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从少年清醒地说出白衣女鬼开始便有些看不懂场内局势了,更何况苏林还提及了他们的母亲……苏夫人难道不是早已香消玉殒了吗?不然苏暮当年亦不会踏上那条不归路。
‘苏培盛将他母亲的亡魂拘在身边,炼成了阴魂。’
少年冷淡的话语适时在她识海中响起,待她看去,谢无祭却微挑着眉睇向脸色极差的苏培盛。
“看来弟弟打定主意要保这少年了。”苏培盛将茶盏重重锤于案上,眸光阴鸷,冷哼道:“那为兄倒是要问问,你手下的掌令昨夜专程将两人带回自己的院子,究竟是为何?”
他拉长了语调,又道:“哼,莫不是知晓夜里那处会出事,特地将自己看上的人护下来?”
“总管此话何意,难不成我和宋睚亲自将他们接回来,再行杀戮之举?”苏培盛怀疑的话音刚落下,谢星瞳便站了出来,冷眉横竖,嗤道:“我谢星瞳行得正坐得稳,若真如此,我们为何要将他们带回来!”
“就是,我们何苦虐杀一群金丹都不到修士?”宋睚不善言辞,闻言亦是双颊涨红。
“他二人不愧是弟弟教出来的人。”苏培盛丝毫不将二人看在眼里,一双冷鸷的眸子紧紧攥着苏林冷笑,“想来这堂下的谢二狗和余二丫是弟弟的人吧。”
“嗤。”还不待其他人回应,堂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
所有人的目光移去,只见方才垂眸静立的玄衣少年不知何时走至堂中,蹲下身看向已失双腿的少年,“啧,我觉得那鬼许是蠢了些。”
余几乎在二人被提及那刹就将眸光移至谢无祭身上,见他出面心下微惊,难道他知晓昨夜前院发生的事?可他不是和她在一起……
还不待少年开口驳斥,谢无祭冰冷的长指抵在他下颌处,浅笑吟吟:“而且那般巧,令你看到了她的样貌,不将你杀了灭口。”
堂内的多枝灯燃得正旺,钳制在下颌处的手指坚如磐石无法撼动,瘦弱少年的面色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苍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正入谢无祭冷沉的黑眸,无所遁形。
少年被迫对上那双如深渊的黑眸,直看得眼眶发酸胀痛,心底的恐惧如杂草疯长,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调中多了几分慌乱,“不是的、因为那个时候出现了、出现一个魔族,那女鬼为他所慑才离去……”
魔族。
两字一出,正堂静籁无声,冷气沉沉。
余这下终于能确定当时隔壁烛火熄灭后……谢无祭不在自己房内,而是去了前院。可他已是五州至强者,又是一界之尊为何要找一群底层修士的麻烦……
“真是可笑,这少年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女鬼,一会又是魔族。”宋睚最先忍不住,他也在一旁,将少年眸中的惊慌看得真切,“莫不是等会又要说是魔族所杀?”
宋睚的话就像压倒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的、不是的、那魔族修为极高,远强于那女鬼,他、他只杀了一人……”
“嗤,你这话好生搞笑,魔族若要杀人岂会斩草不除根?”谢星瞳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谢无祭淡淡一瞥。
他顿时摸摸鼻子,皱着眉暗搓搓道:“二狗道友为何瞪我?”
离他最近的余为了他小命着想,嘴角微扯小声道:“谢道友还是谨言慎行罢。”
上首的苏林和苏培盛脸色都不太好,沈云霁极有可能受制于魔尊谢无祭,现下如果真有魔族入侵沈家,这可是棘手的事。
苏林咳了一声,望向孑然而立却丝毫不怯懦的玄衣少年,眸中起了欣赏之色,沉吟道:“不知这位小友如何称呼,可是来参加此次沈家大选的修士?”
“谢二狗。”谢无祭松开断腿少年,习惯性地取出一枚白色巾帕碾了碾指尖,淡然道。
“哦?”听到这个名讳,苏林脸上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笑了笑:“你如何看出堂下这少年说了谎?”一句话竟是定了少年的罪,断定他说了谎。
谢无祭像是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坦然回视,慢条斯理道:“那自然是因为……这事与我和小妹无关,言辞不准的只能是他了。”
这话直白,却也实在。
余则因他那声可以放慢的‘小妹’微微失神,谢无祭这是第一次配合她定下的这份关系,只是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说出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你不必说话。’
“一切有我……本尊。”
玄衣少年背对着她,清冷的声音自识海传来,余眸光怔怔,心底的怪异之感越发重了。
“咳咳,那依你之见,你觉得那些修士是这少年所杀?”苏林惨败的脸色因断断续续的干咳,泛上淡淡的粉色。
“我?”谢无祭精致的面上浮现笑意,又冷又淡,“他有何本事杀人?”
苏林顺着他的话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他背后有人?”
一旁的苏培盛冷哼:“弟弟莫不是相信这谢二狗的话?”
