊。”他的眼底带着沉积的死气, 似乎认定自己逃不开谢无祭的掌控,必死无疑。
“婆娘,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别去!”苏小枫的父亲尚存有两分理智,他强忍着着心底钻心的痛楚,死死地抱紧了苏小枫的娘亲, 以防她平白送命。
“啊――我的小枫, 我的小枫啊……”苏小枫的娘亲软倒在他怀中, 眼角簌簌落着泪, 话语中折射出无尽的绝望,“她,她这一生太苦了……”
苏林举起染着苏小枫血液的长剑,低垂的眼睫下透着摄人的疯癫,喃喃道:“她最爱你们,你们是她的爹娘,合该陪她去死……”
“这样小枫就不孤单了……”
“你这个疯子!!”苏小枫的父亲听到他这番言论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若非他作恶多端,小枫怎么会死,而他们怎么会失去女儿这么多年。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尖直直地滴落,满地血色,有苏林的,也有苏小枫的血。
一步,两步,苏林提着剑走近二人,剑尖摩擦着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梧桐树顶的余后知后觉自己竟被谢无祭抱在怀中,她顿时眸光复杂地看向他,动了动嘴,没有来得及开口,后者身形微动,翩然落于地面。
冷风裹挟着阵阵血腥气钻入口鼻,余不适地皱了皱眉,拧眉望去,正对浑身透着死意的苏林提剑走向苏小枫父母,竟是要赶尽杀绝!!
余抿了抿唇,元婴修为……
方才苏林趁她被剑阵所困,他才能伤到自己,若是正面迎敌,加之下凡前师父灶王爷给她渡的灵力,应该能在被他伤之前救下二人?
然在余出手前,一枚梧裹挟凛冽魔气的梧桐叶带着无尽的杀意自侧边横切入苏林与苏小枫父母之间,削去他执剑的三根手指。
混杂着他与苏小枫鲜血的灵剑应声坠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余若无其事地缩回踏出去半步的脚,余光偷偷看向谢无祭,他怎么会……出手?
皎月银辉下的青年,半掀的眼皮下红瞳布满冷意,似在说:再上赶着寻死试试?
另一侧,苏林仿若感觉不到痛意,他抹去自己脸上模糊视线的血液,放至唇边轻轻舔舐,笑道:“妖市主何曾这般多管闲事,竟连区区蝼蚁的命都要救?”
余平生最恨这种即便自己都快死了,还要拖上别人的究极屑人。
“嗤。”谢无祭倚着梧桐树,长指抵着下颚,瑰色的唇角勾起,笑道:“不过是只蝼蚁,还想激本尊杀了你?”
“哈哈哈――!”许是被‘蝼蚁’二字触动了痛处,苏林猛然抬起头,清秀的面上染着血色,一脸阴郁,“妖市主,你也不过是魔尊手下的一条狗,有……啊!”苏林还想继续说的时候,一股魔气自两旁缠绕住他的咽喉,一瞬间他面色被勒得涨红如血。
“你……”在苏林三番两次触怒谢无祭之后,余陡然明白他是真的想死!他想以死来避免被谢无祭查出背后之人的秘密!
听到余从鼻腔挤出一个气音,谢无祭眸光转回她身侧,见她离苏林不过一丈,顿时皱眉,冷冷道:“过来些。”空气中越发浓稠的血腥气令他越来越不适,垂于一侧的大手,指尖微颤着。
从余这个方向看不到谢无祭的异常,她感觉自己这些天已经能渐渐适应谢无祭的喜怒无常,故几乎没有说一个字,便低眉顺目地乖乖向他走去。
“姑娘小心――”所有变故几乎都发生在这一瞬间,处于外围的苏小枫父母急急冲余大喊。
他们对此看得透彻,明白就是因为苏林忌惮眼前这对年轻的男女,才迟迟没有机会动手杀他们。
身为人族修士的苏林凭空丢出一团黑气,方向正是她这处。
整团的黑气沾到她衣角的刹那,化为碎片,缠绕住她。
余因顾念谢无祭那方,甚至都没看到苏林是如何出手的,就被一团黑色的雾气迷了视线,眼前恍惚一片。
而完全被黑暗笼罩之前,带着暖意的乌木沉香味笼罩了她全身。
余再度睁眼的时候眼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充满血色的小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鸾鸟鹤鸣,飞瀑横流的仙山。
四周被漫天的粉色包围,落英缤纷,香气怡人,此情此景与她而来既熟悉又陌生,期间隔了太多年,可她却没有忘记。
她可以确定此处不是现实世界,应又是魇术的一种,这与她当年神魂未融之前,有人刻意令她陷入的梦境有些不同。
那些由‘谢无祭’造成的尸山血海她未曾亲身经历,而眼前的繁花仙山是她过去的记忆……
这绝不是苏林这等元婴修为能做到的!