修饰过面容的少年仍有些美得过分,一身收腰窄袖的麻布衣衫,身形挺直如松,即便是站于下方,仍难掩风度。
“苏总管。”他偏首抬颌,清亮的黑眸看向上首的位置,语调平稳。
苏林和苏培盛一同看过来,一时分不清他在对谁说话。
“是沈家有内鬼呀。”他长睫微眨,笑得恶意满满,说出的话却令众人心微微提起。
“内鬼?二狗道友你是说……在场有人在贼喊捉贼?”谢星瞳快步走到谢无祭身边,隐隐呈保护姿态,侧首好奇道。
谢无祭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鼻间挤出一声,不置可否。
谢星瞳似乎偏生喜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变本加厉地搂上谢无祭的脖颈,颇有些得逞的模样,笑得贼兮兮:“二狗道友放心,我会护着你。”
谢无祭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自唇角蹦出两个生硬的词:“拿、开。”
谢星瞳被盯得浑身凉飕飕的,讪讪收回了手。
那边苏林听后作沉思状,而苏培盛显然有些沉不住气,手中的茶盏被捏裂一条缝,无论是阴魂还是沈家出现魔族都不利于他。
这么年来,他从未如此被压于苏林之下,一时气愤难平。
断腿少年哪知谢无祭言辞如此犀利,他心下大乱:“你血口喷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才是贼喊捉贼!我看!你和你妹妹才是别有用心,你们看起来哪像平民修士?”
“道友,你这么说可就不道义了。”余属于被连累的一方,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虽然谢无祭这厮丝毫没有装普通的觉悟。
“好了,从今日起沈家所有人闭门不出,直至将这内鬼与凶手捉出来为止。”苏林额角起了细密的汗,似乎撑到了极限,他紧紧捏着一旁的扶手,冷声道:“谢星瞳,此事交于你来办。”
谢星瞳脸色倏而肃穆,拱礼道:“是!”
“苏林!”苏培盛见他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重重拍了下案几,哼道:“这是内院的事,你想越俎代庖?”
“兄长此言差矣。”苏林不受其所言,捏了捏眉心道:“家主不在,特殊时期特殊办。”
一锤定音。
“这几日需麻烦余道友在沈家暂住几日,我们所议之事只能押后了。”苏林起身之时,看向一直静静不语的‘余道友’,解释道:“苏某可能需要先处理家事。”
“无碍。”‘余道友’起身,浅笑道:“苏总管尽管先忙,自三百年前天绝谷幻境开启至今,我尚未好好逛过沈家,趁此机会定要好生看看。”
“嗯,宋睚,你带余道友下去,好生安排。”
宋睚:“是。”
谢无祭嫌恶地甩开谢星瞳拽着自己的袖子,淡漠的眸光扫向一直‘乖乖听话’努力做透明人的余,忽而笑道:“小妹走罢?”
余被他叫得手一抖,松开了腕间的袖子,低眉顺目地跟在他身后:“兄、兄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堂。
却在踏出正堂门口时,如有所感向后看去,视线正与向这处投来困惑眸光的‘余道友’对上,眉间深深一皱。
后者朝她微微一笑。
“为何不走?”
微苦的乌木沉香味渗入鼻间,余转首,玄衣少年背着光,周身绕着暖意,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晦暗不明。
她瞬间转过身,走至他身侧低眉顺目道:“抱歉兄长,是妹妹走神了。”
一路无言。
待两人回到小院。少年偏过头走近她,似笑非笑道:“怎么?意识到自己丑了?”
余:“?”
“那赝品虽形神无一处像她,可那容貌倒是做得像。”玄衣少年双手枕在脑后,笑得恶劣:“站在一起两相较之,你确实太丑了。”
“……”余咬牙忍:“钟嘈闹杏惺,不敢妄同尊上的师妹所比。”
被自己比下去,有什么可高兴的?
“错。”
少年放下手,咧着白牙,字字落地有声:“是本尊的妻子。”
余怔神,望进他漆亮的凤眸。
那一瞬间,冬雪消融,如同暮冬染上薄昼。
好像当年那个谢无祭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看不懂是正常的,因为除了狗祭,还有两人在做局。
不到后面是看不懂,你们就看小情侣互动就好啦。
其他的事情交给狗作者bala
PS:我在努力恢复,这次病发太突然了,今天又突然被封……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过几天复诊QAQ明天两章一万字左右!!很肥!!顺便掉个马
第88章 挡八十八刀【一更】
皎月如辉, 星落漫天,夜色极快地侵染了天空。
“尊上。”窗上白绮处映出青年挺拔的轮廓。
“嗯。”修长的指节动了动,少年陷在宽大的椅中捏眉慢吟。
外间的青年几乎在话音刚落之时, 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跨过结界进入房内。
屋内未点烛火,仅凭淡淡地月色,就可看清冰凉的地面并列躺着一对昏睡的中年男女。
少年修匀的指骨抵在眉心, 修饰过的面容在月色下泛着冷意, 长卷的睫羽低低垂着, 没有看他。
青年垂眸看去,目光落至二人脸上,湛蓝色的瞳孔倏然一缩,修长的身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素来冷沉的他面上萦满慌乱, 眼尾的荼蘼花盖上阴翳。
“尊、尊上!”青年垂于身侧的指节攥得很紧,微微发颤, 沉声求情:“请尊上绕她一命!”原本被苏林关在那所小院的夫妇二人如今出现在这,随意推理一二便可断定……谢无祭在那处将意图救出沈云霁的第五钟嘧チ烁稣着。
“是、是我不察……才令锦儿递了消息给第五钟啵 鼻嗄杲头垂得极低, 声音低缓恳切:“一切责罚雉乌愿替她受。”
房内仅有清浅的呼吸声,谢无祭并未理他。
“锦儿这些年一心向着魔界,她绝不会为了仙盟去救沈云霁。”雉乌头重重磕地, 压着心底涌上的万千情绪,俯地的长指蜷起,“她只是、想偿还当年沈云霁为她蒙受的不白之冤, 绝无二心!”
“雉乌。”谢无祭坐起身, 长腿轻轻点地, 手肘撑着膝, 双手交叠抵在下颌,静静看他,唇角笑意慵懒。
即便少年敛去鼎盛的魔气,这般低沉不言的模样足以令大乘初期的他难以透过气来。
一时间房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外面有人忍不住了,侧身挤进屋,行了个礼跪在雉乌身边。
“茨渠?你不是在妖市执行任务……?”雉乌缓缓抬眸,蓝眸中涌过不解与诧异。
“尊上,您不会真要杀了雉乌吧?”茨渠推了推雉乌示意他别说话,仰面朝着恭敬道。
这可是他几百年的老搭档,若因女人死了,他大抵是会难过的。
虽然他并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但尊上如此,雉乌亦是如此。
“本尊何时说了要谢锦薇的命?”谢无祭放下腿,凤眸轻睨二人。
“尊上?”雉乌见他眼底虽没笑意,但这语调却不作假,心中诧异感更甚。
谢无祭随意低头看了眼,“将他二人送出林州。”
话音落下,茨渠看向还在直视的老搭档,重重拍向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哎呀,你这个榆木脑袋,天天就知道同谢魔使谈情说爱,是将脑子用坏了吧?”
雉乌维持半跪的姿势,抿着唇不赞同道:“茨渠,慎言。”
“好好好,我不说你们的恩怨情仇,咱们谈谈尊上这些年身边何时留过女人?”茨渠摇了摇头,“还这般费尽心机将她骗……”
谢无祭抬眸看了他一眼。
“咳咳、就是那个、屈尊纡贵来这沈家假扮普通修士。”茨渠吓得缩脖,在谢无祭的默许下将事情说完。
“难道你不能想想这真的是第五家的大小姐吗?”
雉乌镇定后,脑中亦清醒几分,他陡然想起那日在司余殿中茨渠的诸多‘作死’行为,心底有了揣测,“难道她是……”那个答案他不敢说出口,毕竟这些年尊上为了她差点醒不过来,他又怎敢轻易提起。
“没错,就是当年在天绝谷幻境无故消失,尊上的小师妹……余。”茨渠勾着他的脖颈,献宝般道:“不然你当我那日为何盯着第五、不,余姑娘看?我不过是在想这世间有这般强大的幻形术法,竟一丝一毫破绽都看不出。”
说到这,他满眼倾慕地看向谢无祭,躬身道:“还得是尊上英明,一眼就将余姑娘认了出来。”
谢无祭未曾理他,长指点着案几,把玩着手中的红玉镯子。
雉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迟疑道:“那……邀月酒坊中尊上是刻意那般做的?”
“当时我们追查道当年幻境突然消失可能同妖市背后之人有关,可那人龟缩至今……甚至将妖市拱手让与尊上也不愿出面,线索就此中断。”
雉乌微微颔首,此事当年虽非他经手,但他亦曾从旁协助茨渠。
“后来百年间,除却沈云霁所在的沈家,楼家竟能在众核心弟子消失的情况下屹立于四大世家行列中,这不得不令人起疑。”
“尊上怀疑楼观玉?”雉乌何等聪慧,一点就通,但他心中仍有疑虑:“那楼观玉竟是如此善于伪装,那日余姑娘扮上舞娘岂非他刻意为之?”
“终于反应过来了。”茨渠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背,“楼观玉在背后之人的授意下只怕早已洞穿了余姑娘的身份。”
“他早就与酒嬷嬷暗中搭上线,让余姑娘暴露于人前,为的就是要尊上将当日酒坊内所有人杀尽。”说到这,茨渠语气沉了下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所为正道人士,不过是些徒有虚名的狡诈小人。”
“当时酒坊内可有何重要人物?”雉乌拧眉,若非如此,何必苦心经营这般久?难道只为了将余姑娘送至尊上身边……?
“灭口。”玄衣少年敲击案几的指尖顿下,笑意不达眼底,“最后的目的已达成,他想彻底斩断与妖市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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