“师姐――”桃林深处突来传来一道空灵悠远的熟悉喊声,将余的思绪全数打乱,“阿泽难得回来一次,你为何还不过来?”
“阿泽……?”她喃喃自语,这个称呼她多久没有听过了?
余勉力定了定心神,抬步往发声的地方走去,她要看看着魇术背后的人到底要做什么怪?
桃林深处,百年树龄的桃树下,玄衣黑发的少年双手交叠枕于脑后,虚虚倚着粗壮的树干,高扎的马尾倾泻而下,铺散在褐色的树身。
‘戚泽’侧眸看着余的方向,容貌清俊,脸上带着符合年龄的少年气,看起来是那般年轻。
见余停住脚步,他微微蹙眉,再度唤道:“师姐快过来呀,你在犹豫什么?”
不对,很不对劲。
余盯着那个‘戚泽’按兵不动,然而还不待她想通眼下的情形,就听上空传来一声冷嗤,如同那人本尊一般冷若寒霜。
“哼,同样的招数再用一次。”
是谢无祭的声音。
原来刚才的温暖柔软的触感不是她的错觉,谢无祭在她被拉入魇术之前,确确实实拥住了她。
那谢无祭是在里面,还是外面?这里面的一切景象他又看到了多少……?
宛如仙山天宫的场景被人自天端由外而内撕开,无尽的永夜带着势不可挡的攻势漫入魇术中。
眼前瞬息变幻,余被一只透骨寒凉的大手拉扯出来。
一瞬间,声止香息,口鼻间再次涌入浓郁的血腥味,苏林蓝衣染血,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脸色白得已近透明。
余再次回到现实世界,仿佛魇术只存在了一息。
纤细的手腕被人紧紧攥着,痛感袭来,她抬眸,正对上青年难掩怒意的红瞳。
谢无祭唇角微微向下紧抿,冷言道:“呵,你当真是不听我的话。”
气急之下,他竟连本尊这个自称都不再用了。
余心尖微颤,可她知道以第五钟嗟纳矸菟没有辩解的立场,谢无祭只会当她不断地替他惹麻烦。
可苏林为何单单对她出手才是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尊上,是钟嗟拇怼!比缡迪胱牛余果断垂首认错,“害得尊上同钟嘁徊⑾萑膑适踔小!
“本尊何时说过?”青年骤然松开她,半身隐没在树影下。
“什、什么?”余微诧,谢无祭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有一起进入魇术?那么他定是没看到魇术内的一切……
想到这余暗吁一口气,不然她不知从何与他解释魇术中出现的‘戚泽’是谁,她如何认识他……
为掩饰心虚,她将微闪的眸光投向血泊中的苏林,攥紧指尖:“尊上,苏林他背后那人需……”
“本尊明白,他死不了。”
凉月当空,谢无祭微微侧身露出半张侧脸,眉峰微微挑开一道凛冽的弧度,长指碾着指尖的幽影戒,“啧,明日还有戏未唱完呢。”
他剔了苏林的魂,抹去他今夜的记忆。
苏小枫的爹娘目睹他的真容,故同样免不了剃魂,但总算保下一条命。
*
翌日一早,晨曦渗入窗缝时,带入几分冬的寒意。
外间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晶莹,落肩化水。
余甫一离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去隔壁敲门,就径直遇上了谢星瞳。
与昨夜初见时不同,少年清隽的面上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两人对视后,他赶忙道:“二丫道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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